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春茶初放，梅花未落。詩會將在茗煙茶樓舉行，所以叫做茗煙詩會。

    春來茗葉還爭白，臘盡梅梢盡放紅。茗煙詩會茶與梅相合，花間品茗別有樂趣，所以會場放著梅枝插花與盆栽。

    這還是成池頭一回主辦詩會，很是興致勃勃。尋了未謝的梅枝做了布置，放在二樓矮幾上，旁邊還備了芋頭糕。繞著茶樓內(nèi)也放了些花草盆景，還把年前畫的梅下品茗圖拿了出來，掛在一樓大堂。

    這日一早，成池前去迎。

    “王兄，早。幾日未見越發(fā)威武了?！背沙貨_著早來的王邇打招呼，又對另外的李時說，“恭賀您老喜得貴子了?！?/br>
    李時并不老，才及冠之年。因著輩分，成池也就這么一稱呼。

    “李賢兄是雙喜臨門?！蓖踹兊牡艿芡跷缫舱f道。

    “哪里哪里，比不上你們王家兄弟同年呢？”李時也捧了一下。

    縣城讀書人圈子沒多大，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都認識，吹個風就都知道了。李時是才得了個兒子，考完放榜了，正好趕著孩子辦洗三。王家王邇王午是堂兄弟，出自一家的兄弟，一道過了縣試。王家人近日走路都帶風。

    夷縣不大，數(shù)得出姓的人家家里大多連著親。值得一提的是，李時jiejie嫁的是成家八房，也就成池八叔爺。要真是講禮，成池要叫李時一聲親家爺爺。

    每年送年禮的時候，是走東家竄西家。那可真是滿城都是我長輩！

    “快請進?！背沙卣泻糁耍B連拱手，“今日詩會，共聚佳期。洗耳恭聽諸位大作了?！?/br>
    “成案首才是高才啊，哈哈?！背沙厥前甘?，又是東道，自然被重點照顧。

    茶樓茶藝師傅早早準備，進門就可以品嘗熱茶。沖茶的煙氣裊裊如畫，似長河落日，似萬馬奔騰。伴著茶樓的芋頭糕，很是清雅。

    “這個！”說來蹭席龐達豎著大拇指夸贊著，說是“聞著味兒都感覺渾身冒仙氣。”

    詩會開始，眾人約著要定下彩頭。有壓那扳指的，有的搭上一把上品折扇，更有那直接的就添上二兩銀子。

    “去去去，俗。”彩頭三去其一，吵嚷著添一個。

    “成案首添個彩頭。”

    “叫我說啊，成案首的那副畫好。案首壓那個?！?/br>
    “我到喜歡案首的蒔花手藝，不知能不能贏來一盆?！?/br>
    成池是東道，那副梅下品茗圖是心頭所愛，自不可讓人，拿了身上的玉佩做彩頭。邀著茶樓范秀才做裁判。

    有人問了，“不知以何為題?！?/br>
    “正值新春，以春為題。”

    “詩會多梅枝，也可以梅為題。”

    范秀才捻了捻白胡子，又道，“諸位品茶，自以茶為題?！?/br>
    倒也沒有為難人，詩會先后以春、梅、茶為題，三輪斗詩。都是縣試同年，選了中規(guī)中矩的題材。春和梅都是常見的，茶稍微偏了一點，也不算稀奇古怪。

    “好，我先來?！贝喝蘸脤?，說不得考場里頭的就有部分是合適的。成池沒掙這個，往硯臺里倒了點清水，左手持著墨條，幫著研墨。

    成池最近很喜歡研墨，平平正正地持著墨條，緩緩打圈。恍若時光流轉(zhuǎn)，又慢若人生，方正平和的走著，一圈又一圈，一年又一年。每一次滑動不同，墨水的顏色也不同。濃重清淡焦，墨色隨心。此間情懷暢想，不為外人得知。

    待至第三輪斗詩，寫茶。

    “案首是藏拙了，這回案首你啊，先來。范某也欣賞欣賞。”前頭兩回叫人贏了，這回有人提議，王家兄弟跟著起哄。

    “就是，案首沒一展身手，如何叫我等服氣??？”王午笑著說道。明明白白講著“不服氣”不過是玩笑話，算不得真，激成池來一首罷了。

    “好。”成池不欲掃興，微笑地答應(yīng)下來。

    站在長案幾前，緩緩沾了下筆，筆走龍蛇，一揮而就。

    旁邊龐達念著：“坐望裊裊煙，看煮曲曲塵。轉(zhuǎn)碗搖香沁，共飲此間人。”

    在場的都消了音，半晌。

    “好?！崩顣r鼓掌慶賀?！皩懙暮谩！?/br>
    “好好好?！毕惹捌鸷逋跷缯f道：“案首是茶中有詩意，詩中有茶香。王某領(lǐng)教了?！闭f著一拱手，又細細品味詩去了。

    “案首給此詩取個什么呢？這么首好詩，若強根壯樹，得配個修枝茂葉才行?！?/br>
    成池在紙上又提上幾行字“《茶》，隆德十一年春，縣試畢，記茗煙詩會，賦詩以贈同年。”

    “嗯，我乃案首同年，就贈予我吧?！蓖跷缯f著收起題詩的紙，一卷放進了袖子里。

    “王午，你放下?！边吷嫌腥思绷?。

    “哎，弟弟怎可如此？”王邇也說道，站在王午身前問著，說著弟弟王午的不厚道。

    待王午對王邇使了個眼色，仿佛在說“回去再分”。

    王邇微轉(zhuǎn)了身子，也連連說著，“拿出來，快些?！比羰遣豢纯此麚踔际侨フ彝跷绲?，也真是個質(zhì)問王午討要題詩的人了。

    有人察覺了，喊著：“王邇，你也讓開，就你在做鬼。”

    “賢兄可冤枉我了?！比缓罄吨质且惠喌狼笭巿?zhí)。

    這邊的眉眼官司與成池無關(guān)，同年笑鬧也不會出事。

    這時，提議的范同年來了，給成池斟了杯茶，說道：“還想先探探你，看來到底是我輸了。輸給外甥，倒是我這個表舅羞了?！?/br>
    成池擰了眉毛，苦臉，搖頭說道：“范兄臺這樣可不好?！倍吩娸斄司兔俺湮揖司?？

    “哈，回頭請你和你父母吃席?！蹦侨丝粗沙夭幌戳?，也沒辯上一辯，只是含笑看著，眼里充滿了戲謔。

    中午和諸位同年移步吃了午飯，酒足飯飽，主賓盡歡，地方龐達推薦的，真好吃，也對得起價錢，小十兩銀子就沒了。

    成池心疼的抽抽，平心靜氣，好歹斗詩時賺了點，不然更虧。府試還早，倒是又要出一筆，成池回家琢磨怎么來錢，琢磨怎么不耽誤事，頭發(fā)似乎都掉了些。閑了讀書蒔花、臨河練琴。

    回頭還真多了一表舅。母親娘家親戚，送帖子來時特特的寫了成池名字。

    得，去吧，誰叫我輩分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