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大貓軟波波的肚子壓在胤禛的手掌中, 胤禛往屋內走時,不自覺伸手捏了捏,惹來溫良不滿的喵喵叫, 只是那聲音嬌柔,完全聽不出半點氣惱的痕跡,更似在撒嬌。 胤禛托著這團肥坨坨進了屋內,溫涼正好從書桌后站起身來, 綠意欠身行禮。想來正是她給溫涼通報了消息。 “先生坐著便是?!必范G松手讓溫良跳開,大貓徑直便往溫涼的膝蓋撞去,看來這碰瓷的習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溫良在撲到膝蓋后軟條條滑下來,然后團在溫涼腳背上不動了。 這份重量,溫涼就算是想走動一二,也得先考慮下大喵的情況。 胤禛失笑,壓著溫涼坐下,自個兒也在對面坐下,綠意知情知趣地從書房內退出來,在外間守著了。 “爺今日卻是早些?!睖貨鎏ь^看著外面天色,還沒有到烏黑的時候。夏日本便白天多,這晴朗的天色看起來不像是傍晚的時候。 “的確如此。”胤禛聲音沉穩(wěn),如果不是康熙帝早些讓胤禛回來,他這些日子都是得天黑后才能回來,“先生沒事吧?” 消息傳到宮內時,康熙帝正在召見胤禛等人,左近也有胤褆等人,頗為嚴肅。 許是康熙帝特地命令過,梁九功在接到這個消息后便徑直入內,俯在康熙帝耳邊說些什么,便聽到康熙帝朗聲大笑的模樣,原本肅穆的感覺全然無蹤。 胤禛心中篤定同溫涼有關,頓時周身寒意更甚,惹得站在他身邊的幾個兄弟不著痕跡地退開來。 以前也沒發(fā)覺老四那么難相處,怎么越大越冷了呢? 康熙帝笑完后,許是沒了心情處理此事,讓等候的皇子先退下,又特地留下了胤禛囑咐了幾句,這才讓胤禛出宮。 胤禛本便知道早晚有這么一遭,然當真出現(xiàn)時,直到真正看到人平安無事,才能安心。 溫涼從位置上彎腰,把白團子抱起來放到膝蓋上,這才挪動了個舒服的位置,免得姿態(tài)不雅。 “某無礙?!睖貨鲦?zhèn)定地說道。,“此事早晚會發(fā)生,總會有人心生不滿?!?/br> 胤禛的威嚴日漸深重,被催逼的官員暫時不敢得罪雍親王,便把注意打到溫涼身上。此人不過是個突軍異起之輩,沒有根深蒂固的根基,身兼的職位又不是實權,如今尚且還呆在雍親王府上,這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個老成之人。 然未曾料到的是,偏生便是在溫涼這里踢到了鐵板,且生疼得緊。 胤禛道,“皇阿瑪可也知道了此事,在宮內埋汰你呢?!?/br> 康熙帝既給了溫涼這般能耐,便是早就料到會有事情發(fā)生,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事,何時,何人引起罷了。 六科給事中的官職并不大,然而能做的事情卻很多,既是言官,又有檢查六部等的職能,雖不似明朝盛行,然抨擊引頭的作用還是有的。 若非溫涼手握御用佩刀,他也的確無權做此處決。莫說溫涼,便是胤禛都不能輕易如此。 “先生本可以不出面。”胤禛道,溫涼一出面,此后種種糾紛便不能輕易避開了。 溫涼淡聲道,“這本便是該做的事情,若避開有損雍親王府的顏面?!贝耸卤揪褪菦_著雍親王府來的,不然這官道上總不至于突然熱鬧起來。 “劉元忠的事情既然你有了判斷,此事便容不得更改?!必范G眉目清寒,命令既下,劉元忠必須流放,不然溫涼在官道上的說辭便是虛妄,難以服重! 旁人定然也知道這點,明日朝會上想必風起云涌,各人各有爭執(zhí)。 “有勞爺了?!睖貨瞿坏?,胤禛這段時日的確清苦,基本沒有休閑的時間,便是眼下這短短的對話都算得上忙里偷閑。 胤禛搖頭道,“本是先生助我,何以言謝?!?/br> 溫涼抿唇。 他的身份并非能與胤禛平起平坐的阿哥,最多便是旁支,胤禛若是高高在上也并非錯誤,平等結交也并非不對,只是放在這朝代中顯得太過稀奇而難以置信。 溫涼不知從何時起胤禛便是這般態(tài)度,然注意到的時候,似乎已是持續(xù)很久,已然習慣這種平淡相交的場面。 然在此時此刻,溫涼聽著胤禛那輕描淡寫的話語,強烈的奇異感在此刻越發(fā)地顯現(xiàn)出來。胤禛如此敬重,除開那份心思不談,堪稱禮賢下士的典范。若不是此后胤禛終究是帝王,繼續(xù)留下也并非不可。 溫涼的思緒漫無目的地延續(xù)到了不知處,繼而在胤禛的話語下回神,“皇阿瑪?shù)纳碜訚u來虛弱許多,溫涼若是入宮,須得謹慎些?!?/br> 身體虛弱本便是年老常有的事情,可若是這位乃是帝王,這其中滋味又與別個不同??滴醯墼绞乔宄匾庾R到這點,對這些阿哥的防范便越發(fā)地深。 胤禛清晰地感受得到康熙帝越來越多的贊賞,伴隨著日益增多的戒備,似乎也是正常。 溫涼說話直接,胤禛難免他擔心戳到康熙帝的敏感點。 溫涼道,“某知道了,太子爺沒尋爺?shù)穆闊???/br> 自從胤禛被封為雍親王后,其屬之人皆改變稱謂,口稱王爺,然溫涼口頭習慣卻是一直都不曾變換。 “他自個兒的事情尚且壓不下來,哪里還有心思去想別的。”胤禛低笑道,太子視胤禛為眼中釘rou中刺,眼下胤禛又挑頭做著重要的事情,胤礽自然不曾錯失這機會。 只是自胤礽重回東宮后,該處理的事情可是不少,不論是私底下兄弟對他的詆毀埋汰,還是那些自廢太子后逐漸脫離的勢力,都需要胤礽花時間去整頓,這無疑讓他騰不開手。 不然首當其沖,其實是溫涼。 戶部一事自此,戶部上下大清洗,基本都輪換完了??滴醯鄣膭蓊^不減,哪怕每日入宮求情的官員眾多,也沒有變更的意思,仍讓胤禛放手整頓。 而實際情況也的確有些復雜。 但凡欠債的人,稱無法交還的人十之八九,然其中真正無力償還的人至多三成,其余人等皆是懷著各異的心思屢屢拖欠,心懷僥幸,這些人看不透康熙帝的心思,只會胡攪蠻纏,其中大部分都被胤禛料理干凈。 如今剩下的便只有兩種。 一則的確無力償還,無法還清;二則圖謀不軌,拖欠良久。 溫涼道,“若是有人做出姿態(tài),上吊自刎飲毒投湖等手段來表面被爺逼死,爺該當如何?”這個問題溫涼本該早些想到,好在因為康熙帝重視,胤禛手段了得,暫時還不曾出現(xiàn)這種事。 胤禛微瞇起眼睛,溫涼所言不得不防。也確切是這些時候逐漸顯露的情況,他心中有感。 “這些不過跳梁小丑,若真有人如此……爺便送他們一程,免得拖延了時間。”胤禛淡聲道,不是多么威脅的話語,生生令人聽出了煞意。 胤禛的氣勢越發(fā)深沉威嚴了。 次日朝堂上果然引起軒然大波,刑部尚書出列,對溫涼的舉動進行了洋洋灑灑數(shù)千字的批判,怒意沖天,惹人注目。 繼而大理寺卿出列,又是一番言論,由此引來朝堂議論。前赴后繼接連有人發(fā)表意見,大多是對此舉的批判反對,言辭激烈,大有當朝上折的姿態(tài)。 康熙帝高坐上首,饒有趣味地說道,“老四啊,你說說看此人情況如何?” 皇帝高高在上,底下的臣子看不清康熙帝的表情,大抵也是在看戲般瞧著下頭你方唱罷我登場。直到安靜了些,這才把主事人拉出來說話。 一直不言的雍親王出列,漠然道,“劉元忠尚欠兩萬七千萬兩,按照律法,若無法償還,此款項又非他本身能索取,按坐贓罪算,并非不行?!?/br> 康熙帝笑著說道,“既然欠了兩千七萬多,又為何不還?” 刑部尚書辯稱道,“劉元忠此人家底薄,此前周轉的確是往戶部借了些銀兩,然此人樂善好施,又寬厚老實,此番的確有所不妥,然也可以理解。臣以為,流放三年的確是有些偏頗了?!?/br> 胤禛清冷道,“從康熙四十三年至今,劉元忠以各種方式從戶部借款,合計三萬兩白銀。這三年內劉元忠私下買了三個揚州瘦馬花了八千兩,小妾誕子擺流水席五日共計三千兩,黑市賭坊賭博虧損一萬兩……”他不緊不慢地念著劉元忠的事跡,最后冷聲道,“這便是尚書大人口中樂善好施,寬厚老實之人!” 刑部尚書背后冒出了身冷汗,在心里把劉元忠罵了個狗血淋頭。 劉元忠一貫會做人,在同僚中的關系也很是不錯,不然這一遭也不會讓劉元忠出面。他相貌老實忠厚,便是為了能在最開始的時候成為別人眼中的弱勢,讓人看著同情有感。 然劉元忠竟然一次就被溫涼所擊倒,連辯駁都不曾便直接被押走,著實丟盡了顏面。 此刻人還在刑部大牢關著,若不是背后的主子想著有用,刑部尚書都不愿把這人給放出來丟人現(xiàn)眼!按著雍親王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今日怕是艱難了。 雍親王的話語落下,暫時無人敢應,康熙樂呵呵地說道,“既然雍親王對此事有所了解,那便按照溫涼的意思來辦吧。” “皇上——” 康熙帝此舉又惹來些許人不滿的言語,康熙帝微瞇著眼睛聽著眾人的話語,隨即淡淡道,“朕既然交托了溫涼御用佩刀,便是給予他先斬后奏的權力。君無戲言,爾等是想讓朕出爾反爾?” 冷意滿室,朝臣連稱不敢。 康熙帝冷哼了聲,“朕不想再聽到這種事情發(fā)生,再有任何人敢去堵馬車攔路,朕一概不論,皆交由溫涼處置。退朝!” 康熙甩袖離去,留下一干不甘心的官員,然康熙帝和雍親王的意思很是明顯,此事已成定局,無力回天。 胤禛從殿內出來時,還沒走兩步就被胤禎所拉住,帶著莫名的笑意靠近,“四哥,溫涼真的弄出這事了?” 他昨天晚上便從胤祥那里得知此事,若不是宮內已經(jīng)落鑰,他定然是要出宮尋胤禛的。胤祥那小子倒是真柔弱,昨日還生龍活虎,今日竟告了病假。 胤禛繞開胤禎往前走,他的事情還一堆在等著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此事你不要參與?!?/br> 胤禎如今尚未參與到奪嫡的事情中,若能有選擇,胤禛也決然不會讓胤禎真的參與到其中。胤祥私底下有些小動作,胤禛提點過他幾次,便是不想他們因此出事。 從年前起,這暗涌愈發(fā)明顯,太子與胤褆的人在朝堂上明爭暗斗,暗地里又皆是沖著胤禛過來,戶部的事情一日不止,胤禛在朝堂上被夾攻的事情便不會消失。只是康熙態(tài)度明確,至今不曾動搖,也無人能阻住雍親王勢如破竹的氣勢。 “四哥,你別走這么快,今個兒我去你府上可好?”胤禎三兩下趕上胤禛,他在演武場泡的時間多了,個子也拔高得很快,甚至現(xiàn)在都高出胤禛半個頭。 胤禛道,“等我回去的時候,都不知道多晚了?!?/br> “嘿,四哥,沒關系呀,溫先生不是在嗎?”胤禎笑道,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上了溫涼那把刀,能被皇阿瑪拿出來當欽賜佩刀的自然不是凡物,只是胤禎一直忽略了溫涼在其中的作用,直到昨日的事情后他才猛然意識到,溫涼并非邊緣人物,在皇阿瑪看來,溫先生甚至是其中關鍵的一子。 “那你還是別去了。” 胤禛淡漠道。 “有你這么做兄長的嗎?”胤禎不滿地嘀咕著,跟著胤禛走了一道。 “回頭先去看看胤祥的情況,晚些時辰再到我府上來?!必范G離去前最終說了一句,讓胤禎心花怒放,頓時又高興起來。在離開前,他想起這兩日都還沒來得及拜見額娘,便又訕訕地從宮門口又走回來,趕著去后宮見德妃了。 歲月從不偏愛人,便是當初嬌艷美麗的德妃,如今眼角也爬上無法消失的紋痕。然那種積淀的魅力隨著一舉一動散發(fā)出來的大方端莊,乃年輕嬌俏的妃子無法比擬。 胤禎求見時,德妃正在殿內見著兩個妃子,等到德妃打發(fā)了她們讓胤禎入內時,胤禎早在外面蹲著逗弄了半晌掛著的鸚哥。 “你今年都多大了,還是這般孩子氣?!钡洛欀伎粗返澬ξ哪?,看起來沒個正行。 胤禎笑道,“兒臣有皇阿瑪額娘在,四哥又疼我,要那么正經(jīng)作甚,有個四哥還不夠嗎?”他大大咧咧地在德妃身邊坐下。 德妃無奈地拍了一記他的肩膀,轉而說道,“今個兒怎么有閑情過來,前兩日求都不肯呢?!必返潓擂涡πΓ@選秀年將至,前兩日德妃一直想給他選兩個侍妾,胤禎百般推脫,索性便不來了。 德妃也知道胤禎的心思,淡笑著說道,“額娘也不是逼著你收下,只是你膝下還是空虛,若是能多上幾個便合適了?!?/br> 胤禎不在意地說道,“額娘,眼下完顏氏膝下有子,又不是沒嫡子,您那么擔心作甚,再來幾個也沒什么差別,還是算了?!钡兆雍褪咏K究是不同的。 見胤禎態(tài)度如此堅決,德妃也沒有繼續(xù)強求,而是說道,“完顏氏如何了?” “身子骨好些了,孩子也很好。”說起嫡子,胤禎的表情便柔和了幾分,那孩子很親人,他的確很是高興。 德妃笑道,“這便好了?!痹捯魟偮洌坪跸肫鹆耸裁?,看著胤禎道,“你和你四哥關系好,這兩年可是知道你四哥有什么喜歡的人?” 胤禎正在喝茶,聞言驚嚇得咳嗽起來,嗆得臉色發(fā)紅,身前的衣裳都灑滿茶水,狼狽至極。德妃一邊瞪他一邊讓人給他拍背,“你這是作甚,慌慌亂亂的,真是亂來?!?/br> 胤禎苦著臉色拿帕子擦拭,道,“咳咳,額娘,這不是,咳,您突如其來這么一句話,兒臣嚇到了。四哥那樣的人若是有喜歡的,早便稟告皇阿瑪給娶回來了?!?/br> 胤禛性格清冷,能直接了當便很少刻意曲折,胤禎也是在和他相處了這么幾年后才體會出來,這人說的話不怎么好聽,然的確字字句句都是為著胤禎好。胤禎想來,四哥那樣的性格,若真的有歡喜的人,定不會空手錯過。 德妃微蹙眉心,“若是如此,那便糟糕了。” 胤禎好奇地說道,“額娘,究竟怎么了?” 德妃的指套戳在胤禎額頭上,“你就惦記著你自個兒,難道忘了老四眼下可沒個嫡福晉,這些年可少聽到老四府上的消息。” 胤禎擺擺手,“這不是正好嗎?一堆人湊在一起說著些沒頭沒尾的消息,還不如不去。哎呀——”他委屈地捂著腦袋,剛德妃又戳了他。 “老四膝下只有兩兒兩女,嫡子只有弘暉一人,太少了些?!钡洛溃斑@兩年萬歲爺少有關注,的確委屈了老四。” 胤禎隱隱知道德妃要做些什么,連忙阻止,“額娘,四哥自然有他的道理,此事您還是別插手了。若是您不和四哥說一聲便敲定了此事,要是四哥不樂意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