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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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唐英之外,石詠很快與畫工處幾個洋人畫師交上了朋友。他們大多是隨傳教士前來中華,又因為“與眾不同”的畫技,被造辦處禮聘,為皇家作畫。石詠與他們在油畫技法、透視、布局上有很多共同看法,相比起畫工處那些老成的畫工,石詠與這些西洋畫師更加談得來。 造辦處的日常工作之外,石詠也沒忘了給賈璉準備的那份“禮物”。 到了這個時空,石詠當真覺得送禮是一門大學問。初次見面有表禮,親戚出嫁有添妝禮,生辰時候有壽禮,吊喪有祭禮……旁人送了禮過來,還得記掛著下次回禮。送之者眷眷,受之者拳拳。送禮時必須考慮到對方的喜好、年紀、經(jīng)濟實力、欣賞水平等諸多因素。 就拿他忠勇伯府那位二伯慶德來說吧,早先石詠下江南之前,慶德就反復提點他,江南人杰地靈,該多帶點兒好東西回來。 石詠想著,這位伯父都已經(jīng)提到“人杰地靈”這四個字了,對江南畫匠的畫想必是推崇的。他從鄭燮那兒得了三幅佳作,反復欣賞之后,終于決定忍痛割愛,將其中一幅隆重裝裱了,作為禮物送給慶德。 誰知道慶德問過石詠,知道原作者是揚州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輕童生,那臉上的神色便立即轉(zhuǎn)淡,對石詠說:“賢侄啊,你在揚州是不是被人騙了?這樣的畫作,在市面上怕是值不了幾兩銀子,沒準裝裱的錢都比畫作更貴點兒……” 石詠腦后冒汗:二伯,這可是鄭板橋的畫兒啊,你知道后世拍賣能拍到多少錢一幅? 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高估了鄭板橋在世的時候他的畫作價值,也同時高估了慶德的鑒賞能力。 總之慶德收下了這幅畫,又教導了石詠幾句禮尚往來的道理,然后便一直淡淡的,再不理會他了。反倒是大伯富達禮那邊,對他送去的幾樣極平常的土儀表達了十分的欣慰與贊許。 而石詠現(xiàn)在要給賈璉送的這一件,則純是朋友之間的饋贈,石詠不圖賈璉什么回禮,就是盼著朋友能樂一樂。 在他心中,這一份禮,賈璉說是要給他兒子,其實是送給賈璉夫婦兩個的。畢竟新生兒剛出生的時候視力模糊,給小寶寶看什么他都看不清,更別提看懂了。 石詠猜賈璉這次可能會得個閨女,怕賈璉失望,所以特地畫了這一本動畫本子送給賈璉:這本子一翻開,剛開始只是一名尋常少年,慢慢長大,披紅掛彩當了新郎官;而后本子上變成一男一女,對面交拜,成了夫妻;轉(zhuǎn)眼變成三人,夫妻之中,添了一個寶寶。 石詠畫到這里,又繼續(xù)畫了好幾幅,畫這對夫妻又陸續(xù)添丁,轉(zhuǎn)眼孩子們長大成人,各自結親生子,便是四世同堂……家族繁茂是世人的心愿。石詠所畫的這一本,乃是向賈璉表達,日子還長,子嗣之事,不要心急,慢慢來就是。 豈料他將這一本厚厚的本子畫完,又等了不少時候,眼見著五月都快過完了。還不見賈璉來找自己。石詠不免心下有些著急,不知賈璉那里到底怎樣。 待他再見到賈璉的時候,不免大吃一驚。 賈璉清減了不少,原本微豐的臉頰此刻全瘦沒了,眼窩深陷,眼里都是紅絲,下巴上則全是胡茬兒,見到石詠,盯了一會兒,才打招呼:“石兄弟,陪我去……喝喝茶!” 賈璉二話不說,拉了石詠,就往兩人以前常去的一間茶肆過去。石詠也正有心聽聽賈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兒,趕緊隨他去了。兩人坐下來,石詠叫了一壺當年的新茶,趁茶博士離開的時候,關切地問:“璉二哥,你這究竟是怎么了?” 賈璉眼神里有些沉痛,又挺迷茫,盯著石詠看了好一會兒,等到茶博士將熱茶送上來,他才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開了口。 原來石詠猜得并沒有錯,這回鳳姐兒生的,確實是個閨女。然而這個閨女沒能站住,生下來不久就夭折了。 事情的根子,出在賈璉那個不靠譜的老子,賈赦身上。 鳳姐兒月份漸大,賈璉又聽了姑父的教導,每天忙著挑燈夜讀,自然沒有房事,也不親近別的房里人。 賈赦卻覺得兒子這情形反常,要只是懼內(nèi)倒也罷了,萬一是得了什么病可不好。于是,這位當?shù)脑邙P姐兒臨產(chǎn)之前幾天,將一個身邊的丫鬟“賜”給賈璉放在房里。 鳳姐聽說這消息就動了胎氣待產(chǎn),生的時候很是辛苦,折騰了一天一夜生下來一個小閨女。雖說是閨女,可是小丫頭模樣周正,在旗的人家又是看重閨女的,因此賈璉也非常喜歡——只可惜,到底沒能站住。 “他們都說王氏犯了嫉妒……”賈璉說起舊事,臉上郁悶難掩。 賈府上下,無論是寵愛這個孫媳婦的老太太,還是鳳姐兒的親姑母二太太,這回都對鳳姐兒有些微詞。不外乎鳳姐兒心思太細,嫉妒之下,動了胎氣,導致胎位不正,以致生產(chǎn)不順。好不容易生下來,大人熬住了,孩子卻沒熬住,害賈璉折了嫡長女。 說實在的,像賈家這樣的人家,宅門里頭,長輩賜下來個丫頭,小輩還不得歡歡喜喜地受著?誰都跟鳳姐兒似的,丈夫身邊添個丫頭就要死要活的? 賈璉未必這樣想,可是一想到盼了多時的嫡子女就這么沒了,心痛之余,心中未免就沒有責怪鳳姐兒的心思。 “璉二哥,恕我直言,這事兒,璉二爺未必便沒有不是?!笔佌f得一點兒都不客氣。 賈璉:…… 他抬起頭,帶著疑惑看著石詠。 說實話,賈璉深心里,多少也是指望石詠能夠安慰安慰自己的,他能將自家私事向石詠合盤托出,就沒把對方當外人,結果對方一開口,就是這么不客氣。 “出了這樣的事兒,最傷心的人,是尊夫人。璉二哥,我這人笨嘴拙舌,只會實話實說,眼下這會兒,您可真沒將尊夫人放在心上吧!” 石詠一開口,賈璉心底猛地震了震,不敢看向石詠,眼神好似有點兒慌亂。 的確,他之后也反思過。當時賈赦賜了丫頭下來,自己只要說一句話,鎖了消息,不讓人傳話到鳳姐兒身邊去,之后再向她慢慢解釋,事情未必會落到這般田地。說實在的,他這個做丈夫的,沒能護好媳婦兒不說,這時候不去守在媳婦兒身邊安慰,還在暗搓搓地責怪媳婦兒嫉妒,確實好像……有點兒渣。 雖說賈府里的人都說這個孩子是鳳姐自己“作”沒了的,可是賈璉再想想,若是沒有賈赦橫插一手,以個當?shù)纳矸莞缮鎯鹤拥姆恐惺?,也不會惹來這樣的禍事。 說實在的,賈赦這樣的爹,在京中權貴世家之中,應該也算是絕無僅有了。 賈璉伸手揉了揉眉心,他明白石詠是真拿他當朋友,才肯這樣當頭棒喝地勸他??杀蝗诉@么說了一番,面子上多少有些過不去。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說:“阿鳳……王氏多少也有些不是……” “得了吧,”石詠毫不留情地去揭了賈璉的瘡疤,“璉二哥難道將微山湖上的事兒都給忘了么?” 微山湖? 賈璉睜圓了眼望著石詠。 璃……璃官? 他怎么能忘? 璃官不也是個妒的?憑他那樣低微的身份,不照樣生了獨占之心?可見一旦真在乎了,便再容不下旁人。 說實話,這賈璉對璃官未必動過多少真心,他的心思還是在女人身上,對璃官,更多的是被他舍已救人的行為所感動,同時也因為璃官,多少明白了些世人口中的“情”,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想到這里,賈璉低下頭,小聲說:“石兄弟教訓的是,我這做哥哥的,竟然沒有你看得透徹?!?/br> 石詠也不知自己為啥要勸賈璉這么多。這是賈璉家事,他事不關己,原該高高掛起才是。 原書里賈璉秉性風流,王熙鳳欲壑難填,這一對夫妻,石詠原本并沒有多少好感??墒钦娲┑竭@個時空里,認識了賈璉這么個有血有rou的人,交道打了許久,石詠倒有些不忍心,看著賈璉沿著紅樓故事的脈絡,這么一點點地滑下去。 可能也是因為賈璉是原書中唯一一個,真正對那個倒霉小人物“石呆子”,產(chǎn)生同情并有所表示的人吧。 “璉二哥,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話。”石詠對賈璉說得推心置腹,“將來過日子,還得是你和嫂子一起過。將來你若是謀了外官,也是帶著嫂子去上任,不會帶著令尊,或是府上別的什么人一起去。” 賈璉聽這話有些孩子氣,險些笑出來,若真有一天他補了實缺,謀了外放,他怎么可能帶著老爹去任上? 可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么個理兒。但凡王熙鳳沒有什么大的錯處,不犯“七出”之條,自己這下半輩子,便合該守著她過。何必因為外人的緣故,傷了自己夫妻的情分? 既是如此,他如今頭一個需要好好經(jīng)營的,就是他自己的小家。 想到這里,賈璉心里便知該怎么做了,抬起頭望著石詠:“石兄弟,多謝你!沒想到你年紀不大,這世清上頭,卻懂得挺多。若沒你提醒,我險些弄錯了主次?!?/br> “璉二哥,這是我早先按你的吩咐,給侄兒準備下的‘冊子’?!笔亸男渥又腥〕鏊孪犬嫼玫哪且槐緞赢嫳咀?,“今次的事兒,我只想說,璉二哥你和嫂子都還年輕,將來有的是機會,調(diào)養(yǎng)好身子,再戰(zhàn)便是……” 賈璉:石兄弟,你這點兒年紀,究竟都懂得些啥…… 石詠也覺得這說的有點兒不大像話,只得掩飾著把冊子推過去,說:“總之,我一見你,就覺得是個子孫滿堂的富貴命。我這畫的,也是盼著你和嫂子心愿得償?!?/br> 嘴上這么說,石詠卻曉得,子孫滿堂的富貴命,要靠自己去爭取,反正坐著怨天尤人,是絕對沒有用的。 賈璉知道石詠繪制的動畫本子怎么個看法兒,當下翻了好幾遍,看得雙眼眼眶微微發(fā)酸,連忙掩飾著,將冊子藏在袖子里,說:“好兄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回頭也會給你嫂子帶到,好生開解你嫂子的?!?/br> 他說著起身,喚茶博士結了茶錢,與石詠一起離開。 他在茶館跟前與石詠分別,待到石詠去得遠了,賈璉才一拍后腦:他有件事兒忘記提醒石詠了。 他那位老爹賈赦,最近起了心想謀個實缺。如今榮國府兩位老爺,賈赦身上背著世襲的一等將軍爵位,同時在京中有個虛銜,卻沒有實差,這點還不及弟弟賈政。賈家放手江南織造的肥缺也已經(jīng)有好一陣子,無權無錢的日子十分難過。所以賈赦最近心思活動起來,想要挑幾件既拿得出手,外表又不怎么打眼的物件兒,最好是古董文玩之類,用來走禮。 賈赦曾經(jīng)當著賈璉的面兒說起這事兒,賈璉不知怎么著,就想起了石詠家里還藏著二十把舊扇子。 作者有話要說: 咱們璉二爺是開頭運氣比較衰,后來咸魚翻身的主兒; 而主人公石呆子則是開頭比較呆,后來……比較爽哈。 第68章 石詠這邊告別了賈璉, 自個兒回椿樹胡同去。 他走在路上,忽聽腰間荷包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小聲說:“小石詠, 我得向你道歉!” 說話的是鄭旦。 “之前看錯了, 你那位朋友, 并不算是太壞?!编嵉╇y得一回語氣和軟,并且還主動道歉。 石詠奇了,剛才連他都還在心里罵這賈璉乃是個大渣渣, 怎么鄭旦反倒對他改觀了? 只聽鄭旦遲遲疑疑地開口, 說:“世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軟乎話……” 聽鄭旦這么說,石詠心里不免有點兒羞愧。以前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兒, 也因為這個, 才覺得跟西施那個人格相處起來更加愉快。沒想到鄭旦自己也是知道的。 “……可是今日你說了這么多,都是切中要害的, 你那位朋友, 非但沒惱, 反而漸漸透出清明。他既能聽得進你勸,以后他們夫妻倆的日子,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石詠, 以往我對你說話很不客氣, 你會不會心里也在時常惱我?” 說到最后,鄭旦放低了聲音,細細地發(fā)問。 石詠心想,這真是破天荒頭一回啊!難得鄭旦這樣性子的人格, 能開口向自己道歉。 其實仔細去想,石詠覺得自己已經(jīng)開始適應鄭旦說話的風格了。鄭旦這個人格,說話犀利,心直口快,但石詠知道她沒有惡意,只是想到什么說什么罷了,她從不懼怕將自己的喜怒哀樂置于人前,對旁人有什么看法也并不遮遮掩掩,是個性情中人。 石詠如今覺得,反倒是西施那樣的人格,他漸漸覺出那么一點兒云山霧罩的“看不透”來。 他忍不住會想,要是這兩個人格,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換了當年那位“范郎”,到底會喜歡哪一個。 這時候聽見腰間的荷包正兒八經(jīng)地問了,石詠趕緊回答,“不會不會,我哪里會惱你?你明明說得都在理么!” 他也是個直脾氣,甚至有點兒幫理不幫親。 回到椿樹胡同,石大娘有事兒找他:“詠哥兒,正好,樹村那邊有信過來?!?/br> 石家在樹村那邊,有微不足道的幾畝田,賃給老實本分的李家種著。去歲秋收之后,石詠帶著弟弟親自去了一趟樹村,另外購置了二十畝的荒山。 現(xiàn)在是五月,算來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李家這回沒有直接進城,而是來信請石家到李村去一趟。石詠忍不住想:是不是李家有了什么為難的事兒??? 且先不論李家為難不為難,石大娘先為難起來。 “詠哥兒如今要當差,哪有功夫去樹村?” 然而她和弟妹又是寡居,出一趟遠門哪有這么容易? 石詠卻笑笑:“娘,您別為難,兒子雖然要當差,可也總有休沐的時候。等到了休沐日,兒子去一趟就是了?!?/br> 石大娘卻還不放心,又問兒子:“一天休沐,來回樹村,時辰夠不夠?” 上回他和石喻去樹村,一來一回,可是用了兩天的。 石詠笑著點頭:“娘,您就放心吧,一天的功夫,準保夠!” 他都已經(jīng)想好了。 到了休沐日這天,石詠去騾馬市那邊租了一匹馬,然后帶上弟弟石喻,騎馬出城。 他早就算好了,騎馬去樹村,一天往返綽綽有余,中午晌的時候便能在樹村與李家人好好說說話。馬匹則是姜夫子的小舅子姚老板幫他挑的,是一匹溫順的母馬,口齒不大,安全上沒問題。 至于弟弟石喻……石詠略有些頭疼。這小子,一聽說有機會去樹村,就立即來求自己,吵著要去看慶兒他們。石喻年歲不大,鬼精鬼精的,知道哥哥在擔心什么,所以特地請動了姜夫子幫他說話,告訴石詠,石喻的功課進行得都很順利,缺一天課,不打緊。 石詠也不想讓石喻總悶在京里讀書,當下答應了,與弟弟兩人共乘一騎,策馬出城。只不過有弟弟在,石詠便不敢策馬狂奔,只能慢慢催動馬兒,小步小步地跑著。饒是如此,也比坐車快了不少。午時未到,石家兄弟兩個已經(jīng)到了樹村村口。 “石家大爺、二爺?shù)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