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jié)
這是一個被群山環(huán)繞的村子,四面環(huán)山,山間還有著幾條不大的溪水。 “風(fēng)景不錯,山青水秀的?!焙芜B成瞇起眼睛看了一圈兒說。 “是,這里最近幾年開發(fā)成了旅游區(qū),城里人周末都會過來度假。這附近幾個村子都搞起了農(nóng)家樂,很多在外打工的人都回來經(jīng)營自家小客棧,經(jīng)濟收入比較高?!辈芤罢f。 我們不是來度假的,但是一進(jìn)村就受到了很熱情的招呼??赡芤彩且驗楦郊加修r(nóng)家樂,打聽起趙福寶家就簡單很多。 有人一邊指路一邊說:“他們家沒開客棧,晚上還是到我們家住吧。今天是周末,你們要是訂得晚了,晚上就找不到住的地方了?!?/br> “謝謝?!辈芤耙贿呅χf,一邊帶我們往村里走。 村子里隨處可見新蓋的房子,都弄成電視里小別墅的樣子,門口掛著某某客棧的牌子,有些人家里開著飯館兒的,做了大的燈牌,上面寫著特色菜之類的。 我們一路往里走,大概二十分鐘以后繞到了老村子,開客棧的人說,近幾年好多人都把房子蓋得臨馬路了,為了做生意。 老村的房子都是石頭蓋的,鮮少見到磚瓦建筑。 “到了?!蹦莻€帶路的人指著一個大鐵門對我們說。 曹野拿出一盒煙遞了過去說:“我們來說點兒事,過會兒去你家住,你先回去吧?!?/br> 那人臉上一喜說:“沒事,你們進(jìn)去說你們的,我在門口等著?!?/br> 他說完找了塊石頭坐下來,開始抽煙。我們上前叫門,等了差不多三分鐘,里面才有一個蒼老的聲音應(yīng)道:“誰呀?” “大媽,是趙福寶家嗎?”曹野問了一句。 里面悶聲應(yīng)了一句,然后就是沉重的咳嗽聲,又過了一會兒門才被打開。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是一位頭發(fā)全白的老太太,她拄著拐杖站在門口,警惕地看著我們問:“你們是誰?” 來之前,我們都做了準(zhǔn)備,曹野一聽她這么問,馬上笑著用南市話說:“大媽,我原來和福寶有過生意上的合作,今年我這邊準(zhǔn)備再開兩家店,人手不夠,來請他去幫個忙。” 這話說了,老太太臉色才好看了一點兒,她又咳了兩聲說:“進(jìn)來說吧,福寶在南方打工,一年才回來一次。” 我們對視一眼,一個開汽修店的老板,怎么也不會落到去南方打工的下場吧?至少他那一家店面不小的店盤出去,也能得幾十萬的轉(zhuǎn)讓費。拿那筆錢做個農(nóng)家樂的生意,一個月的凈收入也不下一萬塊。 “孩子們都上學(xué)了,就我一個老婆子在家看家?!崩咸贿呎f一邊往里面走。 進(jìn)了院子我才發(fā)現(xiàn),趙福寶家應(yīng)該是最早富起來的那批村民。青磚大瓦房一扯溜蓋了五間,朝南的窗子裝的是敞亮的玻璃窗,屋前種著幾棵果樹,現(xiàn)在上面掛滿了果子。 我們走進(jìn)屋子,自己找地方坐下來。老太太張羅著去弄喝的,被曹野攔了下來。他遞過去一瓶礦泉水說:“大媽,別忙了,我們都帶著呢?!?/br> 老太太這才坐了下來,問:“你叫什么名字呢?怎么沒聽他說起過你?” 曹野滿臉是笑:“我叫曹野,也是幾年前和他合作的,可能時間太久,您忘記了。” 老太太想了想又說:“老了,記不住人了。他開汽修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欠了一屁股的債,迫不得已才跑去南方打工的。你要是真心叫他回來干活兒,我就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br> 曹野一看老太太是個明理的人,于是說:“您把電話給我,我和他電話里商量一下,再看看他的意思。他那個汽修店最后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什么都沒說就關(guān)門了?!?/br> “能出什么事兒,還不是被人算計了?!崩咸珖@了一聲。 “被人算計?”曹野問道,“他開個汽修店,能被誰算計。當(dāng)時我是給他供貨的,后來他結(jié)清了貨款,就說不干了,問什么原因也不說?!?/br> 我暗暗佩服曹野胡編的功力,老太太全然相信了。 他們兩個說的都是南市話,何連成一句也聽不懂,假裝認(rèn)真的聽著,同時打量著屋子里的擺設(shè)。 “我也不知道,說了也沒記住。店一關(guān)門,老婆就跑了,剩下兩個孩子沒娘,說來可憐人?!崩咸终f。 第110 證實線索 從兩人的對話里,我大概也理順出一些東西,看了看曹野,希望早點要到趙福寶的電話,把那年發(fā)生的事情問個清楚。 曹野陪著老太太東拉西扯,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家常,才順利要到趙福寶的電話,我們從他們家出來的時候,悄悄松了一口氣。 門口那個帶路的人還在等著,看到我們出來摁滅了煙頭,說:“走吧,我打電話回去讓他們把房間整理好了?!?/br> 我們看看天色,今天想回去南市不太可能了,山路拐彎太多晚上開車不安全。 到了那個趙大寶的家里,隨便吃了點兒東西,我們?nèi)艘黄鹧刂铰飞⒉剑f起了剛才的事,大致把談話內(nèi)容向何連成陳述了一遍,然后理了一下從老太太那里得到的消息:第一,趙福寶當(dāng)年不是自愿關(guān)掉汽修店的,他是被人算計;第二,因為這場不知原因的算計,他還欠下了一大筆錢,多到賣到店都還不上,只得去打工還債;第三,趙福寶的老婆因為這件事離家出走了。 情況比我們想得要復(fù)雜。我來之前,猜測是趙家得了一筆錢,日子過得極其順心。沒想到,一切與我所想,反了。 當(dāng)天晚上,曹野就給趙福寶打了電話,用的是南市方言講的。趙福寶疑心很大,問東問西,最后才被曹野忽悠過關(guān)。 掛了電話,曹野對我說:“約好他見面了,我過去見他。如果這個人真的與你爸爸的事沒關(guān)系,我這樣騙他一回,多少也要給他個機會。如果真的有關(guān)系,也是他罪有應(yīng)得?!?/br> 我明白曹野的話,于是問:“我和你一起過去,你定了時間是哪天?” 曹野沒回答,反而問:“連成呢?你走得開嗎?” 何連成想了一下:“我先回一趟帝都,何蕭的事還在膠著狀態(tài),我不能離開時間太久,你們先去,我隨后就到。” 事情就這么簡單說定了,我們第二天一早離開了這個小村子返回南市,何連成直奔機場回帝都,我在酒店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和曹野一起趕往趙福寶所打工的城市。 四個小時以后,我們在一間裝修高檔的奔馳4s店門口見到了趙福寶。 此時天色將晚,路燈次第亮了起來,他穿著一套工作服從店里走了出來,看到我的時候明顯怔了一下,看向曹野說:“我看著你們有點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咱們有過合作嗎?我的供貨商也姓曹沒問題,可不是你?!?/br> 曹野也不隱瞞,直言道:“咱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幾年前的事情你應(yīng)該還記得,想讓你幫忙回憶一個人。至于合作之類,都是小事。我這邊正巧有一家汽車保養(yǎng)的店面要開張,確實缺少一個店長?!?/br> 我都不知道曹野什么時候開汽車保養(yǎng)店了,但看他說話的語氣,真是篤定得很,就像這是真事兒一樣。 趙福寶想了一下,說:“我回去換件衣服,你們在這兒等我?!?/br> 曹野點了點頭,我看出趙福寶的眼里有點想躲避的意思,小聲問:“會不會只是找個理由,等一下他不出來怎么辦?” “不會,他家在南市郊區(qū),跑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打工也是不易,如今家門口有機會,沒有人不肯回去的。”曹野看著他走進(jìn)店里的背影又說,“他年齡也不少了,四處漂著,根本不是長久之計。如果他一直躲在這里,那就說明南市有讓他不敢回去的勢力。” 提到“勢力”兩個字,我想到了楚毅。 這幾年楚毅在南市是發(fā)展得特別好,基本上算是黑白兩道通吃了。我一聽曹野說趙福寶不敢回南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楚毅。 或許這也有鄰人疑斧的成分在,但不排除真相就是這樣。 我們等了他大概十分鐘,看到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黑色t恤走了出來,頭發(fā)可能簡單收拾了一下,比剛才看起來精神了很多。 這一帶都是4s店,看著一家比一家高檔,全都是昂貴的名車。這個靠海的城市,有錢人本來就多,能出現(xiàn)4s店一條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不過,轉(zhuǎn)過一道彎,到了臨近的果園西路,就像一下?lián)溥M(jìn)了人間煙火里,各種檔次的飯館一家挨著一家,趙福寶似乎對這里很熟悉,帶著我們直接進(jìn)了一家中檔餐廳,說:“今天我請客,不管合作成不成,也是老鄉(xiāng)大老遠(yuǎn)的來看我?!?/br> 曹野笑了笑:“我們也是有圖而來,不能讓你破費?!闭f著他要了一個包間,我們?nèi)俗吡诉M(jìn)去。 服務(wù)員大概是看到我們?nèi)舜┑靡路疾皇敲疲÷曁嵝训溃骸鞍g最低消費一千五?!?/br> 曹野點頭要來了菜單。 三個成年人點菜沒那么事兒,幾分鐘就點好了。在等待上菜期間,趙福寶又看了我?guī)籽邸?/br> 曹野借此事打開話題,問他:“是不是覺得她有點眼熟?” 趙福寶想了想點頭說:“總覺得像是在哪個地方見過?” 曹野正要說話,服務(wù)員推開了門來上菜,話就此打斷,過了幾十秒以后,曹野又說:“她姓林,叫林樂怡,原來就住你那家店附的水晶花園?!?/br> 趙福寶聽到我的姓,當(dāng)時臉就變色了,本來端著茶杯的手很穩(wěn),聽完以后手微微抖了一下,水都濺到了桌布上。 白色的桌布沾上茶水,很明顯的一塊兒污漬。 “你還記得吧,他們家有一輛經(jīng)常去你的店里保養(yǎng)?!辈芤吧糜诠バ?,不等趙福寶做出反應(yīng),話說得更直接了,“是一輛奔馳s600,你還記得吧?” 趙福寶一下就不淡定了,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抬頭問:“我都記得,老顧客,怎么會不記得。你來找我,不只是為了合作的事吧?” “說對了。合作只是順帶手!”曹野毫不隱瞞,“那輛車才做的保養(yǎng),在高速行駛就出事了。那起車禍你應(yīng)該也記得,一死一重傷。” 曹野的話,每一句都敲在了趙福寶的心上。 在來的飛機上,曹野就和我說,他預(yù)計趙福寶還算是一個有底線的人,否則不會躲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對付這種人,最好用的就是攻心。 現(xiàn)在看來曹野選的套路很好,趙福寶的心理防線正在一點一點的潰敗下去。 “我是那場車禍里唯一幸存下來的人,想知道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也順著曹野的話說了下來。 趙福寶臉色不太好看,手也抖得越來越厲害,低頭想了半天,最后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好,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件事瞞不住。” 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當(dāng)年的事,全神貫注的聽了起來。 “給你們家車子做保養(yǎng)的時候,我不在店里面,是一個新來的小伙子做的,后來你們開車走了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維修半天,換上了還是那塊舊的線路板。檢測是我做的,那塊線路板明顯存在著短路的隱患,本來想在第二天打電話說一下,誰知當(dāng)天晚上你們就離開了南市。后來我才知道,第二天你們就出了車禍?!壁w福寶說得很快,我聽著像是真的,卻被曹野一下抓到了破綻。 “如果這樣說,你是無辜的,為什么要關(guān)了店,躲到這里?”曹野問。 趙福寶的神色慌了起來,他低著頭說不出話,曹野繼續(xù)說:“我相信你很可能是無辜的,但是你給我你無辜的證據(jù)?!?/br> 沉默了好一會兒的趙福寶說:“我就知道這件事,我解釋不清楚?!?/br> “你解釋,我聽,只要真的與你無關(guān),咱們的合作還能繼續(xù)。我們只是來查明真相,讓真正該受到懲罰的人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曹野代我說話。 他聲音沉穩(wěn),再加上這些年做生意練出來的氣質(zhì),說出來的話讓人覺得莫名可信。 趙福寶想了一會兒說:“那個小伙子后來就離職走了,我怕警察查到車子線路板的問題,就關(guān)了店門。” “你說的不是實話。”曹野說。 這話音一落,趙福寶額頭上的汗珠子就滾了下來。他想了一會兒才重重嘆了一口氣說:“媽,不是我維護表弟,而是各人做事各人了?!?/br> 我與曹野對視一眼,這事怎么又扯到了表弟,又扯到了他mama身上? 趙福寶接下來的敘述,讓我和曹野大吃一驚,事情果然比我們想得復(fù)雜了 趙福寶新招進(jìn)來的小伙計是他的表弟,剛從汽修學(xué)校畢業(yè)出來。他為了照顧自己的表弟,只要店里來了稍微好一點兒的車子,都帶著他做檢測,然后指導(dǎo)著讓他修理。所以,他的手藝進(jìn)步神速! 在我們出事以后,他就這件事問了他表弟,問為什么一時馬虎把舊的線路板裝了上去,他表弟到底是剛出校門沒多久的小孩子,被他這樣一嚇唬,竹筒倒豆子,把事情的經(jīng)過一古腦地說了出來。原來他是收了別人的錢,故意這樣做的。當(dāng)時趙福寶就嚇壞了,想去公安局自首,又怕把年輕的表弟擱進(jìn)去,后來警察查來查去,只說是雨天路滑車子側(cè)翻以后導(dǎo)致油箱漏油著火,釀成的大禍,并沒有懷疑到修理廠上。 那一次,他的表弟收了十萬塊錢,事后要把錢給趙福寶,讓他拒絕了。之后,卻是真的怕惹禍上身,又加上經(jīng)營不算很好,就順勢關(guān)了汽修店。 “如果是你主動關(guān)的店,為什么會欠下一大筆錢?”曹野又問。 第111 塵埃落定 趙福寶的腦子到底沒有曹野轉(zhuǎn)的快,又迅速被他套了進(jìn)來。不過這一次,趙福寶講的應(yīng)該是真話,他搖了搖頭說:“說到這一步,我沒必要再說謊話。事兒還是我表弟惹的,他在附近的黑賭場染上了賭癮,每個月的工資輸個凈光,然后才被別人用十萬塊錢收賣了做壞事。后來,他把這錢也輸光了,就拿店里收上來的現(xiàn)金。因為他是我姨家的孩子,我對他挺信任的。誰知道最后等到供貨商來結(jié)帳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差不多店都被他花空了。” “那你表弟呢?”曹野又問。 “那王八蛋在棋牌室打架,把人打成癱瘓,被關(guān)進(jìn)去了,還有半年才出來?!壁w福寶說,“我現(xiàn)在也算是看清楚,惡有惡報,我看在親戚的面兒上維護著他,自己也沒什么好下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