第37節(jié)
阿音一路藏著心思亂猜,悄悄瞅了古晉的臉色無數(shù)下,終于在即將跨出北海海域時(shí)開了口。 “阿晉,你……” 阿音剛開了個(gè)頭,天空盡頭五彩朝霞下一女君蔚然而立,正望向他們。阿音自覺地收了聲,眼微微瞇起,眼底燃起一抹火焰。 “喲,古晉仙君,有人在等著你呢,你還不快過去?!眱扇松砗蟮难缢埔娔桥肿煲恍?,朝阿音努了努嘴,一派幸災(zāi)樂禍。 不遠(yuǎn)處,華姝一身素裙,不施粉黛,竟有些洗盡鉛華的出塵感。她看向古晉,踏云而來。 真別說,這樣的孔雀公主著實(shí)有些漂亮,阿音頓感危機(jī),急忙轉(zhuǎn)頭朝古晉看。她可是記得當(dāng)初大澤山上古晉對華姝的稀罕,要是這憨貨再心軟…… 親沒求成,又和孔雀王交了惡,還有什么好敘舊的,直接走不就是了。阿音一邊心里默念著“千萬別過去千萬別過去”,一邊眼睜睜看著古晉走向了華姝。 她嘴一扁,撒氣似的盤腿坐在云上,懶得管那個(gè)二愣子了。 古晉雖然走向了華姝,但阿音的小動作被他瞧得一清二楚,他嘴角勾了勾,眼底帶了一抹藏著的愉悅。 就這么一瞬間,華姝已經(jīng)近到眼前。 “公主?!惫艜x朝華姝微微抬手,客氣而疏離。 華姝眼神一黯,“看來你不愿見我,你于我有恩,我總該來送送?!彼D了頓,解釋道:“阿晉,當(dāng)初在大澤山,我并非有意欺騙。我父王當(dāng)年傷在鷹王之手,自此便不能再用仙力,兩位哥哥仙基愚鈍,我確實(shí)無力再支撐百鳥島,才會向你……” “殿下?!惫艜x打斷華姝的話,輕輕嘆了口氣,“我雖曾戀慕殿下,但并不是愚蠢。有些話說一遍可以,再說便是過了。” 不遠(yuǎn)處的阿音聽見這一句,耳朵連忙豎起來,不由自主朝古晉和華姝的方向挪了挪。 華姝臉色一變,“阿晉!” 古晉望向她,目光堂堂正正,“鷹族只是為了進(jìn)入無極洞調(diào)查族人失蹤之謎,本就不是為了搶奪百鳥島的洞天福地,即便是你當(dāng)初輸于鷹王之手,那又能如何?于你百鳥島本就沒有半分危害?!?/br> “我若輸了,仙界各門都會以為我百鳥島軟弱可欺,將來那豈不是誰都能踩上幾腳!”華姝聲音微抬,眼底帶了一抹倨傲。 “所以,為了贏,為了百鳥島能傲視北海,為了有足夠的身份和名聲堂堂正正地嫁給天宮代執(zhí)者,你便將我的相助之心踩在腳底,故意煉化了遮天傘嗎?” 華姝眼底露出一抹驚慌和羞憤,“我沒有故意煉化,若不是和鷹王交戰(zhàn)危在旦夕,我如何會煉化你的遮天傘!” 古晉閉眼,再睜開時(shí)目中已無半點(diǎn)溫情,“遮天傘是我?guī)熥鸬陌肷衿?,我?dāng)初已和遮天傘滴血認(rèn)主,即便是半神要煉化它,也非半月之功不可為。華姝,在和鷹王交戰(zhàn)的那一息半刻時(shí)間里,你根本不可能煉化遮天傘。我入島三日,你有無數(shù)機(jī)會來見我,那時(shí)只要你開口,看在當(dāng)年梧桐島上你對我恩情的份上,遮天傘我一定會給你。但你卻派人故意將我引入靜姝閣……”他看向華姝,目光清明而睿智,“火凰玉從不離我身側(cè),那日在花園中曾有個(gè)侍女不小心撞了我,應(yīng)是那時(shí)她故意拿走火凰玉,然后丟在去靜姝閣的必經(jīng)之路上。而你在靜姝閣里對瀾灃上君說的那些話本就是說與我聽的,不是嗎?” 華姝啞口無言,她本以為古晉是因?yàn)樗?dāng)初在大澤山的欺騙才憤而離開,本想著送古晉一趟,說些軟話來挽回百鳥島和大澤山的情誼,卻不想古晉竟早已看破了她所有安排。 華姝一時(shí)羞怒交加,“既然你全部都知道,那為何還愿意在眾仙面前將遮天傘贈予我,為何不拆穿我的謊言?” “因?yàn)榭v然你說的所有話都是謊言,但有一句是真的。”古晉緩緩開口:“孔雀王仙力毀損,你兩位兄長仙基愚鈍,你一介女君,支撐諾大個(gè)百鳥島,確實(shí)不易?!?/br> 他緩緩道來,不過一句平實(shí)的話,卻讓華姝愣住了。華姝嘴唇動了動,竟有些顫抖。 “我沒有再強(qiáng)行取回遮天傘,并不是因?yàn)槟惝?dāng)初在梧桐島上對我的恩義,而是因?yàn)檫@句話你并沒有騙我。殿下,相識一場,你當(dāng)初的相助維護(hù),古晉始終銘感五內(nèi),但殿下的路,古晉只能幫著走到這里了?!?/br> 他朝華姝微微欠身,格外坦然:“古晉祝殿下和瀾灃上君琴瑟和鳴。日后仙路悠長,三界廣裘,古晉只愿和殿下再無交集,殿下保重。” 古晉說完,飛回阿音和宴爽的云朵上,在阿音頭上摸了摸,仙袍飄飄,駕云而去。 華姝立在原地,神情復(fù)雜,許久,她嘆息一聲,獨(dú)自一人回了百鳥島。 北海之外,云端之上。 阿音盤腿望著古晉的背影,顯然還未從他剛才那番格外到位又漂亮的話里回過神來。 衣袂飄飄的仙君轉(zhuǎn)過身彎腰,和尚在發(fā)愣的女娃娃處在了同一水平線上。 “滿意了?” 阿音連連點(diǎn)頭,笑得眼瞇成了一條縫。 “一個(gè)人跑這么遠(yuǎn),怕不怕?” “不怕不怕,也不看我是誰教出來,本事大著呢。” “哦?”古晉危險(xiǎn)的挑了挑眉,“以后還亂不亂跑?” “不跑不跑,以后只跟著師兄,再也不亂跑噠!” 阿音拉了拉古晉的袖擺,用了十分力氣賣萌裝可憐。 古晉瞧她這幅又高興又心虛的模樣,終于破功笑了起來,在她頭上拍了拍,“好了,起來吧,難得出來一趟,我?guī)闳€(gè)地方?!?/br> 一旁站著的宴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不要臉秀恩愛的師兄妹,默默翻了個(gè)白眼,終于忍不住切了一聲。 難得的,乾坤袋里的那位和她站在了同一戰(zhàn)線,傳來了異口同聲的不屑聲。 百鳥島上宴席早散,各派仙人已離去。 華默正在書房里等著華姝,見她黯然回來,挑眉問:“那古晉難道不肯息事寧人?仍是執(zhí)意和我百鳥島交惡?” 華姝搖頭,“父王,古晉雖執(zhí)拗,但還不至于為了一時(shí)意氣便讓大澤山與我們?yōu)閿??!彼肫鸢滓孪删x去時(shí)的坦然和平靜,“遮天傘之事他也不會再追究了。” “那便好,看來他還是顧念著對你的情分?!笨兹竿蹙徍土松袂?,叮囑道:“殊兒,大澤山實(shí)力雄厚,我們不能得罪,將來若有機(jī)會你還是再需和古晉走動走動,至少不能讓大澤山站在鷹族那一邊去。” 想到自己馬上要嫁為人妻,華姝眉頭一皺,但見孔雀王神情擔(dān)憂,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道:“女兒知道了。父王,你早些休息,明日瀾灃和宴爽入無極洞,我領(lǐng)他們?nèi)ケ闶?。?/br> “不用了。”孔雀王眸色一沉,擺擺手,“宴丘說他們的二長老在無極洞附近失蹤,一直是他們的一面之詞,鷹族一定要入無極洞查探,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明日我陪他們進(jìn)洞?!?/br> 見孔雀王神情鄭重,華姝微微一愣。 瞧見華姝的神色,華默笑道:“三個(gè)月后就是你大婚之期,你好好準(zhǔn)備,做個(gè)萬事不管的新嫁娘,其他事都有父王在?!彼谌A姝手上拍了拍,頗為感慨,“父王沒用,這些年難為你了?!?/br> 華姝心底涌出一股暖流,點(diǎn)了點(diǎn)頭,乖巧地退了出去。 聽見回廊外華姝遠(yuǎn)走的腳步聲,孔雀王暗沉的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與此同時(shí),森羽帶著常沁的妖丹回了妖狐一族。 哪知妖狐族內(nèi)亦是同樣的兵荒馬亂,狐族大長老常媚兩日前在族內(nèi)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她房內(nèi)只留下一道濃郁的黑氣,并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而森羽的到來更是讓狐族染上了nongnong的陰影。 妖丹離體,哪怕是修煉成神的妖族,都不可能再活下去。 作為狐族的族長,九尾妖狐常沁的死亡比狐族大長老的失蹤要嚴(yán)重得多,而向來狡猾聰明的狐族更是從這兩件事里聞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連帶著對帶回常沁妖丹的森羽都十分警惕。 還是狐族二長老常韻摒除眾議,讓森羽帶著常沁的內(nèi)丹去了靜幽湖,常沁雖死,但是她的內(nèi)丹有梧夕護(hù)著,總不至于消亡。若森羽是害死常沁的人,早就煉化常沁的內(nèi)丹了,又何必千里迢迢回到狐族承受眾人的猜疑。 待安頓好了狐族的事,常韻送森羽到山門。 “常沁離開靜幽山時(shí),沒有告訴你她要去哪里嗎?”森羽聲音沉沉。 常韻搖頭,“族長那幾日都忙于族內(nèi)幼狐出殼之事,只和常媚說過幾次話,我猜常媚就是因?yàn)橹雷彘L的去向,才會和族長一樣遭遇到不測。殿下,現(xiàn)在我族人心惶惶,我會和其他幾位長老肅清族內(nèi),然后啟動靜幽山外的護(hù)山陣法封山,直到尋找到我族少主為止,我族不會將族長已亡的消息外傳。請殿下將我族實(shí)情向森鴻陛下稟明,狐族在新王誕生之前不便再為陛下效力。” 狐族這百年來已經(jīng)一躍成為妖界第一大族,定樹敵頗多。雖然失去了族長常沁,但實(shí)力猶存。正因?yàn)槿绱?,在繼承人鴻奕回來之前,狐族才要保存實(shí)力,以便新王繼位后,狐族仍然能屹立在妖界族群的頂端。 這就是九尾妖狐一族古來的生存之道,能屈能伸,智慧之極。 森羽理解,點(diǎn)了點(diǎn)頭,“鴻奕的去向你們都不知道嗎?” 常韻搖頭,頗為傷感,“當(dāng)年老族長和夫人戰(zhàn)亡后,少族長一直不肯原諒族長,這些年無論族長怎么努力,他都沒和族長說過一句話。除了每年老族長的祭祀,他們姑侄連面都見不上。三年前少族長失蹤,便再也沒有回來過了?!?/br> 森羽臉色一白,唇抿成一條線,“是我的錯(cuò)。” 當(dāng)年若不是他執(zhí)意將常沁留在第三重天,或許老狐王有常沁相助,便不會慘烈地戰(zhàn)死沙場,鴻奕也不會怨憤常沁至今。 到如今兩姑侄直至生死相隔,心結(jié)都沒有解開。 “不過……”常韻突然想起一事,神情卻有些踟躕。 “常韻,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 常韻微微遲疑,但是開口道:“殿下,有一件事確實(shí)有些蹊蹺,族長離開的三日之前,曾有仙人秘密拜訪過靜幽山?!?/br> “仙人?”森羽一驚,想起常沁出事的地方殘留的魔氣,隨即皺眉,“可曾瞧出是仙界的誰?” 常韻搖頭,“那人隱身遮面而來,直接被族長請進(jìn)了內(nèi)殿。那日也是常媚在旁服侍,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仙人的來歷和模樣?!?/br> 見森羽眉頭皺得更緊,常韻又道:“不過我看得出來,那人的實(shí)力至少是上君巔峰,仙力恐怕只比族長略低一線?!?/br> 仙人雖多,但上君巔峰的仙君卻不多。森羽總算得了一絲線索,但又覺得更加撲朔秘密。 仙族、魔族、妖族……到底是什么陰謀,可以把三族皆卷入其中。 “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殺死常沁的兇手,把鴻奕和常媚帶回狐族?!鄙鹜蜢o幽湖的方向,一字一句開口:“所有她沒有做完的事,我都會為她做到?!?/br> 他的手在身旁的日月戟上輕輕拂過,淬煉成無聲的承諾,然后轉(zhuǎn)身御空而去,留下一道蕭索但堅(jiān)定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 第五十三章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是謂長安。 云下之城繁華熱鬧,阿音從未到過人間,撐長了脖子朝下看,一臉向往。 “阿晉,這是哪這是哪?好熱鬧??!” “長安?!惫艜x回她,見阿音滿臉驚喜,眼底涌出笑意,“聽一些仙友說,他們路過長安時(shí)城內(nèi)正是燈會,帶你來看看?!?/br> 阿音一聽眼睛放光,“我能去人間玩?” 阿音自出世就是在大澤山禁谷,跟著古晉跑遍了仙妖兩界,還只在青衣嘴里聽過人間的戲本。 對她這個(gè)年紀(jì)的姑娘來說,仙界枯燥無味,哪比得上人間多姿多彩。饒是活了幾千歲的宴爽,都忍不住朝云海下的長安城張望。 “當(dāng)然可以,仙界雖有御令不得干擾人間,咱們悄悄去悄悄回就是。”古晉向阿音和宴爽叮囑:“等會入了城,你們別隨便把仙法使出來……” 他話音未落,乾坤袋一陣晃動,阿玖從里頭竄出來立在云上朝下瞅,“還真是挺熱鬧的?!彼f著舔了舔唇,露出殷紅的舌頭,“凡間小娃娃的血也不知道好不好喝?!?/br> 古晉一陣頭疼,警告道:“阿玖,長安城有帝君星守護(hù),不要妄為?!?/br> “你是大澤山的長老,這譜兒還擺到我面前來了,我可是妖族,憑什么聽你的?!卑⒕梁吡艘宦暎至⒃谝慌?,明顯不買古晉的賬。 見兩人劍拔弩張,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模樣,阿音連忙插到兩人中間,笑瞇瞇道:“阿晉,你別聽阿玖胡說,大師兄養(yǎng)在后山的那一窩兔子他都舍不得吃,還天天去廚房給它們偷偷帶胡蘿卜呢!他才不會吃人間的小娃娃。” 狐貍不吃兔子?簡直古今奇談! 古晉眼底的詫異掩都掩不住。 阿玖大話被戳穿,惱羞成怒,本就俊俏的少年臉龐染了紅色,格外勾人。宴爽在盛產(chǎn)五大三粗的鷹族里呆慣了,乍一瞧見這等絕色,硬是沒忍住瞅了好幾眼。 “好了,總之等會進(jìn)城了大家小心謹(jǐn)慎,別亂用靈力,嚇到了凡人?!惫艜x咳嗽一聲,算是變相給那只狐貍解了圍,他念了個(gè)仙訣,變成了人間翩翩濁世公子的模樣。 阿音想了想青衣給她看過的人間戲本,解了頭上的小髻,將仙裙化去,變了一套正紅的廣袖流裙出來。 黑發(fā)如瀑,散在紅裙上,襯得少女肌膚如雪,氣質(zhì)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