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快地回過神來，顧云浩也并不作他想，開始找書。

    《左傳》他已經(jīng)是倒背如流，且也通達了其中含義，甚至一字一句，都可謂是了然于胸，便將書歸還了藏書樓，而開始借閱《公羊傳》。

    因著書院治《春秋》的學(xué)子不多，因而關(guān)于春秋一經(jīng)的書籍并不搶手，借走了也不必著急歸還，只要求不得損壞罷了。

    待齋夫登記之后，顧云浩也不急著回去，而是直接尋了個位置坐下，直接在藏書樓里溫書。

    認真的時候，時間過得極快，感覺沒多大一會，就過了申時，藏書樓關(guān)樓的時間也到了。

    收撿好東西，顧云浩亦是跟著眾位學(xué)子的腳步出了藏書樓。

    一路向后堂而去，待至一處涼亭附近，便見有七八個學(xué)子聚在那亭中，卻是在開社辯學(xué)。

    舉目看去，季航亦是身處其中，想來是主治《禮記》的學(xué)社了。

    學(xué)子們或凝神靜聽，或皺眉思索，或互相爭論，可謂全心投入。

    唇角微微一揚，顧云浩抬步走開，不去打擾。

    走在回寢舍的林間小道之上，感受著書院這傳承百年淳厚的書卷氣息，只覺奮發(fā)進學(xué)之心更甚。

    陵江書院……

    顧云浩有一種直覺，這個地方會讓他永生銘記。

    第59章 第59章：那位姑娘

    讀書的日子雖是單調(diào), 但顧云浩卻不覺得乏味。

    不知不覺之間，就已經(jīng)入了冬。

    這幾日天降大雪，整個淮安城都是一副銀裝素裹之態(tài)。

    顧云浩、楚毅、季航、李文旭四人齊聚于顧家城南的小院。

    自院試之后，楚毅跟李文旭都得中秀才，兩人皆到府學(xué)讀書，因而每每陵江書院休假的時候，兩人都會相邀來尋顧云浩。

    陵江書院每半月學(xué)子可休假一天, 雖是肯定來不及往返臨川縣，但顧云浩還是會回一趟淮安府。

    季航跟顧云浩乃是陵江書院的同窗，加之幾人先前又在臨川縣相識，故而也是時常跟著一起到顧云浩的小院來。

    當然, 季航乃是云寧季家的嫡子, 季家在府城也是有宅院的，但家中卻并非只季航一人，故而倒是不如顧云浩這里方便自在。

    此刻, 幾人交流了府學(xué)跟陵江書院的學(xué)業(yè)情況, 便在廳中吃茶閑聊。

    “這個冬天實在太冷了，不知到了明年春闈的時候，會不會暖和一些，不然只怕得有許多士子抗不住?！?/br>
    季航吃了口熱茶, 又看著門外的大雪，不由感嘆道。

    聞言, 顧云浩也是憂心忡忡。

    他倒是來不及感嘆春闈之事, 反而更是擔心顧云濤。

    經(jīng)上次落榜之后, 這個堂兄進學(xué)更為刻苦，心志也越發(fā)堅定。

    甚至還拒絕了方氏為他尋摸了許久的親事，只說一日不取中縣試，一日就不成婚。

    因而，想來無論明年的縣試是個什么情況，顧云濤也是一定會下場的了。

    要知道縣試都是二月間，若是一直這樣冷下去，對于應(yīng)試的考生來說，絕對不是個好消息。

    顧云浩心底還是很認可顧云濤這位堂兄的，自然也是希望他明年的縣試能一舉考中。

    “只盼過年之后，天氣能暖和一些吧，若不然不僅是春闈，縣試只怕也艱難?！?/br>
    嘆了口氣，顧云浩跟著點了點頭，說道。

    “云浩，你堂兄是準備明年應(yīng)試么？”

    楚毅知曉顧云濤的事，遂問道。

    “正是，堂兄這兩年埋頭苦學(xué)，只盼他明年能中吧?！?/br>
    “不想，你與家里堂兄竟然如此要好，親兄弟也不過如此吧?！奔竞窖鄄€一垂，眼中竟是帶著幾分恍惚。

    “所謂血濃于水，且我與堂兄自小一處長大，若是這樣關(guān)系都不好的話，還何談什么‘親人’之稱呢?！鳖櫾坪频?。

    “血濃于水么……”

    聞言，季航只低喃一句，便默默了許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見此情狀，顧云浩幾人也都暗暗猜想他觸動了心緒，便不再提及方才之事。

    看來世家公子也不是那么好當?shù)摹?/br>
    不過想來也正常，世家大族不僅家里人口多，還規(guī)矩嚴，雖是衣食無憂，一生富貴，但也少了許多脈脈親情在里面。

    若是糟心點的人家，來個嫡庶之爭什么的，那就更是讓人煩心了。

    還是自己家里好……

    雖然跟季航更為熟悉一些，但季航不提及，顧云浩也從不過問他家中之事，今日倒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神態(tài)。

    平日季航行事說話皆是一副溫和公子的模樣，此時卻這樣沉寂，顧云浩只覺得一時倒有些不習(xí)慣。

    不過季航也是個通透的人，僅僅片刻就回轉(zhuǎn)了心思。

    只見他淡淡一笑，似先前的心緒全然消散的樣子，說道：“說起應(yīng)試，我前些日子剛叫人從京中帶回來幾本書，想來你們也有些興趣。”

    聞言，眾人皆是來了精神，忙問：“什么書？”

    “國子監(jiān)每年十月會有一次歲考，且會從學(xué)生文章中擇優(yōu)編錄成冊?！?/br>
    說到這里，季航頓了頓，看著幾人笑道：“再則另有今年京中新編制的各省鄉(xiāng)試的程墨。”

    居然是監(jiān)生歲考跟各省鄉(xiāng)試的程文集錄！

    聽了這話，眾人皆是心中一熱。

    他們都是才取中的秀才，又都年輕，自然都想在科考上再進一步，因而對鄉(xiāng)試之事，也皆是關(guān)切非常。

    先前他們越省鄉(xiāng)試的程墨，幾人也都是買了集錄的，在自嘆弗如之后，皆是認真加以研習(xí)，學(xué)長補短。

    而沒想到的是，季航居然能這么快，就弄到全國各省的鄉(xiāng)試程墨集錄，這樣采觀全國優(yōu)秀士子的文章，無疑對自身學(xué)業(yè)是大有裨益的。

    再說國子監(jiān)，作為最高學(xué)府，自然更是匯集了天下的優(yōu)秀士子，絕對是顧云浩這些士子書生所向往的地方，國子監(jiān)歲考編錄的文章，亦是足以值得他們學(xué)習(xí)的。

    見著眾人如此反應(yīng)，季航也不吊大家胃口，遂道：“雖是僅有一套，但我們幾人可以換著看，每次學(xué)里休假，咱們再換就是了。”

    顧云浩幾人聽了這話，自是感激不已。

    先且不說這文章集錄有多難得，就說季航愿意如此跟他們分享，便已經(jīng)是很大氣了，畢竟三年后的鄉(xiāng)試，他們亦是彼此的競爭對手。

    這里季航已經(jīng)拿著紙筆，寫下了一張字簽，便讓巴九拿著去季府取書。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聽見外面似有響動。

    “估摸著是巴九回來了?！?/br>
    顧云浩輕輕一笑，便起身出去開門。

    取下門栓，打開大門之后，看著眼前的情狀，顧云浩不由微微一怔。

    眼前之人哪里是巴九，卻是一個眉眼俊俏的年輕女子，這女子不過十四五歲，正神情嬌俏地立在他家門口。

    女子身后不遠處，正是一架珠纓八寶的華蓋馬車。

    “這位姑娘……”

    心下詫異，顧云浩正欲相問，卻見巴九自急急自那馬車后跑了出來，回道：“公子，我回來了?！?/br>
    “這是？”

    見著顧云浩問，巴九忙解釋道：“我去了季公子府上，季府的人本是按著季公子所言，準備給了我書就罷了的，結(jié)果剛巧遇上季小姐，季小姐說有事要尋季公子，便親自送書來了?！?/br>
    聽了這話，顧云浩也是有些沒有想到。

    但因涉及季航家里之事，當下也覺得不便多問，便直接回身向院里喊了一聲季航。

    這里又只得硬著頭皮對那女子拱手一禮，道：“勞煩季姑娘略等，令兄即刻就來。”

    此言一出，卻哪里曉得那女子‘咯咯’一笑，說道：“真是個書呆子，誰告訴你本姑娘就是我們家小姐來著？”

    聞言，顧云浩也不由無語。

    看來眼前這女子是個丫鬟了。

    不過，他又不是認識什么季小姐不季大姐的，認錯人也很正常好不好。

    剛剛不過是看著季航的面子上，為了不慢待人家，客氣一句，結(jié)果反倒引來了這丫鬟的嘲笑……

    看來前世的電視劇小說里面講的真是不錯。

    果真是每一個大家小姐身旁，必然有一個伶俐又讓人哭笑不得的丫鬟！

    馬車離得并不遠，季萱坐在馬車之內(nèi)，自然聽到了外面人的話，此時也微微掀起一側(cè)的簾子，看了過去。

    只見那門口正背手而立著一位少年，這少年身穿的一身青色舊衣，并無什么大毛的衣裳御寒，卻并未因這寒冷的天氣而身形佝僂，反而是如青松一般地立在這鵝毛般的大雪之中。

    那少年面容俊朗，眉眼之間帶著禮貌的微笑，卻是另有一種讓人難以看透的感覺。

    看著眼前的少年，季萱只覺得似曾相識。

    蹙著眉細細思量了片刻，忽然這少年跟記憶中那個身影重疊起來。

    竟然是他！

    “小萱？”

    隨著一個聲音響起，季萱亦是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隨即戴上帷帽，下了馬車。

    “二哥。”

    走到季航身側(cè)，季萱喚了一聲。

    這時楚毅跟李文旭也湊熱鬧的跟了出來。

    “喂！我說是怎么……”

    楚毅一路走一路吵嚷，正準備問是什么情況，結(jié)果就見著門前立著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當下也不好意思大聲喊了，只對著顧云浩低喃：“什么情況？”

    “這是我的meime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