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被林玉潤這樣看著,許靈渾身打了個寒顫——他可是知道大帥的手段的! 許靈一直是個靈活的人,身段柔軟之極,這輩子基本上沒有倔強過,對待上司,一向是該低頭就低頭,該認錯就認錯,該送禮就送禮,該抱大腿也從不含糊。 可是看著背對著他坐在羅漢床上的玉芝,他默默下了決心:只要玉芝不說和離,他就是玉芝的丈夫,就要保護玉芝。 因此雖然被大帥看得渾身發(fā)冷,許靈依舊不動如山坐在那里。 玉芝見阿沁抬頭在看許靈,便笑著道:“阿沁,別這樣看許靈,許靈很善良,幫了我好多次,我很感激他!” 她想想覺得好笑,可還是說了出來:“再說了,不管我們是真夫妻還是假夫妻,名義上他總是你的繼父!” 林玉潤一向深沉,可是到了親娘這里一朝破功,冷笑一聲,用極低的聲音道:“繼父?哼!” 又道:“不就是個好看的小白臉么?如今還變成了小黑臉!娘,你若是喜歡看美少年,回京我送你一個戲班子,全是美少年!” 玉芝見他如此,和小時候犯倔的時候一模一樣,不由笑了起來,心里一片柔軟。 她笑著伸手撫摸著阿沁的臉,覺得很是柔軟,便輕輕捏了捏,道:“我也不要你叫許靈‘繼父’,他會打仗,很有能力,又下功夫,做人又靈活,你需要這樣的人!” 玉芝湊近阿沁,聲音低如蚊蚋:“阿沁,你需要把軍權(quán)牢牢抓在手里。娘不懂政治,卻也明白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明白么?” 許靈麾下,如今可是有十萬兵馬,鎮(zhèn)守著西北三州…… 林玉潤看著母親,心里又是難過,又是歡喜,又是心疼,又是溫暖……千頭萬緒匯在一起,最后化為一句話:“娘,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成為大周最尊貴的女人,開心自由地活著!” 玉芝一顆心鼓脹脹的,鼻子一陣酸楚。 她湊過去,抱著阿沁的腦袋,在阿沁頭頂心又吻了一下:“阿沁,我好歡喜!” 許靈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一顆心好似被人帶著惡意攥在手里,難受極了,都快窒息了。 玉芝松開阿沁,笑著大聲道:“阿沁,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林玉潤“嗯”了一聲,低聲道:“娘,幫我梳好頭再說!” 玉芝熟練地給林玉潤梳了頭,用那支白玉簪挽住,然后道:“我給你做了些衣服鞋襪,你拿去看看能不能穿!” 她起身從陪嫁的衣箱里拿出一個包袱,起身遞給了阿沁,和阿沁一起出了臥室。 許靈忙站起身:“大帥!” 林玉潤手里拎著包袱,示威似地看了他一眼,道:“許靈,我和令夫人一見如故,似乎是前生的親人一般……我沒有meimei,就認你夫人做義妹吧!” 想讓我叫爹,下輩子吧! 許靈:“……” 玉芝見阿沁淘氣,笑著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道:“淘氣鬼!” 林玉潤說走就走,帶著隨從揚長而去。 玉芝打了燈籠,許靈拿了把匕首,一起去了廂房里,把寒月寒星小五小六和四兒等人都放了出來。 寒月寒星看著許靈:“大人——” 許靈微微一笑:“沒事,大帥想試試你們的應(yīng)變能力!太晚了,大家都歇下吧,有事明日再說!” 寒月等人將信將疑,卻不敢違逆許靈,只得答了聲“是”。 回到正房明間,許靈凝視著玉芝:“玉芝,你沒事吧?” 他心里疑惑得很,大帥看玉芝,就像小狗看狗mama那種感覺,又像小孩子霸著娘親,反正不像是男女之情。 玉芝笑瞇瞇道:“我沒事!你也早些歇下吧!” 許靈看著玉芝進了西暗間,放下了西暗間的門簾,這才進了東暗間,麻利解了腰間玉帶,脫了紅紗袍,脫靴睡下了。 他原本還想著思考一會兒問題的,可惜太累,閉上眼睛,猶如天旋地轉(zhuǎn),很快就睡著了。 許靈是被清粥的清香給喚醒的。 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用鼻子吸了吸,心道:早飯已經(jīng)在明間擺上了,有大米熬成的清粥,有大蔥鮮rou餡的小煎包,還有鯉魚鲊、酸瓜、藕鲊、筍鲊和腌白菜…… 許靈原本心如止水,忽然就興奮起來——啊,我成親了!以后有玉芝照顧我了! 他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玉芝帶著四兒擺好早飯,聽到東暗間臥室的動靜,便走過去笑著道:“許靈,快起來洗漱吃早飯!” 許靈聲音中滿是雀躍,答應(yīng)了一聲,很快便穿上衣服出來了。 待許靈洗漱罷,玉芝忙用香胰子重新洗了手,取了青竹薄荷膏,笑盈盈湊了過去:“來,抹藥啦!” 許靈閉上眼睛坐在椅子上,等玉芝抹完藥,便笑著道:“涼涼的,好舒服!” 玉芝笑得眼睛彎彎:“嗯,用早飯吧!” 看著方桌上豐盛的早飯,許靈心里美滋滋的,和玉芝一起吃了早飯。 漱口罷,許靈道:“玉芝,我要去見大帥,你在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過若是要外出,還是先讓寒星跟著保護你!” 玉芝笑了,道:“我今日就回去看看我爹娘,再去找孫鶴一趟,也沒別的事!” 許靈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昂首出去了。 要去見大帥,還不知道要受什么磨折呢! 第111章 大帥府關(guān)閉了許久之后,終于再次開啟。 西北三州甘州、涼州和肅州的軍衛(wèi)將領(lǐng)都在大帥府外書房外的候見室內(nèi)候著,見許靈進來,忙上前行禮:“大人!” 許靈笑著點了點頭,拱手回了禮。 尉氏縣守備趙云嶺湊了過來,笑嘻嘻道:“大人,禁軍的余燼已經(jīng)帶著他的人進去見大帥了!” 許靈聞言,濃秀的一字眉挑了起來:“既如此,咱們也趕緊進去,免得好處全被余燼他們給搶走了!” 眾將“哄”地一聲,答了聲“是”,笑哈哈擁著許靈進了外書房。 外書房內(nèi)依舊華麗肅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素水香。 禁軍統(tǒng)領(lǐng)余燼帶著他的那幾位得力干將端坐在靠東墻擺著的一溜紫檀木圈椅上,正恭謹?shù)氐群虼髱浟钟駶櫟絹怼?/br> 許靈等人在候見室內(nèi)熱熱鬧鬧,可是一看到外書房的雕花木窗,立時變得鴉雀無聲,安安靜靜隨著許靈魚貫而入,齊齊在靠西墻擺著的一溜紫檀木圈椅上坐了下來。 坐下之后,許靈看了一眼對面坐著的余燼,眼中含笑,微微頷首示意。 余燼面無表情背脊挺直,只是對著許靈眨了眨眼睛而已。 片刻后,隨著一陣“磔磔”的皂靴聲,樞密副使兼甘州節(jié)度使林玉潤在張喜雨和幾位親隨的簇擁下大步走了出來,在正前方的紫檀木寶椅上坐了下來。 眾將齊齊起身行禮。 林玉潤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坐下,然后沉聲道:“會議現(xiàn)在開始,半個時辰后散會,散會后禁軍和甘州軍衛(wèi)立時開拔,為避免泄露軍機,諸位暫時不能與家人話別了!” 在場眾將都知道這場對西夏作戰(zhàn)已經(jīng)準備了一段時間了,此時見大戰(zhàn)即將到來,自然群情激昂,齊聲答道:“謹遵大帥之命!” 此刻許靈胸臆間豪情激蕩,滿心都是殺敵衛(wèi)國的雄心壯志。 在邊關(guān)十年,無數(shù)次西夏人進入尉氏縣打草谷,得知消息后他率領(lǐng)部屬飛馳而去,可是十有五六看到的是滿村的殘肢斷臂人頭鮮血…… 大周百姓千百年來勤勞耕種,在西北大地繁衍生息,可是西夏人騎兵呼嘯而來,殺死男子和小孩子,搶走女人、牲畜和糧食呼嘯而去,令西北大地一天天地荒涼破敗,大周土地漸漸被西夏人蠶食用來放牧牛羊…… 大周雖大,卻不能一退再退,再退只能任人宰割! 國仇家恨,不共戴天! 以身許國,在所不辭! 大清早,王氏早早就起來了,正在灶屋看窗前那一溜大砂鍋里正咕嘟著的鹵rou。 玉芝雖然出嫁了,可是家里的生意還是要做的,總不能年紀輕輕就賴著閨女女婿養(yǎng)活。 陳耀祖把自己的挑子也都拿了出來,正在灶屋門口整理他的擔子,預(yù)備等一會兒往預(yù)定鹵rou的那些酒樓去送貨。 阿寶正拿了本書背在身后,繞著院子里的一株香椿樹在背書。 先生已經(jīng)說了,他進步很快,明年二月就可以參加縣試了。 考過縣試,若是榜上有名,還有四月的府試和六月的院試。 如果都考過了,那他可就是秀才了,起碼可以辦一個學(xué)堂,以教書為生養(yǎng)活jiejie和爹娘了! 阿寶正喃喃背著《孟子》:“……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 一抬眼,阿寶就看到影壁旁邊立著一個高挑的倩影。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簡單的桃心髻,翠盈盈的翡翠如意簪,深綠繡花抹胸,白紗裙,玉色窄袖褙子,再加上燦爛的笑臉——不是jiejie還是誰? 阿寶開心極了,當即狂奔了過去,一把撲進了玉芝懷里,嗷嗷直叫:“jiejie!jiejie你回家了!” 阿寶都快比玉芝還高了,饒是玉芝做好了準備,依舊被阿寶撞得打了個趔趄。 她忍住笑,伸手拍著阿寶的背,柔聲道:“好了好了!jiejie每天都回來,不必這么驚喜!” 阿寶縮在jiejie懷里,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都十三歲了,實在是不合適了,不由有些害羞,忙后退了一步,笑著道:“jiejie,你真的每日都回來么?” 玉芝笑嘻嘻道:“對呀!一直到陳殊你能夠支撐門戶,我都會回來的!” 阿寶聞言,心中滿溢著歡喜,開心地笑了起來。 王氏和陳耀祖聽了,也都歡喜——這一年多來,閨女玉芝早成了他們家的主心骨,沒了主心骨可怎么辦呀! 玉芝吩咐四兒去準備早飯,自己拿了常用的那雙竹木長筷子,一個砂鍋一個砂鍋檢查鹵rou,口中和王氏商量:“娘,咱們的鹵rou鋪子今天開始營業(yè)吧!” 王氏笑著同意了,道:“這幾日好幾個熟客都來問呢,就連楊娘子也來問幾次了,咱們今日就開始接著營業(yè)!” 用罷早飯,阿寶背著書篋上學(xué)去了。 四兒收拾灶屋。 陳耀祖擔著挑子往外送鹵rou,王氏和玉芝忙著開鋪子,很快陳娘子鹵rou鋪就重新掛了旗幟開張了。 街坊鄰居習(xí)慣了在陳家鹵rou鋪里買鹵rou,陳家鹵rou鋪這幾日沒開業(yè),大家都覺得缺了點什么似的,這會兒見陳娘子鹵rou的旗幟掛了出來,窗口也打開了,忙都過來買鹵rou,生意好得很。 玉芝如今畢竟是四品武將的夫人了,也不好過于拋頭露面,因此王氏在鋪子里坐著經(jīng)營生意,玉芝則帶了四兒在內(nèi)院呆著。 四兒忙著洗衣做家務(wù),玉芝則坐在臥室窗前竹榻上,思索著要不要再開一個鹵rou鋪…… 陳耀祖連送了三趟,終于把今日要送的鹵rou送完了,急急跑了回來,帶回了一個好消息——甘州最大的酒樓太白樓的管事親自見他,除了每日的鹵rou之外,還讓他每日送去一百只桶子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