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后，劉齊關(guān)好了樓下的院子大門和別墅房門，三名人質(zhì)則被雙手反扣，結(jié)實的塑料打包繩牢牢捆住了四肢關(guān)節(jié)，像三個木樁子一樣被并排擺在地上，驚恐地盯著面前的持槍歹徒。

    周兵打量著躺在地上的三人，男主人看了他一眼，不敢對視，畏懼地轉(zhuǎn)過頭，面朝小三呆望。

    周兵嘖嘖嘴，搖頭笑起來：“兄弟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玩女人，這也沒什么嘛，可你不該把外面的女人帶回家。何況你老婆這么年輕漂亮，你卻把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少婦帶進來，你的眼光真是……毒辣?！?/br>
    少婦冷聲糾正：“我才是他老婆！”

    周兵大笑的嘴里仿佛迎面飛進一個大包子，幸好戴著口罩遮掩了尷尬的表情，他咳嗽兩聲，改成了斥責(zé)：“你還有沒有良心！現(xiàn)在這種時候你還朝野女人看，怎么不看看你老婆呢！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生命就剩下最后幾分鐘了？不是常說，人在臨終時最想見的是親人嗎？”

    男子頓時驚恐起來：“你們……你們要錢是不是？我給你們，錢包，桌子抽屜，還有隔壁臥室，有錢。”

    周兵馬上豎起大拇指：“爽快啊，好人一生平安嘛?！?/br>
    他使了個眼色，劉齊跑出去，沒多久便找出了一些現(xiàn)金和幾件很小的金飾，周兵掃了一眼，估摸著合計才值萬把塊，不免失望至極：“這就是你的爽快??？”

    丈夫求饒道：“家里的現(xiàn)金只放了這些?！?/br>
    妻子也在一旁同求：“現(xiàn)在沒人把錢藏家里，我們的錢都在銀行賬戶上，我?guī)銈內(nèi)ト??！?/br>
    周兵冷笑：“去銀行??？沒必要了吧，既然你們沒錢，就直接拿命抵好了?！?/br>
    他一聲令下，劉齊便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奔三人，小三頓時驚恐大叫：“壁畫后面有保險柜，他們的錢都放里面！”

    劉齊停下腳步，周兵雖然戴著口罩，可飛揚的魚尾紋表達了他的情緒。

    妻子氣急敗壞地瞪著丈夫：“她怎么知道保險柜的！她怎么會知道的！你把保險柜都告訴這婊子了！”

    丈夫怨恨地瞪了一眼小三，回過頭，閉上眼，一臉的后悔和絕望，仿佛整個人都干枯了。

    很快，劉齊按照男主人給的密碼，打開保險柜，周兵過去細(xì)心檢查一番，現(xiàn)金足足有五六十萬人民幣和五萬美元，兩根500克的金條以及各種產(chǎn)權(quán)證、票據(jù)、合同等，他的手在耳朵處按了片刻，那里塞著無線耳麥，待得到老板的指示后，他吩咐劉齊，只把錢和黃金帶走，其余東西不碰。

    對于這次的收獲，他很滿意，這趟比前幾票收獲多多了?，F(xiàn)在的有錢人，絕情得很，很少把大筆現(xiàn)金放家里。看他那堆合同票據(jù)，大約是個做工程的老板，所以才會留這么多現(xiàn)金吧。

    周兵又把手按在耳朵處，靜靜聽了老板的一番囑托，隨后，他回到三人面前，半蹲下身，打量起來。

    丈夫躲避他的目光，求道：“你們把錢都拿走，求求你放過我們?！?/br>
    周兵目光詭異地看著他們：“你們會報警嗎？”

    丈夫連聲保證：“不會的！兄弟，就當(dāng)交個朋友，我發(fā)誓，我絕對不會報警！”

    “是嗎，可你們畢竟損失了不少錢?。俊敝鼙e槍晃動著，似乎是在三人間物色目標(biāo)。

    當(dāng)槍晃到小三頭上時，她忍不住驚叫起來：“不要殺我啊，我不是他們家的，他們錢沒了跟我沒關(guān)系，我不會報警的！”

    周兵嗤笑一聲，把槍收回去了，說：“漂亮的女孩總是特別有情義——放心吧，我不會殺你們的，待會兒給你們喂上一些餅干和水，因為接下來你們要不吃不喝不能動，堅持個一兩天后，警察就會來救你們了?！?/br>
    看到三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又補充道：“你們肯定好奇，為什么過個一兩天警察會來救你們，因為到時我會替你們報警的?！?/br>
    一天后。

    早高峰，擁堵是常態(tài)，火上澆油的是，總有沒素質(zhì)的司機來加塞。于是，每天路上大小事故總是不斷。

    一個交警剛處理完前面一起事故，回到路邊停著的警用摩托車跟前，正要抬腿上車，猛然看到坐墊正中放了塊煙盒大小、尖尖突起的石頭，不由得心里大罵，哪個王八蛋干的，這要不注意，一屁股坐上去，豈不得戳傷前列腺？他一把抓起石頭，卻發(fā)現(xiàn)下面還壓著一張巴掌大小、打印出來的紙條，他好奇地拿起來，上面有一行字：“no.4，錢塘公館13幢入室搶劫，人質(zhì)被困，速去救援！”

    交警抬頭望向四周，擁堵的汽車，穿梭而過的電瓶車和行人，完全辨別不出誰放的。

    思索片刻，他也顧不得誰要戳他了，將信將疑地拿起對講機：“喂，指揮中心嗎？我在摩托車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

    第三章

    一大早，夏明拉開窗簾，落地窗的玻璃上映出了整個臉龐。不知何時起，眼角多了幾縷細(xì)紋，一晃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

    窗戶對面是一片低矮的老城區(qū)，此刻，朝陽初升，晨曦灑滿大地，一片街景盡收眼底。

    其實只隔了一條馬路，新舊兩片區(qū)域就對立得如此分明。

    他所在的這一邊，幾年前還是農(nóng)田，現(xiàn)在都成了新開發(fā)的樓盤，漂亮的房子，新鮮的綠化，規(guī)范的管理。

    馬路的另一邊是老城區(qū)，從他所站的位置望過去，最近的是一家兩層樓的工商銀行，平日總是聚滿了許多老頭老太；走過去是兩排的商店，服裝店、電器修理店、五金耗材店、水果店、保健品公司，等等，在老城區(qū)里，這些毫不搭界的商店總能協(xié)調(diào)地開在一起；遠(yuǎn)處，是菜市場，門口的馬路永遠(yuǎn)潮濕、骯臟、擁擠，賣菜的小貨輪占了一條道，面包車、私家車、黑出租又占了一條道，中間混雜著各式吆喝聲，構(gòu)成了清晨忙碌的一景；再過去是鎮(zhèn)上的小學(xué)，此刻雖然還沒到點，cao場上已然有三三兩兩起得比趕集的還早的小朋友，團團玩耍著；再往遠(yuǎn)處看，是混雜在電線桿里的居民樓，參差錯落，許多人都拼命往自家樓上加蓋房屋，為了多出租幾間，或是為了將來拆遷能多分得一些錢；這些居民樓的后面，是一塊待開發(fā)的閑置空地，上面停滿了老城區(qū)裝不下的汽車，夏明依稀能辨認(rèn)出其中的一輛棕色奔馳，那是他的車。

    他在自己小區(qū)買了車位，不過他總習(xí)慣把車停到那片離此步行七八分鐘的空地上。

    這時，他身后轉(zhuǎn)角的衛(wèi)生間里，沖出一個年約十歲的干瘦小男孩。男孩一把抓起餐桌上的包子，拿過書包，沖他喊了句：“小明哥，我要去學(xué)校了?！?/br>
    “好啊，一起走吧?！毕拿骼麓昂?，帶上隨身攜帶的工作電腦包，和男孩一起出門。

    男孩名叫江東東，在讀小學(xué)二年級，是他一位朋友的弟弟，經(jīng)常來他家玩游戲，也經(jīng)常在他家過夜。當(dāng)然了，他的那位朋友是女性，他沒興趣照顧男同胞的小弟弟。

    通往小學(xué)的路上，江東東一邊吃著包子，一邊說：“小明哥，為什么我每次去學(xué)校你都要送我？你是想讓我姐知道你很會照顧我吧？”

    夏明不以為然地應(yīng)著：“也不完全是吧，我本來就很關(guān)心你。”

    江東東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我說的是實話?！?/br>
    江東東眼睛一瞥：“那你為什么不把車停自家小區(qū)，偏要停我家后面，每天走這么多路，你不累啊？”

    “我也沒辦法啊，車上的藍(lán)牙感應(yīng)器壞了，地下車庫進不去?！?/br>
    “你不是電子什么的大專家嗎，壞了半年都修不好？”江東東口無遮攔地戳破謊言。

    “我……”夏明無言以對，只好笑嘻嘻地拍拍他，“你知道就好了，可別告訴你姐?！?/br>
    “不說也知道啊?！苯瓥|東嘀咕道。

    “她怎么知道的？”

    “她有腦子啊?！?/br>
    夏明只好道：“你說得很對?！?/br>
    江東東又問：“你等下要去我家對面吃早飯吧？”

    夏明警惕地挑起眉毛：“你怎么又知道了？”

    “早餐店老板說的！他說你每天跑那么遠(yuǎn)吃早飯，是等著我姐下樓，你就有借口開車送她上班啦?！?/br>
    什么！夏明一驚，這點藏在肚子里的小心思，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竟然連早餐店老板都知道了！

    夏明頗感無奈，過了片刻，壓低聲音問：“你姐有說過什么嗎？”

    “她當(dāng)然沒說，你沒發(fā)現(xiàn)嗎，她最近都在躲著你？”

    “躲著我，為什么？”

    “有個老男人連著好幾天開車接送她上下班，他倆還……”

    “還怎么樣？”夏明焦急地等待答案，心頭浮現(xiàn)出一系列不堪入目的畫面。

    “還談笑風(fēng)生！”江東東想了半天才想起剛學(xué)會的成語。

    還好，也就談笑風(fēng)生，沒到少兒不宜，夏明連忙安慰自己，沉吟片刻，他又忐忑地問：“他們……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

    “老男人在追我姐。”

    “他追成功了？”江東東每次話只說一半，惹得夏明血壓再次升高。

    “還沒有吧，我覺得我姐不喜歡他，老男人壞得很，總愛晚上打電話叫她出去，她每次都說輔導(dǎo)我做作業(yè)，出不去。”江東東回憶著，“去年你和她好的時候，她完全不是這樣的。那時你倆每天晚上出去，把我扔你家隨便玩游戲。還有啊，前幾天她叫我別去你家了，也不要住你家?！?/br>
    夏明干張嘴：“她還叫你別來我家？”

    “是啊，她叫我把鑰匙還給你。你要抓緊挽回啊，我可是堅定地站在你這邊的，所以昨天我見到老男人，開口就叫他叔叔?！?/br>
    “那又怎么了？”夏明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他是叔叔，輩分大一截，怎么能做我姐夫？”

    夏明頓時笑了起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圓溜溜毛茸茸的質(zhì)感像是一個會動的獼猴桃。

    送江東東到學(xué)校后，夏明繼續(xù)往前走，沒多久就來到了早餐店。

    早餐店位于十字街不遠(yuǎn)處，斜對面路口立著一塊社區(qū)的電子宣傳屏，led字幕板打出了“喜迎g20，g20峰會倒計時170天”的字樣，g20峰會是政府這幾年的頭等大事，隨處可見各種宣傳。宣傳屏后面是一棟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樓，即江東東家所在。

    夏明照例叫了一碗餛飩面，慢慢吃起來，今天吃得特別慢，眼睛牢牢鎖定居民樓。此刻，三樓最右側(cè)的那間屋子拉著窗簾，看不出是否亮燈。

    幾分鐘后，目標(biāo)出現(xiàn)了。

    從居民樓里走出一位女性，穿著西裝短裙的工作套裝，胸口別了個工作牌，她是某家保險公司的銷售員，名叫江文靈。她比夏明小一歲，梳著簡單的馬尾辮，化了淡妝，身形略顯瘦削，笑起來眼角總會往上翹，讓人見了總會產(chǎn)生一種想照顧她的情緒。

    看到江文靈，夏明臉上情不自禁躍上笑容，他忙放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擦擦嘴巴，準(zhǔn)備奔過去說出那番連早餐店老板都會背的對白，“今天又好巧啊，我正要上班呢，順路坐我車吧”。可他剛起身，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他瞧見江文靈筆直地朝路邊一輛灰色轎車走去。

    大概叫了快車吧，開車的只是個師傅，和她沒任何關(guān)系。他這樣安慰自己。

    下一秒，情況不對了。

    車門打開，駕駛座上下來一位三十七八歲的男子，跟她寒暄幾句，遞去了一份早餐，她靦腆地接過。

    現(xiàn)在的快車司機還代送外賣嗎？這解釋很難說服自己。

    見他們就要上車了，夏明忍不住喊出聲：“江文靈！”

    對面的兩人聞聲回頭，夏明跑上前，佯裝看不到男人，只對江文靈說：“這么巧，我正要去上班呢，我送你吧。”

    男人看著江文靈：“他是？”

    江文靈尷尬地介紹：“他就是我說的夏明?！?/br>
    “哦……”男人拖長了音節(jié)，臉上透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然后大方地朝夏明打招呼，“你好，文靈說起過你的事?！?/br>
    平淡的一句話像把匕首猝不及防地扎入夏明的胸口，稱呼“文靈”，顯示他們關(guān)系很親昵，“說起過你的事”意味著在他和江文靈之間，夏明是個外人，不存在秘密。

    夏明心里把對方痛罵，臉面上，只能繼續(xù)裝作視而不見，充滿期待地看著江文靈：“走吧，我送你。”

    沒等江文靈開口，男人又接過話：“我們就不給你添麻煩了，以后都我負(fù)責(zé)了?！?/br>
    夏明再也無法當(dāng)他為空氣，臉上肌rou跳動，瞪了他一眼，繼續(xù)回頭盼著江文靈回心轉(zhuǎn)意。

    江文靈原地停留，和夏明對視幾秒，側(cè)過頭躲避夏明的目光，沉默地走到副駕駛位，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男人微笑著坐上車，發(fā)動汽車駛離，看著后視鏡里孤立在原地的夏明，搖頭發(fā)出無辜的感慨：“發(fā)生什么了？他怎么突然就生氣了，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汽車逐漸駛遠(yuǎn)，直到在視野中消失不見。

    如果那個問題再不盡快解決，怕是再也來不及了！夏明不甘心地重重嘆口氣，朝居民樓后面的停車場走去。

    他的座駕是一輛棕色奔馳，上了車，茫然無措地發(fā)動，向市區(qū)出發(fā)。剛上高架不久，車載藍(lán)牙電話里傳來鈴聲，中控顯示屏上顯出對方的名字，叫“林奇”，他按下方向盤上的接聽按鈕，沒好氣地問了句：“什么事？”

    林奇沒留心他語氣中的不悅，懶洋洋地問：“你在哪兒呀？”

    “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