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她又把朱翊深的信拿出來看了一遍,心情慢慢平復(fù)下來。他在戰(zhàn)場殺敵,此時不能為別的事情分心。而且只憑兩個人的片面之言和她的推測,不足以下定論。如果能找到那份遺詔,證明真假,才是最有利的證據(jù)。先皇的傳位遺詔大概不容易弄到手,或者端和帝都銷毀了。但賜死娘娘的遺詔,應(yīng)該收在司禮監(jiān)里頭。只要讓她看到上面的筆跡,就可以推斷出是不是先皇親筆所書。 她雖然是親王妃,但司禮監(jiān)那樣的地方也不是她想進(jìn)就能進(jìn)的。她幾乎一下就想到了在翰林院當(dāng)庶吉士的沈安序。 殿試結(jié)束以后,葉明修入翰林院任修撰,其余表現(xiàn)優(yōu)異的進(jìn)士,也都進(jìn)了翰林院,分別在各個部門觀政。葉明修的教習(xí)是蘇濂,沈安序的教習(xí)則是李士濟(jì)。三位閣老里面,蘇濂以學(xué)問見長,李士濟(jì)為人小心謹(jǐn)慎,在說話做事上十分圓滑。而且二人都是世家出身,底蘊十分深厚。大部分進(jìn)士也愿意跟著他們。 而楊勉相對出身較低,乃端和帝一手提拔,最為親近皇帝。端和帝沉迷于煉丹,他不像蘇濂和李士濟(jì)一樣頻頻上書規(guī)勸,反而覺得不如讓皇帝禪位,由太子接掌大權(quán)。他現(xiàn)在兼任太子師,太子登基之后,他的地位只會更加尊崇。 沈安序從翰林院出來,抽空去東宮看望朱正熙。朱正熙的精神很不好,聲音嘶啞,只與沈安序簡單說了幾句話。他人生一直都很平順,還沒有遭遇過這么重大的變故。一夜之間失去了妻子和孩子,好像瞬間滄桑了許多。雖然太子妃的病,太醫(yī)早就下了結(jié)論,是太子妃自己要生下這個孩子的??伤B孩子都沒有保住。 沈安序見他精神不佳,也不敢過多打擾,告退出宮了。 昨日素云到家里來,請他今日到王府一趟,說若澄有事找他商量。他出宮以后便直接去了晉王府。 等在王府北院見到若澄,若澄卻屏退左右,嚴(yán)肅地說道:“二哥,我懷疑先帝要宸妃娘娘殉葬的遺詔有問題。還有辦法能見到那份遺詔嗎?” 沈安序嚇了一跳,壓低聲音:“就算能見到又如何?” “娘娘對我有恩,如果她是被人害死的,我至少要知道真相?!比舫握f道。 沈安序沉默了片刻:“就算讓你看出遺詔是假的,你又能如何?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成為事實的很難再更改了。”他十分聰明,幾乎立刻就猜到這里面的利害關(guān)系。當(dāng)初整個京城誰又相信,先帝竟然將皇位傳給了素日里并不十分疼愛的長子? 只不過當(dāng)時新帝迅速地通過幾個重臣把持了朝政,無人敢發(fā)聲。帝王家便是這樣,除了正統(tǒng)血脈以外,誰手中握有力量,誰才可以坐穩(wěn)皇位。以晉王當(dāng)時的年齡,還有勢力,就算先皇傳位給他,只怕過不了多久,也會被從皇位上拉下來。 而擁立他的和反對他的大臣,必定有一番廝殺。對于內(nèi)憂外患的國家來說,這并非幸事。大概是出于這些考慮,先皇才一直沒有立儲。 若澄知道沈安序說得有道理。如今再查當(dāng)年的事,無異于在虎口拔牙??删瓦@樣讓真相沉于不見天日的地方,她又覺得愧對娘娘。 她對沈安序說道:“我知道拿到遺詔并非易事,也不是短時期內(nèi)能完成的。這么做會有些冒險,但現(xiàn)在皇上沉迷于煉丹,想必對其他事不看重了。如若有機(jī)會,我還是想看到那份遺詔。這么說,二哥明白嗎?” 沈安序想了想,點頭說道:“此事需要尋找機(jī)會,你不要再告訴其他人,包括王爺。等我的消息。” …… 朱翊深在開平衛(wèi)收到若澄親手包的粽子,心中高興,當(dāng)即決定午飯就吃粽子。他命人蒸了三個,解開粽子咬了一口,發(fā)現(xiàn)里面胡亂塞了很多東西,又甜又咸,他一吃到嘴里,就知道這個丫頭絕對是故意的。但他還是把一個粽子都吃完,粽葉上仿佛殘留有一絲她的香氣。 不知不覺,已經(jīng)離家?guī)自?。雖然軍中事務(wù)繁忙,他幾乎無暇想其它事,但偶爾閑坐下來,心頭還是會浮現(xiàn)她的影子。不知她在王府是不是都好。以前獨來獨往慣了,唯一牽掛過的女人,只有母親。 幼年時,端午在母親宮中吃粽子,一口氣吃了三個,父皇只吃了兩個,還被他討了一塊玉佩去。 那時候,雖然每天都有讀不完的書,做不完的功課,但他也不覺得很辛苦??赡菢拥娜兆樱瑓s仿佛離他很遠(yuǎn)了。從父皇駕崩的那一刻起,屬于他們?nèi)说乃挟嬅嬉捕计扑榱恕?/br> 他看了掛在旁邊架子上的頭盔一眼,目光落在頭盔頂端的金質(zhì)真武大帝,忽然心念一動。他起身走到架子前,將頭盔恭敬地取下來,摸著束腰仰覆蓮座,用力往后一拔。 只聞“咔”的一聲,那個金象從底部翻開,里面放有一張紙條。 朱翊深將紙條拿出來,放回頭盔。他記得父皇說過,這個地方是可以打開的,今日不過一時興起查看,竟然真的有東西。他張開紙條,乃是統(tǒng)道皇帝的親筆信。 “吾兒翊深: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為父可能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今夜輾轉(zhuǎn)難眠,又走到你從前住的地方,想起你早就在外建王府,不住宮里了。朕近日忽感大限將至,心中卻放不下你與你的母親。朕防外戚,防黨爭,可到頭來卻沒能給你們母子尋一方庇護(hù)。朕原本留了道遺詔,卻唯恐將你母子二人卷入血雨腥風(fēng)之中。斟酌再三,再三斟酌,還是將遺詔毀去。若你來不及見朕最后一面,盼你還記得朕跟你說過這頭盔的機(jī)關(guān),能看到這封信?!?/br> 朱翊深看到這里,停頓了一下。遺詔毀去?那劉瑛奉的遺詔是誰的?父皇若已經(jīng)決定將母親賜死,為何要在信中說擔(dān)心他們母子二人的將來?他面色冷凝,接著往下看。 “朕有三件心事未了。一件是北方未平,一件是南方不定,另一件就是這繼承江山之人。頭兩件,朕恐怕難再有心力去完成,只這最后一件,一直是朕的心病。從性情,能力來講,你都是朕最中意的繼承人,江山交給你,方能穩(wěn)固。但你年紀(jì)太小,你母親性情溫婉,向來獨善其身。若朕早些年便立你為太子,命三位閣老輔佐,或已成定勢。然朕高估了自己的天命,事到如今,后悔已遲。朕于你和你母親有愧。但請你答應(yīng)朕,無論最后誰登基為帝,都要奮力守著這片江山。唯有如此,朕在九泉之下,才能安息。父絕筆?!?/br> 朱翊深前生沒有見到這封信,因為沒有得到這個頭盔。他沒想到父皇早就把頭盔放在他的舊物箱子里,然而整理東西的時候,他竟然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還將箱子遺落在東宮。 若不是朱正熙把箱子找出來,又把頭盔交給他,或許他永遠(yuǎn)都看不見這封父皇的親筆信。 他更不會知道,皇兄要劉瑛請的遺詔是假的。這世間或許根本就沒有統(tǒng)道皇帝的遺詔。 第77章 在朱翊深心里,端和帝用假遺詔登基, 與他前輩子殺了朱正熙當(dāng)皇帝不過是異曲同工, 誰也不用嫌棄誰。他也對那個位置產(chǎn)生過渴望, 所以能夠理解皇兄的執(zhí)念。但既然是千辛萬苦奪來的皇位, 又為何輕易放棄,轉(zhuǎn)而沉迷于求仙問藥? 這大概是朱翊深與端和帝不一樣的地方。前生朱翊深奪取皇位之后的幾年, 一直兢兢業(yè)業(yè), 生怕天下人詬病他皇位得來不正,沒資格做皇帝。他心里唯一產(chǎn)生的疑問是,母親究竟是否因父皇的遺詔而死。 父皇的絕筆信中, 絲毫沒有提到要母親殉葬的意思, 反而口口聲聲不放心他們母子倆。 若朱翊深當(dāng)真是現(xiàn)在的年紀(jì), 肯定會沉不住氣, 追查真相。但他已經(jīng)活了兩輩子,母親對于他來說離開很久了。眼下戰(zhàn)事吃緊,他人遠(yuǎn)在開平衛(wèi),就算有疑問也做不了什么, 只能等回京再查。他不會牽連無辜的人,但倘若此事另有隱情, 他也絕不會放過真正的兇手。 巴木倫一直不肯退兵, 還與朱翊深的軍隊發(fā)生了大大小小的摩擦。過了夏季, 李青山在奴兒干都司的事情全部結(jié)束, 率兵與朱翊深在開平衛(wèi)會和。此前, 朱翊深一直是主將, 但李青山來了之后,大有越俎代庖之勢。李青山帶的是自己手底下的兵,只聽他的號令,對朱翊深的軍令總是延緩執(zhí)行或者干脆不執(zhí)行。 若有人搬出軍令,李青山便說他的話也是軍令。 李青山知道外甥柳昭被朱翊深打致重傷,以致于直接沒有參加這次科舉,至今還養(yǎng)在府里,心里想著為外甥出一口惡氣。他也不管事情皆因柳昭而起,若不是柳昭暗算朱翊深,也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有了李青山從中作梗,朱翊深想早些結(jié)束與韃靼戰(zhàn)事的計劃,算是徹底成為了泡影。他與呼和魯秘密商議對策,韃靼的可汗對巴木倫并非全然信任,而且巴木倫有個孫女,十分貌美,韃靼的可汗一直覬覦。朱翊深想要激化韃靼可汗與巴木倫的矛盾,只要巴木倫的主將之位被撤換,他們便可以反守為攻。 長期作戰(zhàn)還有個弊端,國庫消耗太大。冬季北方的糧食本就短缺,需要從南方調(diào)糧。然而南方今年多地欠收,這么拖下去對于他們也不是好事。 此事他們沒有告訴李青山,而是秘密進(jìn)行。 中秋節(jié),皇后準(zhǔn)備在宮中設(shè)宴,遍請京中達(dá)官顯貴的女眷。有人說,這次宮宴,其實是為太子選妃之用。太子妃之死,在偌大的紫禁城,似乎只如一粒石子落入湖水的聲響,而后便歸于寂靜?;食鞘遣粫驗橐粋€女人的死而停轉(zhuǎn)的。 太子除了太子妃,還有兩個良媛。短暫的哀傷過后,照常處理國事。前線的數(shù)十萬將士需要糧草,需要過冬用的棉衣,這些事都得他拿主意。 葉明修完婚之后,在戶部觀政,與朱正熙接觸的機(jī)會變得更多。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很多主張,都能得到朱正熙的支持,反而是蘇濂嫌他冒進(jìn),幾次都將他的上書駁回??煽v然如此,在這次的進(jìn)士之中,葉明修和沈安序無疑是風(fēng)頭最勁的兩個人。 同僚看他們在太子跟前得勢,多少都有些眼紅。葉明修為了堵住眾人之口,往往是第一個到,最后一個走,不少人都在背后議論他冷落了新婚妻子。葉明修的確常常不知怎么面對蘇奉英,因為蘇奉英太好了,好到他覺得他們之間并不像是夫妻,而是他找了尊完美的石像,擺放在家里。 這日葉明修回到家,蘇奉英依舊守著滿桌的飯菜等他。她也收到了中秋宮宴的邀請,詢問葉明修該不該去。 “你自己做主吧,進(jìn)宮去熱鬧一番也好。”葉明修客氣地說道。 蘇奉英原也是沒話找話跟他說,夾了青菜到他碗里:“你中進(jìn)士馬上也有半年了。我想著晉王妃曾經(jīng)幫過你幾次忙,所以中秋節(jié)應(yīng)該送點東西到晉王府去。你說應(yīng)該送什么?我嫁妝里有些好東西,可以送給她?!?/br> 葉明修現(xiàn)在還不算有正式官職,手上沒什么值錢的東西。蘇奉英嫁過來的時候,蘇家和宮里準(zhǔn)備的嫁妝卻十分豐厚,轟動京城。葉明修扒著碗里的飯,不愿意談?wù)撨@個問題,口氣冷淡了幾分:“這是我跟晉王妃之間的事,你就不用cao心了。我吃好了,你慢用?!闭f完,起身去了書房。 蘇奉英怔然,問身邊的青蕪:“我剛才說錯話了嗎?我只是不想欠著晉王妃的人情,他怎么反倒生氣了?” 青蕪一邊收拾一邊說:“大人是布衣出身,身無長物,難免心思敏感。夫人若真的想要幫大人還恩情,也不必問大人的意思。待進(jìn)宮參加宮宴的時候,直接問晉王妃喜歡什么,我們到時備了送到府上就是了。” 蘇奉英嘆了口氣:“不瞞你說。嫁給他之后我這心里反而不踏實。他也不是說對我不好,而是太客氣了,像把我高高供起來的一樣,總覺得不像是夫妻。別人家的夫妻哪里像我們這個樣子?是不是我長得不夠好看,他不喜歡我?” 青蕪噗嗤一笑:“夫人想多了。您出身名門,才貌雙全,又是老爺和老太爺?shù)恼粕厦髦?,大人供著也沒錯。嬤嬤不是說了?夫妻剛剛開始都是這樣,等時日久了,也就好了?!?/br> “但愿如此?!碧K奉英看著滿桌幾乎沒有怎么動過的飯菜,悵然若失道。 …… 若澄近來倒是隔三差五地收到朱翊深的來信,信依舊寫得很短,只交代他的近況,他偶爾也會詢問府中的情況。其實這些消息,他都會從李懷恩和蕭祐那里得知。依舊問她,只是想讓她也動筆給他寫幾個字,別像上回一樣,只寄幾個粽子給他。 若澄在回信中沒有提到她跟沈安序說過的事。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證據(jù),縱然是沈安序也不是立刻就有機(jī)會接觸到先帝的遺詔。她想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跟朱翊深說。 她現(xiàn)在不僅打理府中的事,在她授意陳玉林暗中幫助下,姚慶遠(yuǎn)的鋪子也有了幾分起色。只是余氏插手不了生意的事,又開始打別的主意。余氏有一雙兒女,女兒名叫姚心惠,今年已經(jīng)十七歲了,還沒有尋到婆家。若澄見過姚心惠,倒是容貌出眾,身材高挑,嫻靜少言。與余氏不大一樣。 聽說余氏想從今科進(jìn)士里頭選家世還不錯的人,給姚心惠做夫君,還托了京中有名的媒婆去各家說媒。可他們不過就是商戶,如今還是破落的,但凡有些家世的人家也看不上他們。這是常理,余氏卻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在姚慶遠(yuǎn)跟前鬧,還要他花銀子為女兒的婚事打點。 若澄聽說此事,也只是一笑置之。姚慶遠(yuǎn)是她的親舅舅,她也有想幫他的念頭。但有些事能幫,有些事卻不能幫。 到了中秋節(jié),若澄換了身貴重的裳裙進(jìn)宮赴宴。為了襯托節(jié)日的氣氛,宮中沿途都點著宮燈,燈下擺著整排的花卉,猶如一條蜿蜒雄踞的長龍。若澄帶著素云和碧云,沿途賞花賞燈,遇到熟悉的人順便打一聲招呼。她邊走邊看,忽然看到前面劉忠?guī)е鴰讉€太監(jiān)著急地四處張望。 劉忠看到若澄,急行過來,低聲道:“王妃可有看到太子殿下?” 若澄搖了搖頭,朱正熙可有好一陣子不會隨便失蹤了。她猜測是跟今夜的宮宴有關(guān)。劉忠跺了一下腳,又帶著幾個太監(jiān)去后面找人了。 快走到宮宴的地方,已經(jīng)能聽見絲竹之聲。桂香隨風(fēng)飄來,夜空銀盤高懸,這個中秋夜格外地靜美。若澄看到花園里有幾位貴女站在一起,其中一個說道:“我們又是一大幫人來給蘇見微作陪襯。真沒意思。” “我剛才看見皇后娘娘很生氣地將蘇見微叫走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聽說蘇家想讓蘇見微進(jìn)宮,蘇見微卻不樂意?;屎笠鸵缓性嘛灥綎|宮去給太子,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她卻當(dāng)眾拒絕了皇后?;屎蟮哪樕呻y看了。” “蘇見微也真是不識好歹。這么大好的機(jī)會擺在她眼前了,若當(dāng)了太子妃,就是未來的皇后了?!?/br> “換了是我,我也不大愿意,之前那個太子妃尸骨未寒,這么快就要另選太子妃。誰知道那個太子妃的冤魂會不會來找我報仇?” “你快別說了,前太子妃本來就死得蹊蹺,這大晚上的怪嚇人的?!蹦侨号⒋蟾拍懽有?,紛紛往人多的地方走去了。 碧云在后面說道:“原來這中秋宴真是為了給太子選妃?奴婢還以為只是普通的宮宴呢。太子妃才去了多久,宮里又要大張旗鼓給太子找新妃了。難怪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br> 若澄默默看向一盆墨菊,沒有說話。如有一日,她發(fā)生了意外,朱翊深大概也會跟朱正熙一樣,過了幾月,重新納一個妃子。她從小在內(nèi)宮中長大,按理說這樣的事應(yīng)該看開了,但內(nèi)心還是會有些許難過。那些曾經(jīng)在朱翊深生命中出現(xiàn)過的女人,如蘭夫人,都沒有留下多深的印痕,她又能有多少呢?兩個人成親到現(xiàn)在,在一起的時間,還不足一個月。 她到宴席上坐下來,左右有些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年紀(jì)小,位份又很高,而且生得十分貌美,自然引起周圍的側(cè)目。晉王如今在開平衛(wèi)殺敵,若是立功回來,境遇會跟從前大不相同。好在她不是今日的主角,人們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跟隨皇后回來的蘇家姐妹給吸引過去。 平心而論,蘇見微的美貌遠(yuǎn)在蘇奉英之上。蘇奉英最多算是清秀,有氣質(zhì)。而蘇見微則多了幾分嬌俏,就是拿來跟若澄相提并論,也未見遜色多少。蘇皇后落座之后,吩咐開宴,宮女捧著精致的菜盤,依次上菜。 蘇見微一直坐在一旁,沒有笑過。她知道中秋宮中要擺宴時就不想來,蘇家一直耿耿于懷,只因當(dāng)初沒有得到太子妃之位,肯定要想方設(shè)法再將這個位置拿回來。姑母膝下無子,對于蘇家來說,以后太子登位,便沒有了保障。 如今jiejie已經(jīng)嫁人,蘇家能利用的女兒只有她了。 剛才她在姑母的宮中,據(jù)理力爭。她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而不是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紫禁城里,去陪一個根本不喜歡的男人。誰愿意當(dāng)太子妃,誰去當(dāng)好了。 可是姑母卻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的臉頰至今還在發(fā)燙發(fā)疼。 身為蘇家的女兒,她根本沒得選擇。她不聽從安排,同樣也無法達(dá)到自己所想。 蘇見微的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的若澄身上,心中忽然生了幾分羨慕。這個孤女無父無母,看著可憐,卻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人生對于她來說都是水到渠成的好事。 為什么只有她一個人要去地獄? 第78章 蘇奉英見蘇見微一直看著若澄, 自然能猜到她的心思。上次從龍泉寺回來之后, 蘇見微就一直神不守舍的, 有時還會跟下人偷偷打聽晉王的情況。 朱翊深天資不凡, 若沒有娶親, 這未必不是一樁好姻緣。 剛才在坤寧宮, 她也勸過蘇見微了,但meimei性子倔強,恐怕不會乖乖地聽從安排。按照皇室的規(guī)矩, 親王不可能隨便廢妃,蘇家也不可能讓蘇見微去做一個側(cè)妃, 除非朱翊深能做皇帝?,F(xiàn)在皇上雖然不管國事,但早早立了太子,皇位是不可能落在晉王身上。 她們姐妹倆自小接受最好的教育, 也被家人寄予厚望,但其實骨子里,都不是愿意乖乖接受安排的人。所以當(dāng)時蘇奉英主動向祖父提請,想要嫁給葉明修,今天蘇見微又當(dāng)眾駁了皇后的面子。 蘇奉英來向若澄敬酒,若澄有些意外, 連忙起身。 蘇奉英笑道:“總聽我家大人提起王妃, 說當(dāng)年若不是王妃所贈的一兩銀子,他恐怕已經(jīng)回鄉(xiāng)了, 也不會有后來的種種際遇。前陣子喜宴的時候, 怎么不見王妃來喝一杯喜酒?請?zhí)麘?yīng)該送到府上了吧?” 若澄回道:“只是舉手之勞, 葉夫人不必記在心上。你們成婚那幾日我剛好有事,未能前往祝賀。今日在此愿二位百年好合,白頭偕老?!?/br> 若澄大方地以茶代酒,蘇奉英也同飲了一杯。蘇奉英對若澄的印象還停留在蘇家女學(xué)那個謹(jǐn)小慎微的丫頭,沒有想到短短時日,若澄已經(jīng)大不一樣了。人在所處的位置,總會有相應(yīng)的改變。 “不知晉王妃喜歡什么東西?是金銀首飾,還是玉器字畫?我總想著代大人送一份薄禮,以表謝意。”蘇奉英在若澄身邊坐下來,友好地問道。 “夫人真是太客氣了。我在女學(xué)的時候,也受了葉大人很多恩惠。我家中的貓還是葉大人所贈呢。真要算起來,還是大人對我的幫助更多。所以夫人就別再客氣了?!?/br> 蘇奉英面上笑著,聽到葉明修跟若澄的私下來往似乎很多,心中不是滋味。葉明修那個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其實人很冷淡。她平日別說跟他談些詩詞歌賦,就是跟他聊家中瑣事,他都沒什么興趣的樣子,卻送晉王妃貓。蘇奉英總覺得兩個人之間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若澄沒想到無意間一番話,已經(jīng)在蘇奉英的心里種了根刺。蘇奉英坐了會兒,就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了。 若澄覺得酒宴上的氣氛有點氣悶,獨自離席。她并不喜歡熱鬧,反而更喜歡清靜的地方,比如酒宴旁邊的這個闕樓。她提著燈籠走上去,這闕樓大概有幾十級臺階,也不算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