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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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詠倒是沒想到,天象能扭轉(zhuǎn)他二叔石宏武的心意,卻也能讓安佳氏這剛剛出世的小哥兒也更背上一層克兄克母的兇名。 石詠也向如英說了安佳氏拒絕于老太醫(yī)的事,如英一時無語,半晌方幽幽地道:“叔叔與嬸娘都肯做的事,舅舅舅母卻怎么也不肯。父親只道將jiejie嫁給表哥,便能順心順意地過一輩子,指著舅舅舅母能將jiejie當(dāng)親閨女般照看一世,可真是想左了。舅母眼里明明只有……”她想說“明明只有兒子”,到最后終于還是忍住了。 石詠望著如英的神情,知她心里不好過,只能無言地伸出手,在如英手心里握了握。如英略覺溫暖,轉(zhuǎn)頭朝石詠笑了笑,卻一陣心酸,那淚珠便就此滾落下來。 且說安佳氏府上遣人去清虛觀請了道士推算擇日,擇準(zhǔn)了停靈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開喪送訃聞。此外,安佳氏另請了一百單八禪僧在廳中拜大悲懺,釋兇驅(qū)惡;另外,請了九十九位全真道士,在昔日如玉所居的院子里打四十九日解冤洗業(yè)譙,對外說是給亡者祈福。兆佳氏家中聽說,卻都是敢怒不敢言。 ——這到底是府中小兒子喪妻,還是化解冤孽兇煞呢? 但如玉年紀(jì)輕輕就香消玉殞,安佳氏請人開壇做法祈福,也可以說是人之常情。且如玉的舅母確實(shí)約束府中下人,府內(nèi)尚且沒有半點(diǎn)流言傳出來。因此兆佳氏也不好多指責(zé)什么。但是如玉的忌日正是朔日,不少人都記得那日一場令人心驚膽寒的日食,市井之中,也有不少將這喪家與日食聯(lián)系在一起的。 如玉頭七這日,石詠陪著如英一道過去安佳氏府上致祭。如英自去與女眷們在一處,石詠則在外間,再一次見到了哲彥。 哲彥在如玉過世那日哭得不成,幾日不見,在石詠看來,已經(jīng)恢復(fù)了早先那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與人說話的時候頗為木然,說起亡妻,面上也無多少哀慟之色。 石詠一直覺得哲彥很像寶玉,可眼下看起來,只覺得哲彥不及寶玉多矣。寶玉很清楚他的“多余”,也曾強(qiáng)迫自己付出努力,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已。而哲彥連這一點(diǎn)都不知道,也全無為妻兒計(jì)的自覺,凡事皆順從他人,沒有半點(diǎn)兒主見。如玉剛?cè)ブ畷r,哲彥確曾悲慟欲絕,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又麻木了,又司空見慣了。石詠問起他膝下兒女,哲彥也只是隨隨便便地點(diǎn)點(diǎn)頭,只說一切都好,便不再與石詠多啰嗦了。 在如玉之前,哲彥的一房妾室生了個姐兒,如今正由那個妾室自己帶著。 石詠與如英夫妻二人致祭之后,奉上奠儀,沒有多留,便從安佳氏宅邸出來,沿路遇上了幾家親友,石詠與如英少不得停下來一一寒暄兩句。但石詠見妻子面帶憂色,趕緊將她拉到一邊,小聲詢問。 “我一直沒見著沛哥兒?!比缬?dān)憂地道。 如玉所生的雙胞胎之一,隨了安佳氏族里的例,小名兒起了個帶三點(diǎn)水的,就叫沛哥兒。如英是他的姨母,算是極親近的人。但是過府來探視,卻見不到這孩子,少不得叫人揪心。石詠雖然也覺得安佳氏有些不大靠譜,但也只能安慰妻子,如今沛哥兒是哲彥膝下唯一的男孩兒,哲彥家里再怎么樣也不會苛待自家子孫。 如英聽了,方稍稍放心,隨石詠一道回轉(zhuǎn)自家。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個多月之后,南邊傳來消息,穆爾泰繼妻安佳氏也于四月頭上過世了。穆爾泰因有公務(wù)在身,一時無法扶靈回京,只將靈柩暫時停在廣州城外的一處庵院里。 消息傳至京中,因?yàn)橛稚婕鞍布咽?,親戚之間關(guān)于沛哥兒的傳聞越發(fā)多起來,人們很快就將如玉、沛哥兒的兄長、安佳氏的離世與朔日那日的日食聯(lián)系在一處。如英最不愿見到的情形終于發(fā)生了——沛哥兒很快便成為那個伴隨著日食降生,克兄克母,還間接克死了外祖母的嬰孩。 這一段時日里,人人經(jīng)過安佳氏宅邸,都寧愿往路的另一邊靠一點(diǎn)兒,生怕沾上這家的晦氣。 時間過得很快,這一日如英擔(dān)心地道:“今兒正是沛哥兒滿百日,那邊府里卻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就算是沒法兒擺酒,但總也該邀至親們上門去探視一回才是!” 石詠只得安慰她:“那邊之前剛剛治完喪,又是你jiejie的百日,大約也是覺得不便罷了?!?/br> 如英“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如今她繼母過世,如英身為出嫁女,身上也有服,已經(jīng)是在石家東院的上房里單獨(dú)辟了一間屋子出來,晚間帶著安姐兒一道住著。就因?yàn)檫@個,她也不方便隨意出門。 這日到了晚間,石家一家子在椿樹胡同小院里用過晚飯,正打算歇下的時候,忽聽門外有車軸軋軋聲,隨即東院大門外有人飛快地敲起門?!笆笕思颐??求快快開門!” 今日李壽正好在東院頭一進(jìn),聞聲趕緊出來,將東院門一打開,登時一座車駕順勢拐了進(jìn)來。車中的女眷坐在車上不下來,只說請李壽去請石家大奶奶過來,大奶奶認(rèn)得她。李壽無奈,待要將人趕出去吧,那車駕在東院頭進(jìn)里騰挪不開,一時還真沒辦法趕出去,只得趕緊讓媳婦兒往內(nèi)院去送信。 一時石詠陪著如英出來,他與李壽兩人各提了一盞馬燈,將東院里停著的馬車處照得明亮。車?yán)锏娜艘姷饺缬⒊鰜?,趕緊從車上下來,來到如英跟前叩頭行禮:“英小姐!” 如英一怔,待看清楚了來人的面孔五官,突然驚問道:“你是香桃?” 來人點(diǎn)頭道:“難為英小姐還記得,奴婢正是香桃?!?/br> 如英遲疑片刻,開口問:“你,你不是……” 這香桃原本是如玉的陪嫁,后來做了哲彥的通房,因有孕才抬了做妾,如今膝下有一女。好端端的,她應(yīng)當(dāng)待在安佳氏府上才是啊。 “回英小姐的話,奴婢是前來求英小姐收留,收留沛哥兒的!求您看在玉小姐的分上,先留下沛哥兒,別將沛哥兒趕到莊子上去吧!” 石詠與如英一聽,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如玉趕緊將香桃拉起身,道:“沛哥兒究竟如何了?” 這邊馬車上,便有個身材頗為粗壯的乳娘從車上下來,懷中抱著個嬰兒。李壽就站在附近,手中提著馬燈,人們都見那小嬰兒在乳娘懷中睡得正恬靜。 如英知道不對,趕緊讓李壽先到門外看看,見有沒有可疑之人跟著車駕過來。她自己趕緊拉著香桃往內(nèi)院去,石詠緊跟在她身后。 香桃跟著來到石家內(nèi)院上房,石詠與如英先坐了,香桃卻不敢,只站著向如英和石詠兩人回話,說起她早先說過的:“求英小姐幫幫忙,暫時收留一下沛哥兒,我們府上的太太發(fā)了話,要給姑爺說個填房,身邊有沛哥兒怕旁人家忌諱,所以讓我?guī)е娓鐑旱匠峭馇f子上養(yǎng)著!” 如英一聽,已是面罩寒霜,與石詠對視一眼,命香桃先坐下:“你別著急,先把話慢慢說清楚,沛哥兒是我jiejie的親生兒子,是我的外甥,我遇上這件事,絕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br> 香桃聽了,大是感激,便將安佳氏如今宅子里的情形一一都說了。 原來,就是因?yàn)榕娓鐑撼錾淼臅r辰趕上了朔日的日食,外頭又有傳言他克死了生母,又克死了兄長,后來連原在廣東的繼外祖母過世,也盡安在了沛哥兒頭上。安佳氏一大家子都對沛哥兒頗為忌憚,生怕他又克了誰。再加上哲彥的爹娘急著要給哲彥說填房,怕好人家的女兒不肯嫁給哲彥,所以想了這么個招兒——將香桃的閨女搶了去,由府里太太自己養(yǎng)著,沛哥兒則塞給香桃?guī)еムl(xiāng)下莊子,反正她也是兆佳氏府里出來的人,是沛哥兒生母的舊仆。 早先哲彥的娘便安排香桃?guī)е娓鐑撼龀?,只因安排的時間比較晚,不可能當(dāng)天便趕到城外莊子上。香桃便乘機(jī)提起,她在外城有一門親戚,正好可以收留她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出城去莊子上去。 哲彥的娘百密一疏,一時沒想到兒媳的親meimei就住在外城,當(dāng)下便放香桃去了,只讓人看著車駕出了正陽門便夠了。 如英又問:“早先你膝下那個姐兒呢?” 香桃一聽如英問起女兒,那眼淚便止不?。骸疤徽f,姑爺膝下有個姐兒,說親的時候反而好說些,就讓把大姐兒留在府里,讓我?guī)娓鐑喝ムl(xiāng)下莊子上。” 如英這時候已經(jīng)氣得絕倒了,一只右手緊緊地捏著椅背,說:“好,好!jiejie,舅舅舅母當(dāng)真待你不薄??!” 如玉尸骨未寒,哲彥便趕著說親,這些都罷了,如玉拼了一條性命生下的孩子,卻由得他們這樣作踐。 石詠伸手拍拍如英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意氣用事,將事情好生考慮周全。 “香桃,你如今作何打算?”石詠問。 香桃聽見,趕緊起身,又沖如英和石詠行了個禮,說:“姐兒既討不回來,婢子也不想再回那邊府上了。婢子想回老尚書府上,聽候老太太差遣?!彼抢仙袝募疑?,一大家子都在兆佳氏這邊當(dāng)差。再加上她年紀(jì)尚輕,哪怕是再嫁,也能尋個好的。 如英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個好說!我明日便帶你回老尚書府去?!?/br> 當(dāng)晚乳娘便帶著沛哥兒歇在如英的屋子里。安姐兒陡然間多了一個“弟弟”,臨睡前一直都好奇地趴在炕上,看著眼前那個雪球兒一般的小人兒。 如英則與石詠一直坐在另一邊臥房里商議:“茂行哥,我……我有一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br> 石詠伸手握了如英的小手,微笑著對她說:“如英想將沛哥兒暫且養(yǎng)在咱們這兒,對不對?” 如英一下子睜圓了眼,有些期期艾艾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詠嘆了口氣,說:“甭管你想什么,凡事媳婦兒想做的,我一概支持。” 但是他想得比如英想得更遠(yuǎn)些:“若按我的意思,我們不止該將沛哥兒暫且養(yǎng)著……依我看,不如直接認(rèn)作我們兩人的兒子吧!” 第306章 石詠的想法是, 既然安佳氏那一大家子飽受封建迷信的毒害,便別讓沛哥兒再回那邊府里受罪了。那邊不要, 他便干脆光明正大地認(rèn)在膝下, 做個養(yǎng)子。 他知道那日如英見過如玉最后一面, 如玉曾經(jīng)將哥兒托付給如英, 而且憑如英的性子,哪怕再苦再難,她也會將jiejie的托付完成, 畢竟那是對已經(jīng)不在世的親人許下的承諾。 “茂行哥!”如英一時觸動情腸, 眼中有淚光盈盈。石詠為了她一句承諾,甘愿將她jiejie的兒子認(rèn)作養(yǎng)子, 打算親手撫養(yǎng)成人。一想到這里, 如英便覺石詠才真正是自己的底氣??墒撬灿行┮蓱],畢竟沛哥兒是jiejie的骨血, 不是石家的血脈, 若是石詠認(rèn)在膝下, 養(yǎng)子成了長子,這…… “你聽我說啊,這事兒其實(shí)有這些好處。你想, 眼下你身上有服, 一年之內(nèi),咱們反正是再造不出個小人兒的。而安姐兒漸大了,有個年紀(jì)相仿的兄弟豈不是好?再說娘和二嬸那邊,她們絕不會嫌棄多個孩子在身邊的……孩子越多, 家里人氣旺些,她們也樂呵?!?/br> 他說著,輕輕拍了拍如英的脊背,讓妻子往自己身邊更靠近些,低聲說:“將來咱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沛哥兒與咱們自己的孩子一起長大,兄弟姐妹之間互相照顧扶持,豈不是比沛哥兒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府里長大來得強(qiáng)?我們既然認(rèn)下了沛哥兒,便一視同仁,將他當(dāng)咱們的兒子一樣看待。如此,你jiejie在天之靈,當(dāng)可以無憾了。” 如英倚在石詠肩頭,聽著丈夫這樣說,少不了心潮起伏,半晌,忽然抬頭問:“茂行,你難道不忌諱……” 石詠反問回去:“你難道也信那些市井傳言所說的,沛哥兒會克這個,克那個的?” 他一伸手,已經(jīng)將桌上放置著的一盞煤油燈取了來,又從荷包里將早先曾經(jīng)用作道具的文玩核桃取出來,握拳比劃,像是給石喻講解那樣,將這日食的成因又講了一遍,還特地向如英解釋了,為什么有時日食會天黑得特別徹底,有時只是略黑一些兒。 如英卻沒法兒接受她所在的地方竟是石詠拳頭那么大小的一個球體,登時連連發(fā)問,惹得石詠又不得不將萬有引力、日心說等等一切與之相關(guān)的知識全都傾囊以授,當(dāng)然一切都托辭給宮中的西洋傳教士。 像他這樣,把夫妻夜話硬生生改成科普知識講座的,估計(jì)這世上也沒旁人了。 第二天,石詠與如英先抱著沛哥兒去見了石大娘與王氏,征求她們的意見,看著二位愿不愿意將沛哥兒留下來。 石大娘此前聽說過如玉的事兒,此刻聽說如玉夫家竟然為了給兒子續(xù)弦,要將親子擱莊上去養(yǎng),也是氣了個不住,待見到了沛哥兒,她少不得嘆息一句:“怎么竟會有人將這樣的孩子也樂意送走的?” 石詠便委婉地將沛哥兒是朔日日食時所生的事實(shí)都講了出來,也說起哲彥一家子的擔(dān)憂——石大娘聽了便笑,道:“這些事,都做不得準(zhǔn)的。當(dāng)年還有人說過你娘克夫,沒準(zhǔn)將來還會克子。詠哥兒,你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 她轉(zhuǎn)頭與王氏對視一眼,道:“咱們一家子好像都是帶些孤拐的命格,所以也從來不在乎這些個。這個哥兒,既然你連襟家中不愿養(yǎng),咱們便養(yǎng)著,眼下不過是多養(yǎng)個乳娘,將來也不過是多雙筷子罷了。” 他們夫妻倆征得了石大娘和二嬸王氏的同意之后,便是時候到安佳氏府上,向安佳氏攤牌了。當(dāng)然,這事兒他們小夫妻倆出面還不夠,還得邀上幾位長輩。石詠頭一個想到的自然是白柱。 白柱是如玉的叔叔,穆爾泰不在京中,他便代表穆爾泰出面。除此之外,十三福晉聽說這事便不平得很,自告奮勇前來,還拉上了她六姐伊都立夫人。伊都立夫人原本在山西,錯過了如玉生產(chǎn)時的事,如今因故回京,再不能作勢旁人欺負(fù)她已經(jīng)故世的大侄女,于是與十三福晉一起,充當(dāng)了如英的左右護(hù)法。兆佳氏一大家子不少人,浩浩蕩蕩便往安佳氏府上去。 可巧的是,在安佳氏府上,她們還真堵住了上門要給哲彥說親的冰人。 如玉過世剛過百日,如今哲彥身上還有著妻子如玉的服,論理這出服之前,是不應(yīng)議親的??蛇@實(shí)在是架不住哲彥娘太著急,想等哲彥一出服,便立即cao持婚事,將填房娶了家來,畢竟哲彥也老大不小了,她等著抱孫子。 這下子兆佳氏一家子女眷一下子抓住了安佳氏的把柄,安佳氏內(nèi)宅的花廳幾乎成了鴨塘鵝塘,哲彥娘被絕望地淹沒在其中,她百般解釋,兆佳氏的女眷沒一個聽在耳中的——因?yàn)槁牪灰姲。?/br> 外頭哲彥則被白柱和石詠兩個人夾在中間,老老實(shí)實(shí)地坐著,石詠說什么,哲彥就應(yīng)什么。石詠說要認(rèn)沛哥兒為養(yǎng)子,哲彥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應(yīng)了。 最終結(jié)果,便是安佳氏一家子認(rèn)慫,兆佳氏的女眷發(fā)泄一通之后氣哼哼地走人,同時扔下一句話,兆佳氏的女兒留下的血脈,由不得人糟踐,對不住,這就帶走。走的時候如英還留了個心眼兒,順帶手討回了香桃的身契,不忘了提醒舅母,如玉的嫁妝單子在娘家可還有著一份。 等女眷這邊最后哲彥將石詠送將出來,臉上掛著感激:“茂行,多謝你肯認(rèn)下沛哥兒。有些事,我的確是有心無力,即便想做,也做不到。沛哥兒的事,的確是我愧對發(fā)妻。你肯出面,著實(shí)是幫了我的大忙?!?/br> 石詠搖搖頭,道:“不用謝我,這是拙荊的意思,我不過順著她的心意去做這事兒罷了!” 哲彥聞言頓時噎住,捫心自問,若是自家媳婦兒要自己做這樣的事兒,他會不會肯——最終結(jié)論是他與石詠差得太遠(yuǎn),兩人實(shí)在是沒法兒相比。 “英表妹真是嫁對了人??!”哲彥與如英也是表兄妹,從小就相熟的,此刻竟生出這種感慨。 石詠無奈地看看哲彥依舊俊雅的一副皮囊,沉默片刻,最終說:“你識得榮國府賈家的寶玉么?” 都是京中的大家子弟,又四處沾親帶故的,哲彥那里不認(rèn)得,便問怎么了,石詠便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他真是個很不錯的人,真的很不錯!” 說罷,石詠一背手,不再理會哲彥,趕緊追上白柱,他還要跟著這位叔叔一起去正白旗旗署,幫沛哥兒辦一切戶籍上的手續(xù)。 白柱低聲問:“茂行,你真的要這么做么?你這身上還有著爵位……” 若是要將沛哥兒落戶落在石家,那沛哥兒以后就可真是石詠貨真價實(shí)的“長子”了?;仡^石詠與如英自己的長子生出來,立即變成次子。石詠身上還有個三等輕車都尉的爵,將來石詠過世,就是長子襲爵。所以白柱才擔(dān)心石詠后悔。 石詠笑著搖搖頭:“這些孩子們,若是只曉得靠著祖宗蔭庇,什么爵位落到他們頭上都沒用。唯有扎扎實(shí)實(shí)地自己過日子才是要緊。我的兒子,若是連這點(diǎn)兒都做不到,便定是我這個做老子的,沒有以身作則,教子弟教得不妥當(dāng)?!?/br> 白柱想想也是,以前明明見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如今不也有了爵位身家。待石詠的兒子生出來,能承繼了當(dāng)?shù)倪@股子勁兒,不愁掙不出自己的將來。于是白柱登時釋然,再也不多說什么,直接帶他去正白旗旗署。 其實(shí)石詠知道,他頭上那個爵位,只不過是當(dāng)初為了娶親好看,上頭才賜下來的,若是傳給子孫,還要減等,真沒什么用。還不如將孩子從小教起,教他們?nèi)绾握瓶刈约旱娜松?/br> 在正白旗旗署,石詠將所有的手續(xù)盡數(shù)辦完。石家與安佳氏同在一旗,但是不是一個佐領(lǐng)之下,因此稍許麻煩了一下。但是兩頭的佐領(lǐng)都看在都統(tǒng)大人富達(dá)禮和白柱的面子上,火速將手續(xù)給辦了。之后沛哥兒的戶籍就落在了石家這里,寫明了是石家的養(yǎng)子。 這件事京里不少人知道,但并不覺得如何奇怪,畢竟沛哥兒出世的那日天象太過駭異,沛哥兒不得親生父祖這邊待見,也情有可原。而石家這邊,石家的大奶奶與已經(jīng)故去的安佳氏三奶奶是雙胞姐妹,愿將外甥抱過去養(yǎng),也無可厚非。這樣的安排,對兩家都好。甚至有人覺得,與其讓沛哥兒克這克那的,還不如讓別家抱了養(yǎng),安佳氏這頭,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當(dāng)然,安佳氏與兆佳氏兩家就此生分,在旁人看來,也屬常理,人走茶就涼,兩家之間,老一輩小一輩,都已無在世的姑奶奶在對方族中,就此疏遠(yuǎn),本是常情。 沛哥兒便從此養(yǎng)在石家的椿樹胡同小院兒里。因有乳娘住著不便,所以沛哥兒安排在了石大娘和王氏那一進(jìn)院中。說來也奇,這個小哥兒大約真是命硬,身在襁褓之中,就經(jīng)歷了這么多波折,可是自打到了石家,始終活潑壯實(shí),似乎見風(fēng)便長,又不鬧騰,成日吃睡,特別好養(yǎng)活。石大娘與王氏都特別喜歡這孩子。 大約男孩兒肖母更多些,沛哥兒看起來繼承了如玉的眉眼,因此與如英也很有幾分相像。齊佳氏與十三福晉來看過兩回,都覺得這孩子抱回來是抱對了,看上去真與如英自己的孩子一般無異。 如英則抱著當(dāng)初對如玉的承諾,盡心盡力,事無巨細(xì),盡量讓石大娘與王氏能享受那含飴弄孫的快樂,而不讓她們二位受累。 唯一有些不大樂意的是安姐兒,覺得母親突然被分出去了一半兒,給家中新來的這個“白團(tuán)子”不明生物。為此她很是抗議過幾回。但是安姐兒已經(jīng)快要兩歲了,已經(jīng)漸漸知事理,如英與石詠輪番上陣,向她說明父母不是少了一半的愛給她,而是她又多了一個伙伴一起享受父母之愛。一陣時日之后,安姐兒習(xí)慣了“白團(tuán)子”的存在,又覺得父母對她并無忽視或是冷落,便恢復(fù)了好心情,在沛哥兒醒著的時候,也會陪著沛哥兒玩一會兒。 這日石詠卻早早告訴家人,他要略晚些歸家,因?yàn)橐桶字c樂鳳鳴等人一道,送于老太醫(yī)和牟大夫出城。 早先于老太醫(yī)經(jīng)過了如玉這件事,終于覺得他這一手“取血救人”之術(shù),成功的案例太少,而世人的偏見又太多,所以始終沒法兒真正推廣開。他痛下定決心,要離開京城,遠(yuǎn)赴西北,看看在軍中這種急救術(shù)有沒有辦法得到推廣。 牟大夫作為于老太醫(yī)的“拍檔”,雖然非他所愿,可是也只能硬著頭皮,隨老人家一起西去。好賴他已經(jīng)見過太多,如今這暈血的毛病,已經(jīng)好了“一丁點(diǎn)兒”。 石詠則安排于老太醫(yī)帶了一大批橡膠管橡膠袋帶去西寧,反復(fù)叮囑老太醫(yī)千萬不要儉省,所有這些東西,都是一次性使用的,用完了別扔,要統(tǒng)一銷毀。他這邊會再安排給西北送貨。 “曉得了曉得了!”于老太醫(yī)拈著須笑道,“都記下了,不會給你省錢省材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