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他現(xiàn)在的人設(shè)是什么?系統(tǒng)又是如何評定的?溫涼想了想,從銅鏡面前挪開,轉(zhuǎn)身又看著衣柜,徑直從里面取出了自個的衣裳。純粹男性的衣裳。里襯,中衣,外衫,腰飾,長靴……溫涼有條不紊地把服飾穿戴好。 溫涼看著銅鏡中的他,這是他,是現(xiàn)在的他,現(xiàn)在的人設(shè)。 他邁步出去,系統(tǒng)不曾言語。 綠意看著溫涼從屏風(fēng)后出來,瞠目結(jié)舌,“格、格格,您這是怎么了?”綠意同樣聽見了張起麟的話語,也同樣看見了溫涼的態(tài)度。 難道格格終于要恢復(fù)男子的身份了! 溫涼淺淺點頭,“綠意,以后稱先生便可?!奔热灰獡Q,便徹徹底底地?fù)Q。他總是這么直接。 綠意茫然不知所措,不知是何回應(yīng)。幾息后連忙頷首,立刻跟在溫涼身后。 張起麟看著一身常服出來的溫涼,眼中也帶著驚奇,可他畢竟是跟著胤禛一同出府的,自是知道近段時間康熙對溫涼的看重。他也是從溫涼隨同胤禛出京后才知道溫涼是男扮女裝,不然今日他定然要驚嚇半死。 說起來,這前院里頭,不知道此事的可大把人在。張起麟突然很期待那些人知道真相的模樣了。 溫涼漫步跟在張起麟身后,由著他帶領(lǐng)著他前往花廳。而作為府內(nèi)的主子,胤禛也同樣在內(nèi)?;◤d內(nèi)不知為何帶著種沉重的感覺,便是來傳旨的大太監(jiān)也不自在地坐在胤禛下首。 胤禛神色淡漠,身著黑色常服坐在上手,他腰間墜著一枚嶄新玉墜,溫潤的光澤是胤禛身上唯一的一點暖色。清俊面容冷肅,就是坐著都給下首的人無限壓力。 看來這沉重的源頭在胤禛身上。 溫涼入內(nèi)時,胤禛恰好抬頭,見著溫涼身著男子裝扮,連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可面容粉淡,兩頰發(fā)紅,眼中帶著淺淺的微光。 他喝酒了。胤禛蹙眉,站起身來,“這位便是溫先生?!?/br> 傳旨大太監(jiān)連忙起身行禮,而后清著嗓子開始頒旨。其實只是一道口諭,獎賞的口諭。傳旨大太監(jiān)三兩句說完后,便從懷里取出單子開始唱名,開始前還特地說道,“萬歲爺特許先生不必跪下聽宣?!?/br> 然后他念了整整兩刻鐘。 堪比罰站。溫涼面無表情地想著,欠身接過這份單子,而那賞賜已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財[滿了外頭的整個院子。 胤禛示意蘇培盛把傳旨大太監(jiān)打發(fā)了,回首看著溫涼的模樣,“先生飲酒了?”回來不過半個時辰的光影,溫涼不是那般嗜酒之人。 溫涼開口,“某只是在嘗試新的品種,然后勁過大?!彼浆F(xiàn)在還有點眩暈。 胤禛看著溫涼眼眸有點發(fā)散的模樣,好笑地讓溫涼坐下,“若是先生就這般出去,怕是沒過多久便會撞到墻上。” 溫涼認(rèn)真辯論,“不會的,方才前來,某走的路是筆直的。”不可能會眼瞎到去撞墻。 胤禛不與溫涼爭辯,看著外頭的諸多賞賜揉著額角。他方才在書房看著這段時日的密報,轉(zhuǎn)眼間接到了外頭的拜帖??滴跬蝗缙鋪磉@么一出,讓溫涼選擇的余地大大的縮減。顯而易見的是,溫涼最終還是選擇了走出來。 “前院或許會炸鍋?!必范G調(diào)侃,看著溫涼言道。溫涼隨意地把單子放到桌面上,“某相信貝勒爺?shù)哪苣汀!彼抗饴涞酵忸^的箱子上,忽而目光灼灼地看著胤禛,“爺,您能否幫某把外頭的物什皆換成銀子?” 胤禛微愣,“自是不許。”那些皆是官制,雖是賞賜,可基本不容許拿出去買賣,最多作為富貴人家禮物來往罷了。 “哦?!睖貨稣Z氣平淡地應(yīng)了聲,可胤禛生生從里頭聽出了一絲絲遺憾,“先生意欲為何?”便是方才的賞賜中,也有三千兩白銀。加上這些年的錢財,難道還不足以使用? 溫涼坦率言道,“某上次在杭州買書籍花光了所有的銀子?!?/br> 胤禛搖頭,頗為無奈,書籍自是昂貴的。若是算上那些古籍孤本,那更是貴上加貴,遇到珍品,的確三千兩黃金都不一定能拿下來。 溫涼愛好極少,如今女裝此事怕是能中止,可這看書的喜好,也是個填不滿的大坑。 “先生既然喜歡書籍,日后便列個單子交給張起麟,若是有相中的便直接買回來便是。”胤禛道。 他知曉能讓溫涼看中的書,必定是古籍孤本,不然南巡時不會花光身家。這數(shù)年來溫涼積攢的身家不少,胤禛也不是個摳門的人,能讓他花光所有,定然是非常喜歡了。 溫涼那臉上的粉桃色尚未散去,聽著胤禛的話語,眼眸又染上了喜悅的意味。那種少有的強(qiáng)烈情緒讓胤禛都訝異了。 一個平素情緒極少的人忽而爆發(fā)出強(qiáng)烈情感,實在惹人注目。溫涼卻不知他的面容都柔和下來,只覺得很是高興。 溫涼以往對書籍并沒有太強(qiáng)烈的感覺,可不知從何時起,他喜歡上那種不斷從書本汲取知識的感覺。書海無涯,永遠(yuǎn)都有著不知道的東西在等待著。不論他翻開何種書籍,總會有他可以學(xué)習(xí)到的東西,那種未知的感覺讓人沉迷。 “可是很貴?!睖貨稣J(rèn)真地告誡著。 “先生,一邊高興一邊還勸說著,這叫口是心非?!必范G招手讓人把東西都給溫涼搬回去。 溫涼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抿唇淺笑,“爺說得不錯,某是在口是心非?!蹦悄佑行╇y得乖順。 溫涼笑了。 胤禛原本想說的話噎在胸口,看著溫涼的模樣有些發(fā)怔。那淺淡笑顏使得他整個人都生活起來,如同堅冰化雪,眉宇間的冷意散去,殘留著奇異的美麗。 這是他第二次笑。 “先生,知道你在笑嗎?”胤禛忽而輕聲道,像是在說悄悄話一般。 溫涼的笑意僵住,隨后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嘴角,那輕揚(yáng)的弧度讓他有些茫然。 他真的笑了。 胤禛意識到,溫涼不知道他在笑?;蛘哒f,他不知道他會笑。 胤禛揮手,蘇培盛默然帶著人退下。難以形容的心情,他不想讓旁人看到此刻珍貴的溫涼的表情。 “嗯。” 胤禛幾息后才意識到,這是溫涼在回應(yīng)他。那么認(rèn)真回答著自己在口是心非的溫涼,讓他胸口悶悶發(fā)疼,又有點軟乎乎。 “先生,”胤禛看著溫涼恢復(fù)如常的面容,低聲道,“與我一同出去走走吧?!?/br> 溫涼的情緒已恢復(fù)了正常,他抬眸看著外頭明媚日頭,“爺想讓消息傳得更快?”剛才他走過畫廊時,便看到沈竹了。 沈竹的遲鈍是溫涼不曾預(yù)料到的,他在外那么多日,雖和溫涼沒有太多的接觸,可也是日日能見面。沈竹竟然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戴鐸也不曾泄露溫涼的事情,因而直到回來之前,他對溫涼的態(tài)度依然很正常。他一直以為溫涼在女扮男裝。 胤禛含笑搖頭,卻是不語,只是帶著他出去。溫涼和胤禛兩人一同到了園子里,正是春天時節(jié),恰好百花齊放。院子里的花農(nóng)絞盡心思搭理,弄得花團(tuán)錦簇煞是好看。 然后兩人愉快地下了幾盤棋。 …… 溫涼是男子的消息如風(fēng)一般傳遍了整個前院。 最先知道的人是沈竹,他與戴鐸隨著胤禛出京,自是引來其他幕僚的羨慕,回府后便一直和其他同僚在說話,直到半個時辰后憋不住去恭房。 從恭房出來后,沈竹站在廊下舒展著筋骨,還沒等他扭頭,他便遙遙看見畫廊上有一行人拐角。他一眼便看到了中間的溫涼,無他,那一身氣質(zhì)著實難以忽視。 沈竹摸了摸下巴,回想著溫涼女扮男裝的模樣,裝得還真是像……等等!沈竹忽而大驚,從記憶深處扒拉出來某個節(jié)點,瞬間回憶起南巡時戴鐸那種不自然的姿態(tài),頓時讓沈竹大驚失色,立刻回到了房間內(nèi),把正躺在床上休息的戴鐸拖出來。 戴鐸最開始被沈竹折騰醒還有點不知東北,等到清醒時聽見沈竹的問話,望見沈竹迷茫的神色,他不禁苦笑,沈竹知道了,便意味著其他人也或許可能知道。 他不知溫涼為何苦心孤詣地隱瞞身份長達(dá)數(shù)年,朝夕間又突然轉(zhuǎn)換了想法,坦然地行走在前院里。面對著沈竹的詢問,戴鐸只能強(qiáng)調(diào),“不論溫兄是何想法,戴某都覺得是他自己的選擇,旁人置喙也是無濟(jì)于事?!?/br> 沈竹癱坐在戴鐸對面,滿目震驚,“原來是真的?!?/br> 即使他看著溫涼的側(cè)臉時心中已經(jīng)閃過猜測,可有個正確答案和僅僅只是猜測,這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情。 戴鐸嚴(yán)陣以待,只希望旁人不會那么快便來尋他。畢竟連沈竹都花了這么長的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更何況是其他的人呢? 可惜事與愿違,不過半日的時間,整個前院都知道了。光是戴鐸看到的,便有不下三個人摔爛了他們的茶盞或者筆洗,更有人捧著個花盆直接砸腳上。 戴鐸聽著傳聞才知道,貝勒爺竟是帶著溫涼一同在前院漫步,且在園子內(nèi)悠閑下棋,著實惹人注目。 這樁事情頓時便傳遞開來。 前院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后頭去,福晉知道此事時,正坐在院內(nèi)處理著事務(wù)。貝勒爺回來的時候只過來看了眼弘暉便很快地往前院而去,烏拉那拉氏對此也沒什么感覺,只要爺心中還惦記著弘暉,其他的事情都算不得大事。 “福晉,剛剛宮內(nèi)來人了?!崩顙邒哌^來小心地說道,就像是在說什么嚴(yán)重的事情。福晉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然后轉(zhuǎn)頭看著奶娘,“皇阿瑪嘉獎了貝勒爺,還是宮內(nèi)有什么事?”南巡剛剛回來,該是前者才對。 “是,對溫涼的賞賜。”李嬤嬤咬著牙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聲音還有點顫抖,耷拉下來的臉皮因著嘴唇的動作而有點抖動。 福晉頓住了。 溫涼。 這個名字,福晉又怎會不知? “皇阿瑪怎會知道溫涼此人?”烏拉那拉氏遣走了屋內(nèi)的人,驚訝地說道。溫涼是女子,貝勒爺再如何荒唐都不可能帶著溫涼南巡,除非、除非是作為侍妾的身份! 福晉見著奶娘震驚的模樣,難道貝勒爺此次是真的為著這個女人向皇上請封分位! 李嬤嬤不知福晉的想法已是千差萬別,仍在驚嘆地說道,“福晉,原來那個溫涼,竟然是個男人!” 福晉皺眉看著李嬤嬤,“此事是真的嗎?”怎的可能呢? 福晉回憶著以前對溫涼的印象,雖然總是很沉默寡言的模樣,但弘暉出事時也是他極力撲救。她心懷感激,對溫涼的惡感也漸漸消失。 可溫涼突然從一個女人變成一個男人,這中間的跨度實在是太大了!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一般! “額娘,是不是兒子來得不是時候?”說曹cao曹cao到,福晉正想著弘暉,轉(zhuǎn)眼間門外便傳來兒子溫和的聲響。 一身湛藍(lán)衣裳的弘暉正站在門外,俊秀面容上帶著謹(jǐn)慎,生怕誤了福晉的事。 烏拉那拉氏抿唇,抬手把弘暉叫了進(jìn)來。她記得弘暉一直對溫涼帶著仰慕之情,如今也是個好時候。切莫讓溫涼那樣……奇異的行為影響了弘暉。貝勒爺也不知如何考慮的,竟讓溫涼在府內(nèi)待了這么些年。 福晉深知以胤禛的能耐,如果不是知道溫涼的情況,不可能如此信重。 這才令人著惱,更不必說,連康熙帝都知道了此事! 福晉不求胤禛事事告知她,可溫涼前后牽扯到的事情那么多,一字都不曾解釋,真的讓人費解。 內(nèi)院的事情暫且不說,此事后,謠言八卦不過堪堪出現(xiàn)片刻,便迅速被扼殺,府內(nèi)不經(jīng)意間的舉動,讓前院的人又一次警惕,不論溫涼如何,他們?nèi)允遣荒軐貨鲇泻萎悩印?/br> 更不必說,此事是貝勒爺親自帶出來的,所有人都見著兩位談笑間默契的模樣,誰敢在貝勒爺頭上動土,惹來禍端呢? 日子漸漸熱起來,時間飛快地跑到了初夏時節(jié)。康熙四十二年四月,朝廷風(fēng)聲越來越近,大臣們紛紛安分守己,除開太子黨,其余之人都不在這個時候作為那只被打死的出頭鳥。 康熙四十二年五月,康熙帝連續(xù)下令斥責(zé)索額圖,更是直接長篇累贅地敘述索額圖的過錯,康熙的怒火可見一斑。隨后,索額圖被關(guān)押,這件事情成為了推到太子的第一步。 彼時太子依舊無法相信康熙帝是真的要把索額圖置于死地,在事情真正發(fā)生前夕,他還一直在和索額圖通信,當(dāng)索額圖鋃鐺入獄時,這件事情如同當(dāng)頭棒喝,把太子整個人都給打醒了。 康熙是真的開始警惕他。不再是作為最寵愛的兒子,而是作為可能窺伺皇位的敵人。 索額圖相當(dāng)于太子的左膀右臂,康熙對索額圖下手,除了無法容忍索額圖結(jié)黨營私外,最深層的原因,或許還要落在太子身上。 是皇帝要開始斬草除根。 太子明了這一點后,開始明哲保身,之前的種種勸說之舉都暫且停下。五月末,索額圖被活活餓死在府邸,康熙對索額圖身后的整個勢力都進(jìn)行了清洗。這個原本是作為康熙最信任的侍衛(wèi)開始起步,而后又縱橫整個大清朝的索額圖,消聲滅跡了。 這件事情成為了最終的導(dǎo)火索,同時,也拉開了九龍奪嫡的第一幕。 八貝勒府,書房。 胤禩幕僚左丘是最先向胤禩獻(xiàn)策的人,“八貝勒,雖然此時我等尚且不能出頭。然現(xiàn)在皇上對太子芥蒂重重,我等可推波助瀾,讓皇上與太子真正離心,皆是廢太子此事或許可為?!?/br> 胤禩頷首,如今朝堂上的態(tài)勢并不明確,可以皇阿瑪懲辦索額圖的力度,可以證明他是真的開始懷疑太子了。若是繼續(xù)這么下去,未嘗沒有可能。 “來人啊,把閻先生請來——” 胤禩把麾下的閻寬找來,此人一貫心思狡詐,善于陰私。胤禩不到必要關(guān)頭,極少尋來。眼下還沒到緊要時候,可此人心緒縝密,胤禩很是信重。 他玩味地看著桌面上的消息,不知究竟是閻寬稱手,還是溫涼厲害了。 皇阿瑪可是對此人上心得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