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她說的話很是深情,奈何一張白骨臉,猙獰而無淚,看在衛(wèi)清時眼里,更覺得駭人。他已經(jīng)被掐的喘不過氣來,掙扎著摸到枕頭下的符篆,用力往那女鬼天靈蓋上一拍,那女鬼哀嚎一聲,滾落到床下去了,身上的衣服塌了下來,就連身體也變成了一片白骨。衛(wèi)清時大喊一聲,掙扎著要往外頭跑,那女鬼一跳撲到他背上,聲音粗啞的變了形,道:“你上次還說死都要跟我在一起,現(xiàn)在卻要殺死我,算了,算了,不如我吸干你的精氣,我們做一對鬼鴛鴦!” 她說著就攀附著衛(wèi)清時的脖子,去吸食他的陽氣,衛(wèi)清時頓時一陣眩暈,不一會就失去了意識。 誰知道那女鬼最后竟然放了他一馬,家里人趕到將他救下,把他背到三清觀,在觀里躺了三天三夜,這才有了意識。從此以后,衛(wèi)家門窗都貼上了從三清觀求來的符篆,床榻之下灑滿五色米豆,那女鬼便再也進不來了,只是那女鬼還不死心,經(jīng)常往他們家院子里丟東西,有時候是一條樹枝,有時候是一片碎石,又過了幾天,總算是什么動靜都沒有了,他們都以為那女鬼已經(jīng)死心,跑到別處去了。 但是奇怪的是,自此以后,衛(wèi)清時又談了幾個對象,談一個便病一個,衛(wèi)家人心里害怕,卻也不敢聲張,怕沒人敢再嫁給他。時間久了,衛(wèi)清時也不愿再出門了,身體一落千丈,漸漸的,竟然有了日薄西山的跡象,有時候病重了,胡言亂語,便說那女鬼不肯放過他,一直在旁邊等著他死呢。 第18章 癡鬼(二)┃給媳婦買雙鞋 “這已經(jīng)是年初的事了,最近個把月來家宅平安,我們都以為那野鬼已經(jīng)跑了呢,怎么,大師覺得那女鬼還在?” 李成蹊點點頭,說:“你身上鬼氣很重,后頸隱約有黑氣,只怕你外出的時候,那女鬼就趴在你背上,也吸食了你的精氣?!?/br> 衛(wèi)老板一聽脊背一涼,忙說:“這可真是失算了,我們只防著不讓那女鬼進我們家門和店門,這樣看來,那女鬼實在可怕,恐怕每天都潛伏在附近,就等我們出門呢。怪不得我最近一直覺得身上沉沉的提不起精神。大師,你可要救救我們,幫我們除掉這個女鬼?!?/br> 李成蹊伸手說:“低頭?!?/br> 衛(wèi)老板老實地低下頭,李成蹊伸手在那衛(wèi)老板的脖頸上畫了一道符,這是虛符,無需紙筆,這個本事恐怕除了李成蹊,會的也沒有幾個,劍指寫空符,素來是高功法師才有的能力。 “這道符能保你幾日平安?!?/br> 衛(wèi)老板問:“那幾日之后呢?!” 胡綏在旁邊說:“幾日之后,他肯定就把這女鬼抓住了呀?!?/br> 倆人從玉石店里出來,胡綏問:“李部,他身上真的有鬼氣么?你隔了那么遠就能看出來了么?” 李成蹊說:“我先看到的,是這個?!?/br> 他說著指了指那玉器店的門框,胡綏一看,就看見那上頭貼著三道黃符。 ……原來是這樣。 “這里這么靠近三清觀,有神光照耀,這女鬼還能如此興風(fēng)作浪,恐怕鬼術(shù)不淺。” 胡綏緊跟著問:“那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 李成蹊左右看了看,又往前走了一段,就在一家店門口停了下來。 胡綏抬頭一看,是家鞋店。他見李成蹊直接往里走,就立馬明白過來了。 雙腳已經(jīng)凍得麻木,他都忘了自己是赤腳跑出來的了。 “不用買,我的鞋子還在旅館里呢,我去穿了就行?!?/br> 但是李成蹊已經(jīng)走了進去,他只好跟上,李成蹊低頭看了看他的腳,胡綏縮了縮,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腳生的很嫩,腳底板沾了泥土,臟的就特別明顯。 美女店員已經(jīng)迎了上來,說:“先生,請問您自己穿呢,還是……” 李成蹊直接拿了一雙鞋,問店員:“有襪子么?” “有有有。” “麻煩拿一雙黑色的?!?/br> 李成蹊長的又高又帥,他的帥屬于符合所有人審美那種,有清貴氣,聲音又有磁性,那店員大概也少碰到這么帥又這么有氣質(zhì)的男人,紅著臉把襪子遞給了他。李成蹊接過來,和鞋子一起遞給了胡綏:“試試。” 胡綏坐下來,說:“我腳有點臟?!?/br> 美女店員便遞給了他一片濕紙巾。狐貍精最好的就是皮相,全身無一處不是嫩的,皮膚光潔如凝脂,腳丫子也勻稱鮮嫩。胡綏擦了擦,抬頭看了李成蹊一眼,李成蹊立即輕咳一聲,立馬側(cè)過頭去。 他擦好腳,穿上襪子和鞋子。 碼數(shù)竟然剛剛好。 他很吃驚地抬頭看向李成蹊。李成蹊已經(jīng)付了錢,他穿著鞋跟在李成蹊身后出來,笑著說:“謝謝李部。” 他們剛出了鞋店,就看到了凌塵宇朝這邊走了過來。胡綏搖了一下手,喊道:“學(xué)長!” 凌塵宇看到他們便一路小跑跑了過來,報告說:“我和小酒將這附近查看了一遍,沒找到有什么鬼魅,不過這商業(yè)街后頭的民居里,有一戶人家,隱約有些鬼氣,小酒讓我來請你過去,說那鬼恐怕不是新鬼,我們倆未必是它的對手?!?/br> 胡綏忙問:“是衛(wèi)家么?” 凌塵宇愣了一下,搖頭說:“不是,那家姓陳。” “一起去看看?!崩畛甚枵f。 胡綏想探探李小酒的虛實,他以為李小酒既然是李成蹊的親信,道術(shù)應(yīng)該不差,于是一邊走一邊問凌塵宇:“這世上還有你們降不住的鬼魅么?” 凌塵宇笑著說:“我天資有限,只會那么一點皮毛。小酒算厲害的,不過他整天不務(wù)正業(yè),其實沒學(xué)多少降妖除魔的本領(lǐng)。” 胡綏聽了長吁一口氣。 這幾天在百花洲學(xué)習(xí),他也常聽曾文他們講一些降魔除妖的東西。時代在發(fā)生,降妖除魔的規(guī)矩也在發(fā)生著改變。以前只要是鬼魅妖魔,隨便你獵殺,都算功果,如今不一樣了,妖魔鬼魅也和老百姓一樣有了基本人權(quán),判刑的時候也要搞清楚來龍去脈,做到賞罰分明,證據(jù)確鑿。比如說這女鬼,就不能一棒子直接打死,得先搞清楚她是什么鬼,所犯罪孽有多重,是不是有什么隱情,要給對方申辯的機會,這些都有基本流程的。 他們到了陳家,李小酒還在院子里站著,那陳家只有一個老婆婆在家,聽他說家里有鬼,正嚇得渾身打哆嗦。凌塵宇過去小聲安慰了兩句,說:“您不用怕,今天一定幫您把家里的邪祟清除干凈?!?/br> “我問過她了,這附近除了前幾年有自然老死病死的,并沒有橫死之人,也沒聽說過哪里有過什么慘案,應(yīng)該不是厲鬼?!?/br> “那會是怨鬼么?” 凌塵宇問。 “是癡鬼?!焙椪f。 凌塵宇和李小酒都看向他,胡綏忙道:“我跟李部剛才去查問了一下,我覺得好像是癡鬼?!?/br> 人間的鬼,大概只有四種,一種是索命的厲鬼,死的慘,怨氣深,一心想要報復(fù),這種鬼最難纏。還有一種是怨鬼,怨鬼和厲鬼相比,區(qū)別就是死的夠不夠慘,怨氣夠不夠深,厲鬼整天喊的是“我要報復(fù),我要殺人”,怨鬼就是整天嚷“我好慘我怎么這么慘,你們快來看看我有多慘”,殺傷力和厲鬼是不能比的。還有一種是冤鬼,因冤而死,每天要做的是就是指導(dǎo)別人探索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最后一種,就是癡鬼,為情所困,不舍離去。 剛才聽衛(wèi)老板所講,那女鬼很像是癡鬼。 李小酒一聽,眉頭一皺說:“這些鬼也真是夠了,死了還不安生,情情愛愛個沒完!” 李小酒喜歡厲鬼,一道符打得對方煙消云散,利落干凈,那些冤鬼癡鬼,處理起來很麻煩,說它作惡吧,它又有隱情,說它可憐吧,它又作了惡,麻煩的很。 “可是我這個老婆子孤身一人這么多年,與鄰里也很和睦,并沒有得罪過什么人,這鬼為什么就纏上我了呢?”老太太心驚擔(dān)顫地問。 胡綏心里早有猜測,便問:“老人家,你家隔壁姓什么?” 老太太指了指說:“東邊這家姓劉,西邊這家,姓衛(wèi)?!?/br> 他一聽,踩著那西邊墻下的雜物就爬了上去,墻頭本來就不到一人高,踩著東西更能看的清清楚楚。果然看見那家堂屋的大門上,貼著幾道符,院中還設(shè)立有香壇,里頭的香已經(jīng)快燃盡了。 他回頭沖李成蹊點點頭,李小酒問:“怎么了?” “我跟李部打聽的那戶人家,就是姓衛(wèi),應(yīng)該就是這戶人家。他們家里里外外都設(shè)了陣法,那女鬼進不去,估計就躲進隔壁來了。” “可是我跟小酒燒符尋鬼,發(fā)現(xiàn)這方圓三里之內(nèi)并無鬼的氣息。如果是癡鬼,冤孽不消,它是舍不得走的,那它躲到哪里去了呢?” 夜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這后墻之外便是山林,風(fēng)一吹呼啦作響,叫人心生寒意。大概老年人最敬鬼神,那陳婆婆忙道:“你們一定要幫我把這鬼驅(qū)趕出去,不然我老婆子怕是睡都睡不著了?!?/br> “婆婆您放心,今日這鬼作祟傷人,我們一定會抓住他?!崩钚【普f,“只是這鬼一時半會恐怕不會回來,我們能不能在您這里暫住一晚?” 胡綏忙說:“婆婆您放心,我們不是壞人?!?/br> 他覺得一個老人家,突然面對四個陌生成年男子借宿,恐怕多少心里會有些防備的。誰知道那陳婆婆笑了笑,說:“不妨礙,不妨礙,你們這些穿中山裝的,我大概也知道你們是干什么的,不然也不會讓你們進來了?!?/br> 陳婆婆領(lǐng)著他們進了屋里,那屋里十分寒冷潮濕,只有一個燈泡,黃光幽微,說家徒四壁也不為過。陳婆婆拿了板凳給他們坐下,凌塵宇問:“老婆婆,您的親人呢?” “男人去的早,有個兒子,一直在南邊打工,后來在南邊娶了媳婦,就很少回來啦,唉?!?/br> “那您怎么沒跟著一塊去呢?’ “我腿腳還能動,也能自己做飯,不靠他們?!标惼牌耪f,“他那媳婦,我不喜歡?!?/br> 原來是婆媳問題嚴(yán)重,兒子大概也不孝順。老無所依,人生凄慘不過如此,胡綏看了看陳婆婆那布滿皺紋的臉,心下十分感慨。 “一般都有哪些情況,會尋不到鬼氣呢?”胡綏坐下問凌塵宇。 “兩種,第一個,就是那鬼已經(jīng)離開這里了,第二,就是它附身在了活人身上,活人的精氣掩蓋住了它的鬼氣。不過,附身是人鬼雙方都痛苦不堪的事情,一般的鬼只能短暫附身,不然活人的精氣侵襲,會腐蝕鬼的陰魂,除非那活人已經(jīng)是將死之人,或者受了重傷,陽氣衰微?!?/br> “你倒挺愛學(xué)習(xí)的?!崩钚【破沉撕椧谎?。 “那當(dāng)然了,不然我來百花洲做什么,目的就是學(xué)習(xí)道法,將來為人民服務(wù)的!” 李成蹊在,李小酒也不欲和他多斗嘴,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李成蹊說:“你們兩個在這照顧著陳婆婆,胡綏,跟我去隔壁看看。” 李小酒一聽又似乎又要不干,卻被凌塵宇給拉住了 。胡綏跟著李成蹊出了陳家,到了隔壁衛(wèi)家。衛(wèi)老板的老婆在家看著衛(wèi)清時,還不肯讓他們進來。胡綏就說:“你給你男人打個電話,他認(rèn)得我們?!?/br> 那女人就給衛(wèi)老板打了個電話,這才讓他們進來。李成蹊說:“我們想去看看衛(wèi)清時,在哪兒?” “在這邊?!毙l(wèi)老板的妻子一邊領(lǐng)著他們往里走,一邊說:“他身上的病雖然好了,心里的病卻無藥可醫(yī),整天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也不肯出來走動?!?/br> 胡綏扭頭看了一眼香壇,發(fā)現(xiàn)那香壇里燃燒盡的香成灰而不斷,形態(tài)極為詭異,香味彌漫了整個院子。推門進去,就看見一個面容蒼白的年輕男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聽見動靜,扭頭看了他們一眼,卻又合上了眼睛。 第19章 癡鬼(三)┃有一點點嚇人哦 倒也不算英俊,一般人。胡綏原以為女鬼癡纏的男人,必定是大帥哥呢。 “清時?!毙l(wèi)老板的老婆叫了他一聲,衛(wèi)清時卻連眼都沒有睜開,她便說:“這幾位道長過來看你,你放心,有他們在,那惡鬼不敢再來了?!?/br> 衛(wèi)清時一聽立馬睜眼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打開了床頭燈。 這一下房間就更亮了,衛(wèi)清時的面貌看得更清楚,只是臉上依舊沒有血色,蒼白的有些嚇人,那嘴唇烏青,眼眶深陷,憔悴的很。 “你們……抓得住她么?” “你希望我們抓住她么?”胡綏脫口問。 “當(dāng)然希望……只是她厲害的很,三清觀的符篆都?xì)⒉凰浪?!”大概是被心魔折磨的太久了,衛(wèi)清時神色語態(tài)都有些癲狂,“你們要是能殺死他,我出多少錢都可以,都可以啊……”他說著便劇烈咳嗽了起來,直咳嗽的滿臉通紅。他母親趕緊去拍他的背,衛(wèi)清時卻一把將她推開:“大師,大師,你們要救我,那女鬼可要折磨死我了!” 胡綏愣了一下,聽李成蹊說:“你如果肯配合,我可以將她降服,不再糾纏你?!?/br> 衛(wèi)清時一聽,忙不迭地點頭,說:“我配合,我配合。” “這女鬼叫什么名字,死于何年,籍貫何地,為何做了野鬼?” “春櫻,她叫、春櫻,春天的春,櫻花的櫻?!毙l(wèi)清時說著便又咳嗽了幾聲,仿佛下一口氣就要提不上來了,“她說她死了二十多年了,籍貫……籍貫我不知道,但她是當(dāng)?shù)氐目谝?,?yīng)該是離這不遠的人?!?/br> “你能起身么?” 衛(wèi)清時點點頭:“能。” 他說著便要強行下床,但只動了幾下,便氣喘吁吁,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顯然人已經(jīng)虛透了。胡綏趕緊上前幫了一把,李成蹊說:“你到院子中間站著。” 他母親給他披上了一件羽絨服,和胡綏一起攙扶著他到庭院中站下,外頭傳來了開門聲,是衛(wèi)老板,跑過來說:“我不放心,回來看看。大師,這女鬼出現(xiàn)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