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搖頭：“不認(rèn)識，這些事兒也是聽說的?！庇值?，“咱們繼續(xù)玩吧？我看街面上的花燈都點起來了?！?/br>
    劉三少爺眼神復(fù)雜的看著她：“你知道嗎？他剛才問了……罷了，下樓玩吧?！?/br>
    不過，這一日的花燈會，因著眾人都各有心思，真正能玩得高興的，估計也就是嬌嬌和劉五娘了。

    嬌嬌是因為知曉上輩子的事情，哪怕她嫁人后就跟劉家沒什么來往了，可該走的節(jié)禮年禮卻是不曾缺過的。因此，她很清楚劉家并不曾遭到什么坎坷磨難。相反的是，劉家在未來二十年的發(fā)展還挺好的，雖不像嬌嬌的夫家那般幸運，可對比之前，卻也是走了上坡路。

    劉五娘就是單純好玩了，她人小忘性大，早先還對比嬌嬌為自己抱屈，轉(zhuǎn)眼就跟嬌嬌又好上了。倆人結(jié)伴去了街面兩邊的攤位上，挑挑揀揀的選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她倆都不差錢，街面東西也便宜，因此很是買了一大堆。別的就不說了，單是各色花燈簪就買了十?dāng)?shù)根。

    那花燈簪也算是焦鄴縣花燈會的特色之一的，其實說白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兒，無非就是一根木簪的尾端綁了一個小小的花燈，只是創(chuàng)意新穎，真論起來確是不算什么。倒是縣城里的銀樓里，會有銀制和赤金的花燈簪，有些還是鑲嵌著玉石、寶石的，那才是真的名貴。

    嬌嬌自問姻緣已定，那是半點兒不愁的，權(quán)當(dāng)自己是來玩樂的，陪著小表妹劉五娘買了一根又一根的花燈簪，又搜羅了一大堆女孩子用的事物，倒是讓隨行的仆婦叫苦不迭。

    待時間不早了，在劉家?guī)孜簧贍數(shù)倪B番催促下，嬌嬌和劉五娘這才意猶未盡的返了家。

    對比這倆沒心沒肺的，劉四娘簡直就要氣結(jié)。她本意是想抓住花燈節(jié)的好機會，覓得一位佳婿。結(jié)果一表妹一親妹，眼珠子都快黏在小攤上了，無論怎么說怎么勸，就是不肯走快些，愣是從街頭逛到了街尾，弄得她只急急的去塘邊放了花燈，根本就沒時間跟俊郎官來個花燈下的偶遇。

    倆meimei拖后腿，兄弟們又急著趕回家，劉四娘幾乎氣得嘔血，卻不得不跟著回到了府中。

    一進(jìn)二門，劉四娘就甩著袖子往后頭去了，竟是連親妹子都不等了。劉五娘愣了一下，沒等她追上去，嬌嬌就拉了她一把：“還是先去老太太那邊吧，怎么說也該請個安再回房歇著。對了，再把咱們買的這些東西叫老太太過過眼，興許還有她喜歡的呢?！?/br>
    劉五娘買這些小玩意兒本就圖個好玩，不至于那么小氣，聞言就點頭答應(yīng)了，倆人結(jié)伴往劉母處走去。

    至于幾位少爺，直接就沒進(jìn)二門，而是去前頭將今個兒發(fā)生的事情盡數(shù)告訴了三位老爺。

    前院里是個什么情況，嬌嬌并不知曉，她一面命人呈上今個兒的收獲，一面隨口說了那位奇奇怪怪的大人。

    雖說嬌嬌上輩子的夫家極富，她也跟著見過不少世面，可她到底是個女子，見的不是老太太就是太太，不然就是未嫁的小姐和尚且年幼的少爺。那些大人物們，她是一個都沒見過。

    就連她最好胖友石二太太俞秋娘的親大哥——那位有著諸多神奇cao作的縣太爺俞承嗣——她也從未見過哪怕一眼，只是跟俞太太分外熟悉。

    “……那人說他是外祖父的故交，還說什么過幾日會前來拜訪的。”嬌嬌面色平靜的復(fù)述道。

    劉母原還想著隨便揀幾樣小玩意兒，權(quán)當(dāng)逗孩子開心，結(jié)果一聽這話，頓時沒了那心思，只一疊聲的問道：“那人沒說自己叫什么名字？那說沒說來意？對了，那人多大年紀(jì)？有什么特征不曾？”

    嬌嬌將知道的都說了，末了又道：“他后來又喊三表哥去旁邊說了幾句話。”

    “好，我知道了……時候不早了，你們退下去吧?！眲⒛嘎犃藡蓩傻拿枋觯D覺心頭難安，偏還要強忍著不安勸她們下去休息。

    “外婆你別擔(dān)心，應(yīng)該不會是什么壞事的?！眿蓩膳R退下前，還多勸了劉母一句，雖說她并不清楚劉家未來的發(fā)展，但肯定是好的。

    可惜，觀劉母的臉色，她顯然沒能聽得進(jìn)去嬌嬌的好意勸說。

    待嬌嬌等人離開不久，劉家三位老爺便相繼到來。

    彼時，劉母早已揮退了眾女婢，連一貫信任的嬤嬤都被她轟了出去，她只靠坐在太師椅上，面色凝重的等著什么。直到兒子們到來后，她才道：“說吧，嬌嬌說那人拉著三郎私下聊了幾句，他到底跟三郎說了什么？”

    劉大老爺上前將事情一一分說，只將劉母聽得心神巨震，忍不住雙手直顫：“怪不得，怪不得啊，當(dāng)初我逼問荷娘，到底是誰壞了她的名節(jié)，她就是咬緊了牙關(guān)不說，逼急了，就說給她三尺白綾索性了結(jié)了性命，省得連累了家里?！?/br>
    一聲長嘆后，劉母不知是怕還是贊，只道：“原來，竟是這么一回事兒！”

    “可五妹已經(jīng)沒了啊！”

    “是啊，荷娘沒了?！眲⒛膏哉Z般的說道，“荷娘打小身子骨就好得很，出嫁還不到六年，就沒了。我知那馮源對荷娘一往情深，必是荷娘因著思慮過重才熬壞了身子骨?？蓩蓩伤?/br>
    劉母整個人好似被抽走了魂一般，兩行熱淚從眼角流下，滿臉滿目俱是剛醒悟過來的痛楚：“我的荷娘啊，你怎么就闖下了這般彌天大禍！”

    眾人皆默。

    很多事情本就不需要說得這般通透，就是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從哪里看出了破綻。

    再看劉母，仿佛一瞬間蒼老的十歲，懊悔之情溢于言表：“不該??！當(dāng)初就不該留嬌嬌在家小住的！年前她一病倒就該立刻送她回家！要是……”

    ——要是嬌嬌在年前就已離開，又怎會在焦鄴縣的元宵花燈會上與那人相遇呢？

    第18章

    就算劉家買得起綾羅綢緞、古董玉器，卻沒法買到后悔藥。

    連著兩天，劉母都病怏怏的，怎么都提不起精神來，甚至一合眼就會夢到多年前發(fā)生的事情。不過，她還是叮囑了又叮囑，讓所有人都閉嘴，萬萬不得在嬌嬌跟前透露半點兒口風(fēng)。

    所幸，劉家這三位老爺盡管能耐不一，口風(fēng)還是很緊的。二老爺在當(dāng)天回院子時，還特地召了他長子到跟前，仔細(xì)的叮囑了一番。

    也因此，即便其他人都知道了他們在元宵花燈會上遇到了已逝老太爺?shù)墓视眩钜粚拥氖虑?，倒是暫時被壓了下來。

    劉府看起來是一派祥和，風(fēng)平浪靜，可在知情者眼里，卻是十足十的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嬌嬌本人倒是毫無所察，最多也就是覺得劉母這兩日情緒不太好，可因為是冬日里，人本身就是蔫巴巴的，沒有精氣神，再一個，劉家好歹也是富貴人家，隔三差五的都會給府上的主子請個平安脈，劉母更是被重點關(guān)注的人物。因此，她雖是察覺到了，卻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只是抽空多往劉母跟前湊，說一些解悶逗趣的話，想叫劉母高興一下。

    劉母：…………一點兒高興不起來。

    這日，嬌嬌又照常過來請安，之后也沒急著離開，只坐在劉母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

    “嬌嬌啊，你覺得外婆對你好不？”劉母心頭揣著事兒，且那事兒還是同嬌嬌有著密切聯(lián)系的，叫她無論如何也安生不下來，聊著聊著，就問到了這事兒上。

    嬌嬌笑道：“外婆對我自然是好的，我打小沒了娘，雖說村里的嬸子大娘都對我不錯，可那終究隔了幾層，不像外婆你，我頭一回瞧著就覺得親切，就好像見著我娘一般。”

    劉母目光復(fù)雜的看著嬌嬌，尤其她的面容看得格外仔細(xì)。

    猶記得年前嬌嬌來劉家小住時，劉母只覺得她長得可愛討喜，并不曾往深處想?？蛇@會兒，認(rèn)認(rèn)真真的瞧了嬌嬌的五官后，卻是半點兒荷娘的影子都瞧不見。

    按說，母女倆長相相似才是常態(tài)。就拿劉家人來說，劉母生養(yǎng)了三兒兩女，三個兒子都是濃眉方臉，談不上好看，但也算是長相端正。而兩個女兒，不管是出嫁多年的大女兒蓮娘，還是已故的小女兒荷娘，是個人瞧見了，都道這倆同劉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話興許是有夸張的成分，不過七八分相似是有的。

    可嬌嬌的長相卻同她娘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像之處，甚至劉母仔細(xì)回憶了她女婿馮源的長相，再三比對卻仍然無法尋出相似點。

    以前沒發(fā)現(xiàn)是因為沒往那方面去想，再說嬌嬌太胖了，臉蛋滾圓，連帶著把五官都撐開了。外人瞧著馮源如此疼愛她，自不會往旁的地方想，可如今的劉母卻是越想越膽寒。

    不像母，亦不似父，那嬌嬌的長相究竟是隨了哪個？！

    更確切的說，元宵花燈會那日，對方盯著嬌嬌看了許久，他看的到底是嬌嬌本人，還是某個同嬌嬌相貌極為相似的近親女眷？

    “外婆？”嬌嬌仰著臉，好奇的瞧著劉母，“我臉上是有東西嗎？”

    “沒，是外婆瞧你瞧得出了神?！?/br>
    “是我長得像我娘嗎？可我六嬸兒說，我娘是個高挑細(xì)腰瓜子臉的美貌女子?！眿蓩傻痛怪^，萬般委屈的拿手對戳著，“我太胖了，跟我娘一點兒也不像，我覺得以后遲早有一日會胖死的?！?/br>
    “瞎說什么呢！我活了這大半輩子，聽說過有人餓死，就沒聽說過還有人胖死的。這窮人家吃飽飯都難，怎么會胖死？富貴人家，哪個不是像咱們家這般，隔三差五的請平安脈的？也就你小腦袋瓜子瞎想，沒這回事兒的！”

    嬌嬌放下手，一臉愕然的抬頭看向劉母，眼底里俱是震驚。

    劉母還道是她打小就被人捧慣了，一下子被駁了回去不習(xí)慣，好笑的道：“你想想，你們村里是不是養(yǎng)豬養(yǎng)雞？雞便罷了，那豬是不是整日里圈在一個地方，只管吃喝不管動彈的？你有見過豬胖死的？”

    “沒……”

    原來是這樣嗎？

    窮人家沒見識，但不可能頓頓都大魚大rou，糖更是奢侈品，很多窮人可能一輩子都沒吃過幾塊糖。不像她，正餐全是濃油醬赤的大葷，每天還要吃好幾餐點心，還俱是高糖分的精致茶點。

    回憶起上輩子的種種，嬌嬌原本眼底里的震驚轉(zhuǎn)為了駭然，一時間，她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

    這廂，嬌嬌又一次開始懷疑人生了?？珊茱@然，這次同邱十一娘那次是完全不同的。

    那廂，前兩日她遇到的那位布政使司右參議則早已部署好人馬，開始徹查此事。

    從劉三少爺那處得知，嬌嬌是劉家的表小姐。因著劉家這邊，人丁雖興旺，但真要查卻也容易，上一輩一共兩位姑奶奶，大的那個只有兒子沒有女兒，小的則在十年前便已故去，留下一個年幼的女兒。

    有了明確目標(biāo)后，查起來就更容易了，很快他就得知，劉荷嫁的是桑平縣平安鎮(zhèn)下河村的馮家，而那人在十多年前只是個商行跑腿的小廝，如今倒是混得不錯了，可仍舊只是個小人物。

    “大人，此事必有蹊蹺。這劉家乃是焦鄴縣的大戶，十多年前，家主劉福坤尚未過世，聽聞他對幼女最是疼愛，就連縣丞替自家子侄過來求娶，都沒有松口。這種人，如何會將愛女下嫁給一個農(nóng)戶？”

    即便馮源家有良田百畝，可在那些真正的貴人眼里，這點兒家資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現(xiàn)如今，馮源前途無量，劉母也不愿意心愛的孫兒迎娶嬌嬌，而是更傾向于讓娘家侄女嫁過去，之所以后來松了口，也是因為邱十一娘中途放棄了，三房又是出了名的上不得臺面?？梢哉f，但凡劉母有別的法子能夠再度聯(lián)姻，就絕不會選擇讓嬌嬌嫁入她劉家的。

    都說抬頭嫁女，低頭娶媳。如今馮源都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劉母依舊舍不得讓孫子迎娶嬌嬌。既如此，又怎會在十多年前讓愛女下嫁呢？這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劉荷并非她親生的。

    “查清楚劉荷的身世了？”

    “那劉荷的確是劉家如今那位老太太的親生女兒，都不需要去查，但凡上了點兒年紀(jì)的女眷，都記得她們母女倆長得有多相似。因此，劉荷絕無可能是庶出?！?/br>
    “有意思，這可真有意思。劉家最受寵的嫡出小姐，竟然下嫁給了一個莊稼把式，或者應(yīng)該說是一個商行跑腿打雜的小廝？”

    “大人，還要繼續(xù)查嗎？”

    “馮月嬌的出生年月日已經(jīng)核實過了？”

    “都已查明核實清楚，劉三少爺那日所言句句屬實?！?/br>
    劉三少爺所知自然是實情。

    要知道，馮源當(dāng)初送嬌嬌去劉家，本身就有著結(jié)親的打算，不然也不會同劉大老爺說那番話了。再一個，嬌嬌是劉母的親外孫女，當(dāng)初她還未出生，作為劉荷的娘家人，也曾去送過催生禮，之后的滿月百日周歲，哪怕劉家人并未親至，也是派了管家?guī)腺R禮前去的。劉家那頭要知道嬌嬌的生辰，實在是太容易了。

    “不過……”回話的人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將所打聽到的情況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劉荷從議親到出嫁，只用了半個月時間，遠(yuǎn)遠(yuǎn)短于正常富貴人家小姐備嫁時間。另外，她嫁過去后很快就有了身孕，八個月后便誕下一女。只是下河村那邊，似乎都認(rèn)為她是早產(chǎn)?！?/br>
    “呵呵，早產(chǎn)。”

    “那馮源對其獨女十分疼愛，似乎因著早產(chǎn)一事，從孩子出生后，就很在意她的身子骨。打小湯湯水水不斷，即便是極小的風(fēng)寒，也是萬分仔細(xì)的。每到冬日里還要找人開方子，藥膳、補品更是年年不漏。”

    “早產(chǎn)兒嘛，在娘胎里就沒養(yǎng)好，先天虧損體弱多病，甚至不容易養(yǎng)活養(yǎng)大……好一個早產(chǎn)??！”

    回憶起那日在茶樓看到的胖姑娘，他只覺得腦殼生疼。

    他當(dāng)時還奇怪呢，到底是怎樣的人家能把好好的一姑娘養(yǎng)成如此豐腴圓潤的模樣。如今，原因倒是找到了，他卻沒辦法責(zé)怪將嬌嬌喂胖的那人。想也是，一般孩子尚且會夭折，早產(chǎn)兒養(yǎng)活的概率太低太低了，無論有多仔細(xì)都不為過。

    沉默了半晌后，他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其實，這時離元宵花燈會已經(jīng)過去了近半個月的時間。一方面，他想查個清楚明白后，再上劉家拜訪。而另一方面，他也希望，這一切的一切全都只是一個巧合。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興許真的是他想多了也說不定。

    結(jié)果，擺在他眼前的調(diào)查真相，叫他不得不做出一個決斷。

    “幸好發(fā)現(xiàn)得早，那孩子還未嫁人……去劉家送上我的帖子，就說我明日登門拜訪！”

    第19章

    從元宵花燈會那日起，劉家這些知情人士就沒過上一天安穩(wěn)日子，總感覺有一把利刃懸在頭頂，說不準(zhǔn)哪一日就會當(dāng)頭劈下。

    偏在這期間，劉家又出了幺蛾子。

    鬧事的是三太太，她老早以前就將嬌嬌看作是自己兒媳婦了，為此不惜費勁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借劉梅之手逼走了邱十一娘，又趁著劉母不悅之際，同樣將劉梅逼走，再后來更是打敗了二房，成功的將自己的兒子推到了最前頭……

    當(dāng)然，事情根本就不像三太太想的那般簡單，說白了，劉母打從一開始就不贊同這樁婚事，弄到后來沒法子了，也才在幾個孫子里頭舍了一個。

    甭管真相如何，反正三太太是認(rèn)定了嬌嬌就是她的兒媳婦。

    結(jié)果，從花燈會回來后，三老爺就將兒子帶了出去，早出晚歸，叫她尋不到讓倆人相處的機會不說，更是幾次三番的提醒她，把先前的想法暫時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