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先生為何在此處買首飾?” 胤禛方才是因為溫涼蹲在此處以為出了何事,不曾料到溫涼卻是在此處挑選首飾。 “撿漏?!睖貨雒虼?, 低頭看著被捧在手掌心的物什, “耳環(huán)不值兩百兩, 不過鐲子可以翻兩百倍。”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身后的小販原本正樂呵呵地想著對面書生真是個冤大頭,轉(zhuǎn)眼間聽著兩人的對話發(fā)現(xiàn)傻乎乎的其實是自個,差點沒氣暈過去。 胤禛知道溫涼不是看重這個的人, 這耳環(huán)鐲子必定有什么特殊的意義。 等到溫涼走到街邊的馬車時, 他看著馬車,又回首看著站在身后的胤禛, 淡聲說道,“這是某, ”他頓了頓, “額娘的首飾?!弊钕矚g的那套。 胤禛挑眉, 溫涼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他看著馬車,“貝勒爺欲隨某一同回去?”胤禛摸了摸手里的馬鞭, 順手丟給駕車的馬夫,隨著溫涼鉆進馬車內(nèi),“回去?!?/br> 和順去世, 溫涼不在,當初作為和碩公主的陪嫁自然留在尚家。不論是監(jiān)管不嚴,亦或是如今的尚家主母私底下變賣,這對溫涼都不是好事。 胤禛沉默著斟酌, 溫涼從來不提,不代表他并不介意。 尚家。 胤禛輕輕敲擊著膝蓋,沉吟許久,尚家啊…… 溫涼會在街上遇到胤禛,著實是個巧合,在路上能遇到額娘的首飾,也純粹是巧合。他無意去猜測為何這些首飾會流落在外,還落到了普通小販的手里,他會買下這對,僅僅只是因為,這是和順最喜歡的兩件東西。 其實這一對看起來并不好看,甚至鐲子處還有細微的斑駁,這才被小販誤以為是假貨。然一件物品是否珍貴,在乎擁有的人是怎么看待的。既然看見了,溫涼便不可能任由它繼續(xù)流落在外。 “先生,皇阿瑪希望明日你能入宮一趟?!必范G想起今日的事情,忽而開口。 溫涼點頭,“某知道了?!彼ь^看著胤禛,復(fù)又言道,“貝勒爺,可是有什么心事?”胤禛的模樣看起來似乎在困擾著什么。 胤禛道,“先生打算如何處理尚家的事情?” 康熙帝對尚家的逐漸冷待,尚之隆已經(jīng)察覺到了,經(jīng)過了最開始猶如火上螞蟻著急的階段,如今的尚之隆已經(jīng)恢復(fù)了淡定,雖然漸漸失去圣眷,可尚家的底蘊還在,尚之隆的官位還在,只要康熙不是想著動手,尚之隆便能安穩(wěn)地在如今的職位上安逸。 “尚家與某無關(guān)。”溫涼說道,手里還捧著和順的東西,“只要他們不尋某,某便與他們再無瓜葛?!?/br> 他低頭看著東西淡漠地說道,“和不喜歡的人事不扯上關(guān)系的最好做法,就是永遠都不要與他們接觸。他們不欠某,某也不欠他們?!?/br> 胤禛挑眉,溫涼的想法一如既往沒有更改,這的確是他的風格。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無仇無怨的東西在他看起來皆是虛無。 可惜他卻不是這樣的人。胤禛閉目養(yǎng)神,悠然地想到,他可是個小肚雞腸的人。 回到府內(nèi),胤禛方才入府,便有著一堆的事情尋他,他如今已不再是那個閑散貝勒。溫涼無事,回到屋子后,特地挑出一個匣子安置和順的兩件東西,而后又一起放到最里面。 綠意給溫涼整理著換季的衣裳,小院那場火雖燒光了溫涼所有的東西,不過那日身上的衣物還在,恰好當日他腰間佩戴著胤禛所贈送的玉墜,不然的確罪過。 康熙帝得知溫涼的損失,眨眼間又賞賜多次,瞬間把溫涼閑暇的房間給堆滿了。蘇培盛不得不在后面又給溫涼騰出來一排房來。 溫涼在窗邊坐下,順手又開始磨墨,一邊磨著一邊思忖。 許久后,溫涼看著磨好的墨水吐了口氣息,慢悠悠地又鋪開一張紙,他隱約記得貝勒爺似乎一直在默默踐行著航海的事情,此事需要記下。 “先生,鄔先生來了?!本G意揚聲說道。 溫涼一頓,看著剛起了個頭的文章,放下毛筆后順手又把紙張給揉搓起來,丟到了旁邊的紙簍里。 溫涼倒沒想過,鄔思道竟會主動來尋他。 鄔思道入屋后,綠意連忙給兩人奉上茶水,而后又安靜退下。 溫涼抬眸看著鄔思道,“鄔先生別來無恙?”無事不登三寶殿,若說鄔思道只是來尋他敘舊,溫涼定然是不信的。 鄔思道慢騰騰地掀開了茶蓋,輕嗅著茶香味,“的確是有事來尋溫先生?!彼p聲說道,也沒拐彎抹角。 “鄔某有一事不求甚解,因而來請教溫先生,還望先生不吝賜教?!编w思道笑言,“《素問》里有言:主藥之謂君,佐君之謂臣,應(yīng)臣之謂使。先生以為,幕僚者為臣,或為使?” 君臣佐使,此乃中醫(yī)代指不同中藥作用,也指示著中醫(yī)中藥物和諧的道理。如今鄔思道以君臣佐使指代,想必所談的,也不僅僅只有這點心思。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资ト嗽缬醒哉?,鄔先生又何必自擾?”溫涼淡漠言道。 鄔思道撫掌而笑,“大善。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如此看來,鄔某果真也是庸俗之人,不得脫離此道?!?/br> “先生有話不妨直言?!睖貨鎏ы粗w思道,他一直認為鄔思道是個有意思的人,若今日前來僅僅只是為了述說這事,那便令人失望了。 “鄔某是為了江南一事?!编w思道痛快地開口,方才溫涼所對甚合他的脾氣,“貝勒爺所帶走的賬簿雖能有所作為,可仍然不夠?!?/br> “自是如此?!睖貨鲱h首。賬簿里雖有關(guān)于貪污往來事跡,可涉及到東宮的自然慎之又慎,怎可會落入鄔思道手中。 “其實鄔某還藏了另外一件東西?!编w思道坦然說道。 他從袖口里取出了另外一件東西,安放到桌面上。小巧的印章圓潤可愛,一看便是上等的質(zhì)地。 這上頭所刻的只有兩個普通的字眼,天佑。 溫涼蹙眉,“這不可能。”這般顯眼的東西,怎可能讓它流落在外,最后落入鄔思道的手中? 天佑兩個字并不是多么難見,難得的是那其上的字跡! 溫涼看過康熙改的奏章,這是康熙的字跡!換而言之,這個印章極有可能是康熙親自做的。只看那斑駁的痕跡,便可斷定做工者不善此道。 溫涼猜到的事情,鄔思道自然也能聯(lián)想到。他淡淡地開口,“鄔某并非藏私,初始以為皇上插手其中,后又因此判定太子參與其事。”事關(guān)重大,難以成事。 “這私印,先生欲如何處置,如今鄔某便全權(quán)交托給先生了?!?/br> “為何不尋爺?”溫涼淡聲道。賬簿上交時,鄔思道又為何不把這印章也一概交付。 “貝勒爺并不信任鄔某,”鄔思道輕笑起來,“他不會相信鄔某的判斷。可你會。他相信你?!?/br> 鄔思道的笑意藏著深意,他起身道,“鄔某所求不多,僅一事而已,如此便足以?!?/br> 溫涼見著鄔思道蹣跚往外走動的模樣,頓起明悟,“那個所謂背叛你的友人,才是這一切的關(guān)鍵!” 鄔思道語調(diào)蒼涼,“確是如此,可惜他為救鄔某而死,已然葬身魚腹?!?/br> 溫涼驟然起身,盯著鄔思道的背影,“那人是誰?” “江南無名氏?!编w思道踉蹌而走。 溫涼望著桌面的印章思忖,若是這么直截了當?shù)匕延≌陆唤o康熙,康熙帝會如何? 等溫涼揣著印章慢悠悠地來到了外書房時,距離他見到鄔思道已經(jīng)過了半天。 胤禛本打算處理事務(wù),眼見著溫涼前來,自然是把手頭上的東西先放下來,“先生怎的過來了?” 溫涼在胤禛的示意下在對面安坐,然后從袖子中掏出印章放在桌面上,“鄔先生給了某這個。” 胤禛還未拿起來,視線落在那印章上的刻痕,驟然冷了臉色,“他是從何處得到的?” 溫涼道,“某從一開始便在懷疑,以鄔先生如今的身份,本不該接觸到這些?!编w思道此時尚未出名,也不曾得到哪位貴人看中,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如此隱私的事情。 可今日他的表現(xiàn)讓溫涼了然,那個所謂背叛了他的人,實際上恰恰是這所有一切的源頭。那人是接觸到這一切的人,鄔思道才是被囑托的人。只可惜那人已死,鄔思道也不愿意透露身份。 胤禛若有所思,“從鄔思道這處下手,倒是最快的方法?!?/br> 那本賬簿內(nèi)里使用了特殊的手法記錄,胤禛讓人加以破解,如今進度尚未到一半。然便是這一半所透露出來的已經(jīng)不是小事。 溫涼抿唇,“鄔先生才華出眾,是輔助一方的能人。爺可得以禮相待?!彼⒎菑娖蓉范G信任鄔思道,可此人的確頗有才華,若是因此折損,溫涼很是不愿。 胤禛輕笑,“我心里有數(shù)?!北闶菑泥w思道這里下手,最終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得回到江南,那里才是最關(guān)鍵的地方。 溫涼指尖點了點印章,“此處要緊?!?/br> 這物若真是康熙所做,究竟贈予何人,康熙心里必定有數(shù)。這才是致命的證據(jù)。只是溫涼著實好奇,此物的主人究竟為何會丟失如此重要的物品。 …… 此事罷了,溫涼開始進入了悠閑的時候。 康熙帝許是從與溫涼的見面中得到了些許樂趣,頻頻把溫涼召入宮中,往往一來一回便是一整天的時間。朝廷重臣偶爾入宮議事,眨眼間便能看到溫涼的身影,久而久之,對溫涼的身份,探究的人變得更多了。 五月里,康熙離宮避暑。 此次他所有的皇子阿哥都沒帶,獨獨帶上了溫涼。 如此殊榮,一時之間又把溫涼推上了風口浪尖,可皇帝玩得高興,其他的人也是無話可說。 溫涼隨同出行,此次只帶上綠意,康熙看不過眼,又給他撥了好幾個人過來。溫涼本便習慣自個動手,新來的侍從不知喜好,被綠意阻止了半日,這才開始熟悉起來。 在承德避暑山莊的日子里,溫涼過得更加散漫??滴醯坌枰淖嗾?,召見大臣,可溫涼在避暑山莊內(nèi)卻是什么事都沒有,過得實在是舒坦。 半月后,溫涼看著銅鏡戳了戳臉,有點難以置信,“綠意。”他揚聲把綠意叫進來,側(cè)身看她,認真地問道,“我是不是胖了?” 綠意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問題,含笑道,“先生多慮了?!?/br> 溫涼挑眉,復(fù)又把銅鏡內(nèi)的自個看了一遍,然后一錘定音,“我的確是胖了?!?/br> 難道是過于散漫了?溫涼思忖。 然后默默去院子里打拳。 溫涼有點刻板,若是他認為如此,又定下了規(guī)矩,自己便一定會遵守。于是乎綠意眼睜睜地看著溫涼剛剛休息了半個月,眨眼間又恢復(fù)了平日的作息,天未亮人便起身了。如此往復(fù)數(shù)日,康熙帝也知道了此事。 畢竟偶爾早晨出來散步遇到溫涼在打拳這樣的經(jīng)歷的確難得。 那日康熙不過是起身后有點發(fā)閑,便在山莊內(nèi)散步,漫無目的地散著散著,便到溫涼居住的宮殿。本來便相隔不遠,康熙過來也是無意。 只是等他打算離開時,卻聽到了殿內(nèi)的動靜??滴跆ь^望著天色,天邊也才依稀有著點點亮光,溫涼竟也是這么早起身? 當康熙入了殿內(nèi),便看到院中溫涼在打拳,伺候的侍從都站在邊上,而溫涼滿頭大汗的模樣,該是起身許久了。 即便見到了康熙,溫涼也堅持著把最后兩個把式打完這才收手。 “見過萬歲爺?!睖貨龉笆值馈?/br> 康熙早就免了溫涼見禮的習慣,見著溫涼一身汗水站在他面前,笑著道,“你還是先去換身衣服,雖是夏日,也免得著涼。” 溫涼避讓回到室內(nèi),擦洗后又換了身衣服才出來,康熙正背著手站在殿內(nèi)看著屋頂上的匾額。 “皇上怎的怎么早?”溫涼道。 康熙樂呵呵地轉(zhuǎn)身過來看他,“人老了就清醒,睡不動了。” 溫涼眉峰微挑,“若是如此,某也當是老人了?!?/br> 康熙帝哈哈大笑,拍著溫涼的肩膀道,“年紀輕輕,說什么老成話。來陪我用膳吧。”溫涼自是聽從。 等到康熙離開時才注意到他膝蓋上的傷口,許是在鍛煉時無意中受傷,溫涼也不以為意,讓綠意取來膏藥擦拭便是。 過了數(shù)日,等到天氣開始轉(zhuǎn)向涼爽時,溫涼出外走動較多,偶爾會常聽聞到幾聲女子嬉戲聲響,駐足一二次后,溫涼便心有所感。 康熙帝對漢家文化之喜愛,是大清這么皇帝中最為熱愛的一個。他熟讀儒家經(jīng)典,同時也對漢臣多有褒獎。他對江南水鄉(xiāng)的喜愛超乎尋常,這從他多年下江南的經(jīng)歷中便可看出一二。 同時,仿佛是脈脈相傳,從康熙帝起至以后諸位皇帝,似乎都對漢族女子情有獨鐘,便是現(xiàn)在,在避暑山莊內(nèi)的諸位女子,該也是康熙帝特地養(yǎng)在此處的妃嬪。 此乃康熙的隱私,溫涼約莫知道了哪幾處是這些人常在的地方后,便避而不去。不過幾日,康熙便察覺到了溫涼的回避,一日特地待溫涼往假山上去。 避暑山莊內(nèi)有一處假山上特地修筑了亭子,站在高處登高遠眺的確也是個享受。晚夏的微風不驕不躁,看著底下波光蕩漾的湖面,著實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