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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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用樹枝將金箔元寶劃拉開,好讓火勢更加旺些,這才轉(zhuǎn)頭正色說道:“顧嬤嬤去前最放心不下姑娘,那時節(jié)了還囑咐我服侍好你。說你性子看著矜重淡然,其實心里頭最是重情重義。別人對你好上五分,你便要去還上十分才甘心。這樣的性子我若不在一邊看著,指定還要吃虧!” 傅百善啞然失笑,良久才悵然道:“我以為自己從來就是個不服輸?shù)膹娪残宰樱瑳]想到在嬤嬤的眼里竟成了爛好人!” 荔枝便想到在鳳祥銀樓里那讓人揪心的一幕。 隔著一扇烏木屏風,姑娘未來的夫婿和別的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勾勾搭搭,那穿金戴銀的小婦人妖妖嬈嬈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出身。偏偏姑娘卻什么也沒說,就那樣默然地望著兩人離去,連她這在一旁看的人都替姑娘心里痛得慌,這不是爛好人又是什么? 姑娘從來都是大方開朗的性子,幾時這般郁郁過,都是那對jian夫yin~婦害的。那日要不是姑娘一力攔著,她能一把抓破那婦人的臉。在廣州時,那些滋事的小地痞三四個都不是姑娘的對手。如今,還要受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猖狂婦人的氣不成? 看著姑娘一臉的安然,荔枝暗暗嘆了一口氣,知道她已經(jīng)將這份痛楚全部掩藏在心底。可惜的是那位裴大人再好,卻再也走不進自家姑娘的心里了! 回到屋子里,新任的大丫頭烏梅和楊桃連忙迎了出來。 傅百善在放了柚子葉的澡盆里泡了半晌,出來就見榻上放了一襲杏紅掐了珠邊的印金羅襟折枝花紋羅衫,旁邊是一襲藕粉色鑲了三道滾邊的皺綢挑銀線裙。不禁笑道:“這是誰做的?我自打生下來就沒穿過這般顏色鮮亮的衣裳!” 荔枝端了一盞熬得稠稠的銀耳湯過來笑道,“是我跟烏梅挑的布料花樣子,楊桃趕了半個月的工才得的,姑娘要是不穿我們?nèi)齻€可不依?!?/br> 烏梅拿了細布巾帕為傅百善吸干頭發(fā)上的水分,也笑著說道:“楊桃手可巧了,這套衣裙的針腳可細密得很。本來我還想幫忙的,看了她的女紅我就只是幫著盤了幾個衣襟上的燕子扣,姑娘可別怪我懶!” 楊桃個子不高,有張小小的圓臉,聞言有些羞澀的紅了臉,小聲道:“姑娘不嫌棄就行了,聽說京城有家擷繡坊專門給大戶人家的女眷做衣裳,那里的師傅才是高手。姑娘要是喜歡,我盡力去學就是了!” 荔枝暗暗點頭,不枉她和蓮霧費心帶著兩個小丫頭,如今看來已經(jīng)可以領些事了。遂笑道:“姑娘原先是為了給顧嬤嬤守孝那就不說了,可現(xiàn)在除了服,又是正當歲數(shù)的好年月,就該穿這些鮮亮的顏色,不光別人看了高興,自家心里頭也舒服。姑娘往回的衣裳都素了些,今年又竄了些個頭,趁了這個時節(jié)正該換些新的!” 傅百善喝著軟糯的銀耳,聞言扶住額頭道:“好了,好了,荔枝嬤嬤,叫丫頭們把東西全部拿上來,姑娘我今天就交給你們了!” 幾個丫頭都是手腳利落的人,不一會兒工夫就把衣裳穿戴整齊了。荔枝看了后興致勃勃地端出了首飾匣子,從里頭挑揀了一套紫晶鎏金頭面來配。傅百善的首飾繁多,俱是手工精致價格昂貴之物。像這套鎏金頭面是蘇杭的時興工藝,上面的紫水晶是波斯國商人帶來的,拿在手里流光溢彩甚是招人喜愛。 傅百善坐在妝鏡前一動不動,任丫頭們?yōu)樗嬅寄ǚ?。等諸事完畢之后,她站在榻前展開衣袖,輕輕旋轉(zhuǎn)一圈自嘲取笑道:“若是天天都這般打扮,怕是我連走路都不會了!” 說完抬頭就見屋子里一片靜寂,幾個丫頭都一臉驚艷地望著自己。特別是荔枝眼淚都掉下來了,捂著嘴巴道:“姑娘以后若是走不了路,我們都來扶你走,這般好模樣就是要讓別人看看!” 傅百善神色一怔,喃喃道:“讓誰看呀?”邊說邊伸手去摘頭上的發(fā)釵。 “不許摘下來!” 忽然傳來一聲厲喝,卻是宋知春從外面走了進來,虎著一張臉罵道:“不過是個見異思遷的男人,有什么不得了。我的女兒值當天下最好的男兒,那樣一個婚前就偷養(yǎng)小婦的人丟了就丟了。我的女兒反倒要穿最華麗的,戴最貴重的,讓更多的好男兒看看,更要讓錯過你的人睜大眼睛好生看看!” 荔枝見狀連忙帶了烏梅和楊桃下去,站在門外就聽到太太依舊疾言厲色地大聲罵道:“為負心人流淚不值得,我的女兒從來不是這般沒擔當?shù)娜恕_@一向家里的人怕你傷心,什么都不敢說,反縱得你把心思越埋越深,什么心里話都不跟家里人說了。蠢女子,你這般憋屈自己,是準備讓娘的心痛掉嗎?” 烏梅和楊桃面面相覷,荔枝反倒捂嘴笑了,小聲道:“莫怕,太太是想罵醒姑娘,是為姑娘好才這樣生氣。我情愿咱們姑娘像在廣州時一樣,成天到晚開開心心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最不濟也要打扮得鮮亮有個好氣色??赡銈兛纯催@一年里姑娘借著為顧嬤嬤守孝,整天都是一身素服,孝守完了都不知道怎么妝扮自己了,這樣下去怎么得了!“ 正說著,就聽見屋子里傳來一陣戒尺的噼啪聲,顯見是太太下了重手。然后就是姑娘大聲的告饒,“娘,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憋屈自個了,明兒我就出門把胭脂水粉全買回來,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給你看!” 荔枝噗嗤一笑,眼角含淚。 卻是想起了昔年在廣州時太太時?;⑼蟀l(fā),姑娘團團轉(zhuǎn)地躲藏。那時節(jié)老爺還在,顧嬤嬤還在,曾姑姑也在,每回都護著姑娘不被挨打,現(xiàn)在想來那是一段多美好的時日。天邊夕陽已下,荔枝雙手合十,企盼天上的顧嬤嬤保佑姑娘早日開朗起來。 127.第一二七章 曲意 四月十五,宜出行, 宜作梁, 宜冠笄, 宜開市掃舍。 斜斜升起的日頭高高地掛在天際,正是春日好時節(jié), 傅百善終于迎來了遲到了將近一個月的及笄禮。青州城黃樓巷的傅家二房里張燈結(jié)彩, 新植的花樹越了冬,開始在院子中肆意地伸展了枝葉花苞。于是,連風中都有股繾綣的懶意, 夾雜了那些新開杏李的芬芳, 襯得園中走動的人臉上都有了春色。 呂氏帶著女兒傅蘭香和兒媳夏嬋站在敞廳的角落里, 看著這一派欣欣向榮的繁忙景象, 從鼻底嗤笑道:“你爹爹還叫我早點過來幫著打點,看這陣勢不過是家里幾個尋常親戚,可笑二房還整這般大的陣仗, 真真是叫人好笑!” 夏嬋卻在心里暗暗贊嘆, 二房府中往來仆婦無不衣飾整潔待人謙然有禮,這才是大家氣象。聞言裝做正在觀賞一從開得極好的西府海棠,充耳未聽見婆母的這些酸話。 摘了一朵艷艷的海棠在手上, 夏嬋轉(zhuǎn)頭笑道:“娘和meimei過來看看這花兒, 難得是開得這般熱鬧竟是連枝葉都看不見了, 要是好好地養(yǎng)上幾年, 遠遠望過來怕不是跟紅云一般。meimei下月就要嫁去常家了, 不若跟二嬸嬸要些花苗帶去, 來年也給那邊府里添一處景致!” 傅蘭香頗有些意動,她自小生活在青州,從來沒有見過哪家的花樹長得如二房這般齊整。聽說這是二叔從番外帶過來的品種,二房搬過來不過短短一年,這花樹就成了氣候,可見極好養(yǎng)活。要是真的帶去常家,這紅紅火火的迤邐美景之下和夫郎你儂我儂,豈不是成就一段佳話? 呂氏卻沒有心思關心這些花草,而是抻長了脖子看著依次從影壁后過來的賓客,見依舊不過是本家的幾個女眷并些往來的商家婦人,更是笑得眉梢微彎。正要再譏諷幾句,就見那邊由宋氏陪著一路說笑著進來的卻是常知縣夫人,連忙端了笑容迎了出去。急急走了幾步福了個禮后恭謹笑道:“卻不知夫人要來,可叫我這侄女如何生受得起?” 杜夫人抬頭見是她,眉頭不耐煩地一緊,終見周圍人太多不想給人看笑話。遂微微含笑道:“傅二姑娘人品出眾才德過人,我最是喜愛這樣大氣的姑娘。二太太雖沒有給我下帖子,我還是要厚顏過來討杯酒喝的!” 呂氏一怔,原來這杜夫人竟是不請自來,什么時候二房竟有這般大的體面?轉(zhuǎn)念又一想,兩家親事就在眼前,杜夫人肯定是為了給自家女兒做面子,不禁有些洋洋自得。暗暗扭了傅蘭香胳膊一下,將她推至人前笑道:“難為夫人拔兀前來,定是為了教導這孩子,不如就叫她在您跟前服侍吧!” 杜夫人對這般打蛇順棍上的做派簡直無語至極,想起臨來之前丈夫的叮囑,一口氣是忍了又忍。結(jié)果一個錯眼就見傅蘭香漲紅了臉,畏縮著身子過來行了一個禮,連頭都不敢抬就站在了后面,心里更是不滿至極。心想若非是為了……為了那件大事,這般小家子氣的女子如何進得了常家的大門? 院中的氣氛一時僵住了,宋知春有些奇怪地望了一眼這對未來親家,正要出言打打圓場,就聽仆婦上來稟道:“青州左衛(wèi)指揮使府里曾夫人到了!” 杜夫人聞言大喜,牽了宋知春的手笑道:“曾夫人性情平和喜靜,自大婚后從不見外人。我也一直沒有機會前去拜見,難得她會來參加二姑娘的及笄禮,還要請你為我引見一二。曾夫人是見過大世面的,若是能開口為我指點一二,就是我受用不盡的福氣了!“ 十來個仆婦就蔟擁著二人又往門口而去,院子中只余了呂氏三人。 敞廳里的客人伸了頭出來三三兩兩地指點著,傅蘭香再是魯鈍,也感到了未來婆母對自己的惡意,想到杜夫人話里特地稱贊堂妹為人大氣,這是否在嫌棄自己行事小氣呢?一時間又驚又懼,淚水涌到眼眶又不敢哭出來,只得生生憋著,看著好不可憐。 呂氏一頭霧水,轉(zhuǎn)頭看著兒媳,嘴唇開合了幾次才哆嗦問道:“杜夫人……,她這是什么意思?我是她的親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連話都不愿跟我多講一句,還要急著去接什么曾夫人?是未來兒媳要緊,還是那什么莫名其妙的外人要緊?” 夏嬋簡直要嚇死了,雖然她不知道杜夫人為何當眾這樣不給婆母面子,但是呂氏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大放厥詞更是不妥。連忙拼死力將這對母女二人拉住,緊走幾步后幸好正是傅家的茶水房,也好在此時無人。 左右打量一眼后夏嬋低聲勸道:“那曾夫人是堂堂三品命婦,杜夫人急著去拜見也是有的。俗話說婆婆看兒媳,就是天仙也挑得出來錯處來,眼下meimei千萬要先收了淚珠子,下個月就是meimei的大喜日子,可不能讓人瞧見你哭喪著臉!” 傅蘭香聽了這話忙拿了帕子拭了淚水,呂氏深吸了幾口氣重新端了笑模樣,三人互相檢視一番后這才緩緩地從茶水房走了出來。夏嬋看著那故作笑顏的母女二人,心里也是有些疑惑,今日那杜夫人眼中對呂氏母女的嫌棄之意是毫無遮掩,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來其中的不妥,既然如此當初這婚事究竟是如何定下的? 傅家二房的正廳大開,中間擺了神柜案幾,上面擺放了一副二尺高的七扇水墨山水玉石插屏。左右是各色紅木高幾,供奉了四時鮮花,下頭又挨著各放了兩排六張梨花木官帽交椅,椅子上齊整擱著靛青團花紋絲絨靠墊,顏色內(nèi)斂卻又處處顯露出富貴底蘊人家的氣息。 呂氏母女三人進來的時候,正廳里擠滿了人。族中的幾位輩分大的嬸娘坐在椅子上正跟傅老娘閑話家常,轉(zhuǎn)頭笑著跟她們打了招呼,還有兩個同輩分的妯娌連忙站起來見了禮,呂氏這才慢慢恢復了臉色,卻是再也不敢貿(mào)貿(mào)然上前去跟杜夫人攀談了。 傅蘭香看看廳中人頭攢動的熱鬧景象,心下有些黯然。卻是想起自己寒酸的及笄禮,不過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了頓長壽面,又接了幾件釵環(huán)首飾,哪里比得上二房這般講究! 再悄悄抬眼去看坐在左手第二張椅子上的杜夫人,見她正滿臉堆笑地跟上首一位穿戴精細的貴婦攀談,那臉上是殷勤和熱絡,跟在呂氏面前的輕慢截然不同。不知為什么,傅蘭香見了這一幕心里對于日后在常家生活的熱切就忽然少了三分期望之情。 左右婦人們身上的薰香混雜在一起,夾雜了聽不清的竊竊私語,傅蘭香忽地就覺得如坐針氈,轉(zhuǎn)頭對呂氏道:“珍哥那里不知怎么樣了?我過去看看是否有幫得上手的地方?” 旁邊一個年輕嫂子心直口快地笑道:“怎么珍哥及笄沒有請?zhí)m香當贊者或是有司嗎?” 呂氏臉色一下子有些不好看,過了一會兒才勉強笑道:“她二嬸嬸說過來著,不過蘭香下個月就要出門子了,趕著繡自己的嫁妝都來不及,哪里有多余的空閑工夫,又怕耽誤珍哥的正日子,我就給回了!” 這話呂氏倒沒有撒謊,宋知春前些日子到老宅子給傅老娘請安時提了此事,說想讓蘭香當傅百善及笄禮上的有司。偏偏呂氏心頭有氣,想拿拿喬就沒有一口答應,誰承想二房那邊后來就再無下話了。 結(jié)果正日子到時,呂氏捏著請貼本不想來,卻被傅大老爺一頓怒罵,不得已這才帶了女兒和兒媳侍奉著傅老娘出了門。眼下當著眾人被提及此事,呂氏竟然不能大聲駁斥,原本是自己不愿讓女兒來當這個有司的! 及笄禮上的有司和贊者都是笄者的姐妹或是閨中好友擔任,傅蘭香是傅百善血脈關系最近的,按說不管何種理由都該出面相幫。如今卻說要趕制嫁妝,這理由拿出來卻未免太過牽強。有好事的就小聲提及前些日子兩房的齷蹉,于是那先前開口的嫂子眼里就有了意味深長的打量。 傅蘭香只覺場中眾人都在看著自己,一時羞得面如紅布。 杜夫人遠遠地看見后心下更是嘆氣,正在考慮是否將人叫過來在自己身邊候著好教導一二時,就見傅府二房宋氏站起來對著曾夫人慎重一揖,這才恍然明白曾夫人竟是今日禮宴上的正賓。 旋即一想,這曾夫人先前在廣州時曾經(jīng)受聘在傅家二房出任傅百善的教習姑姑一職,返回青州為傅老孺人賀壽時才陰差陽錯地被魏指揮使看中。結(jié)果一介解職宮女一躍成為三品誥命夫人,讓青州多少想攀高枝的待嫁女兒恨得咬牙切齒。 有時候不信命還真不成,聽說曾夫人出嫁時就是以傅府二房夫婦為兄嫂行的大禮,而宋氏也以娘家人的身份陪送了鋪面田產(chǎn)。這兩家的情份自是他人比不上的,那么曾夫人今日在傅家女兒及笄禮上出任正賓也就不足為奇了。 論這份識人于微時的功夫,杜夫人是自嘆不如。她看著站在上首與曾夫人親密言語的宋知春,心里是艷羨不已。想到她還有個前途一片光明的女兒,心頭更是象大冬天揣了一個火盆,一片交好之心更勝。 在這短短的一年時間里,傅家二房那位百善姑娘為從小照顧自己的老嬤嬤守孝,開了青州城最大最好的酒樓,在朝庭修建工事銀兩短缺之時大手筆捐獻錢物,不動聲色間就為自己掙下了偌大的好名聲。 杜夫人想到來時丈夫常知縣的分析,一個黃毛丫頭懂什么,要說這樁樁件件大事背后沒有宋氏的身影,打死都不能讓人信服。于是越發(fā)覺得對方手段高超心思似海,暗暗下定決心這曾夫人要曲意結(jié)交,對這宋氏更是不能馬虎。 128.第一二八章 及笄 屋子外傳來一陣罄音,預示眾人及笄禮就要正式開始了。 傅大老爺陪著幾位男客從屋子外慢慢走了進來, 廳中未婚配的姑娘和小媳婦兒忙避到了偏廳。忙亂間就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傅大老爺?shù)谋砬楦裢夤之? 面貌儼然又好似強制壓抑住激動興奮, 導致他臉頰邊的肌rou時不時地抽搐一下。 又是一聲長長的罄音,便見一個身著緗黃繡百蝶長裙梳了流云髻, 嘴角噙了一點笑意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 用銅盆凈手后靜靜站在西階之下,這便是今日的贊者了。別人興許不認識她,杜夫人卻認得這正是與自己外甥女徐玉芝有嫌隙的魏琪姑娘——青州左衛(wèi)三品指揮使魏勉的獨女。 杜夫人眼睛瞇了瞇, 這曾夫人是正賓, 魏琪是贊者, 看來這魏府與傅家的關系比想象當中更加深厚。想到這里她抬頭往側(cè)后方的男賓席望了一眼, 傅家正廳的院落并不大,男賓與女賓之間僅僅隔了一道半人高的花樹。透過參差的枝葉,恰見穿了一身便服的丈夫正姿態(tài)恭謹?shù)氐皖^與一青年說話。 那青年頭角崢嶸身材寬厚, 面上雖帶了和煦笑容, 卻并未與周圍之人有攀談之意。大概將將到而立之年,下頜蓄了半寸長的短髯,穿著一身石青色八寶連春紋長衫, 系著鑲了幾塊馬上封侯白玉的靛青腰帶??瓷先ズ盟撇⒉蝗绾稳A貴, 但是顧盼間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站在眾人當中便如同鶴立雞群一般。 想是夫妻做久了自有相通之處, 男賓席的常知縣也抬頭望了過來, 見妻子不錯眼地盯著這邊, 忙不著痕跡地輕輕點了點頭,這才端了面前的茶盞假做飲用。于是杜夫人心頭大震,不敢再細瞧。拿了腋下的帕子抹了抹頸下的冷汗,只恍惚記得那青年眉骨生得甚高,乍一看給人一種不是很好相處的桀驁之感。 恰在這時,就見今日的笄者傅百善披散了長及腰際的烏黑長發(fā),穿了一襲素凈的淺紅采衣施施然走了出來,垂了眉眼端莊立在場正中,于西階處向觀禮賓客行揖禮,雙膝委地跪坐在笄者席上。贊者魏琪為其梳頭,然后把象牙骨梳放到席子南邊。 傅百善個子高挑,腳下的步子比尋常女子來得闊些,但是行坐之間裙裾紋絲不動,整套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讓人賞心悅目。即便是挑剔如杜夫人也尋不出半點錯處,廳中各位上了年紀的太太夫人眼里都顯露出贊賞之意。 接著正賓曾夫人起身,主人宋氏隨后起身相陪,于東階下用銅盆凈手,相互揖讓后正賓與主人各自歸位就坐。連續(xù)兩聲罄音響起,傅百善轉(zhuǎn)向東正坐。有司是傅氏族長幼女傅綠梅,她第一次參加如此正規(guī)的儀式,緊張地奉上羅帕和羊脂玉如意形發(fā)笄后,只覺手心里汗水直冒。 曾夫人走到傅百善面前,開始吟頌祝辭:“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福?!比缓蠊蜃ドw著席為女郎梳頭加笄,平日冷然的雙目此時卻是慈愛有加。 魏琪站了過來,對著傅百善悄悄擠了擠眼睛,這才端正面目伸手為好姐妹正了正發(fā)笄。隨后傅百善起身,賓客們齊齊作揖祝賀?;氐綎|房后,魏琪從傅綠梅手中取過新衣,去房內(nèi)更換與頭上發(fā)笄相配套的襦裙。 片刻后,傅百善換了一身繡了寶瓶如意紋的海棠紅襦裙出房后,面向母親行三叩拜禮,這是拜謝父母養(yǎng)育之恩。 又是連續(xù)二次罄音后,傅百善面向東正坐,曾夫人再次在銅盆中凈手。傅綠梅奉上一只銀鎏金花卉鳥蟲發(fā)釵,曾夫人接過后吟頌祝辭:“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魏琪為傅百善取去發(fā)笄,曾夫人為她簪上發(fā)釵,然后起身回轉(zhuǎn)座位。魏琪正好發(fā)釵后,賓客們依舊作揖相賀。魏琪和傅綠梅相視一笑,陪著傅百善去房內(nèi)更換與頭上發(fā)釵相配套的成年女子衣裙。 傅百善上了妝后穿著今日第三套衣裳出來時,正廳明顯一寂。 這是一件石榴紅夾魚白洋蓮通袖妝花緞長羅衫,上面是巧工織就的流云百福紋古香錦云肩,金絲銀線俱在春日下若隱若現(xiàn),衣襟袖邊又密密鑲嵌了烏絨鏤刻的如意紋,說不盡的雍容大氣典雅端麗,還讓眾人見識到一向以英氣示人的傅百善身上少有的艷色。 面向曾夫人行了三叩拜禮,這次是表示對師長和前輩的尊敬。 第三次罄音響起,傅百善面向東正坐,曾夫人再次凈手,有司傅綠梅已經(jīng)輕車熟路地奉上一套鏨花鑲碧璽赤金頭面。曾夫人接過吟頌祝辭:“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br> 魏琪為傅百善去掉銀鎏金花卉鳥蟲發(fā)釵,曾夫人將赤金挑心、頂簪、掩鬢、小插、分心、耳墜六件首飾小心插戴好。魏琪幫著正冠后,傅綠梅撤去笄禮的陳設,在西階位置擺好醴酒席。 傅百善入席,跪著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沾嘴唇,再將酒置于幾上。傅綠梅奉上糯米飯,傅百善接過后略略用了幾口。全部禮畢后,伏跪在曾夫人與母親身前敬聽聆訓。 昔日呀呀學語的嬰孩如今正當年華,本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宋知春卻是想起這孩子十五年的命運竟然如此跌宕,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幾歷生死,偏偏性情卻又如此隱忍從不向人訴苦。又是心痛又是欣慰,雙目赤紅哪里還說得出來什么。 最后,還是曾夫人上前一步將人扶起,肅然說了一句告誡之語,“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戒驕戒躁,永瑗珍之?!?nbsp;傅百善微微收了下頜,沉聲答道:“兒雖不敏,敢不夙夜祗承!” 至此傅百善十五歲的及笄禮才算完成。 精美的菜式流水一般一道道地上,但是偏廳中少有喧嘩,受了這般肅穆正規(guī)禮儀的影響,竟沒有人敢大快朵頤。傅蘭香聽見旁邊有人小聲議論,“那是珍哥嗎?那身衣裙,那副頭面妝扮上后我都不敢認了!這一套套的儀范下來,我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旁就有人答道:“聽說這曾夫人是宮中女官出身,把規(guī)矩禮儀看得比什么都重,就連走路吃飯都有講究。這套典范是皇宮里皇女們及笄時所用的,抬手投足就有章法可循。你沒瞧見二房珍哥帶了頭面首飾穿了大衣裳出來時,那通身的氣派可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廳中頓時傳來一陣唏噓艷羨的“嘖嘖”之聲。 卻在這時就見族長家的小閨女傅綠梅雙手捧著一只扁平匣子雀躍著奔了過來,“娘,珍哥jiejie說我今日的有司做得極好,特意給了我一份謝禮!” 族長太太拗不過大家伙的好奇,打開那只紅木雕漆匣子一看,卻是一套紫水晶銀鎏金頭面,做工精致異常,鑲嵌的水晶顆顆晶瑩剔透,怕是價值不下百兩。見是如此貴重之物,族長夫人忙合上匣蓋對女兒道:“這如何使得,你前后不過耽誤了大半天工夫,怎好拿珍哥這般貴重之物?等會娘幫你退回去可好?” 傅綠梅年紀尚小,今年不過才十三歲,聞言扭了身子嬌憨道:“珍哥jiejie說我今天穿的這套紫色衣裙正配這套頭面,所以才特地挑出來拿給我作謝禮。那位做正賓的曾夫人和二嬸嬸都夸我做得極好,還一人給了我一個荷包!” 族長夫人這才看見女兒腰上掛了兩個簇簇新的荷包,取過來一看竟是滿滿一包小巧的金錁子,都打造成事事如意的模樣,拿在手里怕是有十來兩。于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忙拉了女兒在身邊坐下,又將好吃的好喝的夾了滿滿一碗放在她面前。 坐得遠些的女眷雖沒瞧清荷包里的物事,但是匣子里的頭面是看得清楚明白。有促狹的人就故意瞅了一眼呂氏母女揶揄道:“幫著當了半日及笄禮上的有司,就憑空得了這么大一注錢財,卻不知要繡多久的嫁妝才繡得回來?” 傅蘭香臊得面如鍋底般熱辣,一時覺得口中的美味如同嚼蠟,恨不得立時家去。呂氏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時回嘴,她滿腹心思都讓隔了十來步遠的敞廳中男賓席上的傅大老爺占滿了。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她幾時見過丈夫這般小心翼翼地神情,好似每說一個字都要從眼角邊暗暗瞟一眼別人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