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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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只有國庫的狀況好起來的那天,怡親王府的財政狀況才能好起來。 轉(zhuǎn)眼到了回京的日子,石詠與如英一起辭別穆爾泰,帶著安安回京。在廣州過了兩個月,安安與姥爺生出感情,臨走的時候抓著穆爾泰的胡子不肯撒手。 穆爾泰也舍不得安安,差點要把胡子都修了下來送給安安玩,結(jié)果被石詠夫婦兩個趕緊勸住了。 傅云生知道石詠離開的消息,沒有更多的表示,只是約定與石詠繼續(xù)按照老方法通信。他們兩人一南一北,各自在為將來準(zhǔn)備著、打算著。 第370章 石詠帶著妻女, 坐船沿來路出珠江口,又過上了幾日終日面對茫茫大海的生活。 這時候他開始覺得妻子的反應(yīng)有點兒奇怪:如英有時會望著他欲言又止, 情緒也有些善變, 整日坐在艙里不愿出來, 甚至吃飯也不愿與石詠一道, 有事沒事只是擺弄那本當(dāng)初薛寶琴所贈的小冊子,又親自執(zhí)筆,將她在廣州學(xué)來的幾句洋文一一都記下來, 說是怕日后忘了。 石詠正鬧不清狀況的時候, 安安來告密了。 “爹,娘不肯好好吃飯, 尤其不肯吃魚。安安以前不吃魚爹都要說的, 可是爹這次不要說娘好不好!” 石詠伸指刮一下安安的小鼻梁,算是夸獎這個小鬼靈精, 虧她還有點兒良心。 于是石詠親自去“監(jiān)督”如英用飯。海船上的生活總是不如在陸上的時候方便, 可以食用的新鮮菜蔬也不多。石詠的妻女是船上最受優(yōu)待的人, 但日常也只能吃一些蒸腌魚、蒸臘腸之類的腌臘。結(jié)果石詠端著一盆清蒸咸魚,進(jìn)了如英的艙房,還未待開口, 如英已經(jīng)掩著鼻, 哇的一聲吐開了。 石詠嚇了一大跳,趕緊丟下飯菜,先過去照顧如英,撫著她的后背半天, 見如英只吐了些清水,此前大約實在是沒吃什么東西。 見到這個情形,石詠再是個蠢爹,也曉得是怎么回事,連忙悄悄問媳婦。如英面上微紅,點點頭,石詠便又傻了。 若干年前,如英懷上安安的時候,他就傻過這么一回。隔了數(shù)年,石詠重蹈覆轍,傻乎乎地求證:“我要當(dāng)?shù)???/br> 如英用帕子捂著鼻子點點頭。 石詠騰地站起來,這回他可沒徑直沖出艙門,見人便說:我要當(dāng)?shù)恕勤s緊先將那碟咸魚拿了出去,離如英遠(yuǎn)遠(yuǎn)的,千萬別再讓如英聞見。 接著闔船的人都聽說了喜訊,一起過來向石大人賀喜。石詠一面感謝眾人道喜,一面挨個兒問:“我家娃在折騰媳婦呢!船上有什么不腥味道不重又開胃又下飯的可以吃的?” 旁人見這個爹,半是欣喜,半是愁容,一味擔(dān)心媳婦不舒服,吃不下飯,忍不住都生出同情。這里有不少人是跑海船的,有經(jīng)驗,當(dāng)下七嘴八舌地給石詠出了一堆建議。 如英一人在倉里,見石詠托著那碟咸魚就出去了,久久也不見回來,忍不住心生好奇,命隨身侍奉的丫鬟出去看看,小丫鬟出去看了一圈,笑著回來,說:“奶奶,大爺在親自給您張羅飯食呢!” 如英一想,登時露出笑靨,心里已經(jīng)安了,待想到石詠能做出什么飯食來,如英更是好笑——這個家伙,以前就沒怎么見過他下廚,這會兒又能張羅出什么? “奶奶,真是沒想到,大爺頭一個想到的,是先去給您做可以入口的飯食?!毙⊙诀咄Ω锌?,石詠對待媳婦兒,全沒那些花哨,只想著那些實心實意的。 “他能張羅出什么來?”如英也有些過意不去,船上條件有限,如英不想給眾人添那許多麻煩,只打算等下一次靠了岸補(bǔ)給的時候再說。豈料驚動石詠,竟親自cao持起來。 石詠請教了眾人,得了一樁經(jīng)驗,知道絕對新鮮的海魚是不腥的。原本他們所乘的官船無法捕魚,剛巧在海上他們遇上了幾艘漁船,官船便放了小艦下去,將漁船捕到的新鮮海產(chǎn)買來。石詠見一條剛出水的鯧魚活蹦亂跳,心想就是它了,二話不說,在旁人的指點下親自處理了,在魚身內(nèi)外抹上去腥的酒,填上姜片,上鍋清蒸。魚一出鍋,立即香飄四里,卻沒什么腥氣。 石詠又去行李里翻了一遍,找出了原本帶在路上給安安當(dāng)零嘴的茶干,和兩壇子泡菜。石詠將那茶干剖成薄片,淋上一點點香油,再挑一點泡菜出來,當(dāng)成是給如英佐粥的小菜。 船上本就有現(xiàn)熬的白粥,石詠便一件一件都給如英送去,先是白粥,然后是茶干與泡菜,最后才是那碟蒸魚。他一面送去,一面觀察如英的反應(yīng),似乎一有不對勁隨時打算端了就跑。如英實實被他這架勢逗得忍俊不禁,掩著口輕笑,她心頭一松,連早先那些不適都忘記了,石詠親手張羅的這些,如英倒是多少吃進(jìn)去了些,沒再盡數(shù)吐出來。 而余下的石詠也沒撈著,安安在母親的艙房里吃得大快朵頤,連連稱贊自家老爹做得好吃:“要是咱們來時也是爹做飯,安安怎么可能會不喜歡吃魚呢?” 石詠無奈了:小祖宗,你那只是挑食好嗎? 從此石詠過上了甜蜜的“俯首甘為孺子?!钡娜兆樱咳沼H手給媳婦兒和閨女張羅吃食,被一船人嘆為觀止,實在是沒想到年輕有為的石大人竟然是個女兒奴兼寵妻狂魔。 自此,家人的伙食,便都是由石詠親自動手cao持的:他會親自將海里撈上來的海菜用開水燙了又燙,調(diào)成酸辣口的小涼菜給如英開胃,卻又不敢讓她多吃;也會將海里撈上來的新鮮小魚兒炸成香脆的小魚條兒,外頭撒上芝麻讓那娘兒倆當(dāng)零嘴。待到了泉州,這位更是在補(bǔ)給的碼頭買了活雞活鴨帶上船,在艙房里養(yǎng)著,變著法兒給如英調(diào)劑飲食。 大約也是因為在這官船上,如英整日高臥,無事可掛心,再加上飲食甚是妥當(dāng),她雖然吃了會吐,但是吐了也照樣努力吃。如此以往,等船進(jìn)吳淞口的時候,如英只是晨起會有些不適,其余時候已經(jīng)完全與好人一樣。 不日到了蘇州。石詠見如英靜極思動,干脆帶她和安安一起上岸走走,見見當(dāng)年他曾經(jīng)見過的風(fēng)景名勝。同時他也派人去打聽林如海的下落,想趁此機(jī)會去拜會這一位,也讓如英見見故人。 豈料打聽了一圈,姑蘇一帶,無人曉得林如海的去向,這一位就像是神隱了一般。 石詠知道林如海畢竟是康熙朝的舊臣,新帝登基自然會在江淮重地安插自己的心腹,林如海早早稱病乞休不失為明智之舉。但是像他這樣有先見之明能急流勇退的,世間并不多。 石詠尋林不遇,到底無法,只能悻悻而歸,在心里默默期盼日后有緣再會。 他攜了妻女,緩緩回京。石詠在蘇州時就已命人送了家信回去,石大娘足不出戶,便聽說了她兒子兒媳孫女三個人出門,回來時多了一口人。石大娘抱著大孫子沛哥兒合不攏嘴。與石家走動得較近的幾家親眷都有所表示,而如英的舊日丫鬟望晴聽說了好消息,趕緊催著在同仁堂做大夫的丈夫靳勤,一起陪著石大娘去通州碼頭去接人去。 那邊石詠夫婦抵京,與親朋故舊相見,自是一番歡喜。然而朝中也有人盯著石詠。都曉得石詠是新皇登基之后火速提拔的年輕要員,此前從未在六部當(dāng)過差的,竟也能得個“南書房行走”的打眼職務(wù)。因此石詠回京之后,有不少人專盯著他,看他這次南下,差事辦得如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回京之后又給哪些人孝敬—— 因此石詠回京之后,往哪幾家走動,又往各處送什么禮,竟成了一件惹人矚目的要事。 豈料石詠給往來各處贈送的,全部都是廣東的土產(chǎn)。他給十三阿哥的禮最重,全都是南方特產(chǎn)的藥酒藥油,專治風(fēng)濕腿疼的;帶給其余親朋好友的是廣州的各種藥材和土特產(chǎn),各種煲湯的藥材與食材、臘腸臘rou火腿、瑤柱干貝干鮑之類,全是旁人沒想到的。雖說價值并不高,但俗語說千里送鴻毛,禮輕人意重,石詠送的都是一向相熟的人家,也都體諒石詠這一趟長差跑得不容易,都高高興興地笑納了。 在眾多禮品之中,唯有往唐英那里送的禮不同。石詠也未避嫌,將他帶給唐英的禮品大包小包地往唐英府里一送,第二天就有御史彈劾,說是石詠重金賄賂昔日同僚,必有所圖。消息一傳出,旁人便多少為石詠感到可惜,但是人們也同樣不明白,石詠賄賂誰不好,賄賂唐英干啥? 當(dāng)下雍正便命石詠上折子自辯,石詠便列了一張清單,將他送到唐英府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列出來。只見石詠送給唐英的,大多為廣州出產(chǎn)的手工藝品,其中包括骨雕、牙雕、玉雕、木雕、廣彩和廣繡,每個大類的成品精品各一到兩件,每樣?xùn)|西后面還附有當(dāng)?shù)夭少彽膬r格。 朝中等著看石詠笑話的人更加絕倒,嘲笑石詠“與御史臺還真是配合得緊”,竟然還幫著把賄賂唐英的總金額一起算出來。 然而待石詠將事情解釋清楚,跳出來指責(zé)石詠的人便都啞了:原來石詠原本就是受唐英所托,南下勘察廣州手工藝匠人的技藝風(fēng)格和水平,以便京里造辦處的匠人取長補(bǔ)短;將來宮中造辦處也可能會考慮聘用一批來自廣州的匠人;而京中制作各種手工藝品銷往蒙古的匠人,也可以部分參考來自廣州的時髦樣式。這樣的南北交流,有百利而無一害。 至于采購這些產(chǎn)品的錢,都是唐英自掏的腰包。石詠回京交接了東西之后,唐英就按照價碼把所有的錢都付給了石詠,兩人還有交接時的收條為證。 這下子旁人都無話可說,雍正卻得意了。 這位新君眼下已經(jīng)采納了新任山西巡撫諾敏的建議,打算在全國范圍內(nèi)施行耗羨歸公和養(yǎng)廉銀子的措施,以此增加中央財政收入,并限制地方官對百姓的橫征暴斂。因此雍正對一個“廉”字極其敏感。石詠作為他親自點了頭提拔啟用的年輕人,若是這次他南下廣州,在地方上大刮一通地皮,雍正的臉自然沒處擱;可是石詠偏生沒有伸手往地方上要一分錢,據(jù)說吃喝住宿也都是借的岳父穆爾泰的客院,千里迢迢回京之后往來贈禮,也一樣是干干凈凈清清白白,沒有半分可挑剔的地方。 除此以外,石詠對十三阿哥的一份孝心,雍正也都看在眼里,登時覺得當(dāng)初提這年輕人起來,當(dāng)真是不虧。 石詠南下的幾樁差事,也都辦得很漂亮:洋人那些所謂的“領(lǐng)事保護(hù)”原則被石詠駁了回去,反而給加了一條“在華必須遵守當(dāng)?shù)胤伞钡脑瓌t;對于移交死囚這一點,石詠雖然沒有爭取到百分之百完全自主,但是爭取到了對等權(quán)益,同時也使中華一方在談判之中站在極有利的地位。這可以算是功勞不小。果郡王十七阿哥在京中便順勢推了一把,進(jìn)一步,已經(jīng)與各國公使一道,迅速將這原則敲定。以后這些洋人海商在中國,以及中華商人出海,便都有基本原則可以遵循了。 此外對與海禁和遠(yuǎn)洋貿(mào)易,石詠也呈上了內(nèi)容詳實,有理有據(jù)的折子,交出了漂亮的答卷。雍正便命將他的折子公開發(fā)下去,命百官各抒己見,一道辯論。這日在南書房便是如此,石詠被當(dāng)成靶子,由各文官就大開海禁的一系列事宜向他發(fā)問,石詠作答。 眾人問得熱烈,石詠這些天一直在南邊,已經(jīng)將海禁的種種利弊全部權(quán)衡過一遍,眼下胸有成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張口便答,旁人幾乎問他不倒。 南書房里正討論得熱烈,忽見兵部尚書白潢匆匆忙忙進(jìn)來,納頭便向雍正拜倒:“啟稟皇上,臣有急事求見!” 雍正見到白潢走得急,這樣的天氣里,額頭竟然也沁出一層薄薄的汗水,心知當(dāng)是大事,立即道:“眾卿且暫退吧!” 話一出口,雍正立即補(bǔ)了一句:“怡親王留下!” 于是十三阿哥留在南書房,其余人一起告退。石詠推出南書房的時候,跟前恰好是八阿哥允禩,石詠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允禩若有所思,待見到石詠的眼光掃過來,允禩面上神情登時放緩,沖石詠微微一笑,扭頭便出去了。 石詠的本職就是南書房“行走”,眼下雍正與白潢和十三阿哥一道在南書房里議事,石詠一時也離開不得,只得立在外頭,順著今日的事想了一想。已進(jìn)十月的天氣,他卻微微覺得有點兒煩悶—— 兵部尚書,急事求見,又是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這莫不是,西北又要出亂子吧! 石詠猜得不錯,此時此刻,雍正正立在南書房里,背著手,手中捏著一份代十四阿哥駐扎西北的國公延信發(fā)來的緊急軍報,來來回回地在十三阿哥與白潢兩人面前反復(fù)踱步。 “羅卜藏丹津,好個羅卜藏丹津?!?/br> 雍正憤怒之際,朝起手上的軍報,狠狠地砸在面前的桌面上:“這次竟然不是策妄阿拉布坦,竟然是羅卜藏丹津!” 原來,西北送來的緊急軍情,不是早先被大將軍王十四阿哥痛打打老實了的策妄阿拉布坦又生了異心,而是已經(jīng)在青海定居了百年之久的青海厄魯特蒙古,竟然作亂了。 聽說這個消息,十三阿哥也震驚不已,隨即反應(yīng)過來:“羅卜藏丹津?那他想必是因為沒有準(zhǔn)許他恢復(fù)祖上部族的王庭而心懷怨恨,又因政敵察罕丹津獲封黃河南親王而心生嫉妒,才會因此反叛作亂。青海蒙古各部,未必便愿與他一條心作亂?!?/br> 雍正雙眉一挺,目光炯炯,盯著十三阿哥,道:“是這個理,老十三,如何?你若愿意,朕就把所有的大軍交到你手上,咱們狠狠地給羅卜藏丹津迎頭一擊,好好給他一個教訓(xùn)!” 第371章 話說這羅卜藏丹津本是和碩特汗部的右翼首領(lǐng), 頭上有個世襲的親王爵位。但此人一向心懷異志,一心想要恢復(fù)和舒特部的王庭, 并染指川藏等地。豈料他的訴求一直沒有得到支持。 再加上十四阿哥擊敗策妄阿拉布坦之后, 非但沒有給羅卜藏丹津加官進(jìn)爵, 反而將羅卜藏丹津的政敵察罕丹津扶起, 封了黃河南親王。羅卜藏丹津認(rèn)為這是分了他的權(quán)柄,更加不滿,因此脅迫青海蒙古各部貴族于察罕托羅海會盟, 發(fā)動叛亂。 十三阿哥胸中自有溝壑, 雖然這些年他從未涉足西北,可是對西北的局勢判得極為精準(zhǔn), 只聽雍正說了一兩句, 他已經(jīng)判斷出羅卜藏丹津叛亂的緣由。這令雍正極為心折,踏上半步, 望著弟弟:“老十三……” 十三阿哥低下頭, 呼吸有些重, 實在是難抑胸中的激動。 當(dāng)年康熙皇帝崩逝那夜,他曾手持虎符,以一己之力, 調(diào)動清河大營的全部兵力, 再加上幾處出城駐防的八旗旗營,將暢春園團(tuán)團(tuán)圍住。若論當(dāng)時的情形,他便是想要自己稱帝,也是做得到的??墒撬渍Z說“功高震主”, 身居大位之人往往都忌重臣掌兵——十三阿哥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他曾一度以為自己從此便與兵權(quán)無緣了。 可是這么些時日以來,虎符依舊在他手里,而如今皇兄毫不猶豫地要將國家社稷托付給他,將西北邊陲的十萬大軍托付給他。 許是這位四哥,信一個人便是終身信一個人吧! 十三阿哥想著,忍不住喉頭發(fā)酸,想說的話有些說不出來,他甚至不敢抬頭,不敢面對這位皇帝,這位兄長—— “皇上,怡親王這身子骨……”最沒眼力勁的白潢這時候開口插嘴了。他很想提醒一句,眼下已經(jīng)進(jìn)十月了,西北苦寒,戰(zhàn)場又艱苦,以怡親王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白潢其實只想表述:西北眾軍諸將,最需要的是一位健康強(qiáng)壯的主帥,主帥在中軍若有什么不妥,對于眾將的意志,可是有巨大的影響啊! 雍正刷地扭過頭去,冷著臉問:“你說什么?” 白潢一嚇,膝頭一軟,“啪嗒”一聲就跪在地面上了:“回皇上話,臣的意思是,臣的意思是……” 完了!白潢心想,他這番話無論如何表述,都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再加上雍正一向冷臉冷慣了,此刻更是令白潢恨不得有個地洞,好讓他鉆進(jìn)去躲起來。 這時候十三阿哥溫和地開口:“皇上,以臣之見,羅卜藏丹津成不了氣候,但為了不讓他左右蒙古其余各旗各部,宜速剿。不若便由現(xiàn)今就在西北的將領(lǐng)立即出兵討剿!” 他見雍正依舊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又道:“臣這才剛剛接手戶部沒有多久,眼下剛剛有了點頭緒,不如讓臣來坐鎮(zhèn)這后方,保證西北糧草的調(diào)度,讓前方將士沒有后顧之憂。您看,這樣可好?” 白潢滿頭大汗地道:“正是,正是,臣也是這個意思,有怡親王在,定能力保我軍將士后顧無憂?!?/br>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而且這一次西北有兩條線,一條要顧著策妄阿拉布坦卷土重來,另一條要直擊羅卜藏丹津,朝廷在錢糧這一塊簡直不堪重負(fù)。若是戶部有個穩(wěn)妥的人坐鎮(zhèn),也才會有速戰(zhàn)速決的底氣。十三阿哥這番話,既替白潢解了圍,也給了雍正臺階下。 雍正盯著十三阿哥看了半日,終于緩緩舒了一口氣,點頭應(yīng)道:“好,有十三弟坐鎮(zhèn)調(diào)度錢糧,朕自然放心?!?/br> 石詠在南書房外頭待命,不多時,他便被再次傳進(jìn)南書房,這次與他在一處的,還有莊親王十六阿哥、內(nèi)閣大學(xué)士張廷玉、戶部滿漢尚書,怡親王依舊在座,但是兵部尚書白潢不知道到哪兒去了。石詠的身份是個“行走”,便立即充當(dāng)記筆記的工作,坐在張廷玉身后,執(zhí)筆在紙上飛快地將眾人所議記下來——這不就是后世會議紀(jì)要么? “這次傳各位來,就是要議一議錢糧的事?!庇赫话逡谎鄣卣f。他隨即將羅卜藏丹津反叛的事說了。在座的十六阿哥、張廷玉等人都是一驚。 “這個羅卜藏丹津,專門撿了秋草黃、戰(zhàn)馬壯的時候反叛,若是他早幾個月叛,秋糧未收上來,大軍糧草還當(dāng)真捉襟見肘??墒侨缃瘛吆?!”雍正自己就是戶部的掌事阿哥出身,戶部有多少家底他一清二楚。 石詠也大約知道些,如今全國的糧食,供應(yīng)西北大軍,外加老百姓自己的口糧,未必就能撐到明年夏收的時候。但為今之計只能是先盡著軍糧,若是明年糧食還有缺口,可以早早通過海商先進(jìn)口一批米糧來救急。 所以最大的問題,應(yīng)該就是錢了。 眾臣果然議的是這個?,F(xiàn)在的問題是,各省的賦稅還未收上來,而今年一年中該花的又都花出去了,國庫空空如也。 雍正問起內(nèi)庫,十六阿哥答曰情形也差不多,畢竟今年是雍正元年,少不了花錢的地方,四月間先皇大出殯,太后太妃們移宮,雍正后妃移入宮中,依舊略略整修一下圓明園…… 大家總感覺哪兒都省著花錢,圓明園只是修了個門面而已,甚至連雍正后妃也只是徒有個名號,皇后貴妃們連封后封妃的大典都沒顧得上舉行,可這內(nèi)庫還是總是空著的。 一時眾人面面相覷,大家議起此事,唯一一個念想:錢,都去哪兒了? 十三阿哥留神雍正的神情,果然見這位的表情越來越不善。他心知九阿哥名下大批的財帛與產(chǎn)業(yè),最終都落到了八阿哥手里,只有實業(yè)如玻璃廠等移交給了內(nèi)務(wù)府。雖然實業(yè)是能生錢的,可是在這著急用錢的當(dāng)口,實業(yè)自然沒有真金白銀來得實在。 雍正心中,自然只有對廉親王不滿的份兒。那位心想,允禟既然能心甘情愿把實業(yè)都交出來,交出其余財富也想必是肯的??墒橇H王那里則未必這樣想,將允禟的產(chǎn)業(yè)交給內(nèi)務(wù)府,只是為了讓這些玻璃廠能繼續(xù)好好經(jīng)營下去,不讓允禟的一番心血付之東流而已。 十三阿哥眼見著雍正的臉色越來越黑,心知這位如果在這個當(dāng)兒大發(fā)雷霆,發(fā)作允禟或是廉親王,宗室這一關(guān),恐怕不好過。畢竟如今十阿哥滯留張家口,九阿哥被發(fā)去駐防西寧,十四阿哥和十五阿哥兩個被拘在景陵為先帝守陵,宗室里多有微詞。如果雍正在此刻再拿九阿哥的財帛說事,恐怕宗室里會人人自危,擔(dān)心皇帝覬覦宗室的財產(chǎn),皇家難免先自亂了陣腳。 于是十三阿哥在這時候突然提氣道:“石詠——” 石詠一凜,提著筆起身,道:“微臣在!” “你若是面臨此等境遇,急需用錢,且你知道會有錢,但是錢糧會在數(shù)月之后到你手中,偏生你又不用不行,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