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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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風(fēng)拂過, 方才喝的竹葉青后勁仿佛一股腦全涌了上來, 頭腦中似乎有什么瞬間炸裂開來,渾身血液化作熾烈奔擴(kuò)的熔漿,灼得他氣息益發(fā)紊亂。 陸聽溪也察覺出了他的異樣,忖著他約莫是酒勁上來了,奮力推他,讓他去掬一把湖水醒醒神。 自她坐進(jìn)船里,他一句正經(jīng)話沒說,如今竟還撒起了酒瘋,分明方才還說自己清醒得很。 陸聽溪聽聞酒醉之人最是沉重,眼下搡了半日,眼前男人果然不動如山,她急得滿頭冒汗。 他方才表現(xiàn)得太過正常,讓她當(dāng)真以為他頭腦清醒。她隱約記得謝思言酒量尚可,今日究竟是喝了多少,怎醉成這副樣子! 她脫身不得,喊又不敢喊,正六神無主,忽聞一陣腳步聲遠(yuǎn)遠(yuǎn)而來。 似是有一群人正迅速朝船塢靠近。 陸聽溪嚇得魂飛魄散,壓低聲音急道:“有人來了,快松開我!” 謝思言耍賴似的,箍在她腰間的力道不減反增。甚而至于強(qiáng)行將她挾到烏篷船的竹篾篷里,隨了心意按她在船板,低頭迫來。 陸聽溪有生以來從未和一個男人靠得這樣近,瞧見他直直壓下,懵了剎那,偏轉(zhuǎn)頭躲避。男人的唇輕擦過她臉頰。明明只是極短促的觸碰,卻莫名燎起一簇火來,燒得她滿面紅潮。 他就勢伏在她頸窩間,熾烈的吻伴著他火熱的氣息,在她頸間流連,須臾,又飛快上移,在她眉眼之間啄吻。少女被他緊密桎梏著,渾身上下只有頭能動,但根本避不開他的掠奪。他的吻始終追逐著她,仿佛餓狼渴求鮮rou。 陸聽溪只覺壓著她的這具軀體山一般不可撼動,又灼熱似火,呼吸之間全是男人身上混了香料的馥馥雅香與美酒的醇烈酒氣,面頸異常敏感,他每一次舔吮都引得她渾身戰(zhàn)栗。 外面腳步聲似乎越發(fā)急促,一聲聲撞入她耳鼓?;体幔H?,焦灼,萬端情緒齊齊涌上。 她一時無法把眼前這人跟自己兒時記憶里的模樣重合。 少女腦袋不住亂動,慌亂之下竟是靈活得很,謝思言始終沒能真正吻到她的嘴唇。那渴求已久的兩片溫香嬌軟,他也只在夢里嘗到過。 男人攢眉,騰出一只手,一下固住她的下頜。 就是這彈指的工夫,陸聽溪一只手得了解脫。她見他竟是又要吻來,覺得他大約是瘋了。 男人的嘴唇將碰到少女兩片玉蕊嬌花似的唇瓣時,“啪”的一聲脆響,側(cè)臉倏地一偏。 陸聽溪回過神,愣了下。 她居然把謝思言打了。 還是往臉上扇了一巴掌。 雖則是情急之下所為,但想想不免后怕。她幼年時天不怕地不怕,長大后漸漸也知道些輕重利害。眼前這人是不能惹的。何況,夢境預(yù)示這人將來會權(quán)焰滔天。 她正僵著,又聽得那陣腳步聲愈來愈近,催命一樣。 壓在身上的男人終于動了。他起身,朝她做個噤聲的手勢,整了衣袍,出了船篷。 陸聽溪手忙腳亂地將一側(cè)的草席豎起,蜷身匿在后頭。 “我正要四下搜尋,世子竟出來了,”沈惟欽似笑不笑,“卻不知是世子獨身在此,還是另有他人旁從?” 謝思言冷笑:“搜尋?莫非闖入了什么賊人?”又掃向他身側(cè)的厲梟,“瞧著尊駕身畔從人寥寥,也不似是來抓捕賊人的。” “這便不勞世子cao心了,世子請便?!鄙蛭J朝來路虛手一請,竟是擺出了送客的架勢。 謝思言手臂一揚,攔住沈惟欽往那片烏篷船去的步子:“久聞尊駕學(xué)問極好,卻不知拳腳功夫何如,不如我們今日比試比試?” 沈惟欽冷眼瞥來:“世子面上那片紅印是自何而來?我怎么瞧著,像是被人掌摑所致?莫非世子酒后無狀,調(diào)戲了哪家女眷?” “這便不勞尊駕cao心了,”謝思言將他方才的話回敬給他,聲音一低,“我有寶貝藏在此處,尊駕頂好知趣些?!?/br> “什么寶貝?” 自然是心肝寶貝。謝思言心中這樣思量著,往陸聽溪藏身的烏篷船瞟了一眼。 沈惟欽本就密切盯著他,一見此舉,即刻朝厲梟打個眼色,反向而行。 陸聽溪透過草席的間隙瞧見這一幕,暗暗舒了口氣。謝思言出去吹了風(fēng),總算恢復(fù)了些智識。 謝思言手上把玩著方才隨手摘下的一片翠色葉子,眼風(fēng)卻遠(yuǎn)遠(yuǎn)投向陸聽溪。 不知為甚,陸聽溪瞬時便明了了他的意思。 快跑。 她飛快打量了四周,猶記得謝思言方才的叮囑——烏篷船上不可冒然直立,否則有覆船之虞。只好手腳并用從竹篾篷里爬出。 謝思言余光里瞧見少女做賊似地四肢齊使爬出船篷,又想起了先前她背著個箱篋仿佛負(fù)殼在背的模樣。 原先覺著她那模樣烏龜一樣,也不算冤枉她。 可惜今次沒能嘗到她嘴唇的滋味。下回定要補上。 陸聽溪貓著腰,朝謝思言比了個作辭的手勢,扭頭離去。 謝思言指尖微一使力,葉片盡碎。 沈惟欽性極多疑,方才急慌慌來尋人,見他執(zhí)意阻攔他查看烏篷船,目光又有所指,無暇多想,以為是疑敵之計,故此反其道而行,但很快,他就會醒過神來,原路折回。 所以他示意陸聽溪快跑。 那么,沈惟欽究竟是來尋誰的呢?若是陸聽溪,他又為何忽然要尋她? 陸聽溪跑出不多遠(yuǎn),就瞧見那個半道離開的宮人在前頭等著。她想起謝思言說會差人將她送回去,忍不住想,這宮人莫非是他找來給她引路的? “姑娘出來的時候不短,奴婢領(lǐng)您打小道回承光殿?!?/br> 陸聽溪頷首。 方才之事太過驚險,她心緒久久未復(fù),一路上也是擔(dān)驚受怕,所幸沒再碰見什么人。 回到承光殿,她方知高瑜已被送去了宮正司。 “淘淘,你是沒瞧見,”陸聽芝拉住她,“麗嬪娘娘那臉色難看得緊,高瑜這回可算是捅了婁子了。” 陸聽溪總覺自己面色還不正常,埋頭切香芒做掩飾。 高瑜當(dāng)然捅了婁子了。當(dāng)年溫端皇貴妃薨時,泰興公主私下議論,說是麗嬪害死了皇貴妃,后頭很快被皇帝和太后壓下,泰興公主遭了訓(xùn)斥,麗嬪也未追究。 這些都是謝思言與她講的。他當(dāng)時曼聲道:“打蛇打七寸。要么不打,要么保障一擊必中。麗嬪當(dāng)年面上肯大度息事,心里不定怎么給泰興公主扎小人。畢竟流言猛于虎,倘泰興公主的私議外傳,麗嬪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泰興公主不過是被訓(xùn)了一通,麗嬪怎肯甘心?!?/br> 宮中皆人精,麗嬪必定自發(fā)現(xiàn)那畫的端倪起就知道怎么回事。明知那畫并非出自高瑜之手,麗嬪仍揪住高瑜不放,不過是借機(jī)發(fā)揮,要出當(dāng)年一口惡氣。 她此番賣了麗嬪一個人情,麗嬪就會記得她。至于泰興公主那邊,她半分不憂。 而今觀之,她無形中已受謝思言影響良多。 只是……醉酒后的謝思言委實可怖。陸聽溪耳根微紅。 陸聽芝見小堂妹切著果子竟還走神,怕她切著手,將刀子奪過,又道:“佛事快開始了,該準(zhǔn)備了?!?/br> 一旁的陸聽芊、陸聽惠等人也開始拾掇儀容,準(zhǔn)備起身。 國朝后宮多信佛,太后尤然。 浴佛節(jié)乃佛誕日,歷史悠長,流演至國朝,節(jié)俗大致有浴佛、齋會、結(jié)緣、求子、放生這幾樣。今日除卻佛事之外,還有一項重要節(jié)慶,結(jié)緣。 此間之謂“緣”,非但指佛緣、法緣,還指來生緣、姻緣、壽緣、善緣等,結(jié)緣載體便是緣豆。緣豆為尋常的黃豆或青豆,不尋常的是,此間的豆子是信眾誦佛時揀出的,誦佛一聲,揀豆一顆,誠意拳拳。 四月八這日,僧侶會將煮熟的緣豆舍于香客與路人,以結(jié)法緣。太后今日請了幾位高僧大德,舍緣豆于眾女眷。 陸聽溪拿到盛放緣豆的小缽時,聽執(zhí)事女官囑咐說,食緣豆時亦要心誠,務(wù)必誦一聲佛食一顆豆,又叮囑,大凡婦人與夫姑失和、婢妾遭主母摒棄的,皆是前世未得緣豆、未結(jié)善緣的。 趁著間隙,葉氏交代女兒一會兒吃緣豆時,千萬記得誦佛。 陸聽溪雖也不確定究竟是否有前世今生,但多結(jié)善緣總是好的,點頭道曉得。 她又想,謝思言今日既然也來了,那大約也在吃緣豆。 她有些無法想象平素眉目冷峻的謝少爺誦佛的模樣。 謝少爺此刻確在誦佛吃緣豆,還是跟沈惟欽、孔綸等人一道。 他們這些官家子弟聚在一處,多是談?wù)撝扑囄恼?、衣食出行,但他懶得與他們虛與委蛇,佛事罷,他專心吃自己缽里的緣豆。 孔綸食罷緣豆,轉(zhuǎn)頭見謝思言居然仍在誦佛吃緣豆,上前笑道:“世子竟這般誠心,莫非是欲與哪位佳人結(jié)緣?” 謝思言將缽內(nèi)最后一顆豆吃下,才道:“除非是想獨身一輩子,否則哪個不想與佳人結(jié)緣?不與佳人結(jié)緣,難道與駑鈍丑婦結(jié)緣?” “依我看,謝世子也未見得是想求良緣,”沈惟欽忽道,“說不得是想求善緣?!?/br> 語似玩笑,卻是暗指謝思言做了虧心事。 孔綸只做不知,目光微透詫異。 沈惟欽與謝思言何時結(jié)的梁子? 謝思言心知沈惟欽是發(fā)現(xiàn)中計折返船塢一無所獲心中著惱,倒覺暢快。 沈惟欽面色陰郁。他今日定要見著陸聽溪。 眾人正閑談,忽見一內(nèi)侍急急奔入殿。 “各位公子切莫出去,外頭出事了!等事端平息,諸位再行離宮?!?/br> 孔綸問出了何事,那內(nèi)侍道:“番邦進(jìn)貢的兩頭獅子跑出了籠,如今正在承光殿撒潑,那邊都是女眷,眼下已亂成一鍋粥。麗嬪娘娘已著人去喚御林軍前去射殺?!?/br> 那內(nèi)侍話未落音,殿內(nèi)已有兩道人影闊步疾出。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陸聽溪萬沒想到自己此行還能瞧見獅子。 獅子這等猛獸, 中原不產(chǎn), 稀罕得很, 這兩頭獅子都是番邦頭領(lǐng)自西方國度求購來的,一路不知輾轉(zhuǎn)了多少路程,才被送到京師, 靡費幾何無可估量, 僅一頭獅子便價值連城。 她從前在慶典上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次, 驚嘆于狻猊這種多半出沒于香爐上的瑞獸竟真有原型。 她倒還算鎮(zhèn)定, 在場許多女眷都是頭回見到獅子,不知是何物,唬得喪魂失魄,尖叫失聲,有那膽小的,早已經(jīng)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陸聽溪隨陸家其余女眷避在偏殿,御林軍未至, 兩頭獅子徘徊在承光殿外, 嘶吼聲與宮人內(nèi)侍的驚呼聲清晰可聞。 陸聽惠抖如篩糠:“咱們今兒不會交代在這兒吧?” 陸聽芝勉強(qiáng)還能站?。骸拔衣犅劵筐B(yǎng)獅虎者, 為保持其兇猛野性, 素日只喂活物和生rou, 且只令其吃個七八分飽。它們別是今兒尚未進(jìn)食就跑出來了吧……” 陸聽芊瑟瑟不止,口不能言。 她今日照例戴了那枚出廓玉璧,眼下六神無主, 一手緊緊揪住孟氏, 一手握住玉璧。 玉璧既是六瑞之一, 想來能保她平安。 陸聽溪目光掃及陸聽芊的玉璧。她先前乍一看,還以為是沈安的那枚,后頭再細(xì)看,才發(fā)覺不過是形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