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蘇景陽眸光凝滯, 胸口梗得慌, “我一直在抵觸他, 可說不定他夢醒了以后也在惡心我呢。到底還是我連累了別人?!?/br> 系統(tǒng)一號道:“對不起?!?/br> “對不起?”蘇景陽扯了扯嘴角, “說對不起就能讓我回到以前的世界的話,我可以毫不猶豫的反過來對你說一萬句,十萬句?!?/br> 系統(tǒng)一號啞然半晌,才憂心忡忡道:“我們的初衷是在于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傾聽她們的愿望,為她們解決難題,可從沒想過反過來會變成了害人的利器。更讓我不安的是,現(xiàn)在的它不單只是矯枉過正和偏激,而是一種純粹的發(fā)xiele。對了……你以后跟它說話最好稍稍心平氣和,不然,也會被他趁機(jī)吸收你身上的負(fù)面能量,會變得更強(qiáng)大。到時候事情會更難辦?!?/br> “……”我去他媽的心平氣和! 系統(tǒng)一號苦笑,“我知道你憋屈,可還是按照我的做吧,不然你收集到的能量永遠(yuǎn)趕不上它吸收怨氣的速度,難以相抵?!?/br> 蘇景陽咬牙切齒,心里一股氣憋著快要炸了。 蘇景陽經(jīng)常將那些飯館里吃不完的飯菜給那些小乞丐們吃,每天固定收集到一些能量。剩下的大多數(shù)能量都是從陵離那得來的,特別是林記小館才開始的那段時日,陵離的感激值幾乎是源源不斷,蘇景陽都幾乎以為進(jìn)度條能完成一半了,可進(jìn)度條顯示的數(shù)字仍舊跟個笑話一般。 系統(tǒng)一號沉默了片刻,重重嘆了聲,“我本就嚴(yán)重受制,再給你提示就怕永遠(yuǎn)也出不來了,可是……” 蘇景陽聽它這掙扎的語氣,胸口起伏一陣沒接話。 系統(tǒng)一號消失前,還是心軟告訴他提示了。就是叫他做好事不要總是拘泥于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是可以側(cè)重于比較大的精神層面,比如幫助完成一個人生中最大的心愿,比如促成一段美好的姻緣,又比如幫忙解開多年心結(jié),幫助走散的親人團(tuán)聚之類的。 這樣的情況下成功的話,往往比較容易得到一個爆發(fā)且集中的能量值,會比平常扶個老人,施舍乞丐要得到的多很多倍。 蘇景陽心里很郁卒,他之前怎么都沒朝這方面想呢,可也總算是被指引了個新方向,心底的消極情緒漸漸消散了些。 關(guān)于人生中最大的心愿,蘇景陽最先問的自然是陵離。 陵離正在家里的廚房切菜,蘇景陽的問話還沒落音,陵離似乎就因為晃神不小心切到了手,頓時鮮血直冒。 陵離眸子盯著自己手上的血,站在那兒無動于衷。蘇景陽忙將他拉到水缸邊,手用水沖洗干凈,然后拉著他進(jìn)屋去給他包扎。 蘇景陽小聲嘟嚷,很自責(zé):“真不該在你切菜的時候,惹你分神?!?/br> 夜深人靜,蘇景陽跟陵離就坐在廳內(nèi)的桌邊,桌面上燈火昏黃,將將兩人的輪廓視線映照的格外柔和。 蘇景陽給陵離剛綁好紗布,即刻就有一波能量融進(jìn)身體。陵離就是這樣,蘇景陽平常幫他倒個水,都能從他那兒得到不少的七彩小光圈。 蘇景陽道:“今天手受傷了,就別弄了,好好歇著行嗎?” 陵離應(yīng)了聲好,蘇景陽一邊收拾著藥箱,一邊道:“你啊太拼了,本來就做的夠好了,客人都贊口不絕,你還這么精益求精的鉆研。” 陵離看著他的臉柔聲道:“可是我想做的更好,我不想讓你失望?!?/br> 蘇景陽聽了這話搖搖頭不太贊同,認(rèn)真的道:“我開林記小館的初衷是想讓你能夠保證生活無憂,不是想讓你有壓力,你以后每天晚上回來別折騰了,夠累的了?!?/br> 陵離目光清湛如水,搖頭說不累。 陵離嘴角動了動,又道:“對了,景陽,你剛才問我那個……” 蘇景陽聽了唇邊染上笑意,他道:“就是想知道阿離的心愿嘛,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你完成呢?!?/br> “要完成我的心愿?”陵離看著蘇景陽,沉靜幽深的目光凝著蘇景陽片刻,忽爾輕聲問:“景陽,你為什么總是要對我這么好?” “為什么?對你好還用為什么嗎?”蘇景陽不假思索的回答。 陵離氣息一亂,忽然像是不敢跟他那雙清澈的眼睛對視,連忙斂下眸子,“也許,也許我根本不值得。” “我說值得就值得。”蘇景陽道:“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陵離搖了搖頭,不說話了,蘇景陽雙手搭上他的肩膀,湊過去追問:“說嘛,說嘛,阿離。” 陵離似乎一直在低下頭看自己被包好的那根手指,蘇景陽的再三追問下,他抿了抿唇,才開口緩聲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一輩子都不想跟你分開?!?/br> 蘇景陽聽得心頭猛顫,愣了愣。 他有想過陵離的心愿可能會說在鎮(zhèn)上洗清名聲,也可能會說找到養(yǎng)父的骨灰安葬,又或者讓阿軒健健康康,蘇景陽完全沒想到是跟自己有關(guān)的。 可是,可是他注定做不到啊。他終究還是要離開的。 陵離沒聽見蘇景陽回應(yīng)心里登頓時明白了大半,他仍舊低著頭,氣息卻是很明顯的顫了顫,“景陽,你以后……終歸是要離開我的,是嗎?” 蘇景陽被他問得有點措手不及,焦急又慌張,嘴巴動了又動,有點不太敢回答這個問題。 他問陵離心愿之前,怎么都沒想到會跳到這個問題上來。 他的沉默令陵離頭更低了,突然,一滴滴的淚珠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滴落,砸在剛包扎好的手上。 蘇景陽忙道:“阿離,別哭??!別哭!” 陵離抬起已經(jīng)滿是淚痕的臉來,他哭音不大,甚至隱忍,可是模樣卻有些狼狽,他臉頰漲紅,緊緊抓住蘇景陽的手,就像是溺水之人抓著一塊唯一能自救的浮木,那樣的用力。努力的克制著哽咽的語氣,陵離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蘇景陽哀求說:“能不走嗎?我們帶著阿軒,就像這樣過下去,不要別人,沒有別人,我們?nèi)齻€人這樣過,挺好的,景陽,我,我對你……我舍不得你離開,我害怕,我不知道沒有了你在身邊陪著,我要怎么過,我不敢想……” 陵離的話沒說完,被蘇景陽陡然伸手將他抱在懷里。蘇景陽輕撫他的后背,陵離幾乎是下意識里雙臂回抱住了蘇景陽,越收越緊,蘇景陽都有些被他勒疼了。 蘇景陽感覺到了肩頭越來越重的濕意,蹙著眉心,陵離一哭,他就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更何況是哭成這樣。 蘇景陽眼眶泛紅,甕聲甕氣的說:“把阿離弄得如此傷感,早知我就不問了。” 陵離在他懷里搖頭,落淚不出聲,一只手緊緊抓住了他身上的衣衫。 蘇景陽沒辦法跟陵離保證自己一輩子不離開,也無法在這當(dāng)口勸慰他什么“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蘇景陽只能這樣抱抱他,安撫他。 其實到時候要離開這里回家,蘇景陽也一定會舍不得陵離。 可是……他還是要回家啊,他根本不是這個世界里的人。面對陵離的眼淚,蘇景陽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無情。 這天晚上兩人還是睡在一起,熄了燈過后許久,大睜著一雙眼睛的蘇景陽知道陵離也是一樣沒睡。 蘇景陽想了好長時間,終于微微側(cè)身對著他的方向,陵離感覺到他的動作,也微微動了動,將臉面對著他。 黑暗中,兩人就這樣面對面氣息纏繞,蘇景陽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阿離,我并不想騙你,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是在想辦法找回家的路。” 陵離氣息微動,聲音里帶了點鼻音,“……回家?” 陵離一直以為他無家可歸,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家這個字。 “嗯,我家里很遠(yuǎn)很遠(yuǎn),遠(yuǎn)到你不能想象……我有辦法會離開,但是啊那個辦法很難辦到,我恐怕得等上好多年才會走,所以你別傷心,我還會在的。你一傷心,弄得我也不好受了?!?/br> 陵離抓住蘇景陽的袖子急急的問:“很遠(yuǎn)?有多遠(yuǎn)?我還有阿軒,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不用問系統(tǒng)蘇景陽也知道,這只是個小說虛擬的世界,他想回去都難于上青天,更何況還是帶上兩個人回去。 蘇景陽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實話實說:“我家的地方很特別,只能我一個人能回去,阿離,你……” 陵離呼吸似乎滯了一下,也沒有再挖根挖底的問蘇景陽為什么只有他一人能回去,抓住他的手漸漸的無力松開。靜了好長時間,蘇景陽以為他不會說話了,才聽著他語氣澀然的重復(fù)了一句:“只有……你一個人能回去么?” 蘇景陽心里難受,輕輕的嗯了聲。 陵離又問:“景陽,這是不是就是你最大的心愿?” 蘇景陽沒做聲。 陵離死寂一般的沉默半晌后,他突然翻個身,背對著蘇景陽。 “……景陽,你知道,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嗎?” 陵離低低的聲音突然傳來,沒等蘇景陽回答,陵離已經(jīng)自顧自的開口了:“我在想……要怎么騙你將你所謂回家的辦法給說出來,然后我再去破壞去阻止,不讓你離開。我在想,如何才能費盡心機(jī)的完成我的心愿?!?/br> “阿離???”蘇景陽驚得身體都撐起來了,手頓了頓,去碰他肩膀,蘇景陽能感覺到他的肩頭微微顫動著。 “你被嚇到了是不是?”陵離察覺到他震驚的語氣,氣息一陣抖的厲害,語氣似哭非哭,言語間有強(qiáng)烈的自厭,“你一直都說我好,其實我真的不好,我一點也不好。我心底無恥又自私,我說過我會拼盡一生來報答你,可是我沒有。你一心想幫我完成心愿,我反而只想破壞你的心愿,我甚至想一直瞞著一直破壞下去,我其實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才是最真實的我?!?/br> 蘇景陽被他弄的心口絞痛,湊過去將陵離的身體給扳過來,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的對他道:“阿離,你別這么說你自己。你好,你真的很好。” 蘇景陽跟陵離相處這么些日日夜夜,對他的秉性很清楚,蘇景陽剛才的確是有些訝異,但也不會因為這幾句話就改變對他的看法。 “你這么想,也是因為你太在乎我了,對不對?”蘇景陽的手摩挲著撫摸上他滿是淚痕的面頰,感受到他濕熱紊亂的呼吸,用手輕柔擦拭著淚珠,嗓音極盡全力的柔和:“其實,每個人都有這么一面,這是很正常的,只不過就是因為你太善良了,所以才會自己被自己嚇到。你看像我就不會,我有時候碰到那種很煩很煩的人,早就在腦子里酷刑折磨他千萬遍了我還覺得不解氣呢!可是只要你沒有實際上做什么傷害別人的事情,是沒關(guān)系的。” 蘇景陽說著說著,卻發(fā)現(xiàn)陵離的眼淚更加洶涌了。 “不,不,我不善良?!绷觌x抓住蘇景陽給他拭淚的手,使勁的搖頭,帶著壓抑的哭腔,“我已經(jīng)做出傷害到你的事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景陽,我無地自容,對不起,對不起……” 他贖罪一般的不停地說對不起,蘇景陽急了:“你把我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哪里對不起我了?還有,我現(xiàn)在真的不會離開的,阿離,阿離聽話,我們別再胡思亂想了好不好?” 陵離卻又似被堵住了喉嚨,哽得連對不起都說的含糊不清起來。就算是蘇景陽看不清他的臉,卻也能察覺他渾身溢滿了無盡的悲涼。 蘇景陽心中疲憊又無奈,用手輕撫他的戰(zhàn)栗的脊背,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勸解他才好了。 原本打算過段時間就獨自一人去晉城的,現(xiàn)在看來,要再做打算了。 兩人幾乎都是一夜未睡,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床上,直至外面天光微亮,蘇景陽才用根平常一樣明朗的語氣對背對著他的陵離道:“阿離,我們早上吃雞蛋餅和芝麻粥吧,我去做!” 陵離仍舊是沒有轉(zhuǎn)過身來,只是啞聲喊住了起身就要下床的他。 “景陽?!?/br> 蘇景陽坐在床邊,立馬回頭望向他。 “其實……”陵離頓了許久才又接著說話,聲音輕得仿佛快要消失了,“其實,我跟阿易之間,只是個誤會?!?/br> 誤會?!蘇景陽被這句話砸的狠狠怔住,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蘇景陽真的不知道陵離為什么突然說這個,而且不清楚他這話里的意味代表了什么,只覺得腦子里全部都混亂了。蘇景陽不明白,之前都那樣明顯了,怎么就成了誤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蘇景陽滿心的驚愕和迷茫,他想知道怎么回事,可是陵離此時明顯已經(jīng)脆弱到了極致,蘇景陽不想再招惹他傷心,緩了緩情緒,壓下繼續(xù)追問的欲望,湊過去抱著他柔聲安慰,“那咱們就別管他了,我的阿離以后一定,一定會遇到深愛的那個人的?!?/br> 蘇景陽又陪他一會兒,穿好鞋子起床去廚房準(zhǔn)備早飯了。 陵離怔然聽著他離開的動靜,蒼白的嘴唇發(fā)著顫,抬手捂住了自己紅腫的雙眼,發(fā)絲狼狽的黏在了臉上,仿佛怎么都流不盡的淚水順著指縫無聲的滑落,將還未干透的枕頭再次浸濕。 深愛的人,此生不會再有了,永遠(yuǎn)不會了。 蘇景陽有些不安,總覺得那天過后陵離的眼底總是不經(jīng)意透出一種心如止水的死寂,讓他看得心里莫名難過。蘇景陽心里一直懷疑,是不是阿易之前說了什么,陵離強(qiáng)裝鎮(zhèn)定到了臨界點,又因為他說要走,所以雙重打擊之下才突然情緒失控。 陵離卻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容清清柔柔的,全部否認(rèn)了。 “真的跟阿易沒關(guān)系,我只是太想念孩子了,那天也是……我惦記阿軒,又聽見你說以后會走太舍不得你,所以才一直沒有控制住情緒。根本不是因為阿易。我跟他之間,從頭到尾真的都沒什么?!绷觌x的最后一句,說得格外認(rèn)真。 蘇景陽將信將疑,“可是阿離,你的狀態(tài)不太對啊?!?/br> 陵離愣了一下才下意識里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是嗎?很明顯嗎,怎么會,我……”他又迅速彎起嘴角沖著蘇景陽笑,“可能是,這段時日都沒睡好的原因吧,我會努力調(diào)整的,一定會調(diào)整的……” 蘇景陽也沒辦法了,心里想著只有等阿軒回來了,有了孩子的陪伴,陵離應(yīng)該就會好起來一點吧。 容辭抱著阿軒回來的那個晚上,蘇景陽又在雞籠旁撿雞蛋,場景是如此的似曾相似,只是蘇景陽回頭的時候,看到的不是阿易冷漠進(jìn)屋的背影,而是剛好撞上他望過來的湛黑雙眸。 趴在容辭肩頭都快睡著了的阿軒,看到了蘇景陽立馬精神了,直起身開心的朝著他伸手,“舅舅,舅舅!” 陵離聽到了動靜,匆匆的從屋子里跑出來,將孩子接過來,眸中含淚親了又親,然后不停的對容辭說謝謝。 容辭淡淡嗯了一聲,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陵離突然道:“阿易,吃個宵夜再走吧。” 沒等容辭回應(yīng),陵離就又轉(zhuǎn)頭對上站在那兒沒動蘇景陽:“景陽,我去給孩子洗澡,你幫忙弄點雞蛋餅好嗎?” 蘇景陽道:“好啊好啊。”就拿著剛撿的雞蛋去廚房了。等忙活好出來,阿軒已經(jīng)睡了,而陵離跟容辭兩人默然無聲各坐一邊,氣氛安靜到詭異。 ……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