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柳重山再敬愛妻子,但只要有這么一房幾乎可以跟結(jié)發(fā)妻子平起平坐的妾氏在,想必瓊花心中也不會多好受。” 姚荃江沒想到,當(dāng)初口口聲聲說愛瓊花的人,竟然轉(zhuǎn)頭便納妾生子。 他對他說過,讓他好好待瓊花,他就是這樣好好待的嗎? 雖說男人三妻四妾乃是稀松平常之事,但是既然他娶了瓊花,他就該斷了那些念想。他想求子嗣繼承家業(yè),可以,從宗親里抱一個,或者就算外面與人生一個兒子,又何必那般抬舉一個妾,而傷瓊花的心? 姚荃江之前并不知道柳重山納妾的事情,他相信柳重山的為人,覺得他會一心一意待瓊花。 所以,這些年來,他也并未多打探瓊花的消息。 但是現(xiàn)在…… 只短短片刻功夫,姚荃江的腦海里,已經(jīng)轉(zhuǎn)過數(shù)個念頭。 姚二郎又道:“前些日子,不知道柳家發(fā)生了什么,那個小妾回了娘家。不過我想,她倒是未必真的就愿意自此離開柳家。往后會不會再發(fā)生些什么,誰都不知道。” 姚阿娘說:“不管怎樣,這都已經(jīng)是人家的事情了。各人有各人的日子過,咱們也不好插手柳家的事情不是?” “娘,怎么不好插手?”姚二郎總覺得對不起自己親哥,尤其是知道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未曾真正放下過郭瓊花,“當(dāng)年大哥若不是為了我,他跟瓊花早做了夫妻。是我不好,我是罪魁禍?zhǔn)?,是我將你們害成這樣的。” “二郎。”姚阿娘說,“你別這樣,你哥可從來都沒有怪過你?!?/br> “可是我怪我自己!”姚二郎情緒忽而失控起來,“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怪自己。大哥越說不怪我,我心里越自責(zé)。剛剛瓊花來,她都哭成什么樣了?要我說,當(dāng)年大哥回來的時候,就該把一切都告訴她,讓她自己做選擇?!?/br> “柳重山不是個東西,仗著自己有些臭錢,盡瞎裝好人。他要是真為了瓊花好,才不會做出那些惹瓊花不開心的事情來?!?/br> “二郎!”姚阿娘嚴(yán)肅了些,嘴巴朝長子那邊撇了撇,輕聲提醒,“差不多得了?!?/br> 自始至終,姚荃江都沒說過一句話。 本來姚荃江是只打算在家里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走的。但是臨時改了主意,第二天一早,他早早便候在了郭家外面。 郭雪山的腿,算是保住了。 在郭家歇了一夜后,一早起來,都打算立即回城里去。 臨走前,齊明茹再次叮囑梅氏,讓她按著她說的那樣,好好幫郭雪山清洗傷口跟換藥。 郭氏哭了一夜,眼睛都腫了。 她怕丟人,找了個斗笠戴了起來。 郭老太太到底擔(dān)心女兒女婿,也怕女婿因為此事心中生出芥蒂來。臨走前,還拉著兩人到跟前說了好些話,讓他們好好過日子。 柳重山看出了老太太的擔(dān)憂,鄭重承諾道:“岳母請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待娘子?!?/br> “好,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連連說了幾句“那就好”,最后緊緊握住女兒手說,“娘知道你性子軟,但是你也不能仗著你夫婿疼你,你就真的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孩子了。女婿一個人打理柳家里里外外那么多家業(yè),他也辛苦?!?/br> “外面的事情你幫不上,但是家里的事情,你得要好好上點心?!崩咸菫榱伺畠篶ao碎了心,“為了你,女婿將蘇姨娘都趕走了,你萬萬要念著他這個好,知道不?將來待柏哥兒,也一定要視如己出?!?/br> 這些話,都是說給柳重山聽的。 柳重山聽后,倒是沉默了。 郭氏點頭說:“娘,您放心,我知道的?!庇侄诶先思?,“您在家要好好的,千萬保重身體,有什么事,您定要托人去城里告訴我,好不好?” “好了,你就別擔(dān)心娘了?!崩咸牧伺呐畠菏?,轉(zhuǎn)身喊了外孫女來,“知道你們城里事情多,我也不留你們了。你們不忙的時候,一定要多回來看看我?!?/br> “我知道,我會的?!绷侥佋谕馄派磉?,親親熱熱的,“我嫁的人家很好,太婆婆最和藹了。只要我想回娘家,她都會答應(yīng)?!?/br> 老太太也替外孫女高興:“遇到了這么好的人家,是你的福氣。既然人家坦誠相待,你也不能耍小聰明欺負人,知道嗎?” 年前外孫女鬧和離的事情,老太太可都知道。 “我懂的,我會跟夫君好好過日子?!?/br> 一行人有說有笑走到院子外面來,卻在看到負手候在外面的姚荃江的時候,笑聲全都戛然而止。 姚荃江倒是鎮(zhèn)定從容,他目光在眾人臉上一掠而過,最后朝著郭老太抱拳行禮。 “見過嬸娘。” 郭老太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姚荃江了,昨兒他回來,她因為擔(dān)心兒子腿的事情,也沒去姚家湊熱鬧。 此番看著近在咫尺的人,盡量將眼前的人跟記憶中的那個靠起來,忽然又想到二十年前來。 郭老太也忍不住,鼻子有些酸澀起來。 “荃江……你終于回來了?!?/br> 姚荃江略微低了半頭,以表敬畏:“是,我回來了?!?/br> 郭老太說:“來,進屋說吧。外面冷兒,咱們娘兒倆進屋好好說說話。” 姚荃江輕輕笑著,頗為儒雅。 “一會兒去跟嬸娘敘舊,小侄此番有些話想跟柳老爺單獨說。” “這個……”郭老太訝然,狐疑的望了姚荃江好一會兒,她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有什么話,不能當(dāng)著嬸子的面說嗎?” 姚荃江沒答話,只是望向柳重山來。 柳重山轉(zhuǎn)身,恭敬對郭老太說:“岳母,小婿去去就來?!?/br> “那也好?!惫咸c頭,轉(zhuǎn)身前,還是有些不放心,特意叮囑說,“荃江,說完了別急著走,嬸子也有話想跟你說?!?/br> “是?!币踅瓚?yīng)著。 * 怕郭家人聽見,姚荃江邀請柳重山去田埂間說話。 正是農(nóng)閑時節(jié),田地里都沒人。 “找我什么事,就在這里說吧。”柳重山停住腳步,負著手。 他臉上雖隱隱含著些笑意,但是眼睛里卻并沒有笑。 姚荃江點點頭。 “我是為了瓊花的事情來的,想必柳老板應(yīng)該猜得到。” 柳重山說:“我跟娘子十八年夫妻,幾乎是從未紅過臉吵過架。知道你待瓊花如親妹,你放心,我會好好對她。” 姚荃江臉上表情一點點斂盡,他肅容的時候,整個人身上的氣勢立馬就不一樣了。 “當(dāng)年你答應(yīng)我的,可并未做得到。”姚荃江此番過來,就是打算要跟他算賬了,“我記得當(dāng)初找你的時候,你自己親口說過,這輩子,除了瓊花外,再不可能會有別的女人。柳老爺,自己說過的話,不會轉(zhuǎn)頭就忘了吧?” “我沒忘?!绷厣侥樢渤亮讼聛怼?/br> 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他心里便沒怎么好受過。 只不過,礙著郭家人的面,他不好表現(xiàn)出來。再說,當(dāng)年瞞著妻子那件事,也的確是他有錯在先。 “我沒忘?!绷厣接种貜?fù)了一句,倒是坦率,“你想提蘇氏的事情,是嗎?好,既然你作為兄長,想跟我算這筆賬,那我也如實相告?!?/br> “我與蘇氏的事情,實屬意外。再說,現(xiàn)在她也已經(jīng)不在柳家?!?/br> 再提起這件事情來,柳重山面色更是陰沉。 姚荃江望著柳重山,看了許久,才說:“你并未做到當(dāng)初的承諾,你到底是辜負了她……還記得當(dāng)年我怎么說的嗎?不求別的,只求你好好待她,若是你辜負了瓊花,讓她傷心了,我姚荃江必然不會放過你。” 柳重山也火了:“你想怎樣?” 是啊,他想怎么樣?事到如今,他又能怎么樣? “我只問你一句,你曾經(jīng)的那個姨娘,真的舍得就此打發(fā)了?” 這句話,更是觸及了柳重山的底線,他柳家的事情,并不愿外人干擾。 “這件事情,好像與姚老爺無關(guān)?!绷厣铰曇衾淅涞?。 姚荃江說:“既然我是瓊花的兄長,她受了委屈,便是與我有關(guān)?!?/br> “哪門子的兄長?”柳重山質(zhì)問,“姚老爺,你捫心自問,此番再管這件事情,是不是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閑事?!?/br> 姚荃江沉默,冷眼望著柳重山。 此時此刻,他清清楚楚看明白了。當(dāng)年,他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明白?!币踅辉俣嘌裕惠p輕吐出這兩個字來。 他倒是也不怕,左右如今只要顧家回得來,他便也能跟著一起回京受封賞。 他屢立戰(zhàn)功,加官進爵,是鐵板釘釘?shù)氖虑椤?/br> 只要有他在,柳重山縱然再財大氣粗,他也不敢欺負瓊花。 兩人正沉默著,不遠處,忽然有一群人路過。一個個氣勢洶洶的,手里還掄著家伙。柳重山瞧著某些面孔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間沒記起來在哪里見過。 直到等幾人經(jīng)過后,往鄰村的方向去的時候,他忽然想了起來。 這幾個人,是董家人。 其中那個十多歲的少年,是董繡春的兄長,也是蘇氏的兒子。 柳重山眉心皺成小山,明白過來后,他眼睛倏地睜大,便立即跟著幾人一起往鄰村去。 姚荃江站著沒動,他負手立在田埂間,只朝著柳重山離去的方向看了會兒,便轉(zhuǎn)身回了郭家。 “重山呢?他怎么沒一起回來?” 郭老太見只姚荃江一人回來了,并未看到女婿,心里總歸擔(dān)憂。 “他有些急事要處理,一會兒就回來?!币踅S意答了一句,并未明說柳重山的去處。 郭老太還是不放心,眼睛不時朝外面看,低聲說:“他在這里能有什么急事?可別是出了啥事情吧。” 柳芙目光在幾位長輩臉上來回轉(zhuǎn),她盯著姚荃江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才安慰外婆說:“您放心吧,爹爹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肯定一會兒就回來了。再說,姚伯伯的話,您怎么也不信?” 聽到有人喚自己,姚荃江看過去,沖這個小輩笑了笑。 昨天晚上,他找二郎細細問了如今柳家的情況。得知,這個閨女嫁了顧家四郎。 那個顧家,也就是他熟悉的那個顧家。顧四郎是顧旭的胞弟,雖然他沒見過這個顧四郎,但想著顧旭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的兄弟,自然錯不了。 也是這丫頭有福,誤打誤撞,竟然嫁了個流落市井的世家子弟。 那回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奶娃。沒想到,一轉(zhuǎn)眼的功夫,都這么大了。 出落得亭亭玉立,跟瓊花年輕的時候很像。 柳芙也望著姚荃江笑,一夜的功夫,她差不多已經(jīng)弄明白這位伯伯的身份了。 說起來,她與這位伯伯,前世的時候還有過一面之緣。只是那時候她并不知道,原來他跟自己的母親,還有那樣一段姻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