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你看到了吧?！彼D了頓，手中的力道忽然不聽使喚了，指尖陷入皮膚里，疼得她沒有知覺，“我想讓她，讓mama看見，我離她的夢想，越來越近了?！?/br>
    mama。

    她說的極重。

    房間內(nèi)僅余下吹風(fēng)機(jī)嗡嗡的運(yùn)轉(zhuǎn)聲。

    “司淺，你跳的，比任何人都好。”他眉峰緩緩宕開，關(guān)閉吹風(fēng)機(jī)，醇厚低沉的嗓音于她耳畔響起，“佘老師從未否認(rèn)過你?！?/br>
    他仍記得佘婳鈺沙發(fā)側(cè)的小幾上積攢著司淺步步成長的雜志報道，他甚至覺得，佘老師答應(yīng)收知淺為學(xué)生，也是因她小名喚作“淺淺 ”。

    說什么想找個小孩子陪著，南城每年想把孩子送到她身邊學(xué)舞蹈的人能繞南城幾圈不止。

    秦知淺幸運(yùn)于與司淺相同的名字。

    上輩人的恩怨他或多或少有所耳聞，但不管如何，都不該讓司淺獨(dú)自承擔(dān)這份余悲。

    佘老師心中解不開的結(jié)，亦是司淺心中的沉疴。

    但，淺淺往后人生的悲歡，都將由他保管。

    第43章 chapter43

    夜深, 雨停，柏油路殘留著濕漉的雨水，秦硯撐傘走至黑色轎車旁, 陳叔夾著煙等在門口, 看見他緩步而來，掐滅手中的煙迎上去。

    恰時, 別墅的大門打開，秦知淺跟在阿姨身后走出。

    “秦少爺, 知淺今天很乖呢, 佘老師也夸她長進(jìn)不少?！?/br>
    阿姨模樣的夫人拉著秦知淺的手, 整個身子擋住大門，顯然是佘婳鈺特意叮囑她，不許他進(jìn)入。

    他微微笑了下, 禮貌恭敬道：“我想和佘老師談?wù)??！?/br>
    “……佘老師已經(jīng)休息下了?！?/br>
    他表情頗為遺憾，待秦知淺上車后，手扶住車門，眼底情緒莫測。

    阿姨關(guān)門時, 秦硯信步上前，手肘抵住門欄，快速閃身而入。

    “抱歉, 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彼馍畛?，眼風(fēng)掃蕩過來微帶幾分凜冽，“我會和佘老師解釋清楚，您不必?fù)?dān)心?！?/br>
    門是半闔的。

    佘婳鈺跪坐在茶幾前, 擺弄著茶器，昏暗的房間內(nèi)有清茶香氣彌漫開來。

    “秦少爺，隨意闖入難道不覺得太過失禮？”

    秦硯舒緩的神色因她這句話忽然發(fā)緊。

    佘婳鈺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讓人摸不清情緒。

    “是我失禮了?！彼驹谛P(guān)處，沒有再進(jìn)一步，定定的望向她，“我從未想過，您會如此狠心。”

    她抬眼，淡淡迎上他的視線，“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早過了會因憤怒拍案即起抑或逞口舌之快的年紀(jì)，他的眉宇間不見一絲怒意。只是平淡的敘述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shí)，“能把親生女兒丟在雨中不管不問，不是心狠，那應(yīng)該是什么？”

    佘婳鈺瞇起眼，疑惑的問道：“她告訴你的？”

    秦硯的薄唇抿成道緊繃的線——正常的母親，在聽到自己的女兒淋雨后，不應(yīng)該先心疼的問她是否著涼嗎？

    佘婳鈺打開客廳內(nèi)的燈擎，玉蘭花雕頂燈亮起，秦硯瞇起眼，待視線清明，望過去，呼吸一滯。

    原本高貴清雅的她，以rou眼不可見的速度，蒼老。

    “您的身體不舒服？”

    她答非所問，動作熟練的斟茶，“不是說想和我談?wù)剢?，站在那能談出什么？?/br>
    秦硯沒有追問，抿唇走進(jìn)客廳，隨她的動作跪坐下。

    外公對茶道很有講究，自小耳濡目染，他少許能看出些門道。她省去不少繁雜的步驟，只留下最關(guān)鍵的三步，紫砂茶杯推至眼前，他目光落在佘婳鈺蒼白的臉上。

    他輕呷口茶，濃重的澀味于口中蔓延，手中的動作頓住，握著茶杯的力道漸重，甚是篤定的說：“其實(shí)，您并不是不想見淺淺，而是……情非得已?！?/br>
    佘婳鈺將他說出的詞句從舌尖繞了幾圈后，似是細(xì)細(xì)品味話中的深意。

    兀自笑開。

    “何必再徒增傷悲?！彼Z調(diào)變得低緩，眼中的遺憾清晰分明，“五年不見，和余生不見，于我來說，沒有任何區(qū)別了。”

    “您……”秦硯猛然抬起頭，余下的話卡在喉嚨中，再如何美化說出口皆是悲哀。

    佘婳鈺站起身，瘦削羸弱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如你所想。”

    六月初，s大的預(yù)錄通知書發(fā)到秦硯手中，理一班的班主任交給他，面色并不好，“你還可以想想要不要再努力一把，高考考去b大?！?/br>
    “隨緣?！彼恍?，妥帖收好后單肩勾起書包，緩步走出教室。

    司淺站在樓梯口，風(fēng)揚(yáng)起她散下來的頭發(fā)，幾縷不聽話的發(fā)絲滑過臉龐，被她耐心的勾到耳后。

    “班主任舍得放你走了？”

    今天按例離校，校園里不乏拍照留念的人?？赡苷娴闹挥械脚R別時，才知道相遇的珍惜。

    司淺輕靠在欄桿上，探出半個身子，風(fēng)拂過耳畔都帶著熟悉的節(jié)奏。

    “西倩呢？”往常是她們兩個一起走。

    她轉(zhuǎn)過身，正對他，眼神意味不明，“哭了，陸勁安慰著呢?！?/br>
    “你呢？”他眸光有些深遠(yuǎn)，“沒有舍不得的嗎？”

    司淺略微思索，斟酌著說辭，“當(dāng)然舍不得，但西倩有陸勁陪，我放心?！?/br>
    而你，會一直自我身邊，這就夠了。

    “也是。”

    數(shù)年的時光，是與不同的人相遇又錯肩交織起來的悲歡。

    既然不會分別，又何談舍得與舍不得。

    陸余把學(xué)生會的交接任務(wù)拖到最后臨畢業(yè)，從樓梯竄上來時，就看到這虐狗的一幕：兩人深情對視，按照韓劇一貫的套路，一定是親親抱抱舉高高。純潔的孩子連忙捂臉轉(zhuǎn)身。

    然而，當(dāng)事人并沒有親親抱抱舉高高的想法。

    “你捂臉做什么？”秦硯微抬下巴，沒有笑。

    “少兒不宜少兒不宜。”

    陸余重復(fù)幾遍，由手指縫隙看過去，小仙女巧笑倩兮的靠在欄桿上，一副看戲的模樣。

    他眨眨眼，看向秦硯，滿臉是哀求的表情，“老大，我能和我女神合個影嗎？”

    隔了幾秒，秦硯點(diǎn)頭，“合吧。”

    陸余喜大普奔，“老大，沖你這句話，我就不計(jì)較你偷偷摸摸和我小仙女在一起的事了。”

    “偷偷摸摸？”他舌尖頂了頂嘴角，似笑非笑的睨過去，眼神凜冽，凍得陸余一哆嗦。

    司淺噗笑出聲，“來吧來吧，等會咱三再照一張?！闭f著，把手機(jī)遞給秦硯，“把我拍好看點(diǎn)啊?！?/br>
    秦硯挑眉，“多好看？”

    “大概就是……讓人一輩子都覺得漂亮的好看?！彼濍p眉眼，像只狡黠的小狐貍，“我這么相信你的?！?/br>
    他笑了笑，站到離他們?nèi)街b的地方，身后以長清的山水做背景，總讓人覺得模特是他。

    “這難度有點(diǎn)高啊?！?/br>
    有司淺在，陸余霎時底氣十足“對啊，等我上了大學(xué)，給我新同學(xué)看，這是我喜歡了三年的小仙女，這多好?！?/br>
    秦硯清淡的語氣終于有了起伏變化，偏偏是副冷淡的臉，“這么厲害，你怎么不上天呢？”

    司淺和陸余先是愣怔幾秒，隨即捧著肚子笑開，笑聲回蕩在走廊里，音量格外響。

    “老大，你知道……剛剛那句話從你嘴里說出來違和感爆棚啊?！标懹嘈Φ念澏?，“年度違和感max誕生。”

    司淺平復(fù)著心情，“阿硯，你……適合冷幽默?！?/br>
    秦硯眉梢揚(yáng)起，弧度溫和，話語卻頗具為威懾力，“還照不照了？”

    “照！”陸余斂住笑，“老大，把我照的帥一點(diǎn)?！?/br>
    秦硯的神色凜冽有余，哼聲，“毛病不少?！?/br>
    陸余清秀，司淺長相明艷，兩人格外上相，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

    司淺湊過頭來看，“陸余的臉真小，不過我這張沒有漂亮到讓人看一輩子的程度?！?/br>
    “夠我看我一輩子的就行?！彼事暤?，話語中摻雜幾分旖旎溫情，“不用管別人?！?/br>
    猝不及防被喂一盆狗糧，陸余嗷嗷叫喚，“臥槽，老大你真夠！”

    秦硯淡淡睨過來，眉宇間的耐性消失，“說完了？”

    “司淺麻煩你□□發(fā)我照片，我先走了?！币苑览洗髿饧睔⑷?。

    兩人走出綜教樓，花壇邊是重文一的人，等著拍集體照。

    “秦硯?！?/br>
    杜若若瞧見秦硯頎長的身影走近，連忙出聲喚住她，臉頰微紅，“你可以和我拍張照片嗎？”

    秦硯沒有立刻回答她，反而是側(cè)頭看向司淺，眼中盛滿溫和，“介意嗎？”

    司淺搖頭，她還沒有小心眼到把秦硯藏起來的程度。

    杜若若拘謹(jǐn)?shù)恼驹谇爻幧韨?cè)，笑容姣好，拍完后咬唇看向秦硯，“謝謝你。”

    “沒事?！彼橇宿茄酆?，不打算繼續(xù)同她說下去，但礙于禮貌，清清淡淡的添上句祝福的話，“高考加油。”

    杜若若扯了扯嘴角，她果然還是貪心更多，不至于這句禮貌性的祝福。

    只是一段插曲，沒有影響兩人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