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她咬了咬牙,也跟著跪下去:“臣女甘愿領(lǐng)罰。” 原本做好了跟杭青檸一同跪在這里的準(zhǔn)備,不料穆煥卻道:“杭青檸無端挑起事端,自然有錯在先,但你當(dāng)著眾人的面如此這般大聲喧嘩,擾亂書院的秩序也是不對。本院使便罰你抄寫《女戒》十篇,天黑之前親自交給我?!?/br> 說完,他徑自向著遠處而去。 直到蘇笳扶自己起來,蘇簡還覺得難以置信。杭青檸被罰跪一個時辰,而她卻只是抄寫《女戒》這么簡單? 攝政王走了,其她姑娘們也跟著四下散開,各自做自己的事去。 蘇笳長舒一口氣,得意洋洋瞪了眼地上的杭青檸:“院使大人果然公允,剛好消一消某些人的氣焰,實在爽快!” 說完,她拉上蘇簡和蘇竼道:“好了好了,咱們別看熱鬧了,還得去找宿舍呢。咱們姐妹三個可一定要住在一起??!” * * * * * * * * * * * * * * * 書院的宿舍是五人一間房,按照先來后到的順序自行挑選,方才在外面耽誤了一陣子,蘇家三姐妹去找宿舍時大都已經(jīng)被人給占了,剛好余下三個床位的只剩下林晚英的房間。 按理說林晚英乃是兵部尚書家的嫡女,阿諛奉承之輩必然是不會少的,可如今唯有她和另外一位唯唯諾諾的小姑娘住在一起,著實讓蘇簡有些驚訝。 蘇笳在她和蘇竼的耳邊低聲道:“我聽說那個是戶部侍郎家的庶女,名叫秦桑,因自幼怯懦遇事只會哭哭啼啼,素來不得家中諸姊妹喜歡。今日秦桑不小心摔了一跤,情急之下抓了杭青檸的衣擺,被杭青檸當(dāng)眾辱罵教訓(xùn),秦家諸姐妹不幫她也便罷了,還都站在杭青檸這邊冷嘲熱諷。這秦桑一來便得罪了杭青檸,書院里又哪里會有人敢跟她同???于是林晚英便站出來跟她住在了一起?!?/br> 蘇簡了然。林晚英以前最討厭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蘇簡,如今這杭青檸仗著太后這棵大樹,比之曾經(jīng)的蘇簡有過之而無不及,林晚英不喜歡她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了。 這次入學(xué),書院里只準(zhǔn)許攜帶一名丫鬟,蘇簡自然帶了蒹葭。蘇笳和蘇竼也各自帶了一名素來貼身使喚的,一個叫踏雪,一個叫迎梅。 三個丫頭拿著鋪蓋過去整理床鋪,蘇簡三姐妹無事便坐在桌邊吃茶。 蘇笳話最多,一直說個不停:“想到現(xiàn)在外面太陽那么大,杭青檸還跪在那兒我就覺得爽快,阿簡你這一張嘴可真厲害,我算是服了。不過杭青檸能受罰,還要感謝攝政王才是。不過是個鄉(xiāng)君,就敢在眾人面前作威作福,我看跪一個時辰都是輕的,怎么都該跪上一天。” 蘇笳話音剛落,蘇簡一抬頭卻見林晚英領(lǐng)著個姑娘站在門口。 林晚英穿著水紅色高領(lǐng)束身窄袖長裙,模樣生的俊俏,皮膚不似尋常閨秀那般白皙,而是健康的小麥色。她眉眼間透著股英氣,看上去倒像是練過武的。 而她旁邊那位姑娘則是一副小家碧玉,五官小巧精致,斂眉垂首的模樣,倒像是個乖巧聽話的。想來便是那位得罪了杭青檸的秦桑了。 看到她們倆,蘇簡正想站起身來打招呼,卻見林晚英冷笑一聲,拉著秦桑去了里面自己的床鋪上坐下。 無端端受人白眼,蘇笳頓時不干了,跑過去跟人理論:“你這是什么意思,不歡迎我們有必要做得那么明顯嗎?我們得罪過你嗎?” 林晚英道:“聽聞蘇家有位孿生姐妹乃是二房所出,自幼跟著父母遠在繁州,我和你們自然沒什么瓜葛,也談不上不喜歡。我只是不喜歡那等仗勢欺人、囂張跋扈之徒,就像方才的杭青檸那般?!?/br> 說罷,她轉(zhuǎn)眸看向蘇簡:“六姑娘,你說呢?” 以前的蘇簡仗著魏王尹明德這個靠山樹敵無數(shù),還真是個麻煩。蘇簡無奈地嘆息一聲,正想著怎么回話,旁邊的蘇竼已經(jīng)站起身來來。 她走過去,對著林晚英頷首:“我們方才被欺負,林姑娘是唯一一個敢站出來說話的,可見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小妹當(dāng)年無知,興許不小心得罪了姑娘,但如今這么多年過去,還望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與她計較。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咱們今后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若真成了仇人將來也會有諸多不便,何不化干戈為玉帛,大家只當(dāng)是初次相識,重頭來過?” 林晚英看著蘇竼,眼底帶了笑意:“你是四姑娘蘇竼吧,還是你的話讓人聽了心里舒坦。幾年前的恩恩怨怨而已,那時候大家都還小不懂事,其實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說罷,見蘇簡也已經(jīng)走過來,她看向蘇簡道:“方才六姑奶將杭青檸說得啞口無言,當(dāng)真是好口才,可比我印象當(dāng)中那個你聰明多了,也著實令我刮目相看。我林晚英兵家出身,向來不是那等小心眼兒的人,只希望咱們今后同住一個屋檐下,少些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才是。” 蘇簡略微頷首:“以前阿簡傲慢無知,多謝林jiejie大度體諒。” 蘇笳在一旁笑著拍手:“既然和好了,咱們以后是不是可以一起用膳、一起進課了?這樣太好了!對了,我從家里帶來了好多點心,大家過來一起吃啊?!?/br> 蘇簡微微有些驚訝:“你帶了點心,我怎么不知道?” 蘇笳嘿嘿一笑,對著蘇簡擠眉弄眼一番:“偷偷帶的,當(dāng)然不會讓你知道了。” * * * * * * * * * * * * * * * 白日里忙著各種入學(xué)的事項,晚膳過后蘇簡方才閑下來抄寫被罰的《女戒》。穆煥罰的少,蘇簡抄的也快,寫完是外面的天還沒黑頭,可到底也暗淡了下來。 看著手里的宣紙,她猶豫著要不要明日見著他時再給他。畢竟這大晚上的,書院又這么大,她還不知道院使大人住在哪兒呢。 “阿簡,院使大人罰你抄寫的東西你怎么還沒送過去啊,這么晚了,院使大人應(yīng)該都回攝政王府了吧?”蘇笳吃著干果子走過來。 被蘇笳這么一說蘇簡反應(yīng)過來,是啊,這么晚了,穆煥應(yīng)該是住在攝政王府的,此時應(yīng)該不在書院。 “院使大人讓我天黑之前交給他,那我去哪兒交啊?如果送得晚了,那明日祭師大典上被他當(dāng)眾訓(xùn)罵可就要丟死人了?!碧K簡一想不免有些焦慮。 ☆、小貓眠眠 林晚英走上前來, 對著蘇簡道:“明日院使大人要參加拜師大典, 今晚他應(yīng)當(dāng)是住在書院里的。” 蘇簡覺得的確有這種可能,便問:“那你可知認識大人住在何處?” 林晚英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院使大人既然是云山書院和云山女學(xué)的院使, 想來他的住處應(yīng)該是介于這兩所書院中間吧。云山書院就在咱們書院的南面, 要不然你就過去看一看?!?/br> 蘇簡一只手玩弄著垂落在胸前的一縷青絲,兀自想著,興許也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她看了看外面漸漸暗淡下來的天色,轉(zhuǎn)而又望向旁邊的蘇笳, 眉眼間帶著一份希冀:“四jiejie不是沒事嗎?不如便跟我一同走一趟?” 蘇笳聽罷唬的一跳,不由得后退了兩步,強自笑著搖頭:“我看還是算了吧, 攝政王今日那張模樣我想想都覺得害怕,你,你還是自己去吧?!?/br> 蘇簡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真夠沒義氣的!” 蘇笳不以為然,索性跑回自己的床上躺著, 拿被褥蒙上腦袋, 含糊不清地道:“你說什么都沒用,我才不去跟你冒險呢, 萬一我一不小心犯了錯,再被院使大人處罰怎么辦?還有啊,我困了,想早點睡覺?!?/br> 蘇簡眼見蘇笳是指望不上了,只得把希望放在蘇竼的身上。誰知蘇竼此刻一本正經(jīng)的坐在書案前看書, 對這邊發(fā)生的一切充耳不聞。 蘇簡嘆了口氣,心知誰也指望不上了,咬咬牙自己拿著抄好的宣紙走出門去。 跟蘇笳糾纏了這一會兒,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好在四周設(shè)有燈架,在燭光的映照下倒顯得沒那么讓人害怕。她定了定神,向著書院的南面而去。 穿過假山怪石,曲折回廊,不覺間燈架變得稀少,及至后來徹底沒了燭光的照耀,僅天邊一輪半弦月散發(fā)出淡淡的光芒。 看著遠處一望無際的黑暗,蘇簡不由生了一絲恐懼。 林晚英說云山書院在女學(xué)的南面,若院使大人不曾住在書院和女學(xué)之間,那她這么一直走會不會走進男子們的進學(xué)區(qū)域呢? 這么一想蘇簡不由得直搖頭,這攝政王看起來挺會辦事的,沒想到做起事來如此不細致。自古男女有別,他把兩個書院建在一起不怕鬧出什么丑事來嗎?若真出了事,那吃大虧的可是姑娘家。 想的太過入神,不覺間便走到了拱門前,她正欲往前走,倏然覺得有冰涼的觸感抵在了自己頸項:“什么人,此乃禁地,任何人不得進入!” 門口有兩名守衛(wèi),其中一人厲喝一聲,拿刀架在蘇簡的脖子上一動不動。蘇簡驚得站在那里沒敢動,只佯裝淡定地回道:“攝政王讓我來交課業(yè)。”有侍衛(wèi)在此把守,想來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攝政王居住的地方了吧? 那人收了彎刀,卻沒有放她過去:“如今天色已晚,明日再來!” “可是……”蘇簡想說攝政王讓她今日交上去,可話未出口,那兩名侍衛(wèi)手里的彎刀再次出了鞘,個個兇神惡煞。 蘇簡知道這兩人不敢拿她怎么樣,充其量就是嚇唬一下。定了定神又道:“實在不行,可否麻煩二位幫忙轉(zhuǎn)交?”她說著將折疊整齊的宣紙遞了上去。 那兩名侍衛(wèi)互望一眼,正欲伸手接過,后面突然傳來淡漠的嗓音:“蘇簡,你好大的架子。” 這樣的嗓音和氣魄,自然是攝政王穆煥無疑。 聽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蘇簡略微有些不自在,但轉(zhuǎn)念一想,如今進了書院,他作為院使大人,直呼學(xué)子名諱才算合情合理 。 兩名侍衛(wèi)率先行了禮,穆煥沒理他們,徑自走過來,見蘇簡低垂著頭沒答話,他道:“本院使罰你抄寫課業(yè)時可有說過讓你何時交于我?” 蘇簡頷首低眉做乖乖女狀:“院使大人說是……天黑之前。” 穆煥抬頭看了看夜色,再看向蘇簡:“那你是覺得現(xiàn)如今是青天白日了?” 蘇簡腦袋低垂,正想著該怎么回話,手里的課業(yè)已被穆煥拿在了手里,她順勢抬頭,便見穆煥已轉(zhuǎn)了身,淡淡留下一句“跟我進來”便拂袖走了。 蘇簡趕緊跟上去。 走進拱門,蘇簡加快步子緊跟在穆煥身后,眼角的余光下意識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 這書院修葺的清雅別致,原以為攝政王居住之地也會別有洞天。誰知進來了才發(fā)現(xiàn),這般簡樸的小跨院跟外面樓閣回廊相比卻是差得很遠。 簡簡單單的木制建筑,院外有一片花圃,此時正值萬花競放,花圃里色彩爭鮮,給這原本毫不顯眼的院子增添了一絲別樣的韻致。 隨著他走進木屋,入目便是整齊的書架,架子上整齊陳列著書卷,左側(cè)是四彎腿荷葉圖案的書案,其上擺著文房四寶。 這屋里未點薰香,但細細品味間又似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獨特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穆煥走過去在書案前坐下,展開蘇簡抄寫好的《女戒》細看。蘇簡則是站在離他幾步之遠的地方,目不斜視,站的格外端莊。 等他看完了,將宣紙擱在案桌上抬頭去看蘇簡:“今日之事,我罰你抄寫《女戒》可有怨言?” “學(xué)生不敢?!?/br> 穆煥起身走過來:“杭青檸得太后垂青,素日里的確刁蠻跋扈,但你今日不該與她起爭執(zhí),蘇家如今的處境你當(dāng)曉得,你得罪杭青檸也就是代你父親得罪了太后,百害而無一利?!?/br> 原本冷淡疏離的攝政王突然變得這般語重心長,蘇簡略微有些不自在,但也知道他說的在理,便道:“大人教訓(xùn)的是,今日多謝大人為學(xué)生解圍?!?/br>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br> 蘇簡乖乖施了禮,轉(zhuǎn)身往外面走。 剛抬頭走出門檻來,她突然感覺有什么毛絨絨的東西落在她的腳邊,大晚上的異樣的觸感讓她心頭微跳,驚呼一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然而退的太急,一時間忘了后面的門檻,就那么被絆了一下,直挺挺向著后面倒去。 還未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突然有力的臂膀?qū)⑺h(huán)繞,整個人順勢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她定了定神,下意識側(cè)首望過去,入目是穆煥那英挺俊逸的五官。四目相對,她看到他眼底有關(guān)切一閃而逝,她眨了眨眼睛,恍然是一場錯覺。 他單手仍環(huán)著她纖細的腰肢,兩個人身體緊密貼合,仿佛感受的到對方迅捷而有力的心跳。 蘇簡雙頰guntang,目光躲閃著推開他:“多謝王爺。” 穆煥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仿佛剛才什么也不曾發(fā)生,只望向驚嚇了蘇簡的畜牲:“是這貓?zhí)^頑皮,嚇著你了?!?/br> 蘇簡也隨之望過去,卻見果真是只小白貓,軟軟的一團,黃色的眼睛圓溜溜的,甚是有神。 看著它,蘇簡心跳滯了幾息,不敢確定地喚了一聲:“……綿綿?” 穆煥似乎很是驚訝:“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蘇簡緩過神兒來,再去看那只貓時也冷靜了許多。這貓長得的確和她的綿綿很像,但時隔五年,她的綿綿若還活著早長大了。而這只貓嬌小玲瓏的,一看便是不滿周歲。 只是,方才他說這貓叫…… “王爺?shù)呢埥芯d綿?” 穆煥半蹲下身對著小貓伸出胳膊,小貓順勢竄上來,爬上了他的肩膀。他站起身撫了撫小貓柔軟的毛發(fā),眉眼間似有寵溺:“是啊,這家伙素來貪眠,本王為它取名叫眠眠。” 蘇簡了然,有些失望地呢喃了一句:“原來是眠眠?!边@不是她的綿綿。 “你也養(yǎng)過貓?”穆煥問她。 蘇簡沒有多想,下意識回道:“是啊,它也叫綿綿,是綿軟的綿。它很懶,又貪吃又貪睡的,但有時候卻很聰明,還會幫我欺負壞人呢?!?/br> “那只貓現(xiàn)在在哪?” 蘇簡略有些落寞的搖了搖頭:“走丟了,興許……不在這世上了吧。”說著她抬頭望向天上閃爍的星子,長長的嘆了口氣,“沒準(zhǔn)兒它已經(jīng)投胎成了一朵花,一只鳥,或者河里自由自在的小魚,現(xiàn)在也過得很好呢。” 她仰臉看著靜謐的夜色,纖細皓白的脖子露在外面,溶溶的月光打在她的臉上,頸上,將本就彎如白玉的肌膚映襯的宛若透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