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仲生拿著槍，走到艾德華面前，轉(zhuǎn)頭又看了班玨一眼，最后對艾德華說：“你們兩個，誰是調(diào)查局的？”

    艾德華神色平靜，望著眼前的老人：“調(diào)查局？”

    助理走上前，把手機(jī)交給辜仲生，手機(jī)屏幕畫面，停在一個公車站前，班玨的手上拿了一張?zhí)枪?，這么超高分辨率的圖，清楚看到銀箔紙上面的微小數(shù)字。

    “看到了？告訴我是怎么回事？”老人很有耐心地半蹲下來，看著他們。

    好半晌，艾德華緩緩開口：“是我?！?/br>
    辜仲生轉(zhuǎn)頭，低聲問道：“那是怎么做的？”

    “那張?zhí)枪?，是我的失誤，我以為班是支援我的人，那場攻擊系統(tǒng)的惡意軟件也是我做的，平常我會逐漸降低防護(hù)層級，但被班發(fā)現(xiàn)了，所以他逮住我，進(jìn)了中控室。”

    辜仲生緩緩起身，艾德華轉(zhuǎn)頭望著班玨：“班，你壞了我的計(jì)劃，我本來想……”

    這句話還沒說完，一聲槍響終止了后語，艾德華眉心被開了個孔，迅速倒地。

    “班玨?！崩先擞弥形暮八?。

    地上的大塊頭什么話都沒說，老人拿著槍敲了他的肩膀。

    “你知道，我把你留在最后是什么意思嗎？至少，我們父子最后還能有些話可以交代。”

    班玨依舊沒說話。

    “顯然你對我無話可說，因?yàn)槲覛⒘四愕呐笥选！崩先烁幕赜⒄Z，蹲下來看他?！鞍氯A想要幫你脫罪，我替你高興，你總算交了個朋友，雖然是個壞朋友。”

    辜仲生用槍管把班玨的臉給抬起來，在他的下巴來回游移，而他卻別過臉。

    “你害怕了？”老人用槍口貼在班玨的心臟位置?！拔覀兌家獮樽约旱腻e誤負(fù)起責(zé)任，艾德華想幫你脫罪，但他顯然暴露了你的身份，如果你不是調(diào)查局的人，怎么會知道那串號碼什么意思？還能來得及阻止系統(tǒng)被入侵？”

    班玨瞇起眼。

    “所有的軍火被迅速轉(zhuǎn)移，能做得到這樣大調(diào)度的只有調(diào)查局，所以你已經(jīng)讓調(diào)查局監(jiān)控了我?！崩先诉呎f邊嘆氣，緩緩起身后退了幾步?！皠偛拍切┤嘶蛟S跟軍火這件事無關(guān)，不過他們偷了我的錢，違反我的規(guī)定，正巧一并解決，你不用為他們的死感到遺憾?！?/br>
    他抿緊嘴唇，吐了口氣。

    “準(zhǔn)備好了嗎？”

    大塊頭只是抬起頭，在光線不足的狀況下，那張臉顯得格外冷靜。

    “再見，我的兒子?！?/br>
    按下板機(jī)的那瞬間，辜仲生閉起了眼睛，只聽到一陣重重的聲音砰然倒下，老人依舊閉緊雙眼，直到助理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老板?！?/br>
    空氣中的煙硝味與血味交融，那味道說不上好聞。

    “死了嗎？”

    “他死了。”

    辜仲生張開眼，眼前的位置已經(jīng)沒人，只留下地上的血跡，他輕輕地摸了槍管，然后把槍丟給一旁的助理，握緊拳頭，緩緩地走上車。

    老人抿緊唇，他閉上眼調(diào)整呼吸，手依然緊握著，深怕手上那一抹濕潤會消失。

    每個人都要為錯誤的決定付出代價，他認(rèn)為他付的已經(jīng)夠多了。

    此時的大使館內(nèi)，調(diào)查局資訊組探員被兩條信息搞得人仰馬翻，他們立刻打電話給麥可跟羅伯特，兩人5分鐘后就來到資訊室，只見中間的監(jiān)控探員神情凝重：“班跟艾德華……系統(tǒng)讀不到他們的生命征象?！?/br>
    麥可瞪大眼，羅伯特雙拳握緊，難以置信地抓住探員的肩膀：“你在開什么玩笑！他們怎么回事??？”

    “剛才我們還能連結(jié)他們的信息，艾德華在11點(diǎn)半的時候按了手表上的定位回報，那時他們的生命征象、體溫都還正常，可是剛才突然系統(tǒng)就判讀不到內(nèi)容，體溫降到了10幾度，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還在山莊區(qū)的探員去確認(rèn)狀況。”

    “可能只是誤判，他們或許真遇上麻煩，所以把手表丟掉而已?！绷_伯特說?！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們……”

    突然資訊室的門被推開，探員拿了電話沖進(jìn)來給麥克，麥克接過后走到角落，聲音聽起來漸漸沉重，到最后只剩下單音回復(fù)。

    “好，我知道了?！?/br>
    電話一掛，羅伯特走上前抓住麥克，見麥克的表情不對，他的心臟跳得很快，幾乎都要跳出嘴，他的手更加用力的握著麥克的手臂。

    “羅伯特?！丙溈说穆曇舻统?，卻隱隱有些不穩(wěn)。“確定了，凱撒殺了今晚去工廠開會的所有人，包含他們兩個?！?/br>
    第80章

    ──所有的失敗, 都要由他一個人來承擔(dān)。

    那個人是這么說的。

    電話掛斷之后，那種窒息感才竄上來, 雖然早已有心理準(zhǔn)備，但往往真的碰上的時候, 卻才痛徹心扉的體悟到，那些準(zhǔn)備有多不堪一擊。

    老黃還緊緊捏著手機(jī)，沒有從噩耗里反應(yīng)過來。

    而從老黃表情讀出訊息的菩隱, 黯下了眸，打翻了原先手上捧著的熱茶，溢出來的熱水濺到了他的手跟腿, 一旁的助理趕緊沖過來處理, 首先翻開白色長衫底下的金屬義肢，確認(rèn)沒有滲水進(jìn)去。

    “拆了?！?/br>
    助理愣了幾秒, 對上老板那波瀾不驚的神情，下一秒才反應(yīng)過來：“可是您不是打算要站……”

    “不用了?！?/br>
    助理咬緊嘴唇，紅著眼眶慢慢地把菩隱的義肢拆下，一個保鏢過來協(xié)助, 與他把義肢收進(jìn)盒子后離開客廳。

    老黃慢慢轉(zhuǎn)頭，問他：“怎么不穿了？你不是想站起來嗎？”

    “我從來都不喜歡這個東西, 因?yàn)檠b上去就是在提醒我自己失去了一雙腿?！彼f?！芭c我說話的人, 沒有任何值得我站起來平視的對象，因?yàn)樗麄兌加星笥谖摇！?/br>
    老黃深深吸氣：“那班呢？”

    他垂眸：“我有求于他?！?/br>
    雖然菩隱沒有把后半句說完，但老黃卻知道把義肢拿下來的意義是什么。

    那天，菩隱總算愿意穿上義肢, 是因?yàn)榱蛛h的一句話。

    “要是班玨回來了，你去應(yīng)門擁抱他，你覺得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

    老黃知道班玨是個很難被捉弄的人，因?yàn)樗?，要想真的玩他，他又甘愿上鉤的，或許就只有眼前這兩位了，而這兩位也是班玨最無可奈何的對象，一個是視若兄長的金援者，另一個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出口。

    經(jīng)歷過這么多事，菩隱對于班玨而言，就是家人。

    班玨雖沒說出口，但菩隱明白，所以那句應(yīng)門，就成了他愿意站起來的動力，擁抱雖然有很多種方式，但他選擇了在同個高度上擁抱。

    菩隱也沒說破什么，但老黃知道他或許在班玨死后，就再也不打算站起來了。

    那句“有求于他”，是菩隱對班玨的定位與渴求是友情，更嚴(yán)格的說，是親情。

    “調(diào)查局傳來的消息，其實(shí)也不一定可信吧？”老黃故作輕松地說。“班也不是沒死過?！?/br>
    “這一次，恐怕是真的，我在辜仲生身邊安插了一個刺青師，也是高階管理之一，昨天半夜12點(diǎn)之后就再也沒有回傳消息進(jìn)來?！逼须[淡淡地說。“據(jù)我所知，他跟班玨是一起去開會的?！?/br>
    老黃難掩顫抖的握緊拳頭，似乎還是難以消化這些事。

    “要跟林雋說嗎？”

    “你覺得呢？”

    兩人都沒有說話，助理這時候也回來了，剛好打破沉默：“老板，林小姐跟路易士在回程路上，詢問您有沒有想吃點(diǎn)什么？”

    菩隱深深吸氣，嘴角微揚(yáng)：“隨便他們買什么，我都吃?！?/br>
    “好。”

    老黃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好奇地問：“你這不都有專門的廚師嗎？還吃外食？”

    “只要他們出去，都會幫我買吃的，這種感覺像什么？”他掩下眸，雙手交迭于腹部?！拔矣X得這種在乎，像家?！?/br>
    老黃凝視眼前這男人，一個玩轉(zhuǎn)地下藝術(shù)品交易市場的富商，總是高深莫測的說出些讓人很難理解的話，但這回卻對家這個字，說得極其簡單。

    好像家這件事，其實(shí)對于這個人而言，就是簡單，卻讓他那么不簡單的等了十幾年。

    “調(diào)查局的人說，這次的失敗，其實(shí)都要班來承擔(dān)?！?/br>
    “打電話給你的人是誰？”

    “一個叫做羅伯特的探員?！?/br>
    菩隱微微閉上眼睛，徐徐吐氣：“確實(shí)是班玨要承擔(dān)。”

    班玨要承擔(dān)的失敗不是任務(wù)，而是他們對他投射的所有信任與情感。

    他帶走了這些，卻連一句告別的機(jī)會都沒有給他們。

    辜仲生依舊會出席那場在倫敦舉辦的慈善晚會，這場出席人士不乏金融家、政治家與皇室成員等權(quán)勢人物，這個針對英國醫(yī)界舉辦的募款活動行之有年，這次所募得的善款將會捐給兒童醫(yī)院以及兒童慈善團(tuán)體，正巧時間碰上某位皇室成員的生日，因此會辦得比以往還盛大。

    “確認(rèn)是本人出席？”麥克問。

    “是，這消息是由街頭第3小隊(duì)傳來的，第3小隊(duì)是喬書亞管的，謝天謝地，他還活著?！绷_伯特雙手撐著桌面，氣喘吁吁地說。“另外，我們還要防一個人，是之前外派去中方禁毒局的霍爾金，這家伙現(xiàn)在行蹤不明，但他是個內(nèi)jian，喬書亞在凱撒身邊看到他了。”

    麥克咒罵一聲，轉(zhuǎn)頭對內(nèi)勤人員說：“調(diào)出這家伙的資料給我，我要立刻與緝毒署的人通電話?！?/br>
    “班之前有暗示過凱撒組織內(nèi)有個我方人員可能是間諜，但他沒有說出這個人的名字過，我懷疑班跟艾德華會死，霍爾金可能拖不了關(guān)系，尤其霍爾金跟班之前還合作過?！绷_伯特說。

    這個事實(shí)讓眾人陷入沉默，原來從一開始這個行動就已經(jīng)被一個我方間諜所掌握透徹，也因?yàn)樗麄儧]有及時發(fā)現(xiàn)，所以才導(dǎo)致如今失去了這些重要的線人跟臥底。

    凝重氣氛的會議開完，下午麥克跟羅伯特走去屋外抽煙，麥克深深嘆氣，開口問：“凱撒殺死了班，你覺得理由會是什么？”

    “不知道，或許是發(fā)現(xiàn)兒子背叛？又或者是霍爾金的手段？”

    “我現(xiàn)在認(rèn)真想當(dāng)初班為何只讓我們把那些坑里的東西挖走，而不是直接抓人?！丙溈苏f。“凱撒之所以強(qiáng)，主要是因?yàn)樗氖窒滤乐遥苜\先擒王的理論不適用凱撒，因?yàn)樗馁\是個防護(hù)罩，又加上他有平民做掩護(hù)。但如果瓦解了這層關(guān)系，從軍火事件之后他們起內(nèi)哄，我們一個一個擊破，吸收了好幾個線人，讓他們替我們疏散平民跟通報信息，我們過去要用一組小隊(duì)跟他們正面交火，如今卻一個火箭都沒射出去，凱撒就把自己人都?xì)⒐饬?。?/br>
    “我懂，但風(fēng)險就是，班為此丟了性命?！绷_伯特說?！暗@也顯示出凱撒的弱點(diǎn)，我之前怕的是班真的回去，現(xiàn)在卻不擔(dān)心了?！?/br>
    “喬書亞還有說什么嗎？”

    “說得不多，但我知道他很難過，是班救了他一命，本來他也要跟班待在里頭，但是班卻讓他先跟著平民一起離開山莊。凱撒那天開完會，山莊區(qū)的警戒層級就更高了，進(jìn)去跟出來都很困難，這次去倫敦，喬書亞也會去，他見過凱撒跟助理，也方便我們判斷目標(biāo)?！?/br>
    麥克望著羅伯特，許久后才開口：“我以為你會像那時阿布死的時候那樣一蹶不振，班是你最有價值的線人?！?/br>
    “如果一開始死的是班不是阿布，我想我會更加崩潰，但是班告訴我，在任務(wù)里浪費(fèi)時間哀悼，反而會對不起因此失去性命的人。”羅伯特說完，從錢包里拿出兩張照片?！拔野阉麄兎旁谶@里，每天提醒我自己，我是如何失去他們的，然后更深刻的意識到我們身為緝毒探員的風(fēng)險跟使命。”

    “抓完人，我們就該回家了。”麥克突然說。

    “是啊。”

    飛越國際換日線的那一端就是家，但此刻他們卻為了使命而背馳，為了正義而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