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節(jié)
他臉色很不好,面容憔悴,頂著大大的黑眼圈兒。 “我來通知你一件事?!彼粗艺f。 “怎么了?”聽著他的語氣,我心里隱約感覺到不安。 “我爸去世了?!彼裆苁瞧>?,眼睛里有說不出來的悲傷。 我一下被這句話擊中了,半到?jīng)]反應(yīng),過了好久才問:“什么時候的事?” “什么時候重要嗎?你所做的一切對他的身體都是莫名的傷害,一次一次這樣下來,終于心臟承受不起了?!焙芜B成沒繼續(xù)說下去,頭微微轉(zhuǎn)向窗外,“我就是來通知你一下,不管我對你的態(tài)度如何,你終究與他有著血緣關(guān)系?!?/br> 我覺得心口堵得要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則林居然死了? 在我自己在心里默問這句話的時候,眼淚再也忍不住,一下就涌了出來,眼前的一切都變模糊了:“什么病我,埋在什么地方?還有……”我深吸了一口氣,“他臨終前有沒有什么話是說給我的?” “沒有?!焙芜B成想都沒想,直接回答。 我強壓住就要崩潰的情緒,冷靜地問他:“不可能,如果他沒話和我說,你不會來通知我,特意當(dāng)面通知我?!?/br> 何連成眼睛紅了一會,沉默了差不多三分鐘才說:“我只為做為他的兒子,前來轉(zhuǎn)述他最后一席和你說的話?!?/br> 他望著我:“其實也不算臨終前,是在他離世的頭三天他突然找我說的這些話。” 我看著他,忽然從眉眼間找出了我們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悲傷。 我明明是恨著何則林的,為什么在知道他去世以后,還會這么難過。 “他說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我mama,其次才是你。他給了你生命,卻沒能給你一個家,以至于你自小到大都在漂泊和流良,所以他很后悔當(dāng)年所做的一切。他說,如果有機會重新來過,他會盡最大的努力對你負(fù)責(zé)。還讓我以后多照顧你,因為你的成長環(huán)境造就了你這樣的性格,他很心痛,希望經(jīng)此一事以后,你能夠有所改變,公司的股權(quán)給你留了三成,不包含你轉(zhuǎn)移出去的那一部分?!焙芜B成一口氣說完這些,然后看著我問,“你滿意嗎?他這樣的處理?!?/br> 我竟無言以對。 我沒想到何則林在最后的時刻會這樣說,心里五味陳雜。如果這席話來得早一點,我是不是不會做出那么多讓大家鄙視,讓自己后悔的事。 “他為什么不和我說?在他活著的時候,在我還有自由的時候?”我大聲問何連成。 他冷笑一聲:“他那個時候和你說,你聽得進(jìn)去嗎,你肯相信嗎?” 我一下語結(jié)了。是啊,那個時候的我不可一世,認(rèn)為他所有的話都是不可信的。同樣的話,放在現(xiàn)在我是感動,放在以前呢?我的反應(yīng),可能是不屑吧! 到了一切結(jié)束時,我才明白我原來所做的一切,現(xiàn)在看來竟是可笑的。 何連成說完這些以后就走了,他的背影好像瘦了很多,自始至終都沒回過頭。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或許這一輩子,我是他的至親兄弟的事實都提醒著他mama當(dāng)年的屈辱吧,他怎么可能接受我? 在這一刻,很多不理解的事情,好像一下全明白了。 第050 何蕭之這輩子的幸運 我開始屈指算自己還要在這里面生活多久,向往著重獲自由的那一天。何則林就這樣走了,在猝不及防的時候。 何連成走后,我連續(xù)伯眠了好幾天,真的想不到mama恨了一輩子的男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人世。到這個時候我不得不想,我從小對他是什么感情?好像既不想親近,也不想遠(yuǎn)離。 在mama去世之前,他只是我生命當(dāng)中的陌生人,后來因為血緣不得不拴在一起。 這樣一拴就是一輩子,直到他走了,我對他似乎也沒動過真感情。 在他無條件幫助我的時候,我想的是這些都他欠我的,在他罵我的時候我想的是看,才這樣就裝不下去了…… 似乎,一直以來我對他都是抵觸的。到了今天,我才明白那個老人對我,付出的是真感情,只是當(dāng)時的我看不出來,被自己一廂情愿的武斷給蒙蔽的雙眼。 幾年的時間我就這樣一天一天的熬著,直到接到出獄通知的時候,我才覺得恍若隔世。 走到外面,看著刺目的陽光,我不由瞇起眼睛。 有腳步聲向我跑過來,我適應(yīng)了一下光線看到了白露。 和幾年前相比,她成熟了很多,臉上不再是那種小女孩的懵懂表情,身材一如既往的瘦。 我怔怔地望著她,真想不到她會來接我。 三年前,我接到一則消息說是白家逼著白露嫁人了。 那時的我還在里面,不管聽到什么都無能為力。當(dāng)時,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轉(zhuǎn)給她的公司股權(quán)算是白搭了。 我,似乎只有對錢才更有感情。 當(dāng)時想,這想的結(jié)局也算不錯。如果那個男人一心對她好,那些錢就權(quán)當(dāng)是這些年我對她的補償吧。 所以,在我出獄的時候,我并沒有通知白露。 她跑得有些急,到我面前的時候還有點氣喘噓噓,拉著我的手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我只能聽到她的呼吸,還是她身上傳來的熟悉的味道。 “你怎么來了?”我緩了一會兒問。、 “接你?!彼銎鹉槪劬α辆ЬУ恼f。 “你丈夫知道嗎?”我問。 “我丈夫知道,他就站在我對面。”白露說。 我下意識的四下看了幾眼,并沒有看到其他男人在附近,就用疑惑的眼光看著眼前的白露。 她眼圈一紅,微微嘆了一口氣:“對我,你就那樣沒信心嗎?我一直在等你,即使在被空有逼婚的那幾年?!?/br> 我心里一熱,眼淚也流了下來。 用劫后余生來形容我現(xiàn)在的情形最貼切不過,原來在我以為自己什么都沒有的時候,還有她在等著我。 “白露……”我只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就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咱們走吧,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的目光越過我,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大門。 我跟在她身后走到了不遠(yuǎn)處的停車場,在一輛銀灰色的寶馬前停了下來,她拉開車門對我笑了笑說:“我來開車吧,怕你手生?!?/br> 我無聲地上了車,看著一旁的她削瘦的側(cè)顏。 車子出了停車場,駛上了回城的高速,她長長舒了一口氣說:“我從家里搬出來很久了,一直就住在咱們自己的房子里,最后三年因為把生意重點挪到了國外,所以很少來看你。另外,就是我越是跑得勤,你的減刑越慢,為了讓你早點出來,我假意和你斷了聯(lián)系,讓你胡思亂想了,是我的錯?!?/br> 聽著白露淡定的語氣,我的心隱隱做痛。 她原來那里能想得這么周全的人?她在我面前一直都是任性的,嬌生慣養(yǎng)的,毫無心計的…… 現(xiàn)在的她,成熟穩(wěn)重了很多。 我想像不出來,在沒我的日子里,她是怎么樣逼著自己成長起來的。 “公司都是你自己經(jīng)營的?”我問。 她點了點頭,側(cè)頭給我一個微笑:“剛開始幾年不是,翰華交給何連成打理,我自己的股權(quán)也都投了進(jìn)去,后來幾年是我自己經(jīng)營的。何連成倒是個磊落的生意人,沒有借機多拿分紅和利潤,每一次的分成都很公平。只是,時間長了,我不想再欠人人情了,想等你出來以后也不欠人,就把公司全部買下,獨立經(jīng)營了。第一年,差點賠光,第二年我老爸幫我請了幾個專業(yè)的高水準(zhǔn)團(tuán)隊,才算穩(wěn)住局面。” 我最擔(dān)心的就公司的經(jīng)營問題,聽她說得這么輕松,心里也知道中間的過程必定不輕松。 “謝謝你,白露?!蔽覍λf。 “我們是夫妻,談什么謝不謝的,原來的我那樣任性,你不是一樣的容忍我。我這幾年這么努力,就是想等你出來以后,讓你知道我會替你做到最好,有資格做何蕭身邊的女人。”她淡淡地說著。 車子在路上飛駛,路兩邊都是我不熟悉的建筑物。 這個城市在這幾年里日新月異的飛速發(fā)展,變成了我不認(rèn)識的樣子。 白露直接把車開到了家里,是我們結(jié)婚時那個別墅。 現(xiàn)在看來,這房子稍微有點老舊了,八年的光陰不短,讓一切變得面目全非。她一個女人,在最青春美麗的歲月毫無希望的守著公司,守著家,等了我十年。 我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只能跟著她進(jìn)了房間,喉嚨里就像堵了一個雞蛋,疼得不知所以。 一進(jìn)屋子,她反身關(guān)上門,眼淚刷一下就流了下來。 我用力緊緊抱住她,心里空缺的幾十年的那一塊終于補上來了。她無聲的在我肩上哭著,眼淚滲進(jìn)衣服里,流到我的皮膚上,一片炙熱。 她哭得很委屈,卻不出聲,眼淚不停的流。 我心里也堵得難受,眼淚不由自主流了下來。 這么久的時間,我們終于見面了,所幸一切還有最初的模樣,至少她還在。公司的經(jīng)營好壞,錢的多少這一刻我都不關(guān)注了,只有她實實在在的在我懷里。 一切猜疑和誤會都不用解釋,眼前的她就能說明一切。 我以為我出來以后,最多手里會有一點當(dāng)時留下來的基金,沒想到留給我最珍貴的是懷里的這個女人。 從小到大,我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流眼淚。 我們就這樣,靠著門緊緊相擁著,然后一直哭一直哭。 “露露,對不起,都是我讓你受了這么多的苦?!蔽医K于壓住了不能自已的情緒,說出這句話,聲音已然沙啞了。 “何蕭,你為什么要做那些事,為什么從來都不想一下,我離開你會怎么樣?你讓我一個孤單的過了整整八年?”她哽咽的聲音低低的吼了出來。 兩手握著拳頭在我背上使勁兒砸著,一邊說一邊泣不成聲。 我沒躲沒閃,也是更用力的抱著她。 我知道,現(xiàn)在的她需要發(fā)泄。她的話也把我問住,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應(yīng)該是家人嗎?為什么當(dāng)年我卻覺得錢和事業(yè)是一切,挖空心思的想要拿到何氏。最后,我自己成了這般模樣,何氏卻還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何連成的手里? “露露,對不起?!蔽抑荒芤槐橐槐榈卣f著這句無力的對不起。 她哭了好大一會兒終于累了,我抱著她進(jìn)了臥室。 把抽咽的無力的她放在床上,我在她身邊躺下,就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輕柔地吻著她的額頭。 現(xiàn)在,不管給我多大的利益,我都不會棄白露于不顧的。 天色將晚時,她哭了累了睡著了。 我坐在一旁看著她的睡顏,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了蒼老的痕跡。八年的時間,三千個日日夜夜,她一個人是怎么熬過來的?我不知道。 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守著她,安著我這輩子唯一的幸運。 我要感謝老天給我重新開始的機會,雖然很晚,但是還不至于來不及。 看著異常削瘦的白露,我想到自己曾經(jīng)做的那些事,心里除了后悔還是后悔。如果當(dāng)初的我不是那么執(zhí)著,現(xiàn)在我們的孩子也應(yīng)該很大了吧。 可很多事情,你不經(jīng)歷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錯了。所謂外人的前輩的經(jīng)驗,只是經(jīng)驗,即使毫不藏私的告訴你,也不會變成你的經(jīng)驗。 人的這一輩子就是在不停的犯錯,然后修正,再犯錯再修正的無限循環(huán)。 還好,現(xiàn)在的我知道了自己最想得到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