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包括亞太研究院內部,闖入者的無人機還沒有出現(xiàn),說明延遲時間至少是4分鐘以上。 斯年毫不猶豫,又切換成高了幾倍的同步軌道衛(wèi)星——通常用于偵察別國航母、驅逐艦的光學偵察衛(wèi)星,調出極其模糊的地面圖像。 同步軌道衛(wèi)星的延遲,通常比低軌道衛(wèi)星久一些,有幾秒的延遲。但至少沒有人會想到干擾它——因為太不清晰了,無法用于偵察。 這就是人類思維的死角! 模糊的圖像被無限放大,在廢墟一般的停車場前,他卻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也實在是奇怪,她換了衣服,戴了頂棒球帽,臉遮了大半,可就算是模糊的影子,他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那種感覺。 只有她帶著那種感覺。容貌外形可以被遺忘,但留給人的感覺,是永遠無法忘記的,苦澀還是甜蜜,惆悵還是流連……這些都會在重逢時,再一次撞入心田,告訴心臟的主人,回來了。 一時間斯年沒有動,他的所有cpu運算好像都被衛(wèi)星系統(tǒng)占據(jù),而衛(wèi)星圖像中只有那個人。 ——融寒跟在陸初辰身后,踩著遍地碎片進入大廳。 軍用機器人守在了門口,大廳內全是殘骸和零件,空氣中有股糊焦的塑料味。 陸初辰手上提著工具箱,耳邊掛著監(jiān)控探測儀,大樓內部的監(jiān)視器已經被謝棋用無人機點掉了,探測儀一切如常,他在無線電中道:“可以進來?!?/br> 大理石樓梯正對著門口,旁邊就是電梯,不銹鋼門倒映出大廳內的凌亂。陸初辰打開工具箱,將撬動杠桿插入門縫中,融寒背靠墻,端著警用微型沖鋒,為他巡視身后。 她全神貫注盯著門口,直到景晗、謝棋、楊奕、陸笑和胡文泰的身影進入大廳,扣著扳機的手指才松了些。 忽然陸初辰停了手,抬頭看向電梯的樓層顯示屏。 電梯在運行,顯示從三十三樓下降。 是三十三樓的人質嗎? 那個藍色的樓層顯示,鎮(zhèn)住了所有人的腳步,都沒有再動作,眾人屏住呼吸,盯著不斷變化的數(shù)字。 二十一。 十五。 九。 數(shù)字持續(xù)往下跳動,陸初辰和融寒才仿佛反應過來,迅速往兩邊躲開,其他人也就近靠在地面半倒著的亞克力展柜后,槍口對準了電梯門。 “叮咚?!?/br> 電梯門緩緩拉開一道口子。 比里面的東西更快的,是子彈。 簇亮的火光中,十幾個機器人從電梯里沖出! 景晗反應最快地開火反擊,眾人的火光連成一線,他抬起頭看向天花板,找到了之前用無人機拍出來的煙霧報警器。 他抬起槍,一槍一個地扣動扳機,幾聲槍響打碎天花板上遍布的煙霧報警器。 “嗚——”火警的鳴笛聲中,花灑般的水流,從四面八方噴灑。 軍用機器人防水防漏電,但在槍火中露出電路的商用機器人,很快癱瘓在水里。 像是經歷了一場暴雨,他們站在水中,水滴不斷沿著發(fā)絲、衣角滾落。 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水流漸緩,大廳內忽然響起了一陣音樂。 德彪西的《夢幻》。 這鋼琴曲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實在是,與周圍的氣氛,非常格格不入。 融寒僵在水中,冷意好像一瞬間侵入,說不清的感覺像藤蔓纏繞心臟,連呼吸都成了負擔。 流淌的鋼琴曲中,一個白色的身影,踏著鋼琴曲間頓的節(jié)拍,從大理石臺階上緩緩走了下來。 金白色的巴洛克風扶欄,線條彎曲的階梯。 他慢條斯理,不疾不徐,冰藍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大廳眾人的倒影。 走到最后一段臺階的中間,他止住不動,與他們相隔一段距離——地上遍布的殘骸零件,不時冒出的電光火花,逐漸漫起的水。 他遙遠地、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 ☆、第30章 第三十章 大廳好像從傾盆暴雨轉為了瀝瀝雨絲, 地板上的水漫過碎片, 寒意也隨之拂過所有人的心頭。 果然遇到了“藍圖·斯年”,這恐怖不異于遇到了天賜!他們的區(qū)別大概只在于,斯年是個比天賜更接近人類、更了解人類的智能,也許更難對付。 來之前不是沒有預設過這種最壞的情況, 但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相遇——沒有激烈的交火,沒有憎惡與指責,而是平靜的對視。他是這樣的好整以暇,站在雕飾精美的巴洛克式臺階上, 任何打破這一幕的行為都仿佛成為一種褻瀆。 融寒端著微型沖.鋒槍的手, 不自覺地緩緩垂下了,槍口朝著地面。 斯年看見她無意識的避讓,唇角微微牽動了下,淺淡得不易察覺,卻是令人驚艷的弧度。在這樣針鋒相對的尖銳時刻,他忽然而至的微笑,就好像黑白的廢墟中生出了格外搶眼的彩色的美。 他記不得分開有多久了。其實衡量時間的長與短不該是年月日時分秒,而應是情感的記憶。所以, 誕生之初仿佛就是昨日的白開水, 近得平淡乏味;但巴黎遇到她,卻像過去了很多很多年的久釀,濃烈到連從前的時光都蒼白了, 都可有可無。 她換掉了他曾挑選的衣服, 穿了件茶色短襯衣, 最上面一顆扣子敞著,露出一截白而修長的脖頸。頭發(fā)稍微長了點,雖然依舊剛及肩,額前的劉海有點遮了眉。眼神比起初見時更濃郁了,像是會幽冷也會熱情的黑寶石。 而這雙滿含了整個世界最清冷也最熱忱的眼睛,正仰望著他,又硬生生轉移到其它地方。 攜帶炸.藥的謝棋和景晗二人都警戒到了極點,沒有發(fā)現(xiàn)融寒的反常,但陸初辰意識到了。 雖然融寒沒有仔細說過她和斯年之間的事,只提了量子密鑰的糾葛,但他就是看得出,在她不正常的平靜下,隱藏著許多心事。而這種判斷,在看到她和斯年對視那一刻,便得到了確證。 他們之間是不一樣的……但眼下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 陸初辰向楊奕比了個“按b級預案行動”的手勢命令。 可楊奕沒有反應。他臉色慘白,汗流浹背,仰頭呆看傳說中的第三代“女媧藍圖”實驗品,頭腦一片空白。 他完全忘記了應急預案——情況一旦出現(xiàn)b級變故,立即命令軍用機器人,啟動單兵導彈模式,轟開一條退路。 無數(shù)記憶呈碎片狀不斷浮現(xiàn),楊奕看見自己行動前的退縮,但又不愿意在譚薇面前顯得懦弱無能;看見洛天澤派他來協(xié)助,許諾達成目的后就給他權力……對了,他有要配合的任務,該、該做什么來著? 他的同伴見他因為恐慌而失能,正想伸出手打他肩,忽然“啪”一聲,腳下起不小的水花。 是一顆子彈擦過了胡文泰的鞋底。 “不準動!” 斯年聲音不嚴厲,卻有著無法抵抗的威懾。 子彈帶起的水流還在拂著褲腳,這個剃著莫西干頭的壯實男人瞬間腿軟,哆哆嗦嗦望向樓梯—— 臺階上的人下巴微微抬起,淺金色頭發(fā)半遮了眼底,那幾乎可以稱得上藐視和倨傲的眼睛掃過他們。 如窒息般的漫長對峙后,斯年終于開口,回音像是在大廳里為鋼琴曲伴奏的低音提琴,評價他們:“勇氣可嘉。” 他目光直接轉向融寒,左手輕慢抬起,指向她:“我要這個人留下?!?/br> 他散發(fā)的壓迫就像一座無形的山,一旦觸怒,則雪崩毀天滅地,因此一時間沒有人能夠出聲反對。 陸初辰偏過頭去看融寒,發(fā)現(xiàn)她的手僵硬而緊張,便半側身子微微擋在她身前。 這一自然而尋常的舉動,卻不知怎么惹惱了斯年。他下巴指了指融寒,像高高在上的王者發(fā)號施令:“她留下,我就放你們離開?!?/br> 隨著他的命令,密密麻麻的機器人如潮水,四面八方從樓上和大樓外部包圍而來,漸漸逼近,門口待命的ares軍用機器人在這片機械大潮中,顯得無力而渺小。 而這些機械狂潮中,竟然還有兩個“漢”軍用機器人! “可惡……”不知是誰恨恨地低語。先前的順利入侵,原來只是一場陷阱。他們不得不背靠成防守圈,被逼近的機器人潮擋住了光線,視野暗了下來。 要他們?yōu)榱松?,把隊友留在這里? 多么可怕的選擇! 誰也沒有出聲,一致的沉默。 ares的機器人無法抵抗眼前——做出這個判斷后,景晗從戰(zhàn)術包里摸到防爆手.雷,食指緊緊扣在沖鋒.槍扳機上,槍口瞄準了斯年的額頭。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從斯年無所謂的反應就可以知道了。他完全不在乎被槍打中,也許在他們出手之前,他就有把握將他們全部殺掉。 ——他完全不將他們放入眼中?;蛘哒f整個人類締結的世界,都不在他的眼中。 這種無力簡直令人絕望。 猶如溺水一般的困境下,斯年觀賞似的看著他們。 “你們不是自詡人類的希望嗎?那樣就更該好好權衡。不知死活的冒昧與情義,只會葬送性命。馬上離開這里,我可以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br> “我不可能留下她。”陸初辰沒有退卻:“也不會把任何人留在這里作為交換。” 話音甫落,斯年往臺階下走了一步,其他人下意識地紛紛后退。 他發(fā)覺自己似乎在生氣,這就像在飛機上融寒捅了他一刀……但比那時候要更生氣。 大概是討厭看見她認識別的人,這晃眼地提醒著他,他認識的她的時間太短暫,而在這之外,她還有更廣袤的世界、更深刻的經歷與回憶。 這提醒著他,他在她的世界里并不是無可取代的存在。 他們分明隔著遙遠,但陸初辰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危險和戾氣。 斯年冷冷問:“你憑什么替她做決定。” “……” 在眾人訝然中,他幾乎可以稱得上蠻橫任性地對融寒說:“你自己來說!” 他的手放在槍上,目光釘住她,不容她逃避。 如果融寒說一個不字,如果她拒絕,他就在這里向她開槍,擊碎她的心臟! 可是…… 要是她真的說了“不”字呢?要是真的拒絕呢? …… 所有人都在等著融寒的決定,對峙似乎被拉長了,像審判一樣漫長。 當斯年幾乎想要打斷,放棄聽到答案時,融寒往前邁出一步:“如果我留下,就放他們平安離開,是嗎?” 忽視了其他人的反應,斯年持槍的手松開:“我有過背諾嗎?” 他說了不主動定位她,確實是這樣做了,代價就是亞太研究院被他們侵入。誠如天賜所言,人類才是不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