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尚府,她說她去的是尚府?!?/br> 少年咽了咽口水,認真地說道,努力不讓聲音緊繃起來。 溫涼的指尖敲落在屋內(nèi),安靜得只有這么一個聲響。 “產(chǎn)婆為何無礙?” 許久后,溫涼打破了寂靜。他沒有問為何此事是由粘桿處遞過來消息,也沒有去問這個過程是如何被發(fā)現(xiàn)。他只是看到了一個疑點。 “產(chǎn)婆的家在同年曾燒毀過,不過前一日她突發(fā)奇想去了娘家,便幸存了下來,倒是她meimei葬身火海。那產(chǎn)婆便再也沒回來,是去年才又遷回來。也是在喝醉時才無意識說漏嘴此事?!边@次是老者在回答。 溫涼沉默半晌,讓他們兩人下去,而后才道,“所以,你們的發(fā)現(xiàn)是什么?” “主子,和順和碩公主的貼身奴仆當年并沒有跟著出行,她仍然留在尚家老宅。”沙啞的聲音出來,溫涼闔眼,這的確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如果和順當初還懷著身孕,這畢竟涉及到皇家隱私,溫涼既然在江南,于情于理都得來這么一趟……以確認到底有沒有這個孩子存在。 “去尚府?!?/br> 溫涼淡漠地開口,徑直朝著門外而去。綠意就在門外守著,見著溫涼出來,連忙跟著溫涼離開。 尚府。 昔日輝煌的尚府如今已成衰敗破落的局面,大門禁閉,便是連動靜都不曾有過。唯有側門的小角落還開著個來往的通道,那是為了讓留守尚府的老奴還能夠進出之處。 一架低調(diào)的馬車在側門停駐,溫涼挑開窗簾看著屋外的場景,微瞇雙眼,的確是物是人非。 尚府留下來的奴仆甚少,也就能夠維持普通的打掃,府內(nèi)的房屋都是緊鎖起來無人進出,腳下颯颯踩著落葉聲,沒有人出來阻止他們。 溫涼的步伐起先還有些凝滯,后來越走越熟悉,幾乎不用領路人便直接走到了那院落。 尚府主院自然是當時尚可喜的住所,尚之隆等作為他的七子,被分到了較為偏僻的角落。 溫涼停在院外,看著那整潔的地面,這里的確有人。 “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 一道清幽的聲調(diào)響起,如瞬間破裂炸開的銀屏,溫涼站在原地沉默半晌,終究是推開門走進去。 那不是所謂和順的奴仆,那便是和順本身! 她沒有死。 溫涼擺手止住后面的人跟從他的動作,孤身一人默然地入了院子,終是見到了和順。 她一身淡藍旗袍,安靜地端坐在樹下,慢悠悠地斟茶,那柔美的側臉如此熟悉,又帶著歲月流逝的陌生。 和順挑眉看著溫涼,帶出三分不經(jīng)意的神采,“你長這么大了?!?/br> 溫涼能夠一眼認出和順,和順自然也是能夠認出來他的。 “為何不回京?” 溫涼冷漠地看著她,絲毫沒有母子相見后的愉悅感,反倒隱隱帶著金戈鐵馬針鋒相對的氣勢。 “自然是有額娘的道理。”和順眼波流轉處,含微漾光華,“怎么,還不坐下吃茶?” 溫涼漫步在和順對面坐下,心無旁騖地看著那由和順親手沖泡而成的茶水,“放出消息特地引我過來,不是為了喝茶吧?!?/br> 他漠然以對。 “連這點都猜透了。”和順輕笑道,“那為什么還要過來?”她眼眸含著水色,看起來完全不似當初那個清冷淡漠的模樣,“你應該知道,我叫你過來可沒什么好事?!?/br> 溫涼頷首,似乎對此事早就有了心知肚明的想法。 和順收斂了笑意,安靜地看著溫涼,半晌后移開視線落到別處,淡涼地說道,“當初回京前,額娘有了身孕。本該是個女孩?!?/br> “尚之隆個蠢貨,當初尚之信那般排斥他,他依舊把他大哥的話當做圣旨一般看待,打算在你出生時便獻給尚之信。哼,后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和順漫不經(jīng)心地挑開了茶蓋,嗅聞到淡淡的茶香。 “那個女孩……沒了,因為尚之隆執(zhí)意要在那時候回京,偶然的事故沒了?!贝耸聸]有任何人知道,而和順也在這一刻徹底死心。 和順深知作為公主,她和尚家的結合遠沒有那般簡單,便是康熙帝再如何看重她,也不可能允許她和尚家和離,便索性全然斷絕所有的關系。 “你本該和尚之隆一起回京,那對你才是好事。”不難看出,和順手底下還是有些人脈,當她知道京中的情況,只要有畫像在手,她不難認出溫涼的身份。 “男扮女裝,失去額娘,這是好事?” 溫涼不是在為以前的他,又或者是自己抱不平,只是單純地就和順的話表示反對,這種無論如何都看不出哪里是好事。 如果溫涼不曾在那個時候逃離尚家,等尚之隆發(fā)現(xiàn)溫涼的情況時,等待他的只會是無窮無盡的厭惡。至于康熙帝便更不用說了,若非這些年的流浪,他對溫涼不可能如何溫和。 到底還是因為自私。 溫涼淡然想到,這沒有錯。人性如此,和順性格執(zhí)拗,若是回京,和尚之隆也只會是一對怨侶。溫涼都能想象得到那些破碎的畫面了。 和順沉默半晌,輕笑道,“你說得不錯?!彼瓫鋈缢卣f道,“我本便是自私的人?!?/br> 她挑眉看著溫涼,“說說你吧,為何明知是假的還過來?” 溫涼道,“只有五五分成,若真的有事,便是足以?!比绻晚樤趶V州真的留下什么麻煩,若不能及時來處理,等待日后重頭再看的話,或許會更加麻煩。 和順呵呵笑了一聲,聽起來言不由衷,她拄著下頷望著溫涼,“你該注意的事情可不算少?!彼粗鴾貨銎届o的神色,“不要摻和儲君的事情?!?/br> 溫涼抿唇,這便是和順千里迢迢不惜暴露自身也要把溫涼給叫回來的原因? “你想說什么?” “你很清楚?!焙晚樋粗巯碌那闆r默然說道,“你和胤禛……”她停頓了數(shù)息后直接喊出了胤禛的名字,“你不該和他走得太近?!?/br> 即便和順身處廣東,對如今京城的局勢也很是清楚。不論康熙帝究竟有什么樣的心思,眼下他對儲君都帶著不清不楚的意味,溫涼在其中摻雜太過不是好事。 便是康熙帝如此看重溫涼,也沒辦法帶來太過的變化。此前康熙帝是如此的看重胤礽,可最終胤礽依舊被廢,當然這也有胤礽自身的過失,可終究也說明康熙帝不是一個會手下留情的人。 溫涼在江南的動作,哪怕康熙帝知道,又焉能知曉他不會日后再計算? 溫涼的確沒想到,和順是真的為了此事來找他,這表現(xiàn)得好像和順的確很是掛心他一般。只是哪怕這是事實,可對溫涼來說沒有任何用處。 青年站起身來往屋外走去,漠然地開口,“如果只是因為這般的話,我該走了?!彼察o地繼續(xù)說道,“你在這里的消息,不會有任何人外傳,貝勒爺那處我會和他交談,此后不必聯(lián)系了?!?/br> 和順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縮著,就在溫涼即將出去的時候忍不住開口,“你到現(xiàn)在都不愿意叫我一聲額娘?” 溫涼在原地站住,認真地說道,“想稱呼你額娘的人已經(jīng)死了,如今站在這里的人,是溫涼?!比缓笏敛华q豫地走出門外,沒有回頭。 溫涼回到落腳處后,心里盤算著眼下的事情,或許他需要及早地回京,廣州的事情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復雜,哪怕最后和順的出現(xiàn)的確出乎意料,但也比最壞的設想好。 綠意給溫涼端來晚飯,溫涼剛站起來,門外便有人送來了信件。 溫涼接過綠意遞過來的東西,仔細看著上面的字跡,片刻后發(fā)現(xiàn)這是和順的字。他的記憶力很好,當初和順曾在他眼前寫過字,這如今也殘留在他的記憶中。 溫涼默默地拆開了信,掃視了一遍書信中的內(nèi)容后,驟然蹙眉,溫涼真的沒想過,和順在私底下弄出了這樣的事情來。 和順是個很獨立的女性,即便她曾經(jīng)采取的方式不是那么的合適,可終究她還是救下了溫涼,也保護了自個兒。只是在溫涼和她自己中間,和順還是選擇了自己罷了。這不代表著她作為一位女性沒有什么能力,相反,她在此后十數(shù)年內(nèi)并非一事無成。 只是這成就有些太過了,甚至溫涼都不曾料到。 和順這些年把廣東的商隊收編,絕大部分從廣州出海的船隊都有著和順的手筆。這無疑表明了一點,為何和順能夠這么清楚溫涼的情況,畢竟她的人馬天南地北地跑動,想關注到溫涼的確很容易。 而和順把這把控制的樞紐鑰匙交給了溫涼,此后不知所蹤。溫涼次日前往尚府,已經(jīng)人去樓空,不說是和順的人手,連府內(nèi)其他的侍從都不見了。 沒有了和順的維持,這尚府便真真正正成為了一座空屋。 溫涼站在尚府前面沉吟,低頭看著即將等待著他去收編的船隊,猜不透和順的想法。只是他清楚和順究竟去哪兒了。昨夜碼頭有船只出海,底下的人詢問過溫涼的意見,最終他并沒有選擇做些什么。 和順想離開,他沒有阻止了理由,她如同個生錯了時代的女性,如果能推移數(shù)十年……溫涼止住了自個兒的念頭,隨意地抬頭看著天空湛藍的模樣,至少這對溫涼有個交代了。 他伸手按住胸口,然后慢慢地回到馬車上。對以前的溫涼。 溫涼身處廣州的時候,南巡的隊伍剛好在江寧境內(nèi)落腳,接待康熙帝的人自然是曹寅??滴鯇Σ芤目粗乜梢娨话?。不論是什么時候,康熙帝在接見各路大臣的時候,曹寅都在康熙帝身側陪伴,這讓原本正在看曹家笑話的人不敢再言。 只要曹寅在一日,曹家便不會真的出事。 夜晚,胤禎胤祥兩人取了的康熙帝的同意,早便帶著人出去了,眼下還在這園林中停留的人也只有胤禛,連胤禩都帶著人出去,不知前往何處。 胤禛踱步在桌子前坐下,他剛收到了溫涼送來的信件。一般在有選擇的時候,胤禛會選擇不在這個時候和溫涼有什么過多的聯(lián)系,畢竟他現(xiàn)在正在南巡的隊伍中,這些來來往往很容易被其他人所破解。 不過眼下和這個顯然是什么極為重要的情況,不然溫涼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送到胤禛這里來。 胤禛剛拆開的時候眉目清寒,然神色輕松,看起來很是安然。可隨著他看完了整篇謀劃后,他深呼口氣,又認真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默默地按下。 蘇培盛打了個顫,貝勒爺生氣了。 胤禛抿緊唇線,那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很是冰寒,他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到窗前望著外頭的景色,這片園林是曹寅特地獻出來接駕,這內(nèi)里的擺設無一不精,便是那層層掩映的樹木也帶著精致青翠,散發(fā)著淡淡的青草味。 溫涼對己身的毫不重視,胤禛并不是第一次才知道。然一次次見證這點,總是讓人有種莫名的悵然,貌似沒有什么東西值得溫涼留念般。 胤禛站在窗前好半天,最后在子時前回到了書桌上,第一次給溫涼獻上來的計策打了個大大的叉,不論溫涼打算做什么,在這件事情上,胤禛都不可能按照溫涼的心意來辦了。 蘇培盛感受著屋內(nèi)莫名的寒意,只希望他能夠平安地活過今夜,不要再有任何不長眼的人前來打擾了。 然而絕望的是,蘇培盛的想法并沒有得到落實,還是有什么人過來了。 胤禎帶著微醺,拖著胤祥來找胤禛。 蘇培盛木然地送著兩位主子進去,默默地想著,以貝勒爺對這兩位爺?shù)膶檺?,應該不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才怪。 連一刻鐘還不到,胤禎就被胤禛給丟出來了,連帶著胤祥也同樣被移出了屋內(nèi),一臉茫然地看著蘇培盛,試圖在他身上找出四哥不對勁的原因,“四哥發(fā)生什么事了?” 胤禎兇巴巴地看著蘇培盛,大有你要是不好好答話就把你給剁了的感覺。 蘇培盛鎮(zhèn)定地說道,“爺有些事情需要處理?!?/br> 胤禎用一種看白癡的眼光在看他,然后試圖自個兒找出真相,站在門口冥思苦想了半天,就在胤祥能夠阻止之前,他用一種恍然大悟地語氣說道,“所以,剛才是我打擾了四哥的念想??” 他仔細地回憶起剛才四哥在書桌前的模樣,那種溫和的神情看起來可不像是簡單的事情。胤禎仔細思索后又認真說道,“所以四哥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蘇培盛完全不知道十四爺是如何跳躍的想到這個地方,包括旁邊一臉目瞪口呆的十三爺估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然而!神奇的是!胤禎真的猜對了。當然現(xiàn)在的他還不知道這點。 蘇培盛訕訕地請十四爺離開后,無奈地擦了擦冷汗,繼續(xù)站在門口祈禱,希望明日起來貝勒爺?shù)那榫w能夠恢復,至少他不需要在面對十四爺那難以回答的問題。 溫涼是在處理完廣州的事情后,才開始想到南巡的事情,眼下康熙帝應該已經(jīng)接近了江寧地帶,等他現(xiàn)在開始往回走的話,約莫他到杭州沒多久,胤禛等人也該到了。 溫涼猶豫了幾息后,并沒有選擇回避。 他站在船板上看著水光瀲滟,心中存疑,他還不曾有過這般感覺。有些奇怪。 溫涼合眼站著,水面微風吹拂,帶著微寒涼意,此時不過三月初,那風刮過皮膚還帶著凜冽。綠意見溫涼在船頭久站不下來,便去取了衣裳,希望溫涼能披上。 “不用了。”溫涼淡淡地言道,并沒有看向綠意。 他的思緒飄散開來,開始沉浸在此前還沒有處理完的事情中去,等到在腦子里把事情都弄完,系統(tǒng)的聲音久違地出現(xiàn)了。 【宿主任務已完成百分之七十五,請宿主再接再厲。溫馨提示:進度卡頓原因,娶妻。】系統(tǒng)呆滯的聲音又一次出現(xiàn),在說完了該說的內(nèi)容后又悄然無聲,安靜如初。 溫涼頓住,回憶起當初出京的模樣,原來他的確至今未娶。所以胤禛還在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