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溫涼頷首,“如此也是好事,免得惹人關(guān)注?!?/br> “那你打算怎么辦?”戴鐸問道,溫涼辛苦趕來,然戴鐸后腳便走,溫涼豈不是沒了落腳處。 溫涼道,“某自有去處?!贝麒I放心,不再提起。 次日,此處的所有痕跡全然消失,戴鐸北上,溫涼則繼續(xù)停留在揚(yáng)州。溫涼在揚(yáng)州逗留也不是為了其他,便是為了尋找某些痕跡。前段時間在書院教書的時間,溫涼得知了某些不清不楚的言論,他想著在揚(yáng)州停留后往江寧而去。 浙江巡撫那處,溫涼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探尋,基本能確定王然身后并沒有他人的影子,行事作風(fēng)老道,完全符合中庸,上任初始并沒有新官上任的火氣,老神在在的模樣頗為矚目。此人當(dāng)是心思深沉者,完全清楚如何在這官場生存。而梁鼐的消息并不多,不過溫涼與其尚沒有接觸的必要,這頭可以按下。 眼下只待粘桿處傳來那最后的消息便可。 如今溫涼打算往江寧而去。 江寧隸屬江蘇,與浙江相隔,曹寅親自跑到杭州不可能只是為了見溫涼一面,最多是順帶而為。且他所著眼的必定是朱三太子案,只是那處畢竟遠(yuǎn)離江寧,并非曹家所能影響,因而他來浙江,目的必定是王然。 溫涼既不想?yún)⑴c此事,也有趁著曹寅不在時把江寧游覽一遍的打算。畢竟若曹寅在江寧坐鎮(zhèn),溫涼無論作甚都束手束腳。當(dāng)然,溫涼也可以選擇讓粘桿處的人繼續(xù)去查,然他之前已經(jīng)把身邊的人派出去了,至于那枚印章……溫涼不打算動用,剛好這段時間內(nèi)他并沒有大事,恰好合適。 康熙四十五年到四十六年,浙江等地爆發(fā)了數(shù)次起義事件,皆是借著朱三太子的名頭。四十六年末尾,浙江巡撫尋到所謂朱三太子的蹤跡,然并沒有逮捕到人。 浙江等省地戒嚴(yán),溫涼剛回到杭州便發(fā)現(xiàn)此處的守備比之前嚴(yán)肅很多。街道上來往巡視者眾,且宵禁時也比往常更加嚴(yán)格。 溫涼在江寧過了一月才回來,綠意見到溫涼時,還未把杭州堆積的情報交給溫涼,溫良便首先表達(dá)了對溫涼的問候。 她差點把溫涼給撓出血來。 這還是大貓第一次對溫涼表示這樣的憤慨之情,四爪齊飛,隨后又默不作聲地爬到樹上,背對著溫涼,尾巴落在樹枝旁甩來甩去,就是不挪窩。 按著那甩動的速度來看,的確很是生氣了。 溫涼站在樹下看著大貓寂寥的背影,沉思片刻后,默默地握住了那貓尾巴。溫良炸開似地喵喵叫起來,憤怒地沖著溫涼低吼了幾句,爪子深深地扣緊樹枝,似乎與溫涼進(jìn)行了某種不為人知的交流后,這才不甘不愿地蹭進(jìn)溫涼的懷抱,同時泄憤地?fù)匣藴貨龅男乱律选?/br> 綠意在旁邊看完了全過程,嘴角含笑,眼底無奈,至少先生并沒有出事。 溫涼抱著不怎么合作的大貓進(jìn)去屋內(nèi),桌面堆著的都是他離開杭州這段時日堆積的書信帖子,而粘桿處的信息放在最上方,連蠟漆都完好無損。手掌摸著大貓的毛發(fā),溫涼想起了此前讓粘桿處去查的消息,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查出了些什么才是。 綠意知情知趣地退了下去,然后站在庭院處看著周遭的身影,先生回來的確是好事,不過院內(nèi)的防護(hù)的確也需要加強(qiáng),這段時日的鬧騰看起來還沒有結(jié)束。 溫涼默然地把書信都看了一遍,眼眸難得流露出些許訝異。他仔細(xì)地看完了信重內(nèi)容,這才發(fā)現(xiàn)原本擼著溫良的動作停頓下來了。 王朗不是顧氏的孩子。 這個結(jié)論出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溫涼猜測過王府的問題,卻雖猜測過這個可能,可沒有證據(jù),便做不得數(shù)。 粘桿處查出來的消息并不多,只是帶出了王朗的收養(yǎng)身份。至于這個孩子是從哪兒被收養(yǎng),父母為何人,這些一概不知。 王然的弟弟乃是王安,他和顧氏兩人在此前有個孩子,可惜年幼夭折。同年,王安收養(yǎng)了王朗,因為歲數(shù)相近又幾乎無人得知的關(guān)系,幾近無人知曉這件事。 粘桿處的人如何挖掘出這件事情,并不在溫涼的考慮范圍內(nèi)??扇羰峭趵什皇峭醢才c顧氏的親生孩子,那么其中可琢磨的地方就太多了。 溫涼的指尖落在桌面上,敲打著那幾行字跡,他微瞇起眼睛,聯(lián)想起最近的事情。溫涼此前有讓人盯著王家的情況,哪怕他離開杭州也同樣如此。 溫涼離開杭州時,王朗便再沒出現(xiàn)過,一直留在府內(nèi),據(jù)說是為了給重病的顧氏侍疾。這時間段太巧了,巧合到溫涼把之前那個奇特的猜測與此刻聯(lián)系在一起。 他翻出了半月前粘桿處傳來的消息,據(jù)說那朱慈炤化名王士元,后又改名張用觀,這些年常在浙江山東來回。朱慈炤的身份暴露全因為這些反清復(fù)明的勢力在察覺到他存在時,激動使用了他的名頭,導(dǎo)致朝廷注意到了朱慈炤的存在并下令追捕。 朱慈炤既然暴露,溫涼立刻便知道他的下場如何,繼而聯(lián)想到了王朗。 王朗與朱慈炤必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不是他的孫子輩便是最小的孩子,若準(zhǔn)確的話,那王安與朱慈炤之間的關(guān)系顯然也是不小,顧氏自然也是知道真相的人……便不知那王然究竟是哪一方的了。 溫涼挑眉想到,又篤定這件事情王然并不知情,畢竟那朱慈炤被追捕,大部分可是拜王然所賜。他思考了幾息能借用此事來做些什么,最后選擇了放棄。胤禛此刻手底下并沒有能迅速替代浙江巡撫的人選,又沒有能穩(wěn)住的基礎(chǔ),還不如留著知根知底的王然。 京城。 胤禛剛從宮中回來,張起麟便入了外書房,把剛收到的密信交給了貝勒爺。 胤禛的視線在蠟封上掃了一眼,頓時心中有感,知道是誰寄來的信件。他一邊走一邊拆開來看,溫涼熟悉的字跡躍然紙上。胤禛仿佛看了幾遍后松開眉頭,繼而失笑。 溫涼在江南的作用甚大,并非只體現(xiàn)在那次拐賣案中的作用,有溫涼在江南,便相當(dāng)于一個源源不斷的消息來源,溫涼用其非人的能耐迅速地判斷任何有用的訊息繼而傳遞給京城,這些微妙的脈搏往往便是他人手段的表現(xiàn),助益良多。 只是溫涼一直不肯提及自身的情況,滿滿十幾張紙上寫滿的都是公事,若是打頭的那句“四爺鈞啟”也能算是情感流露的話,那這封書信還真是溫涼一貫的表現(xiàn)。 胤禛把信件折疊起來放在某處,招來蘇培盛研磨,視線不知定在虛空何處,思緒飄散開來,很快想到朝中的情況。如今諸皇子爭奪之勢愈發(fā)嚴(yán)重,前些日子便在康熙帝面前上演了一出,而且惹來康熙帝暴怒,可這蠢蠢欲動的念頭依舊沒有被打壓下。 如溫涼信件中所言,皇阿瑪重新思及重立太子的可能甚大。胤礽被廢若引發(fā)的問題不小,想必此刻皇阿瑪也有所體會。胤禛思忖,他人想法暫且不做打算,但是胤禩這近一年時間出的風(fēng)頭卻是不小,如今朝堂上其風(fēng)評甚好,甚至大部分人都對胤禩贊嘆不已。 康熙帝本來對此事便深惡痛絕,溫涼不認(rèn)為八貝勒在接下來的事情中能取得多大的優(yōu)勢。胤禛深以為然,從皇阿瑪這兩年開始的做法就幾乎能夠看出來,他對結(jié)黨營私的厭惡,皇子私底下做得如此明顯,只會在皇阿瑪心中明晃晃地留下待宰的把柄。 相較于在余下的皇子中選擇新人成為太子,胤禛更相信皇阿瑪打算讓胤礽重立。 這或許是件好事。 就在胤禛沉思的同時,與他相隔不遠(yuǎn)處,胤禩也漫步在書房內(nèi),心中隱約有著憂愁。 這些時日,康熙帝的心思也隱約被他看出來,皇阿瑪似乎是有著打算??蛇@打算他暫時看不出利弊,且胤褆似乎慢慢把胤禩也作為對手,這從他前日鬧出來的事情便可見一斑。 蠢貨。 胤禩在心里念道,此刻跳起來又能如何,按著胤褆那囂張的態(tài)度,再過不久就會得罪皇阿瑪,在這個時候還沒到來前,需要忍耐。 忍耐。胤禩深呼口氣,這個詞語幾乎貫穿了胤禩整個人生。 門外有侍從匆匆來報,胤俄還沒等著外面的人回報就拖著人進(jìn)來了,看起來喜形于色很是高興,身后被他拖著的胤禟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八哥,這家伙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回事,興奮成這樣還真的不同尋常?!?/br> 胤俄嘿嘿地等著兩個人都坐下來后才說道,“我尋了個術(shù)士,據(jù)說很是厲害,又能看面相。八哥,要不你瞅瞅唄?”胤禩現(xiàn)在的確和胤俄一起無奈了。 “你們兩個不是進(jìn)宮拜訪娘娘,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胤禩問道,自從胤俄胤褆搬出來后,的確是很少提及這點。 胤俄沒好氣地說道,“沒什么,看到了不想看的人。” 胤禩笑道,“十四?” 胤俄不耐煩地擺手,“八哥還是別說他了,現(xiàn)在看著那小子就夠煩了。”他最開始的時候還把老十四當(dāng)兄弟,現(xiàn)在不想著把人給揍一頓就不錯了,想讓胤俄講講發(fā)生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胤禟見狀,也只能自己上開口,給八哥講了講剛才的事情。 胤禟和胤俄兩個人的母妃娘家都還算不錯,比起其他一些阿哥,他們的童年生活還是可以的。至于胤禎,德妃畢竟是四妃之一,他們從小和十四關(guān)系也還算可以。胤禟性格老成些,胤俄更沖動,不知什么時候起和胤禩混在一起,也以他馬首是瞻。 胤禎本也是和他們一道的,可后來因為胤禛的關(guān)系漸行漸遠(yuǎn)。胤俄曾想過要報復(fù),最后被胤禩給攔下來。此事也沒什么好報復(fù)的,胤禛本來便是胤禎的兄弟,如今也算是正常,胤禩不想節(jié)外生枝。 因此自從胤禎與胤禩一行人分離后,他們幾乎不曾照面,也從不說話。只是今日有些尷尬,他們竟是迎頭碰上,進(jìn)退不得。 胤祥就站在胤禎旁邊,看著他停止不前倒也能夠理解。原本打算拉著胤禎退開一步也就算了,沒想到胤俄看著他的動作,直接就爆發(fā)了,逮著胤祥就是一頓罵。 胤禎本來還有些心虛,聽著胤俄的作派心里也不樂意了。他心虛只因為之前的情分,倒不是說他真的虧欠什么,只是覺得他似乎有種背叛感。如今他和胤祥關(guān)系好,自然聽不得胤俄的罵聲。兩面差點真鬧起來,還是一邊一人拉著,好容易才分開來。 胤禟硬是拖著胤俄出宮,原本在路上還不樂意呢,三兩下忽然想到上次尋到的術(shù)士,這心里又突然高興起來,扯著胤禟就跑來八哥這里。 胤禩無奈聽完了胤禟的講述,輕聲道,“別在宮里和胤禎鬧起來,他畢竟小,皇阿瑪寵愛是一回事,你別為我抱不平,這本來也沒什么?!?/br> 胤俄梗著脖子說道,“不成!這事我跟他沒完!看著都來氣。”胤禟不抱希望地用力扇了他的腦袋,只想把他的腦子都給打出來,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罷了,此事以后再說吧。”胤禩嘆息道,轉(zhuǎn)移了兩個兄弟的注意力,“你之前說得那個張德明的怎么回事……”他邊說邊沉吟,倒也是開始認(rèn)真琢磨起這事的可行性。 古往今來,世人對神棍術(shù)士的追求幾乎永無止境,恨不得尋到個絕妙的天才,然后爬蜀山等天道無所不能。然這些只是世人的幻想。 不過至少胤禩提起此事的目的達(dá)到了,一說到這個胤俄立刻就激動起來了,很耿直地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皇宮內(nèi),康熙帝在得知了兄弟間的小沖突后,也沒有表示什么,這底下幾個小的之間的情況,總好過在朝堂的爭斗,只要不鬧出什么大事來,康熙也不會在意。 自從廢太子后,康熙帝眉心間的皺痕一直不曾散開,年老衰敗的感覺也油然而生,好在康熙這些年保養(yǎng)得還可以,在遭遇了如此打擊后,也很快就恢復(fù)了精神。 “溫涼?!?/br> 康熙帝看著密折內(nèi)的內(nèi)容饒有趣味地想著,若是溫涼真的在江南駐扎,瞧瞧他都干了些什么。 挑起了江南拐賣案,在惹來民憤的同時又迅速打壓了這股不正之氣,料定了朝堂不可能放手。 暗地里給他打小報告舉報官員,連著眼前這個,已經(jīng)是第三個了,偏生這證據(jù)條條框框都非常到位,讓人不處罰都顯得難堪。還跑去江湖上逮捕了一伙盜賊……這干的都叫什么事?。?/br> 康熙帝且笑且嘆,真想知道溫涼心里里想什么。 一開始不放權(quán)的時候就可勁兒折騰,放權(quán)了吧又悄然無聲,做的事情東一錘西一棍看不出有什么想法。就是不知這本來就是溫涼想做的……還是為了迷惑他所做的。 “梁九功?!?/br> “奴才在?!?/br> “去永和宮吧。” 康熙站起身來,把這密折隨意地丟到里側(cè)的盒子里,嫌棄地想到,照著溫涼這做法,連這密折都是便宜他了。 他玩味地想著當(dāng)初溫涼信誓旦旦的模樣,就不知道這小子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情來了。 杭州。 被人掛念的溫涼下意識摸摸有點發(fā)癢的鼻尖,迅速地把剛收到的消息盤算了一遍,若有所思。 噶禮接任兩江總督,這可不算是件好事。 這家伙可算得上是豺狼虎豹,過橋拆板的人,其貪財暴虐的罪行罄竹難書。只可惜此人能言善辯,往往把上訴的人給駁倒,反惹來康熙重視。 溫涼漫不經(jīng)意地回憶起此人,原來是那江南舞弊案的主使。 第六十八章 王朗很驚慌地偷跑出府外,望著街道上來往的人群, 一時之間不知道他到底該去哪里。 他茫茫然地在路上走著, 不知道和多少人相撞, 又惹出了多少的事情來,最后能記得的事情便是撞到了蘇先生。 王朗甚至不知道蘇先生是什么時候回來的,那日從他府上回來后,王朗就再也不曾出去過, 只隱約聽梁河說過蘇府似乎有段時間沒人進(jìn)出了。 溫涼把茫然失措的王朗帶回來, 要是再讓他繼續(xù)在街道上,沒準(zhǔn)什么時候就出事了。 綠意給王朗準(zhǔn)備了暖暖的茶水, 然后又放了條小毯子在王朗膝蓋上。哪怕現(xiàn)在是初夏,可王朗打著寒噤的模樣更像是剛從冷水里爬出來。 溫涼讓王朗在位置上坐好后, 除了在綠意進(jìn)來時看了他一眼, 注意力便一直停留在書桌那邊沒有移開過。 王朗本該覺得失落, 因為從最開始和蘇先生撞見到現(xiàn)在,他一直沒有跟他說過話。然他心里更充滿了感激,他現(xiàn)在不希望有任何人跟他閑聊說話。 王朗把自個兒蜷縮起來, 好半晌才深深出了口氣,意識到其他的東西。 那只漂亮的大貓正蹲在他身前好奇地看著他。 王朗知道蘇先生養(yǎng)了一只漂亮的大貓,但她也同樣是個驍勇的戰(zhàn)士, 并不是其所有人都能夠輕而易舉地觸碰的貓。 很忠誠,也很美麗。 王朗迷茫地想著,忠誠……這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詞語。 如果不是因為這種東西,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存在了。 王朗在兩個時辰前偷聽到了顧氏和弱柳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