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再認真不過。如今警方已經(jīng)拿到奧格斯的畫,兇手也已經(jīng)落網(wǎng),但幕后指使這一切的人還逍遙法外,我們又沒法知道他們會打什么主意。你們必須馬上離開這棟公寓,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忙,但已經(jīng)安排一個司機載你們?nèi)C場。他看起來可能有點怪,不過人沒問題,你可以叫他瘟疫。都聽懂了嗎?” “懂,可是……” “別可是了。仔細聽好,漢娜:你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絕對不能使用自己的信用卡或手機。我?guī)湍銣蕚淞艘粋€加密手機,一個blackphone,遇到緊急狀況可以使用。我已經(jīng)輸入我的號碼。飯店的所有費用我會處理,你會拿到一萬克朗的現(xiàn)金,以備不時之需。還有問題嗎?” “聽起來很瘋狂?!?/br> “我不覺得?!?/br> “但這么大的花費你怎么負擔得起?” “我可以。” “我們該怎么……”漢娜一臉茫然,好像不知道該相信什么。接著便哭了起來。 “我們該怎么感謝你呢?”她好不容易把話說完。 “感謝?” 莎蘭德重復說出這兩個字,好像無法理解似的。當漢娜張開雙臂上前要擁抱她,她往后一退,眼睛盯著門廳地板說道: “冷靜下來!好好克制自己,不管你本來在嗑藥還是什么東西,都停了吧。你可以這樣感謝我?!?/br> “我會的……” “要是有人大費周章想說服你把奧格斯送進療養(yǎng)院或什么機構,希望你能拼盡全力、毫不留情地反擊,瞄準他們的最大弱點,像個戰(zhàn)士一樣?!?/br> “戰(zhàn)士?” “沒錯,別讓任何人……” 莎蘭德沒有再說下去。這些或許不是最理想的道別話語,但非說不可。她轉身走向大門,沒走幾步,奧格斯又開始嘟嘟噥噥,這回她們聽出了他在說什么。 “不走,不走……” 對此莎蘭德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說:“你會沒事的?!比缓蠓路鹱匝宰哉Z般加上一句,“謝謝你今天早上的尖叫?!苯又o默了一會兒,莎蘭德心想是否該再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靜靜地轉身出門。 漢娜在背后喊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這對我有多重要!” 但莎蘭德一個字也沒聽見。她已經(jīng)奔下樓上了車。當她來到西橋,布隆維斯特用redphone app打來說美國國安局已經(jīng)追蹤到她。 “跟他們打聲招呼,說我也在追蹤他們?!彼f。 隨后她開往羅杰的家,嚇掉他半條命。之后再開回自己住處,開始解美國國安局的加密檔案,但仍無進一步突破。 艾德和布隆維斯特在大飯店的房間里工作了漫長的一天。艾德給了布隆維斯特一個大好的故事,他將能寫出現(xiàn)在《千禧年》最需要的獨家,可是他的不安感仍未稍減。不只因為安德雷依然下落不明,關于艾德也有些說不通的地方。首先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又為什么要花那么大精力,幫助一家遠離美國所有權力核心的瑞典小雜志社?布隆維斯特保證了不會披露黑客的攻擊行動,也半承諾會試著說服莎蘭德和艾德談談。但這些看起來幾乎是不夠的。 艾德的行為看似冒著極大風險。他們將窗簾拉攏,手機放在安全的距離外,房間里有種猜疑的氣氛。機密文件攤開放在床上。布隆維斯特可以看,但不能引用或拷貝。偶爾,艾德會中斷敘述,開始從各方面討論關于保護消息來源的權利。他把關把得一絲不茍,以確保這次的泄密不會追溯到他身上,有時候他會緊張地傾聽走廊上的腳步聲,或是從窗簾縫查看外面有沒有人在監(jiān)視飯店,但是……布隆維斯特總覺得這其中多半都是演戲。 他愈來愈相信艾德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不怎么擔心有人偷聽。布隆維斯特想到艾德在扮演的角色可能有長官撐腰——說不定他們也給他安排了角色,只是他自己還不清楚。 因此他密切注意的不只是艾德說了什么,還揣摩他沒說的,并思考著他將這些公諸于世是想得到什么。他心里確實有一定程度的怒氣。在一個名叫策略技術保護處的單位里,有些“王八蛋”阻止了艾德揪出那個侵入他系統(tǒng)的黑客,只因為他們不想曝光出糗,他說這件事讓他氣炸了。布隆維斯特沒有理由不相信他,更沒有理由懷疑艾德不是真的想把這些人全部消滅,想“把他們踩在腳底下,碾成rou醬”。 這整件事還有其他地方讓他覺得不太對勁。有時感覺上,艾德似乎在為某種自律而掙扎。布隆維斯特不時會到樓下大廳去想想事情,或是打電話給愛莉卡或莎蘭德。愛莉卡總會在第一聲鈴響就接起電話,盡管他們倆對這則報道都很興奮,談話時仍每每會提到安德雷的失蹤。 莎蘭德整天都沒接電話,最后他終于在五點二十分和她通上話了。她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告訴他,孩子現(xiàn)在和母親在一起很安全。 “那你呢?”他問道。 “沒事。” “沒有受傷?” “至少沒有新傷。” 布隆維斯特深吸一口氣:“莉絲,你有沒有侵入美國國安局的內(nèi)部網(wǎng)站?” “你是不是一直在和艾德老大談?” “無可奉告?!?/br> 他什么都不會說的,對莎蘭德也不例外。對他來說,保護消息來源比對她的忠誠度更重要。 “艾德畢竟沒有那么笨?!彼f。 “這么說你有了。” “也許?!?/br> 布隆維斯特差點沖口而出,質問她到底在搞什么。后來還是盡可能心平氣和地說: “他們準備要放過你,只要你答應見面并告訴他們你是怎么做的?!?/br> “替我轉告他們,我也盯上他們了?!?/br> “這是什么意思?” “我手里掌握的比他們想的還要多?!?/br> “好,不過你會考慮見見……” “艾德嗎?” 她怎么會知道?布隆維斯特嘀咕道。艾德原本想要自己告訴她。 “艾德?!彼f。 “自大的家伙。” “相當自大。不過要是我們保證你不會被捕,你愿意見見他嗎?” “這種事誰也無法保證?!?/br> “我可以找我meimei安妮卡,請她當你的代理律師?!?/br> “我有更好的事情可以做?!彼f道,似乎不想再談這個。他忍不住說道:“我們現(xiàn)在正在寫的報道……我好像不完全明了?!?/br> “問題在哪兒?”莎蘭德問。 “首先,我不明白卡米拉為何在這么多年后再次露面?!?/br> “我想她只是在等待時機?!?/br> “此話怎講?” “她八成一直都打算回來,為她自己和札拉找我復仇,只是她想等到各方面的力量都夠強大以后。對卡米拉來說,再也沒有比強大更重要的事,我想她是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一石二鳥的機會。至少我是這么猜的。下次你們一起喝酒的時候,你何不自己問問她?” “你跟潘格蘭談過了嗎?” “我一直很忙?!?/br> “不過她失敗了,你逃脫了,謝天謝地。” “我做到了?!?/br> “可是你不擔心她隨時可能再回來嗎?” “我想過?!?/br> “好,那就好。你知道嗎?我和卡米拉只是在霍恩斯路上走了一小段,什么也沒做?!?/br> 莎蘭德沒回答,只說:“我了解你,麥可?,F(xiàn)在你既然已經(jīng)見到艾德,我想我也得防著他了?!?/br> 布隆維斯特暗自微笑。 “對,”他說,“你說得可能沒錯。我們絕對不能太相信他,我可不想成為被他利用的笨蛋。” “這聽起來不像你的角色,麥可?!?/br> “對,所以我想知道你進入他們的內(nèi)部網(wǎng)站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一大堆可疑的骯臟事?!?/br> “有關美國國安局和艾克華及蜘蛛會的關系嗎?” “另外還有一點其他的?!?/br> “你打算要告訴我吧?!?/br> “應該會,只要你檢點一點?!彼龓е揶淼目跉庹f,聽了之后他只覺得高興。 接著他咯咯一笑,因為就在這一刻,他領悟到艾德究竟想干什么了。 由于沖擊實在太大,回到房間后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得以裝作若無其事,繼續(xù)和這個美國人工作直到晚上十點。 第二十九章 十一月二十五日早上 奧羅夫位于默坦·特羅齊巷的公寓收拾得一塵不染,床鋪得整整齊齊,床單干干凈凈,浴室的洗衣籃也是空的,但仍有些跡象顯得不太對勁。鄰居舉報說有幾個搬家工人來過這里,仔細檢視后也發(fā)現(xiàn)地上與床頭架上方墻面都有血漬。這血漬與安德雷住處的唾液殘留比對的結果是吻合的。 但目前已被捕的人表示——仍可說話溝通的那兩人——對安德雷的血跡一無所知,因此包柏藍斯基與手下便鎖定追查被人看見與安德雷同行的那名女子?,F(xiàn)在報紙上一欄又一欄的報道已不光是針對印格勞事件,還有關于安德雷的失蹤案。兩大晚報與《瑞典摩根郵報》與《都會報》都放了這名記者的醒目照片,而且已經(jīng)有人猜測他遇害了。事情發(fā)展至此通常能喚醒民眾的記憶,促使他們想起可疑的蛛絲馬跡,但如今的情況幾乎恰巧相反。 主動前來報案且被認為可信的目擊者,證詞都格外模棱兩可,而且除了布隆維斯特和斯康森的面包店老板之外,每個人都自作主張地表示那個女人絕不可能犯案。凡是見過她的人似乎都留下了不可抗拒的好印象。有個名叫瑟林·卡斯登的酒保,在約特路的“帕帕格羅”為該女子與安德雷調過酒,他甚至一再吹噓自己識人能力高超,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這個女人“絕對不會傷害人”。 “她是優(yōu)雅的化身。” 若相信這些證人的話,她可以說是一切的化身,因此包柏藍斯基看得出來,要想根據(jù)他們的證詞拼出她的畫像幾乎不可能。每個證人對她的描述各有不同,就好像是把自己心中完美女子的形象投射到她身上,而且到目前為止,她也沒有在任何監(jiān)視器里留下影像。簡直可笑。布隆維斯特說這名女子就是莉絲·莎蘭德的孿生meimei卡米拉,絕無疑問。可是回溯多年檔案,都沒有她的蹤跡,仿佛這個人已經(jīng)不存在。倘若卡米拉還活著,便是換了一個新的身份。 尤其令包柏藍斯基心有疑慮的是,她曾待過的寄養(yǎng)家庭發(fā)生了兩起原因不明的命案。當時警方的調查不充分,留下許多松散的線索和問號,始終沒有下文。 包柏藍斯基看了調查報告感到很慚愧,想不到警察同仁對這個慘遭悲劇的家庭出于某種奇怪的考量,竟然沒有追根究底查明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問題,那就是父女倆死前都把銀行存款提領一空,還有父親被發(fā)現(xiàn)上吊身亡的那一星期曾寫一封信給她,開頭第一句就是: “卡米拉,為什么毀滅我的一生對你來說那么重要?” 此人看似迷倒了所有目擊證人,其實是將他們籠罩在不祥的黑暗中。 現(xiàn)在是上午八點,包柏藍斯基還有其他上百件事要處理,因此當他聽說有人找他時,隨即表現(xiàn)出氣惱又愧疚的反應。來者是名女子,茉迪已問過她話,但她現(xiàn)在堅持要見他。事后他自問當時是否過度敏感,或許是因為他一心認定還會出現(xiàn)更多問題吧。門口的女子并不高,但有種威嚴的氣勢。一雙目光炯炯的深色眼睛讓她略顯憂郁。她穿著灰色大衣和一件有點像紗麗的紅色洋裝。 “我叫法拉·沙麗芙,”她說,“是信息科學教授,也是法蘭斯·鮑德的好友?!?/br> “喔,是啊,”包柏藍斯基頓時尷尬不已,連忙說,“請坐。抱歉,這里很亂?!?/br> “我看過更糟的呢。” “是嗎?那么,請問找我有何貴干?” “我和另一位警員談的時候太過天真了?!?/br> “此話怎講?” “因為我現(xiàn)在得知更多信息。我和華伯頓教授長談過了?!?/br> “沒錯,他也在找我。只是現(xiàn)在情況太混亂,我還沒時間回電給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