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孟逢時卻只能感嘆這一場日食來得太不“逢時”了，他記掛著年羹堯那里，當(dāng)下決定要與石宏武一起趕路，心想，等郭羅克戰(zhàn)事一平，年大將軍回京的時候，看還有什么事是擺不平的。

    石詠這邊則謝過了隆科多與富達(dá)禮等族人，又送走了王子騰，隨即帶著弟弟石喻回椿樹胡同。一路上，石詠兄弟兩人親見路上行人大多面色驚惶，走在路上，都是五步一停腳，三步一看天，顯然早先那一場噩夢似的日食，給京城百姓們帶來的驚嚇不小。

    到了椿樹胡同，女眷們也吃驚不小。石大娘提起早先她們東西兩院全點了燈，而左右鄰里們則是將所有能拿出來敲打的東西都拿出來用了，敲得震天響，好不容易才“趕走”了食日的天狗。

    石家人終于聚在一處，敘過平安。石喻自去勸慰王氏，并委婉將今日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的詳情一樣樣說清楚。石詠則向母親和妻子兩人講述了堂上發(fā)生的事。

    “當(dāng)時我在衙門里真怕，真怕二叔一時糊涂就將要扶唯哥兒娘做正房的事兒說出來。我已經(jīng)見著二叔的眼神在往孟逢時那里看了——”石詠這些話，還真是不便告訴王氏，“但沒想到，這一切，竟都教一場日食給改變了。”

    石大娘念了一聲佛，道：“這是天意！”

    如英卻依舊擔(dān)心，望著石詠說：“可是有一就有二，這一次結(jié)果未出，下一次，若是那位年……年大人親自來京，要為二叔張羅，那邊以權(quán)勢壓人，那可怎生才是好？”

    石詠滿心想解釋，他其實還有一樣?xùn)|西捏在手里。東西要用在刀刃上，就是因為年羹堯這次不在，所以他沒有馬上拿出來。正待開口，忽聽石家門板上砰砰砰地敲著。

    “姑奶奶，二姑奶奶！”

    如英一聽這聲音，便知是娘家人來了，趕緊命人進(jìn)來。來人卻是她家嬸娘齊佳氏身邊的一個媳婦子，管著兆佳氏老尚書府的內(nèi)務(wù)。

    來人見了如英，蹲下去行禮的時候眼已經(jīng)紅了，略帶悲聲，道：“英小姐，玉小姐……姑爺那里來送的信，說是玉小姐……不行了！”

    如英早已捂著心口站了起來，石詠一拽她的胳膊，讓她緩了一口氣，如英才顫聲問出口：“怎么會？”

    石詠這邊已經(jīng)馬上吩咐人備馬套車，還未等如英這邊問完如玉的情形，他已經(jīng)安排好了出行的事，立即帶著如英動身，帶著那媳婦子一起趕往安佳氏府上去。

    第304章

    石詠陪著如英, 匆匆趕到安佳氏府上。這時雙胞胎的叔叔白柱已經(jīng)帶著齊佳氏趕來了，帶來的消息是十三福晉正在趕來的路上。如英如玉的生父與繼母俱不在京中, 她們的親人也就只有叔嬸姑母這些人。

    如英一趕到, 就有安佳氏府上的婆子將她引進(jìn)內(nèi)宅去。石詠只能與白柱等人一起在外面干候著。石詠聽白柱說起, 才曉得如玉是因為生雙胞胎時難產(chǎn), 頭一個哥兒生下來就沒了氣息。如玉依舊掙命將第二個哥兒生下，隨后便出血不止。哲彥的娘眼看著媳婦兒不行了，趕緊往兆佳氏府里送信。齊佳氏聽說了趕緊命人通知十三福晉與如英, 大家便都趕來了。

    石詠一聽說“大出血”這三個字, 立時想起了于老太醫(yī)他們最新的研究成果，當(dāng)即起身對白柱說：“我去尋個妥當(dāng)?shù)拇蠓蛉? 總不能在這兒干等著！”

    白柱卻攔了他, 問：“你是想尋太醫(yī)院的于老太醫(yī)么？”

    石詠一頓，立時記起, 太醫(yī)院的于老太醫(yī)原本就是長住老尚書府的供奉, 白柱與于老太醫(yī)很熟。此前于老太醫(yī)研究出的那些成果, 應(yīng)當(dāng)與白柱事先打過招呼才是。于是他趕緊點點頭，說：“也不知能不能成，但總比大家都在這兒一籌莫展地等著強(qiáng)！”

    白柱卻無奈地?fù)u搖頭, 將石詠拉到一旁, 道：“我早先已經(jīng)將人都請到這兒了，老太醫(yī)將這治病的法子一說，姑爺這邊先嚇住了，死活不肯用這法子醫(yī)治……”

    原來石詠帶人折騰出了橡膠管之后, 又制出了能抽去空氣的橡膠袋，并打制出了銀質(zhì)的針頭，便能用橡膠管抽血與輸血。于老太醫(yī)則借助顯微鏡，做了一種測試設(shè)備，將兩血相遇是否會凝聚的各種可能都測試過。因此理論上，只要能找到愿意抽血的人，抽血驗證過與病患的血遇之不會凝結(jié)，便能將血液輸給大量失血的病患。

    然而實際情況是，時人都認(rèn)為“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發(fā)尚不肯剪，好端端的誰愿意讓旁人把血抽出來？此前于老太醫(yī)在太醫(yī)院的用來試驗的，大多是順天府關(guān)押在大牢里的死囚，斬監(jiān)侯或是絞監(jiān)侯的，聽說抽點血或許能夠免死，才有那豁出去的，允了太醫(yī)院的人來抽血。

    被抽過血的死囚，大多數(shù)將養(yǎng)數(shù)日便能恢復(fù)正常。這些人大多得順天府改判了流刑之類，算是撿了一條命。

    但是到了失血太多的病患這里，又是另一番情形。

    于老太醫(yī)本是軍醫(yī)出身，性子執(zhí)拗而強(qiáng)悍，早年間在沙場上見過太多了因為失血而丟了性命的。如今見了軍中一些受傷的病例，因失血而瀕死的，太醫(yī)院不管三七二十一，試過血漿合適便輸進(jìn)去，往往救活一條性命。

    但若是到了尋常人家，尤其是婦女生產(chǎn)，出血之癥，便完全是另一副情形。無人能夠接受旁人的血注入自己體內(nèi)，病患家眷更認(rèn)為這是癡人說夢。于老太醫(yī)遇上過一兩回邀請自己上門診治的，都是病家一聽說竟是這種方法，當(dāng)即棄療，再也不提。

    白柱因與于老太醫(yī)很熟，出孝之后又幫管著正白旗的一部分旗務(wù)，見識過一次于老太醫(yī)用這種法子救助受重傷的正白旗旗丁，對于老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很是信服，因此這次侄女生產(chǎn)遇險，危急之時，他第一個想到了對方，立即用自己的帖子去請。

    于老太醫(yī)趕來，將治病的法子匆匆一講，安佳氏一大家子就全傻了。頭一個問題，誰愿意為了如玉，好好地給自己身上扎個眼兒，把自己的血度了給如玉去？

    白柱因親眼見過于老太醫(yī)抽血救人，知道是無礙的，他當(dāng)即拍了胸脯，說是只要他的血合適，盡管抽了救侄女去。里頭內(nèi)眷那里齊佳氏也放了話出來，若是能救侄女，她也是可以的。

    然而哲彥的爹娘卻死活不同意，只說是沒有長輩做如此的“犧牲”，去救一個晚輩的道理。白柱便說，既然府里的主子們都覺得不合適抽血，那便試試在下人中懸賞。都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許是能以財帛動人心，再加上于老太醫(yī)與白柱親自保證性命無虞，許是能找到合適的人抽血。

    雙方正在商議，這時候哲彥幽幽地說了一句：“若是這樣，如玉受了旁人的血，那她……還是如玉么？”

    哲彥的爹娘一想也是，都說精血精血，血本源于先天之精，若是如玉體內(nèi)有了旁人的血，那這人往后，到底是如玉，還是旁人，還是如玉得了旁人精血之后，成的一個新人呢？

    白柱與于老太醫(yī)當(dāng)真有種完全不知該怎么勸才好的感覺。

    最終哲彥的爹娘還是堅拒了于老太醫(yī)這個驚世駭俗的法子，只另行請了婦科大夫，用了止血的湯藥，并行針灸，看看能不能用這些傳統(tǒng)的手段，挽救如玉的性命。白柱只是如玉的叔叔，沒法兒拗過如玉的婆家，只得作罷，親自去向于老太醫(yī)致歉，然后送他老人家回去。

    石詠聽了白柱所說，氣得直咬牙，要去尋哲彥。白柱卻面帶戚容，搖搖頭，低聲對石詠說：“茂行，哲彥不似你，他不是能扛得住事的人……你若見到他，就會明白，你即便打他罵他責(zé)怪他，也是沒用，他本就不是個能護(hù)住玉姐兒的人?！?/br>
    說到這里，白柱深深嘆息，心道兄長穆爾泰一直對岳家安佳氏非常放心，以為將閨女嫁過去是一樁極為省心的姻緣。豈料全不是這回事，哲彥……與眼前的石詠相比，沒有絲毫的擔(dān)當(dāng)，實在像是個沒長成的孩子。

    石詠握著雙拳，從廳中走出去，果然見哲彥正獨自一人，立在院中一個角落里，仰頭望著天。石詠當(dāng)即邁著大步趕過去，想要與哲彥理論。他剛剛來到哲彥身后，就見哲彥的肩膀不停地一抽一抽，想來他正在獨自哭泣。

    果然，石詠向前踏了一步，看向哲彥，只見哲彥早已哭得雙眼通紅，這時見到石詠過來，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提起衣袖去擦拭眼睛，強(qiáng)忍了淚意，想要擠出個笑容與石詠打招呼。

    正在這時，門上的云板突然響了四下，安佳氏府中原本還有些穿梭忙碌的仆人，一時全都停住了腳，眾人彼此看看，都道：“可憐，三奶奶竟沒了！”

    “是啊，這才多點年紀(jì)……”

    這邊哲彥已經(jīng)捂著臉直接蹲了下去，石詠見他蹲在地上大放悲聲，一時便想苛責(zé)，這責(zé)備的話卻也沒法兒就這樣說出口……

    早先如英與石詠一同趕到安佳氏府上，便被人匆匆迎進(jìn)內(nèi)院。她心中又是駭又是愁，記起年節(jié)時還曾來同一座院子探視如玉，當(dāng)時如玉兀自志得意滿，滿心盤算著將這兩個哥兒生下來的時候，她就可以安穩(wěn)地過一段舒心日子了?？扇缃駞s不知能不能挺過生產(chǎn)這一關(guān)。

    哲彥的娘，也就是如英的舅母在內(nèi)宅坐鎮(zhèn)，見到如英，很是做出一番戚容，道：“英姐兒也來啦！你快去看看玉姐兒，說來也真是可惱，玉姐兒原本有兩個哥兒的，如今竟只得了一個……”

    如英雙眉一軒，抬眼便看著舅母，只覺得舅母的話不入耳，似乎如玉沒能將兩個哥兒都順利平安地生下來，是她的過錯似的。

    如英的眼神太過凌厲，哲彥的娘便是一呆，頓時有些心虛地道：“你們是親姐妹，你快去看看她，也好教她安一安這心，大夫已經(jīng)給她開了方子，藥這都煎上了，這就快好了，快好了……”

    哲彥的娘自始至終一直在內(nèi)宅花廳里坐鎮(zhèn)主持，但卻嫌產(chǎn)房污穢，從未親身探視媳婦兒，此刻傳話，也只管讓如英去傳。

    如英當(dāng)即向舅母行了蹲禮致意，隨即跟著府里的仆婦往jiejie的院子過去。路上遇見齊佳氏，見齊佳氏剛剛催了藥過來，當(dāng)下兩人一起往如玉的產(chǎn)房過去。齊佳氏在如英耳邊說：“回頭見了你jiejie，千萬別說你兩個小外甥的事兒，大的那個已經(jīng)沒了，不要教大人也跟著憂心了?！?/br>
    如英這才知道jiejie的一對雙胞胎男嬰，已經(jīng)夭折了一個，心底一痛，趕緊小聲應(yīng)了，當(dāng)下隨齊佳氏進(jìn)了產(chǎn)房。她們都是經(jīng)過這種事的，因此對產(chǎn)房里的血腥氣息絲毫不在意。

    齊佳氏一進(jìn)屋，先趕緊命人張羅了扶如玉起來服藥。如英站在如玉榻旁，望著jiejie臉上半點兒血色也無，一雙手陰涼陰涼，擔(dān)憂不已，索性從仆婦手里借了藥碗，齊佳氏則扶著如玉，由如英一勺一勺地將那藥汁都喂盡了，這才放她躺下。

    “meimei……”

    如玉像是夢囈一般，說出這話，手指一動，碰了碰如英的手指。

    如英一下子翻手，握住了jiejie的指尖，湊到如玉身邊，道：“姐，我在這兒呢！”

    如玉氣若游絲，輕輕地吐氣，道：“英姐兒，給我看看……兩個哥兒！”

    如英與齊佳氏對視一眼，如英立即沉穩(wěn)地道：“嬸娘，您先看顧著jiejie，我去抱兩個哥兒過來?！?/br>
    她當(dāng)即起身，少時帶了乳娘，抱著兩個襁褓，繞到如玉榻旁。如英抱起其中一個，送到如玉面前，道：“jiejie你看，哥兒生得多壯實！”

    如玉見到孩子，就生了些精神，強(qiáng)撐著要去抱，齊佳氏嚇了一跳：“玉姐兒仔細(xì)，別摔了哥兒！”

    如英則抱著哥兒回過身，將懷中的襁褓交給乳娘，少時又接了一個過來，這回襁褓上掛了個小小的金鈴，如英一動，那金鈴就發(fā)出悅耳的泠泠之聲。如英將這一個抱給如玉看，笑著道：“不愧是雙生的哥兒，哥倆長得一模一樣?！?/br>
    如玉見了，自是想不到其他。她見了兒子，滿眼都是溫柔，貪戀著看了好一會兒，才將眼挪開，扭頭對齊佳氏說：“嬸娘，我有句話，想對meimei說……拜托嬸娘，拜托……”

    齊佳氏趕緊應(yīng)下，道：“我先帶兩個哥兒出去，放心！”

    如玉戀戀不舍地看著乳娘抱著兩個小襁褓出去，才轉(zhuǎn)回臉望著如英：“英姐兒……”

    “姐……”如英只覺得心里堵著難過，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們兩人從小在一處，直到后來各自成婚才分開。她們兩人確曾理念不合，想法不一致，因此確曾生過齟齬，起過爭執(zhí)，終于各走各的路，各自生活?？蛇@兩人是同胞姐妹，血濃于水，這份手足之情是無法斬斷的。

    “英姐兒，我終于為自己爭了一回……”如玉面上卻帶著笑容，望著如英，說，“我這回就算是掙命，也好歹生下了這兩個哥兒……即便沒法兒看顧哥兩個長大，我也好歹爭了一回……”

    這時候如英滿腦子是舅母適才高高坐在堂上的模樣，說好好的兩個哥兒卻只得了一個的事兒，滿心替如玉感到不值。

    “姐，眼下你該先顧著自己個兒，待你身子養(yǎng)好了，才談得上其他！”如英趕緊勸。

    如玉只微微搖了搖頭，艱難地說：“我不成了……但是能帶兩個哥兒來這世上，我這一生便……便不枉了?！?/br>
    如英一凜，登時雙眼發(fā)熱。她到現(xiàn)在才終于明白了如玉所說的“為自己爭”，究竟是什么意思。如玉給這個世上帶來了新的生命，亦讓她自己的血脈有了延續(xù)，有那個孩子在，如玉便以另一種方式，依舊活在這世上。

    只有在這一刻，如玉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的。

    “meimei，拜托，拜托你……”

    如玉字字泣血，說的這些話，幾乎耗去了她所有的力氣。

    這時候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十三福晉一掀簾子，快步走進(jìn)來，沉聲道：“玉姐兒！”

    聽見這一聲，如玉的淚一下子全涌了出來，既有悔，又有愧，更兼有無數(shù)的委屈，待見到了親人，巴巴地想要傾吐。

    這邊十三福晉一面安慰如玉，一面查看她的情形，底下墊著的褥子早已又被血浸透了，此前服下的藥物竟似一點兒用處都沒有。十三福晉一面好言撫慰開導(dǎo)，一面又命人趕緊去切參片來給如玉含著。

    如英退在一旁，卻聽見身邊窗外有安佳氏府里的幾個小婢在竊竊私語：

    “今日這情形，實在是太駭人了！”

    “是呀，這第二個哥兒出生的時候，明明那么大的日頭，倏忽這天就黑了。他這一出生，早先生下來的也就沒氣了。你們說，這會不會是……”

    如英此刻已經(jīng)繞到了窗外，寒聲低斥道：“什么人，竟敢在這里胡亂嚼舌根？”

    如英與如玉生得極像，板起臉來斥責(zé)下人的氣度比起如玉，絲毫不差，當(dāng)下將安佳氏府里的下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一群小婢，全跪下來，搗蒜似的向如英磕頭請罪。

    如英生怕她們的動靜被如玉聽見，只悄悄比了個手勢，便帶著這幾人，一起繞到院子的另一個角落里。

    第305章

    如英自打嫁入石家, 一直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石家人口簡單，石大娘與二嬸王氏極好相處, 待如英又疼愛有加, 所以如英在椿樹胡同小院小日子過得舒坦, 從來沒有遇上過這些高門大戶宅院里的這些烏糟事。

    可這并不意味著如英不懂宅門里的手段。

    她深知這等無稽之談就能輕輕易易地毀了如玉拼了命才生下來的哥兒, 當(dāng)即沉了臉，略略彎了腰，也不開口, 只只勾勾手, 讓她們抬起臉，仔仔細(xì)細(xì)將她們每個人的形貌都看了一遍, 這才開口道：“你們奶奶如今沒功夫, 騰不出手來管教你們這些奴婢，但不意味著府里就會放任你們在這兒詆毀主子！”

    早先這些奴婢一見如英便被嚇住了, 此刻方才漸漸悟過來, 這位是自家奶奶的雙胞胎meimei, 嫁了個小戶人家的那位奶奶。

    “你們奶奶如今身子不適，你們?nèi)羰窃谶@兒胡言亂語，沖撞了你們奶奶, 回頭奶奶若是有個什么不好, 你們吃罪得起么？”如英就算是嫁進(jìn)了小門小戶，也不是個吃素的。

    都是些小婢，聽如英出言恫嚇，一起沖如英磕頭請罪, 表示再也不敢了。

    如英略想了想，索性以毒攻毒，壓低了聲音冷笑道：“今日的事，你們既然都看到了，想必也能想到，這種事兒發(fā)生在宅門里，知情的人大多沒好果子吃，打發(fā)到莊上算是好的，丟了命的也不是沒有的事兒。若是換了旁人，早已撇清得干干凈凈，只有你們這群二五貨，缺心眼兒……聚在一處嚼舌根，怕不把小命也一起嚼進(jìn)去！”

    她眼前的都是些年輕小婢，多少生出些悔意，都巴巴地望著如英，一個個臉上都寫著“我怎么那么蠢”。

    如英當(dāng)即道：“全去外頭那階前去跪一會兒清醒清醒，想想看你們將來想過什么樣的日子?！币痪湓挘瑢⑦@些人先全支了出去，“我今日是記住你們了，回頭我若是聽見關(guān)于二哥兒的半個字閑話，只唯你們幾個是問！”

    她暗暗琢磨，如玉的兩個哥兒是朔日生的，頭一個哥兒夭折，第二個哥兒偏巧又是日食的時候生的。世間愚人，聽說這些，大多便會認(rèn)為二哥兒生而帶煞，克死了兄長之類。

    因此眼下的關(guān)鍵是要暫時隱瞞消息，不可讓二哥兒恰恰是在日食之時出生的消息輕易傳揚(yáng)出去。如英當(dāng)即提了提袍角，加快腳步，打算往舅母那邊過去，將此事的利害與舅母說清楚。正在這時，她聽見背后屋內(nèi)齊聲慟哭。

    如英瞬間有些茫然地停下腳步，耳內(nèi)清清楚楚地聽見安佳氏府里的人將喪信報了出來：“奶奶沒了！”

    在這一刻，如英突然覺得身上一陣發(fā)冷，似乎有一種多年來一直陪伴的東西棄了自己而去。她與如玉是雙胞胎姐妹，自小便處處相像，心意相通，此刻如玉過世，如英一下子突然意識到——自此，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安佳氏轉(zhuǎn)眼即成喪家，府里的人一團(tuán)忙亂，開始準(zhǔn)備治喪諸事。

    白柱與石詠一起向哭成淚人一般的哲彥道惱，囑他節(jié)哀順變。他們曉得喪家諸事繁雜，不欲給人添麻煩，因此等到齊佳氏與如英從內(nèi)院出來，他們便向安佳氏府上諸人告辭。

    回家的路上，如英向石詠說了小哥兒的事。石詠聽了也是心驚：他今日在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便聽人說起，說是朔日日食，必主大兇云云，總之都說這日的天象處處透著不及。而今日如玉誕下的這個小哥兒，先兄長一出娘胎便沒了氣，后來又失去了母親……即便如英今日防備，已經(jīng)向如玉院中所有執(zhí)役的仆婢都下了封口令，石詠卻擔(dān)心，此事對安佳氏其他人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