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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本閑涼(妾本閑涼)在線閱讀 - 第272節(jié)

第272節(jié)

    她彎了唇道:“在為顧覺非設(shè)局之前,你恐怕沒想過自己會輸吧?”

    “輸是想過的, 可并沒有想到最后會是敗在一個女人的手上?!毖r出乎意料地平和, “或者說, 并沒有想到會敗在所謂‘曾經(jīng)的妻子’手上。到底你不是她, 既不良善, 也不軟弱?!?/br>
    那昔日的發(fā)妻陸氏,在他口中竟是這樣不輕不重、不冷不熱的一個“她”字, 陸錦惜聽了, 多少有些唏噓。

    “她為你在這后宅中蹉跎了十一年韶華, 你對這個曾愛上過你的女人, 可曾有過愧疚?”

    說實話, 此時的情景有些奇怪。

    是一種奇異的剝離感。

    明明他們所談論的“人”就站在這堂上, 可不管是“她”自己,還是薛況, 字字句句的口吻都像是在談論不在此地的另一人。

    只是他們都沒有感覺到半分的不對, 自然極了。

    早在昨日公堂上, 薛況便已經(jīng)猜到很多東西了。面對著陸錦惜這一問,他有片刻的沉默, 最終卻是付之一笑, 反問道:“你憑什么覺得, 該愧疚的是我?”

    陸錦惜看著他沒說話。

    薛況卻是走到旁邊,慢慢地為她倒了一盞茶,動作間隱約露出手腕上的舊傷疤。

    “薛某也是被賜婚的那一個,圣心如鐵。是你,你怎么選?”

    圣心如鐵。

    她被這樣直白甚而忤逆的一個詞震住了片刻,但隨后便知道,薛況從頭到尾都是看得很清楚的。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當年你帶那胡姬所生的庶子回來是故意的吧?目的便是不想應下這一門婚事??蓻]想到,盡管陸老大人已經(jīng)求到了宮門口,皇上也沒改變主意?!?/br>
    “你是真的很聰明。”

    薛況半生戎馬,接觸過的女人實在不多,就連產(chǎn)生過好感的都寥寥無幾,幾近于無。

    他這一生,似乎只為這家族,為這天下的戰(zhàn)爭而生。

    可陸錦惜也許是一個意外。

    她的出現(xiàn),讓他第一次意識到,所謂征服的快感也可以在一個女人的身上實現(xiàn)。盡管她其實站在他的對立面,是他的敵人,也仇恨他,憎惡他,可他竟無法控制自己,無法不為她真誠中藏著虛偽的語言所吸引,無法不為她巧言善辯時動人的神態(tài)所顛倒。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興趣。

    薛況沒有回頭看她,只繼續(xù)說著:“我不娶她,薛氏一門便是抗旨不遵;我若娶了她,世人又要戳著我的脊梁骨說我誤了她的一生??沙苫橹畷r,我與她不過是陌生人。憑什么,我一定要喜歡她,好像不喜歡就有多大的錯處?至于后宅里的日子,哪一家沒有陰私,常年在外,薛某不是神。就如你昨日唱的那一出戲一樣,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愚昧的世人總憐憫弱者,你將他們的情緒掌控在手中??赡阈膬?nèi)其實與我一樣,殘忍又冷酷。說到底,對你來說,那不過都是別人的喜怒哀樂?!?/br>
    感情從來不是一廂情愿的事情,沒有人能按著他的頭,強迫他喜歡一個自己并不喜歡的女人。

    薛況的心里從來沒有愧疚。

    因為他深知,看似強大的自己,本質(zhì)上無非與陸氏一般,處于任人擺弄的弱勢。

    弱者的眼淚總能博取同情,強者的心酸卻往往乏人問津。

    茶已斟好,薛況端了遞給她:“喝茶嗎?”

    陸錦惜看了他一眼,接了過來,但既不喝,也不道謝,只淡淡道:“我與你,不一樣?!?/br>
    “在你的眼底,萬民百姓都不過是沒有自己判斷力的愚蠢之人,所以你昨日在公堂上才敢完全拋開律例,單單賣一個‘慘’字。你知道他們不會懷疑這樣的一個可憐女人,正如我知道他們不會懷疑一個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我?!?/br>
    薛況笑了起來,成竹在胸。

    “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樣呢?”

    “顧覺非跟你不一樣,而我同他一樣?!标戝\惜并沒有正面回答,反而給了一個薛況輕而易舉能領(lǐng)會到的點,“對你的一切,他所不認同的,也正是我所不認同的?!?/br>
    “我開始明白,為什么顧覺非會為你神魂顛倒,連命都不要了?!毖r低沉的聲音里,忽然就增添了那么一兩分危險的味道,“直到與你說話的這時候,薛某才有些后悔,在對簿公堂之前,我該敲打敲打那趙明德,讓他將你判給我。”

    “可你畢竟沒有。”

    陸錦惜淡定極了,神情間更不見半點的憂慮和擔心。

    “因為你知道你能想到的顧覺非也能想到,甚至你還未想到的他也會未雨綢繆。有他在你做不了手腳。甚至于你若真私底下做了什么手腳,反而有可能被他抓住把柄,最終手腳沒做成,反而害了自己?!?/br>
    的確如此,一字不差。

    他與顧覺非早在十年前就有過一次玩命一樣的交手,如今大家雖在朝堂上明爭暗斗,相互借著別人的唇舌來相互攻訐,可落到他們本人的身上,卻是一個比一個謹慎。

    但這恰恰給了陸錦惜發(fā)揮的余地,是他失算了。

    薛況還是笑:“若早來幾年,當年被賜婚的是你,我必定鐘情于你,比顧覺非還要奮不顧身?!?/br>
    “可惜晚了?!?/br>
    對方其實是在調(diào)笑,只可惜陸錦惜臉上半點笑意都沒有。

    “且就算你能屬意于我,我也不可能對一個以戰(zhàn)養(yǎng)兵、不顧蒼生死活的冷酷之人動心?!?/br>
    “你對我好像很了解?!?/br>
    薛況微微瞇了瞇眼。

    陸錦惜看了一眼手中溫度正好的茶盞,淡淡道:“算不上很了解,不過通讀過有關(guān)于您邊關(guān)作戰(zhàn)五六年的戰(zhàn)報,差一點能倒背如流罷了?!?/br>
    “哈哈哈……”

    這還真是沒有想到的。

    薛況知道她是看過自己的戰(zhàn)報的,畢竟從薛遲那小子嘴里冒出來的那些奇思妙想的故事雖然天馬行空,可件件都能與邊關(guān)戰(zhàn)事對得上。

    只是他沒想到,她看得這么多。

    也難怪了。

    若真有人對戰(zhàn)報進行過縝密、細致的分析和研究,再有那么一點懷疑的心思,要從中看出一點端倪并不是難事。

    薛況注視著她的一雙眼眸,只覺眼前這女人無論是容貌、氣質(zhì),還是智慧,都趨近于一種從容的完美。

    其實,就算算上今天,他們之間接觸也不過三次。

    可從她的身上,他發(fā)現(xiàn)了一種全新的、從未嘗試過的可能。

    這種可能很危險,但它包裹著一層漂亮的外衣,讓他在寫下和離書之前的這一刻,產(chǎn)生了一種想要孤注一擲的沖動。

    或者說,嘗試的沖動。

    于是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慢慢道:“和離書還未落印,你還有反悔的機會。而我確定,我將為你動心?!?/br>
    ☆、第194章 第194章 拒絕

    這一句話,說得其實是很誠懇的。

    陸錦惜甚至能猜到他為什么能說:因為感情的事情并不是一朝一夕, 他會對某一個女人產(chǎn)生某一種感覺, 只是現(xiàn)在沒有到能“動心”的這個程度。

    只可惜……

    這話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 都太不動聽了。

    于是陸錦惜一下笑了起來,感覺到很好玩, 一時已將那些恩恩怨怨都拋在了腦后, 只悠悠然道:“薛大將軍,您應該還沒喜歡過誰吧?”

    情話的藝術(shù),半點沒有。

    所謂的戀愛必定是沒談過的。

    薛況也不曾想到她會這樣直白, 但這些于他而言都是威不足道的小事,也并不介意坦蕩地承認, 只負手站在原地, 鎮(zhèn)定自若:“以前的確沒有?!?/br>
    “哦,那可真的很抱歉了?!标戝\惜想了想,露出了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我很榮幸, 能成為你這三十余年人生里第一個拒絕你的女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

    一個點,開心嗎?

    ☆、第195章 第195章 敏感的庶子

    太輕描淡寫了。

    只聽語氣說不準會以為她是答應了, 可只需將注意力從這聲音里抽離, 便能輕而易舉感覺出這里面斬釘截鐵的拒絕。

    但在意料之中。

    聽到這樣一個答案, 薛況并沒有感覺到有半點意外, 好像早就猜到了一般。

    畢竟,他的對手是顧覺非。

    只不過陸錦惜這般的措辭,有一種格外的韻味,讓她看起來與旁人越發(fā)地與眾不同。

    “看來,這和離書我是一定要寫給你了?!?/br>
    面上沒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 唇邊反而掛了一縷笑意,薛況還是那在沙場上征戰(zhàn)多年的薛況, 這天下間的兒女情長,似乎都不能沾上他的衣角。

    陸錦惜平靜地點了點頭:“不過確切地說, 不是你寫給我,而是你與我一道?!?/br>
    又不是休書。

    用什么“寫給你”, 聽著也不舒服。

    薛況聽出她話里不喜的意思,想起當初雁翅山時的種種,對她的性情也算有了約略的了解,當下并未生氣,只叫人來伺候筆墨, 捧上印信。

    他雖是武將, 可寫字也很好看。

    練過武的手腕格外有力,雖是提筆在紙面上輕輕揮就,可動作間有一種金戈鐵馬之氣。

    這跟顧覺非是不同的。

    顧覺非寫字作畫的時候,偏于行云流水, 意態(tài)輕松而灑然,懸腕有力卻不過度,筆尖競走龍蛇,工筆寫意皆是一絕。

    天下大部分的女兒,總是柔腸女兒愛鐵骨英雄,愛他們雄姿英發(fā)、威武不凡,愛他們氣吞山河、豪爽放曠,也愛他們百煉成鋼、舍身為國。

    可天下并不僅僅有這樣的英雄。

    她偏愛那不佩劍的宰臣,愛那羽扇綸巾、峨冠博帶,愛那揮斥方遒、書生意氣,當然更愛那兼懷天下、一顆赤子丹心。

    “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會輸?”

    在將和離書寫好遞筆給陸錦惜的時候,薛況一雙眼眸猶如靜默的幽泉,凝視著她,這般問道。

    陸錦惜接筆的手一頓。

    這個“他”字,雖沒有指名道姓,可明擺著指的就是顧覺非。

    她不會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