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懷澄垂下眼斂眸“懷澄?！?/br>
    黎父霍然起身，叫住黎懷澄后看了眼黎母和抱著她的黎懷康，撇開視線道：“我們等會就會把他送回蔣家，中午王阿姨會做你愛吃的蒜香雞腿，你上去休息一會，等會吃飯了我再讓人叫你下來吃飯?！?/br>
    黎懷澄腳步微頓，輕輕點頭：“好的，爸爸?！?/br>
    然而黎懷澄剛轉(zhuǎn)身，就聽到黎懷康撕心裂肺的哭聲：“我不要走，嗚嗚嗚爸爸你不要送走我，你們不要我了嗎？mama你也不要我了嗎？我是你們的兒子啊，我不相信他們說的話……我沒有被抱錯……mama你說過我是你最疼的小兒子的……”

    黎懷康一邊抽著氣一邊哭，臉都漲的通紅，像是下一秒就會背過氣似的。

    黎母見狀下意識的給他順氣，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小聲安慰道：“不哭了，康康乖……”

    黎懷康聽到黎母的安慰后哭聲更大，抱住她的腿道：“嗚嗚嗚……媽、mama求求你不要趕走我，從我出生起您就是我mama……為什么現(xiàn)在卻告訴我不是了，嗚嗚嗚……”

    黎母聽得眼睛一紅，不忍心的移開了視線。

    她即便再心疼黎懷康，也抵不過知道自己親兒子被虐待多年的心疼，黎懷康確實無辜，他剛剛出生也無法選擇自己是否要被抱來黎家，可恨的只是他的父母，可是他的父母帶走他們的親生兒子之后那樣對待他，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釋懷。

    將黎懷康送走，不論是對黎懷澄還是對黎懷康，都是最好的選擇。

    “康康……”黎母摸了摸他的腦袋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一時無法接受這個消息，可是你也該想想，你的親生父母肯定也是非常想你的……”

    “他們才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明明你們才是我的親生父母，為什么我出去一趟，回來就什么都不一樣了！”黎懷康紅著眼眶大叫道。

    他早就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看了關(guān)于這件事情的報導(dǎo)，可是他根本不相信！他才是黎家的小少爺，他出生就比別人尊貴，那樣粗鄙不堪的人怎么可能是他的父母，他怎么可能是那種人的兒子！

    黎懷康不愿意相信他不是黎家的小少爺，更害怕被送到那種他連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貧民窟里，他抱著黎母的腿邊哭邊哀求道：“mama不要送走我好不好，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吵著要自己出去玩讓你們擔(dān)心了，我以后會非常聽話的，求求你了……”

    然而，比起黎母的心軟，旁邊的黎父則要冷硬許多。

    他聞言直接道：“我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你在黎家生活了十四年，我們對你自然有感情，但是這里不是你的家，你該回去還是必須回去。”

    黎父話落，黎懷澄臉上有一絲驚訝閃過，他沒想過黎父會這么決絕。

    然而也只有驚訝而已，即便黎父是黎家唯一立場堅定的人，黎懷澄也無法因此對他升起多少親近和依賴來了。

    黎父黎母沒有做錯什么，應(yīng)該說上一世除了黎懷康，其他黎家人都很無辜，他們并不欠他什么，甚至在這一世得知他的身份后第一時間將他接回了家并且關(guān)懷備至，可是黎懷澄卻還是無法接受他們。

    若是沒有這次匪夷所思的重生，他就只能尸沉大海，連為他收尸悼念的人也沒有。

    黎懷澄并不怪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親兒子被掉包的事情，因為這并不是他們的責(zé)任，可是上一世荒誕曲折的經(jīng)歷早已經(jīng)刻入他的骨血，他無法忘記暫時也不能釋懷，所以很難在心底里真正接受黎家人。

    他已經(jīng)回到了他本來應(yīng)該呆的位置，只是卻再也難以融入這里。

    第17章

    黎父話落，屋內(nèi)人神色各異。

    黎懷康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敬重的父親竟然會對他如此絕情，明明剛剛他回來時，父親看他的眼神還帶著感情，現(xiàn)在卻毫不猶豫的說要送走他。

    而這一切，都是在黎懷澄回來之后才產(chǎn)生的變化。

    黎懷康抬頭看向黎懷澄，心里的恨意如同翻江倒海久久不息，然而他再恨黎懷澄也知道此刻不能露出端倪，黎懷康雖然驕縱卻并不愚蠢，此刻所有人想要將他送離黎家的原因都是因為黎懷澄。

    所以，只有黎懷澄點頭他才有可能留下。

    黎懷澄剛走兩步就感覺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轉(zhuǎn)身就黎懷康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邊，此時正含著淚水看他。

    “懷澄……”黎懷康用盡力氣攥緊了他的手臂，語氣哀求：“你讓我留下來好不好?！?/br>
    黎懷澄眉心皺起，抽回自己的手道：“你的去留不是由我決定的?！?/br>
    “你可以！”黎懷康再次抓住黎懷澄的手，“只要你答應(yīng)爸爸mama就會讓我留下來……求求你好不好？”

    黎懷澄將黎懷康的手一把扯開，被黎懷康抓住的那一片通紅在他白皙的胳膊上顯得格外突兀。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皮膚這么容易紅。”

    黎懷康本來只是想讓黎懷澄吃點苦頭，他以前經(jīng)常這樣教訓(xùn)班里不聽話的同學(xué)，所以對力道把握非常精準(zhǔn)，讓那些同學(xué)就算吃疼也沒證據(jù)告狀，只是他沒想到黎懷澄的皮膚這么容易紅，他才剛開始用力就紅了一片。

    聽到黎懷康道歉，黎懷錦快步走了過來，見到黎懷澄手上鮮紅的指印后皺了眉，再看向黎懷康時帶了探究之色。

    黎懷澄的眼神讓黎懷康十分受傷，他雖然厭惡憎恨黎懷澄，可是對黎家人的感情卻并沒有因此受到影響，現(xiàn)在看到一向疼愛他的黎懷錦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他覺得非常委屈。

    “我不是故意的。”黎懷康嘴角翕動，委屈道。

    黎懷澄放下手，說：“沒事，一般這種掐出來的印記過一會就消了?！?/br>
    “我哪有掐你！”黎懷康連忙道，“我只是抓你的力氣大了一些罷了，誰能想到你的手一碰就紅了？”

    黎懷澄似笑非笑的看著黎懷康，見他表情在他的注視下心虛起來才收回目光。

    “哥，我先回房間了?！?/br>
    黎懷澄突然覺得無趣，對客廳里的人點點頭就想離開。

    瞥見客廳里其他人的表情，黎懷康慌了神，如果黎家人覺得他對黎懷澄有敵意，那他就真的不能在黎家待下去了。

    黎懷康心里被驚懼害怕充斥，再次抓住黎懷澄的手，顫抖著聲音語無倫次起來：“懷澄，對不起、對不起，我為我的親生父母向你道歉，也為我剛剛不小心抓傷你道歉，我求求你原諒我吧，我剛剛得到這個消息，所有人都說我不是爸媽的親生兒子，還說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親兒子，我太震驚太難過了，也根本不愿意相信這件事情……我、我絕對不會和你爭奪爸媽的寵愛的，我求你讓我留下來好不好，我求你了……”

    說到后面，黎懷康已經(jīng)泣不成聲，看起來也格外可憐，一個才十四歲的孩子，驟然遭遇這么大的打擊，會情緒失控也很正常。

    不止本就對黎懷康有感情的黎家人，就連買菜回來的王阿姨聽到他這樣說，心里都忍不住同情起來，黎懷康再驕縱任性，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黎懷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抓住黎懷澄的手臂，哽咽道：“我、我把房間讓給你……我搬到客房住……求求你了……懷澄，我不想離開爸爸mama……我求求你了……”

    在黎懷康的哭求下，黎懷澄的表情至始至終都十分冷靜，他的視線掃過哭得好像要暈厥過去的黎懷康，以及眼里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心疼的黎母，落在黎父深思探究的表情。

    “你知道嗎？”黎懷澄收回視線，語氣平靜，“我曾經(jīng)也這樣求我的養(yǎng)父母，求他們許多事情，可是都沒有什么用?！?/br>
    黎懷澄像是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突然變換的神色，語氣更加淡然：“你很幸運，你有愛你的親人，所以才會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哭泣哀求，借此博取愛你的人對你的同情和心疼，然后用這些感情達(dá)到你的目的?！?/br>
    見黎懷康似乎想要開口解釋，黎懷澄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話，繼續(xù)道：“我說這些沒有其他意思，既然你說希望征求我的同意，認(rèn)為我可以決定這件事情，那么我告訴你我的看法，我同意你留下來。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想說的了，我先回房間了。”

    說完，黎懷澄不顧其他人會有什么表情也不顧他們聽了這番話會有什么想法，牽著從進(jìn)門開始就一直安靜的初七上了樓。

    關(guān)上房門，黎懷澄坐到床上，表情平靜。

    “嗷汪汪汪……”一直沒有出聲的初七一邊哼哼著一邊撲騰小短腿往黎懷澄身上爬。

    黎懷澄將它抱了起來，初七輕輕舔了舔他的臉，帶著點淺黃色的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是在擔(dān)心他。

    黎懷澄被自己的猜測逗笑，心里陰霾隨著笑聲消散，他蹭蹭初七的鼻尖：“謝謝。”

    他不是什么都沒有，他也并非孤軍奮戰(zhàn)，至少，初七還陪在他的身邊。

    “你知道嗎？”黎懷澄緩緩滑下去，曲起腿坐在地上，斂眸輕聲道：“其實剛剛，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說?！?/br>
    黎懷澄放下初七，將頭埋在雙膝間，平復(fù)心里翻滾起伏的情緒。

    其實當(dāng)時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且十分矯情，但是現(xiàn)在再想起來，他卻用輕到幾不可聞的聲音說出了口：

    “可是我從不會哭泣求饒，因為沒有人會心疼我同情我，我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個人捱過黑暗?！?/br>
    初七歪著頭看他，前腿扒著黎懷澄的腿，哼哼唧唧的叫著博取他的注意力，見他看過來興奮的叫了兩聲，身后的尾巴搖得極快。

    黎懷澄收起情緒，摸了摸它的腦袋笑道：“餓了嗎？”

    初七連忙叫了兩聲，黎懷澄笑著搖了搖頭，起身幫它去拿罐頭，然而剛起身就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黎懷澄臉上笑意散去，兩秒口才開口：“請進(jìn)?！?/br>
    門被打開，黎母的身影出現(xiàn)在黎懷澄的視線里，“mama?！?/br>
    黎母眼睛有些紅，她站在門口有些躊躇，小心的瞧了眼黎懷澄的神色才道：“我可以進(jìn)來嗎？”

    “當(dāng)然?！崩钁殉涡θ萏谷?。

    黎母垂下眼，低聲道：“澄澄，你剛剛說的話……是真心的嗎？”

    “什么話？”黎懷澄一愣，看到黎母的表情后反應(yīng)過來，“是真的，如果黎懷康想要留下來，就讓他留下吧。”

    黎母抿著唇，表情復(fù)雜，好一會才輕輕道：“mama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黎懷澄手指微微蜷起，唇邊掀起淺笑，輕聲道：“沒有?！?/br>
    黎母聞言松了口氣，走進(jìn)來拉起黎懷澄的手走到沙發(fā)邊坐下，柔聲細(xì)語道：“mama代康康向你道歉，剛剛他情緒太激動不小心手下力氣大了點，不過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他從小力氣就要大一些，有時候抱他meimei都會不小心弄疼她，現(xiàn)在蛋卷都不讓康康抱了……?！?/br>
    “沒關(guān)系?！崩钁殉涡Φ溃拔覜]有放在心上。”

    黎母聞言猶豫片刻，繼續(xù)道：“前段時間我和你父親才得知并確認(rèn)你的消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小康，更不希望你回來見到他難過，所以便送他出去旅行了幾天，他一直不知道家里的情況，也不知道你和他被抱錯的事情，直到剛剛回來才聽人說起……”

    說著黎母看了一眼黎懷澄，見他眼睫半垂著，眉眼間一如既往的帶著笑意，察覺她看他還抬眼笑了笑，笑容干凈清雋，一眼便能掃去心頭陰霾。

    黎母回以一個微笑，拉著黎懷澄的手繼續(xù)道：“康康不愿意相信他其實不是我和你爸爸的親生兒子這件事非常正常，他年紀(jì)還小也沒有受過什么挫折，我們和他說了許久才讓他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他的心里卻非常難受，mama知道，蔣家人對你非常不好，也讓你受了很多委屈，所以康康的存在也會讓你難受，這是人之常情，但是mama希望你能夠理智的看待這件事情，不會讓這些事情給你的心情和你的未來帶來影響，也不會因此遷怒無辜的人……”

    “我知道的。”黎懷澄打斷黎母的講話后頓了頓，添上了稱呼：“mama?！?/br>
    見黎母看向他，黎懷澄笑道：“不論是我們被掉包還是我找到我的親生父母，他都毫不知情，我不會因此責(zé)怪他更不會因此遷怒他?！?/br>
    黎母點點頭，說道：“mama和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原諒蔣家人，他們做錯了事情自然需要承擔(dān)，可是mama卻希望你能夠冷靜的思考，理智的面對未來的人生可能遇到的事情，不要被仇恨蒙蔽你的心，成為一個善良明事理的人，你能明白mama的苦心嗎？”

    黎懷澄嗯了一聲，笑道：“我明白?！?/br>
    “澄澄，你真是一個懂事的好孩子?！崩枘缸ゾo了他的手，對他道：“不論如何，你才是mama的親生兒子，mama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以后能夠更好，希望你能開心快樂。”

    說完，黎母放開了黎懷澄的手，起身道：“馬上就吃飯了，你跑完步回來還沒來得及換洗吧，現(xiàn)在你洗個澡下樓吃飯剛好，mama在樓下等你。”

    黎懷澄輕輕點頭，幫黎母打開房門，見她下樓才收起笑意，關(guān)上門進(jìn)了衛(wèi)生間。

    第18章

    黎懷澄一出門就見到抱著黎懷欣正準(zhǔn)備下樓的曹阿姨，黎懷欣見到他伸出手，撒嬌道：“哥哥抱！”

    黎懷澄笑了笑，卻沒有接過黎懷欣，而是道：“哥哥剛剛洗過手，現(xiàn)在手很冰，等會再抱蛋卷好不好。”

    黎懷欣歪著頭想了一會，踢著小短腿掙扎著要從曹阿姨懷里下來，曹阿姨怕她摔著，連忙將她放了下來。

    她仰起頭，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對黎懷澄道：“哥哥伸手?！?/br>
    瞧著下方矮墩墩的一團(tuán)，黎懷澄眼里多了幾分真實的笑意，他蹲下把手伸到她身前，好奇她要做什么。

    他笑道：“哥哥伸出手了，蛋卷要……”

    話還沒說完，黎懷欣暖呼呼的小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她撲閃著眼睛奶聲奶氣道：“蛋卷幫哥哥暖一暖，哥哥的手就不冰了。”

    黎懷欣還不到三歲，就算兩只胖乎乎的小手都抓著黎懷澄也不過抓住他幾根手指而已，然而明明只有極小的一塊地方能夠感受到熱源，黎懷澄卻感覺像是泡進(jìn)了溫度適宜的溫泉里，溫暖的泉水將他重生后就一直埋在骨頭里的寒意都被驅(qū)逐了些許，霧氣氤氳，讓他的眼睛都朦朧酸澀起來。

    “哥哥你還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