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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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東珠聽得手腳冰涼,她仗著哥哥的威勢在島上胡作非為,最大的惡事不過是在言語上將人狠狠羞辱一番,倒是從未干過這般不動聲色地就奪人性命之事。這回若非聽身邊的仆婦慫恿,她也沒想到將曾淮秀弄得遠遠的賣了。 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徒逞口舌之利,男人卻能談笑間刀劍相加,古來便是男人們造反成事的居多,無毒不丈夫不是沒有道理的。耳邊聽著長嫂輕輕地念誦著《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屋內梵音繚繞,毛東珠心里卻升騰起一股莫名興奮。 大當家瞥了孟氏一眼,輕輕點頭,“聽說還有一個小丫頭……” 鄧南立刻道:“已經(jīng)死了,等再過幾日,我派人往她家里送幾兩銀子,就說是大當家體恤。” 為亡者念完一遍超度經(jīng)文的孟氏抬起頭,正看到毛東珠目不轉睛聽得一臉盎然有趣,暗暗嘆了一聲沒有再呆下去,站起身子獨自回了后院,這里修建了一個小小的佛堂,供奉了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 孟氏雙膝著地踉蹌跪在蒲團上,一遍一遍地念著:心不住于身,身亦不住心。而能作佛事,自在未曾有。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香霧繚繞中,菩薩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慈悲地俯視眾生,仿佛早已了然世間男女的一切哀怒嗔癡。 徐驕匆匆走在碼頭上,小心避開三兩的人群,附在徐直耳邊細語了幾聲。 徐直一挑眉梢道:“真找到人了?沒有認錯?” 徐驕陪了小心輕聲道:“真讓傅姑娘,不,是宋真料到了,曹氏兄弟和咱家遠無怨近無仇,不過是拿錢替~人~消災的羊兒客。秀姨的事背后還有黑手,事情一旦敗露這兩人肯定會被滅口拋尸海里。” 說到這里,徐驕滿目敬佩,“還有寬叔說這幾天正值寒露,海水必定會往南迴流。我安排了好些人在幾處臨近的小島暗地里守著,果然打撈到了曹大的尸身,曹二則不見蹤影??茨悄硬艽蟛贿^死了一兩日,應該是在海上艱難支撐了幾日,最后體力不支溺死后才被海潮沖回岸上,我看了一眼不敢聲張趕緊過來稟報義父!” 徐直撫著下巴仔細琢磨了一下,慢慢笑道:“這曹氏兄弟肯定不是土生土長的海家人,不知道咱們家鄉(xiāng)有種往生船不能坐嗎?我還以為那些人有多心狠手辣呢,依我往日的性子就該將這兩人堵了嘴用繩索捆了,再在腳下吊了磨盤半夜丟在海里。三兩月過后只剩下副尸骨架子,誰人知曉那是誰?” 徐驕抬眼見義父談笑風聲說著殺人的勾當,越發(fā)小心道:“我仔細翻檢了,曹大身上別無長物,只有緊緊纏在腰上用油紙小心包裹的兩張五十兩的銀票?!?/br> 沒能手刃綁架之人,徐直一直覺得不舒坦。聽了這話后頓覺胸口暢快,索性扯開衫子站在石砎上,熱辣辣的太陽直直照在他身上,嗤道:“這便是他兩兄弟的買命錢,有命掙沒命花,倒解了我心頭閑氣。曹大死了沒兩日尸身應該還沒壞,你叫兩個人悄悄把他綁在桅桿上,再去燈籠鋪訂幾盞最大最亮的羊角燈,就說我明晚準備設酒宴請各位當家的過來瞧熱鬧!” 徐驕眉毛一跳,越發(fā)小心地應聲而去。 161.第一六一章 燈鋪 徐驕得了義父的吩咐一時忙得焦頭爛額。 曹大的尸身要派人謹慎看顧, 各位當家那里都要親自去下貼子才妥當。這回是義父頭次在島上大張旗鼓地做東,不管收到帖子的人家領不領情,到時候場次坐位怎樣安排都有講究都得提前安排好, 這是頭等大事半點都不能馬虎。 正在支派人手之際, 就見傅百善施然提著一個食盒進門,忙不迭地跑過來揖手, “真哥兒, 又來給秀姨送吃的嗎?這回是寬嬸還是荔枝做的?” 傅百善從小被家人喚做珍哥, 如今聽了真哥兒這個稱呼倒覺得親切,抿嘴頑笑道:“我是你秀姨的表弟,你如此喚我豈不是差了輩份?” 整日價在碼頭上跑,徐驕一張干瘦容長臉越發(fā)地黑亮, 笑得見牙不見眼,“咱們各論各的, 差不了輩兒, 我聞這香氣是燉的麻油~□□?” 傅百善掀開食盒蓋子, “真屬狗鼻子, 寬嬸特地給你家秀姨燉來補身子的。不過這島上的雞叫價也忒貴了,等會我把帳算明白了叫你們五當家一起兌給我?!?/br> 徐驕聽了心中一動, 索性從身旁小幾的抽屜里摸出一塊十兩重的銀錠并紙單子遞過去, 雙手合十央求道:“那就一事不煩二主,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說外道的話, 我這邊實在抽不開身, 勞煩你幫我跑一趟坊里的潘記燈籠鋪。跟掌柜的說, 明個兒晚上北面小碼頭上要二十只上好羊角燈,這是先下的定銀。等這一晌忙完,你的跑腿費、頭幾次你們墊付的銀子一塊給你匯帳?!?/br> 傅百善一挑長眉斜睨他一眼,對著這張討好外加些許狡黠的笑臉沒有多話,利落地將食盒遞過去伸手接過銀錠。 徐驕嘿嘿一笑,歡喜地拍了下身上的灰塵后提起地上的食盒。一邊往回走一邊暗嘆:這丫頭連走路都虎虎有生風,雖然年紀小卻頗有一種難以描述清楚的威儀,難怪至今無人識破她是女兒身。不過她再在赤嶼島呆個一年半載,怕是真的要成個男人婆了,到時候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要她? 傅百善再沒想到有人在擔心自己日后嫁不出去,反正無事拿了銀子就直奔坊市。 赤嶼島有近千人常住,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催生了各個行業(yè)的興起,打鐵的、賣菜的、吹糖人的,在拐角的地方甚至還有一間小小的金鋪。島上的百姓不但認金銀,就連銀票也一樣通用,乍一看真和中土的普通鄉(xiāng)鎮(zhèn)的繁庶熱鬧一般無二。 潘記燈籠鋪子只有一個小門臉,傅百善饒有興致左看右看。就見這間鋪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連大梁上都堆滿了燈籠,大的有半人高,小的只有巴掌大小。各式燈面上繪制了人物、山水、花鳥、龍鳳、魚蟲、走獸、飛禽。工藝雖說不上精湛,也算得上過眼。 潘掌柜是個中年男人,福福泰泰的一張胖圓臉,腆著肚子穿著一件寬松的絲麻長衫,叫人看了就想起廟里的彌勒。 他瞇起眼睛殷勤笑道:“小店雖小,卻是各式燈籠都做得的。蘇州的、潮州的、泉州的、汴京的新樣式,燈罩子的材料可以用紙竹木、綾絹、明球、玉佩、絲穗、羽毛、貝殼、琉璃、瓷,甚至玉、象牙等材料。只要客人說得出來,不管貴重還是便宜的咱店里的師傅都能做出來?!?/br> 傅百善難得看見這么多的燈,指著柜上一盞走馬燈詢問道:“這個做起來很難吧!” 鋪子里沒有其他客人,潘掌柜就頗為耐煩地講解,“說起來也不算難,燈里頭點上蠟燭,燭火產(chǎn)生熱力造成氣流令輪軸轉動。輪軸上有剪紙,燭光將剪紙的影投映在屏上,圖象便不斷走動。師傅們多在燈各個面上繪制武將騎馬的圖畫,燈轉動時看起來好像幾個人你追我趕一樣,故名走馬燈?!?/br> 傅百善伸出指頭撥弄了一下走馬燈下的流蘇穗子,歪頭淺笑道:“我是廣州人,從前得過一回這式燈籠,只是從來沒有細看過其間的究竟。我們那邊也有元宵節(jié)看燈的習俗,燈市上有各種各樣的燈,還有用燈彩堆疊懸縛而成的燈輪、燈塔、燈樹、燈樓、燈山?!?/br> 潘掌柜眼睛一亮也起了些興致,掖著手笑道:“小哥是南邊人,那大概沒見過京城的繁華吧?每年正月十五皇帝陛下就會賜宮中彩燈予民間,幾萬民眾都出門觀燈。各地有名的匠人都會提前進京獻藝,那時候我還年輕,跟著師傅打下手,就見正午門外的空地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燈。” 想是回想起昔年的盛景,潘掌柜雙眼放光歷數(shù)家珍,“孔明燈、琉璃燈、白玉燈、芙蓉燈、繡球燈、雪花燈、通判燈、師婆燈、劉海燈、駱駝燈、青獅燈、羅帛燈、羊皮燈,其間的燈山有十余丈高,巍峨如真正的山,被工匠們做成普賢文殊佛騎獅子的模樣。衣以錦綺飾以金銀燃五萬盞燈,簇之如天宮花樹,讓我至今都不能忘懷!” 傅百善低低道:“我那盞走馬燈也是精巧無比,得到時稀罕得不得了,連我弟弟們都不能隨意碰一下,結果搬了一回家就不知所蹤了,想來這些美好事物只能做個念想,偶爾回憶一番就足夠了?!?/br> 潘掌柜似乎也被勾起了思鄉(xiāng)的情緒,悵然道:“我們江浙還有種龍燈,前有龍首身體中間節(jié)數(shù)不等,每節(jié)下面有一根棍子以便撐舉。每節(jié)內燃蠟燭的就稱為龍燈,不燃蠟燭的稱為布龍。舞動時,由一人持彩珠戲龍,龍頭隨珠轉動,其他許多人各舉一節(jié)相隨,上下掀動左右翻舞,以鑼鼓相配合甚為壯觀?!?/br> 他舉著肥胖的手指拭著眼角,似乎有些哽咽道:“每每在夢里見到,醒來后往往不知身在何處!” 傅百善見掌柜越說越遠,心下微感詫異卻并沒有在意,只是以為這人天生重情話多。掏出袖中的單子并定銀笑道:“我是替五當家過來定貨的,他明晚夜宴上要二十只羊角燈籠備用,不知你店里可有?” 潘掌柜為難道:“小哥不知,這羊角燈籠作法極其復雜,一只羊角燈所費工夫不下十余日,五當家一下就要二十盞,還要得這般急,實在是難為小的。” 原來羊角燈籠是選取優(yōu)良的羊角截為圓筒,然后放在開水鍋里和蘿卜絲一起悶煮,待煮軟后用紡錘形楦子塞進去,用力地撐使其整體變薄。如是反復地煮反復地撐——每次換上鼓肚更寬的木楦,直到整個羊角變形為薄而透明的燈罩為止。 傅百善從未想過檐坊下尋常掛不懼風吹雨打的燈籠竟這般費事,真是隔行如隔山,看來徐驕所拜托之事還頗費周折。只得退而求其次,“你店里還有其它適宜掛在外面的燈籠嗎?五當家是頭次在外頭辦酒宴,黑燈瞎火的可不爽利!” 潘掌柜忙堆起笑臉,“小店里現(xiàn)下只有五對十只尺寬的羊角大燈籠,我再吩咐店里的師傅們趕趕,應該能做出二十只油紙面的大燈。店里都是老師傅,燈具骨架用的竹料都是中土運來的十年生老楠竹,只要不刮大風下大雨,這油紙面燈和羊角燈也沒甚大的分別。” 傅百善隱約猜道徐直想在赤嶼島各位當家面前唱一出大戲以泄私憤,想來只要燈火明亮戲臺子搭得高就成。于是點頭道:“我是替人辦事的,你把東西送到地方后,最好再使喚個人過去照看著,萬一有什么意外也彌補得及時?!?/br> 潘掌柜忙沒口子地答應,“定會讓店里最好的師傅過去照應?!?/br> 把人恭敬送走之后,潘掌柜吩咐小伙計把店面照看好,抽身回了后面的倉房。門一打開,就見一個穿了皂衣的青年負手立在閣樓邊,隔著長長的竹簾沉默地看著遠去的女郎。不由嘆口氣道:“大人,等了許久這姑娘才過來一回,你怎么也不上前去跟她說句話?” 遠處傳來燭火的噼剝聲,青年回過頭來面容蒼白清減,正是剛剛大病初愈的裴青。 那日他冒險下海將傅百善救上岸,回頭才發(fā)覺風寒又加重了,當時就一頭栽倒在沙地上。不遠處有巡邏的島丁經(jīng)過,潘掌柜嚇得冷汗直流,一把背起燒得渾身發(fā)燙的人就往另一頭走。難為他早就發(fā)福的身子又肥又胖,背著重重的一個人還跑得飛快。 說來也是好笑,裴青不知道跟赤嶼島犯沖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到了島上之后竟然沒有利索的時候,隔三差五地生病吃藥。他本來風寒就沒有好,又一頭沖進冰冷的海水里,人雖然是救上來了,結果身子立刻就挨不住了。 只是苦了潘掌柜,生怕這位上峰兼兄弟真的掛了,每天盡心盡力地熬湯煎藥,就盼著這位祖宗快點好起來。 要知道自從這人病了之后,潘掌柜就感覺里里外外不知道接手了多少差事?此時島上風云變幻,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所以一天到晚地整理諜報,先要按照輕重緩急分類歸檔,接著整夜關在密室里細細查看分析,最后還要寫下切實可行的計劃。 潘掌柜感覺自己這一向蒼老得格外快,又費心又費力。以前在一旁看著沒感覺有很繁雜呀,結果真的一上手,才知道為什么人家是正五品千戶,而自己只是個普通的總旗! 162.第一六二章 請托 閣樓里陰暗悶熱,因為怕夜晚議事時的燈光泄露出去, 木制的槅扇上還搭了厚厚的棉布。 潘掌柜以為裴青不愿意回答自個的話, 卻聽他輕嘆一聲道:“你我是多年的知交我也不瞞你, 來前我肚里是滿腹的言語, 近在咫尺了卻不知道為什么老是有些膽怯。她一向是個主意正的孩子,這回我做事不謹慎著實傷了她的心。雖不是故意, 但傷了就是傷了,再多的言語都是托辭。” 潘掌柜掂著肥肥的小肚腩, 咧著嘴道:“我就知道這些情啊愛的傷人,所以從來就不碰。大人這般冷清的人動了真心也是進退猶疑。唉, 其實那姑娘我也悄悄打量過幾回,說實話倒真是個好姑娘, 只是性子太過剛烈了些……” 裴青不愿意聽人非議珍哥, 便打斷他的話問道:“把人送過去了嗎?” 潘掌柜嘿嘿一笑道:“我做事你放心吧, 我們的人一路遠遠地跟著,果然見那曹家兄弟乘坐的船出了港口不過十里地就散了架, 那船應該是拿了松香細細地凝實的底板,沒用鐵釘鉚接在一處。真遇著大風浪便會船毀人亡,這種殺人不見血的往生船竟然還有人上趕著去坐, 只能說是利令智昏使然了?!?/br> 說到這里,潘掌柜有些疑惑道:“這曹家兄弟活著不是更好指認毛東珠嗎,你怎么下令下面的小子只準看著不準救人, 而且還只丟一具尸首在附近的海灣里?” 裴青站在閣樓窗子邊的階梯上, 掀開棉布的一角居高臨下地望著外面稀稀拉拉路過的人, 眼里浮起一絲陰鷙,“此時彼時罷了,我怎么會這么好心地幫徐直留下活口,好讓毛東烈理虧至此。這場游戲好就好在曹家兄弟都開不了口,卻又活生生地擺在他們面前?!?/br> 午后的陽光明亮而耀眼,透過細密的竹簾后卻形成了更多參差的陰影。 裴青忽然捂著嘴急促地咳嗽了起來,良久才冷笑道:“徐直想定別人的罪發(fā)泄心中怒氣,人卻都死光了。鄧南費盡心思拼命想要擺脫嫌疑,卻無論如何也抹不干凈。半斤對八兩,如今這局面看上去豈不是更加有趣?” 潘掌柜突地打了一個冷噤,隱約感到方丈之內有煞氣,方才明白裴青心頭有股邪火。這火無處發(fā),只得全數(shù)噴在徐直和鄧南等人的身上,誓要這兩方人斗得不可開交才罷休。他心里頭暗暗念道,傅姑娘你要是再不跟這位爺和好,照這樣的勢頭發(fā)展下去,指不定這位以后會變成什么樣的陰詭之人? 只看這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島上表面一片平靜,卻不知暗地里斗得正歡。按照道理,徐直和島上的幾個當家的的確有矛盾,但是絕對不會這么快激化,現(xiàn)在只差明火執(zhí)仗當面鑼對鑼鼓對鼓了,而這一切的幕后推手正是裴青。 這段日子以來,潘掌柜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這位大人如何殫精竭慮地謀劃,尋找任何一個細小的切入點。將一切能夠利用的全部利用起來,力求將赤嶼島的內耗擴大化。 本來曾閔秀被偷運上船,徐直和毛東烈鄧南正好可以直面對上,只怕立刻就要撕破臉。沒想到這個計劃讓傅百善無意當中給破壞了,裴青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趕緊跟蹤鄧南,果然遇到了將將準備逃遁遠方的曹氏兄弟。 怕被鄧南和曹氏兄弟發(fā)現(xiàn)起疑,跟蹤的人也只敢等他們都走得不見蹤影了,才解繩揚槳遠遠地跟著。 那條被做了手腳的小船倒是結實得很,走了十幾里遇到風浪之后才開始漏水。茫茫大海沒有人救治的曹氏兄弟注定是個死字,曹二水性差些很快就溺死了,曹大體格好還多熬了兩天。 見慣了這些事的負責之人慢悠悠地趕到六門礁時,曹大剛剛死透。按照計劃只把曹大的尸身撈起來重新丟在赤嶼島附近的海域,然后看著徐直的人順著海流把曹大找到…… 摸摸自個的圓肚子,潘掌柜暗嘆一聲果然是后生可畏。就沖這份眼力,這份狠勁,這份當機立斷把控人心的手段,自己是自嘆弗如。等這場事情完結之后,就向上峰請辭吧,如今真正是年青人的天下了。 正在感慨之際,就聽上頭淡淡囑咐了一聲,“今晚你也別睡了,陪我盡快扎一只走馬燈,燈的樣式圖樣等會我畫出來,彩扎、裱糊、編結、雕刻到最終成品,這些工序最好一絲一毫都不要差錯?!?/br> 潘掌柜摸著鼻頭明白自己逾越了,朋友之間有時候也不能凡事盡訴的。細細回想那姑娘的言語,就知道裴青要自己立馬去做的走馬燈式樣,十有八九和那姑娘遺失的走馬燈相同。 潘掌柜此時雖偏居一隅,從前在中土也隱約聽同僚說起這位大人在廣州好似有位未過門的青梅,只因年紀小才沒有急著迎娶。今日在鋪子里面對面地說了幾句話,才發(fā)覺那姑娘說話行事大方爽利,跟平常的女孩就是不一樣,也難怪讓這位上峰兼兄弟惦記這么久。 天色漸晚,裴青遠遠看著女郎走過的小徑,冷哼道:“徐直辦的晚宴,我倒要去見識一番。這人真是有本事,走到哪里都混得風生水起,這才多久連珍哥都放下從前的恩怨親自給他跑腿了!” 潘掌柜聽得這話里隱匿的火氣和酸意有些好笑,更多的卻是放寬了心。情之一物冷暖自知,這樣的大人比起從前可多了幾分凡塵的煙火氣。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小販“丁香餛飩炒鱔面”的叫賣聲,潘掌柜神色一緊道:“小心些,有生人過來了!” 店面重新打開,一身短打的徐驕手里提著兩瓶老酒,笑容滿面道:“先前定了二十只羊角大燈,結果想起還有一件事要請托貴店的老馬師傅,所以又來叨撓一回,還請掌柜的行個方便!” 潘掌柜臉上笑得象朵菊花,聞言頭點得象撥浪鼓一般,立刻扯著嗓子叫喚道:“老馬,老馬過來,你的財神爺爺來了!” 徐驕啼笑皆非卻不好多說什么,人人都說這位潘掌柜最是知情識趣,行事又仗義又輕財。依他看,不過是生意人攏絡賓客的招式罷了,沒看到這老馬在潘掌柜面前畏畏縮縮一言不發(fā)的樣子嗎? 想到這里,徐驕的冷漠心腸難得軟了一下,“老馬師傅,我聽說你是鋪子里手藝最好的,一根竹蔑可以劈成十八股絲,又能用竹絲編織成栩栩如生的竹畫。這種精細的水磨工夫,可不是人人都干得了的。今個慕名而來是有件事麻煩你,要多少銀子只管開口!” 一身黑衣黑布蒙面的老馬反應似乎有些遲鈍,好半天才伸出五個指頭搖了一下。 “五百兩?”徐驕有些遲疑,卻還是爽快答應道,“只要你把五當家的差事給辦好了,莫說五百兩就是一千兩都給你!” 徐驕把話說完就沖鋪子外頭做了一個手勢,有兩個青衣壯漢就抬了一頂小轎過來。轎簾掀開,里面歪坐著的赫然就是面色青白死得不能再死的曹大。 假做老馬師傅的裴青和潘掌柜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些許不安。 裴青開始時伸出五指,意思是指五十兩。鋪子里最貴的燈籠也不過三十兩,他雖然知道能讓徐驕入夜才悄悄過來的,必定是難事,卻絕沒有想到這請托之事還涉及到死人,還是剛剛掛在嘴邊的曹大! 徐驕雖看不到老馬師傅面上的表情,卻還是感受到他身上的驚疑不定。于是,他臉上的表情越發(fā)和煦了,“我和五當家把島上的人扒拉個遍,覺得只有你這個刀工才能盛任這樁差事?!?/br> 裴青心想,只要不是被徐直發(fā)現(xiàn)端倪就好,于是更加恭謹?shù)氐皖^頷首。 徐驕滿意點頭,從腰上荷包取出一張畫紙道:“不知道老馬從前在中土時,聽沒聽說過剝皮揎草的刑律?這人冒犯了五當家的太太,只可惜死得太早太過便宜他。我們就商量了一下,想請老馬師傅出手幫忙取一副人皮下來,里面填上稻草后,再用細針好好地縫成人樣就行了?!?/br> 潘掌柜聽得直冒冷氣,忙搖頭道:“這也太難為人了,我們都是正經(jīng)的手藝人……” 徐驕就陰惻一笑,“本來我找的是島上專治正骨跌打損傷的周大夫,結果他知道要在死人身上動刀子立刻就嚇得慫了,更別說剝取人皮了。不過他倒是幫我指了個好人選,周大夫屋子里有一副用銅絲串成的骨架,他說是老馬師傅親手打制送予他的。我仔細看了,那骨架上用的可是真骨頭呢!” 裴青回頭望了一眼潘掌柜,意思說還有這一段?潘掌柜無奈點頭,真正的老馬一向執(zhí)迷這些精怪事,那具完整的骨頭架子是老馬揀了人骨熬煮干凈后,費時大半年才整成的,不想今日卻成了別人相逼的證據(jù)。 “沒有趁手的工具,還有這屋子太窄了……”潘掌柜猶在推辭。 徐驕立刻拿出一大包磨得锃亮的銀刀鋼鋸丟在桌上,笑道:“周大夫那里的東西應有盡有,再者你旁邊的鋪子已經(jīng)騰干凈了,老馬師傅想怎么弄都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