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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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人出門坐轎子這事兒挺不常見的,兩個轎夫見了,也有些發(fā)愣。但是妙玉一出手就是一小塊碎銀子,轎夫掂了掂,就什么也不問,請妙玉上轎。 熱河此處民風(fēng)甚為淳樸,再加上前些日子剛出過事,因此當街都是步兵營的士卒在來回巡視。 妙玉偶爾掀開轎簾的一條縫,偷偷看著街面上往來的人群,但見手持兵刃的軍士走來走去,妙玉免不了一嚇,隨即松手,老老實實地坐在轎內(nèi)。 不多時,妙玉與慧空師太借住的小院便到了。轎夫扶住轎子,讓妙玉下來。其中一名轎夫頗有些生意頭腦,見妙玉是出家人裝扮,又是從寺院回來的,便想問問妙玉是否在此長住,需不需要個轎子在此經(jīng)常接送。 妙玉卻完全不理會這轎夫,臉一沉,冷哼一聲,立即轉(zhuǎn)身,提著隨身的物事,徑直推開小院的門,剛要關(guān)上門的時候,突然有個聲音響起:“妙玉師父請留步!” 妙玉聽見了來人,怔了怔才想起來,緩緩合什,行了個禮,說:“見過石大人?!?/br> 來人正是石詠,他因被那頒瓟斝所催促,所以跟著那小轎來到這里,眼見妙玉就要進門,趕緊打了招呼。 “不知石大人大駕到此,有何貴干?”妙玉問的清淡。 石詠這邊卻不大好回答了,沉吟片刻,還是決定直奔主題,便道:“若是在下記得不錯,妙玉師父藏有好些珍貴的茶器。不知在下有沒有這個機會,能夠觀賞一番,一飽眼福的?!?/br> 妙玉所藏的茶器,有些是她從生身之家?guī)淼?,另一部分則是師父慧空師太所藏,轉(zhuǎn)贈與她的,件件都不是凡品。 若是換了個人,向妙玉提出這個要求,妙玉十九會欣然允諾,并大大方方地請人進去,坐下來一一欣賞。 可偏偏這個人是石詠。 妙玉臉一沉,冷著臉道:“石大人怕又是要來指教我,使用茶器的時候要小心謹慎著些吧!” 石詠無奈了,早在過來叩門之前,他就知道妙玉必然是這么個性子。而且更糟糕的是,早年間他還曾經(jīng)在揚州東關(guān)碼頭,因為一只成窯五彩小瓷盅得罪過這位性子孤傲的小師父。 可這時候,為了滿足一把石崇的夙愿,石詠還是說:“不敢不敢,是真的聽說妙玉師父手中藏了幾只稀世之珍,所以才冒昧前來,只求一見,并無他意?!?/br> 妙玉冷著臉,伸手輕輕一推,就要將門關(guān)上。 石詠趕緊問:“請問小師父剛才是否隨身攜帶著一只‘頒瓟斝’?” 妙玉:…… 第115章 慧空師太與妙玉所居的這一間小院, 極為干凈整潔,只是正廳之中不設(shè)條案太師椅之類, 只在正中安放了一只矮幾, 廳中布置得如同禪房一般。 石詠倒也沒想到, 自己一提“頒瓟斝”, 就當真說動了妙玉,邀自己進院。他不敢怠慢這位“大小姐小師父”,略施了一禮, 才學(xué)著妙玉的樣子, 恭敬席地而坐。 妙玉自始至終板著一張臉,跪坐在石詠對面, 有道婆進來, 妙玉在對方耳邊輕聲吩咐一陣,那道婆轉(zhuǎn)身下去, 不一會兒, 取了一只風(fēng)爐, 一只銀銚子并一只茶壺出來。 石詠看著心里生疑:這是要招待他喝茶么? 妙玉一言不發(fā),板著一張臉,將那只風(fēng)爐點著了, 然后將銀銚子頓在路上, 瞥一眼石詠,見他面上微帶驚訝,但是卻恭恭敬敬坐在一旁,一語不發(fā)。 妙玉登時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梅花雪融水, 本有雜質(zhì),泡出來的茶‘輕浮無比’什么的,都是假的。所以這是舊年蠲的雨水?!?/br> 石詠無語,唯有苦笑,知道這姑娘記仇,將他以前說過的話都牢牢記著呢。 可是舊年蠲的雨水,從衛(wèi)生的角度上來說,也好不到哪兒去啊。石詠望著那只銀銚子,心想:好歹是燒開的開水,沏茶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 因為另一只“頒瓟斝”的關(guān)系,石詠此刻面對妙玉,百般容讓,無論妙玉怎么酸,他都拿定了主意不還口。好在妙玉只損了他兩句之后,便不再說話,花廳內(nèi)寂靜無聲,妙玉與石詠兩人相對而坐,早先取風(fēng)爐出來的那個婆子則在一旁陪著。 石詠忍不住又胡思亂想了:他記起在馬爾漢尚書府上那一回,那位“英小姐”見他,一定得隔著簾子,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此外簾子那邊怕還有丫鬟婆子陪著。而妙玉雖是出家人,卻能落落大方地當著他的面烹茶。 他心下好奇,忍不住盯著妙玉細細打量。見這位帶發(fā)修行的女尼,除了身上衣飾不同以外,容貌舉止,都與尋常小姑娘無異。而她這點兒年紀,若是放在后世,眼下該只是個正在念書的小姑娘,可如今卻繃著一張臉,嚴肅無比地在他面前表演茶道…… “咳咳!” 妙玉一聲咳嗽。 石詠這才省過來,他怕是盯著人家看得太久了,趕緊搖手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那個失禮了!” 隨后他立即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眼神再也不敢亂轉(zhuǎn),甚至片刻之后,他的鼻尖上,微微滲出一點汗水來。 妙玉深深地低了頭,才總算忍住了沒笑出來:這個人,實在也太老實了。 一時銀銚子里的水已經(jīng)生了蟹眼泡,妙玉將茶沏了,轉(zhuǎn)身去她隨身帶回來的一只竹篾箱子里去取茶器。 那只箱子,是她從本地黃廟里帶回來的。其中一只,正是“頒瓟斝”。 妙玉見到“頒瓟斝”便微愣:她之所以放石詠進來,請他品茶,就是因為被對方一語喝破了“頒瓟斝”的緣故。妙玉聽說石詠知道這件器物的名兒,便知石詠這人不簡單,心生不服,所以要用自己手上其余器皿來試一試石詠,能將他壓過一頭才好。 可是如今選擇器皿的時候,妙玉卻犯了愁。早先她在黃廟里飲茶,用這只“頒瓟斝”盛過酥油茶,這在妙玉看來,便是沾上了腥膻,這只茶具便“不潔”了,起碼得洗上好幾遍之后才能再用來飲茶。她一猶豫之下,伸手將一只翡翠杯取了出來,隨即又拿了一只犀角杯,放在桌面上。 “石大人博聞廣見,可知我這兩件,又是什么茶具?”妙玉淡淡地開口,語氣傲岸,拿準了石詠再也不知道這兩件的來歷的。 石詠只看了這兩件一眼,心里就有了計較。他想:小師父,您若是換兩件出來,我可能就真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然而眼前這兩件么——這是一道送分題?。?/br> 自從石詠進入這個時空,遇上的事也不算少,他的性格正在被一點點地塑造,棱角也在一點點地被磨圓,然而他本性依舊是個耿直的,所以這會兒見了送分題,心里只管一陣暗喜:總管不用交白卷了。 于是石詠當即開口,說:“這只翡翠杯,琢磨成方形,開口上大下小,乃是盛器‘斗’的形狀。加上這翡翠的水色極佳,堪稱綠玉,想必名叫‘綠玉斗’了。” 此刻見到實物,石詠也不免由衷贊嘆,作為一名專門研究“硬片”“硬彩”的研究員,古代各種玉器他也見過不少,知道這樣玉色純凈的綠玉斗極其難得,再加上這枚玉器的玉雕雕工渾然天成,令這只綠玉斗器型的美學(xué)價值立馬上了一個臺階。 妙玉聽石詠贊嘆得真誠,忍不住有點兒小得意:這還是認得石詠以來,這人唯一一次沒有在雞蛋里挑骨頭的一回。她當即客氣:“石大人過獎了,這只綠玉斗么……也不過是一枚人間俗器而已?!?/br> 石詠卻搖著頭說:“只怕世間也未必再找的出這樣一枚俗器來了?!?/br> 妙玉聽這話再合心意不過,心里登時又高看石詠兩分,接著又將那只犀角杯往石詠那邊推一推,說:“大人可辨得出這一只?” 犀角杯上本有垂珠篆字,但是妙玉卻讓那幾個篆字朝向自己,不讓石詠看見。 石詠見那只犀角杯形似缽而小,顏色呈棕黃色,但杯身上有一道白色紋路,從杯身一側(cè)一直延續(xù)至杯底。他更有把握了,當即開口:“世間最珍貴的犀牛角,由根部直到尖端,橫斷面看,中心有一白點,其實是犀角中有一道白色,連成一線,世稱‘點靈犀’,‘心有靈犀一點通’說的就是這一種。這種角是犀牛角中最為珍貴之物,以這點犀為杯,又做成盂缽的形狀,想來該是叫做‘點犀缽’,或是‘點犀喬’。” 他再抬眼,便見妙玉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石詠。 石詠不好意思地回想,這回算是有了原著幫忙,才能得到滿分。他一向又是個婆媽的性子,這時免不了又補充道:“對了,犀牛本是異獸,世人多因犀角而將其獵殺。我雖然覺得這‘點犀喬’無比珍貴,但亦盼望世間少些無謂的捕獵與殺戮?!笨傊Wo珍稀野生動物,人人有責(zé)啦。 豈料這話頗對妙玉的胃口,她受佛門熏陶頗深,石詠提起“不殺生”一事,她當即雙手合什,垂首口宣佛號,喃喃念了兩句經(jīng)文,這才抬起頭,望著石詠,說:“若是石大人選,會選哪一只作為茶具?” 石詠心想,書上說那只綠玉斗是妙玉常用的,當然不能選那一只。于是他便指了那只點犀喬,說:“不才想試一試這只?!?/br> 妙玉聞言一怔,臉上稍稍現(xiàn)出些異樣。她身旁的婆子則對石詠說:“哎呀,這只犀角杯是妙玉師父常用的?!?/br> 石詠:啊?……難道,書上記得不對? 他趕緊搖搖手,道:“小師父常用的器皿,在下絕不敢妄自擅動,在下就用這只綠玉斗好了?!?/br> 于是他謝過妙玉,取了她面前那只綠玉斗,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茶,只覺得那茶確實妙絕,在這略帶些悶熱的夏日午后,飲了這茶之后,整個人都是通透清爽的。 “謝妙玉師父賜茶!”石詠慢慢將茶品過,恭恭敬敬地將綠玉斗放在他面前矮幾上。 妙玉則神色莫辨,淡淡瞥了石詠一眼,自管自低頭,將點犀喬中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啜了。 “小石詠,別光顧著和小姑娘聊天,別忘了我拜托的事兒!”石崇這時候急不可耐,忍不住提醒石詠。 石詠想想也是,連忙小心翼翼地提醒妙玉:“聽聞閣下藏有一枚‘頒瓟斝’,在下斗膽,可否借來觀賞片刻。” 就這,石崇還不滿意呢,“觀賞片刻怎么行?小石詠,反正那一只是仿品,你有多少錢,把那只仿品買下來么!” 石詠壓根兒不理他。 可是對面妙玉的臉色卻立馬變冷,眼光中生出些惱意,徑直伸手,將石詠飲過的那只綠玉斗收起,也順手收了點犀喬。 “真對不住,那只‘頒瓟斝’,我嫌腌臜了,所以不便取出,就不請大人賞玩了?!?/br> 妙玉冷冷地說。 石詠則撓撓頭。 他一直是這么個鋼鐵直男,當年小師妹陪在他身邊看他修復(fù)文物的時候是如此,如今妙玉變臉,他依舊是如此。他從來都沒有這種能力,去感知身邊的女性們,到底因何而對他生出不滿,就像他此刻絕想不到,從此以后,那只“綠玉斗”也會成為妙玉常用的杯子,只因為“世間未必再找的出這樣一枚俗器”。 只不過,托那些文物“小jiejie”們的福,石詠多多少少還是有了一些與女性打交道的經(jīng)驗,至少這時候他能感知妙玉的情緒不大對,有問題。因此他也不敢胡攪蠻纏,強求妙玉出示另外那只“頒瓟斝”。 “若……若是如此……”石詠想,要不然下次來吧。 哪知這時候石崇突然興高采烈地說:“她會扶乩,她會扶乩!” “石詠,你快去請她扶乩,我來降壇,我來將前因后果都說清楚!”石崇難抑興奮。 石詠這才注意到妙玉所在的這間“禪室”之中,屋角有一只矮柜,柜上放著一只沙盤,還有乩筆符紙之類。 “請我扶乩?”妙玉倒是吃驚了,大約沒想到眼前之人竟這么不按常理出牌。 石詠無奈了,他知道此刻若是不請動妙玉扶乩,之后十九要被石崇煩死,于是石詠連忙解釋:“確實如此,前一陣子承德發(fā)生過兇案,中招之人恰好是在下的頂頭上司。如今大家都茫然沒有半點頭緒,所以……所以想請一位乩仙降壇問問,看看能不能多些線索。” 時人迷信,丟東西、找人、問姻緣,都可以靠扶乩之術(shù),想過往的靈鬼打聽,看看有沒有知道的。至于斷案么……公堂上的大老爺自然不能靠沙盤里“乩仙”寫的字來斷案,但是私下里石詠問一問、打聽打聽,這樣的行事倒也很常見。 “石大人真的信得過我,能請乩仙降壇?”妙玉此問,并非是她沒有自信,而是疑惑于石詠竟然將詢問案情這樣的“大事”,交給她,而不是她那位精擅先天神數(shù)的師父慧空。 石詠當然相信,畢竟紅樓原著里就寫過,寶玉的玉丟了之后,妙玉還幫忙扶乩問過拐仙,寶玉那塊玉的下落——身為一名寄居在高門大戶里的出家人,人家這種業(yè)務(wù)能力一定是有的。 妙玉盯著石詠,看了半天,微微抿了抿嘴唇,點點頭,道:“石大人,您請先想好,要問什么。我這就為您扶乩?!?/br> 說罷,妙玉立即開始準備沙盤符紙,準備扶乩請散仙降壇。她一面凝神書符,一面記起師父說過的話:扶乩所請降壇的仙人,大多數(shù)不是所謂散仙,只是靈鬼而已。真能有路過的靈鬼,幫到石詠么? 少時,妙玉手中扶著的乩筆就開始在沙盤上憑空亂動起來。妙玉趕緊沖石詠使個眼神,示意他趕緊問。 石詠聽過石崇所說的,知道石崇只需要一個引子而已。于是他裝作恭敬,問:“何人降壇?” 片刻之后,那乩筆非常規(guī)整地動了起來,筆下所寫乃是小楷,這邊飛快地寫,妙玉便飛快地認,石詠在一旁,則執(zhí)了紙筆,飛快地記。 只見這一位寫的是:“晉安陽鄉(xiāng)侯、歷任荊州刺史、南蠻校尉、鷹揚將軍、交趾采訪使……” 這么一長串寫出來,可沒有任何標點符號。石詠一面記,一面忍不住想要吐槽,這個石崇,真當他自己是龍母不成? “……金谷二十四友之首,石季倫!” 石詠長舒一口氣,險些絕倒。 妙玉倒是生出些好奇:“石崇?真是石崇?” 她一派好奇,并非是有什么想要質(zhì)疑的意思。 豈料石崇那邊會錯了意,沙盤上乩筆顫動,又接著往下寫,妙玉一看,見是寫著:“綠玉斗、點犀喬,甚好,值錢幾何,吾欲沽之……” 妙玉當即變了臉色。綠玉斗與點犀喬都是她的東西,她可從來沒想過要賣。 “……付與石詠即可!” 石詠一看石崇這幾個字寫出來,就知道要糟糕。以妙玉的脾氣,決計不會肯再繼續(xù)扶乩扶下去。 果然,只見妙玉將乩筆一摔,冷著臉道:“石大人這便請回吧!” 石詠剛張口想要解釋,妙玉已經(jīng)徑直打斷了他的話:“我可不知石大人動的什么手腳,竟連扶乩降壇的散仙也都能為你說話。然而我與師父,還沒窮到要沽東西維持生計的地步。石大人若是動著我這些茶具的心思,就還是請回吧!” 石詠:“我真不……” 豈料這話又被妙玉給截了:“大人自己也說過,水也罷,杯子也罷,只要是真正潔凈的,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這些器物,在我眼里,也絕不能以尋常金銀來衡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