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撓撓頭，憨憨的笑著。

    “那是為了救火的。”

    “貢院多為低矮狹窄的小木板房，又一下子聚了這么多學(xué)子，還要秉燭夜書，冥思苦想……發(fā)生火災(zāi)的隱患很多，這些水缸就是為了救火的……”

    李爹給大海解釋道。

    “可是就算是有水缸，但貢院里著火的事件還是屢屢發(fā)生啊……”

    “前朝崇德天順七年，禮部會試，因發(fā)生火災(zāi)造成重大傷亡，八十余名舉子被燒死，火災(zāi)慘烈程度堪稱科舉史之最。少爺，您不是說治根的方法就是將貢院改成以磚瓦結(jié)構(gòu)為主修筑的房間嗎？！為什么您都想到了，那些當官的反而想不到？！他們不也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嗎？！”

    小海睜著懵懂的大眼睛，一臉的迷惑。

    少爺都能想到的事情，那些當官的反而想不到……

    簡直就是少爺說的那個……尸位素餐……對！就是尸位素餐……光占著職位而不做事，白吃飯！

    小?？匆娔敲炊嗨拙秃軗?dān)心他家少爺?shù)陌参！?/br>
    那可烏泱泱五、六千人啊……

    一旦真失了火，跑都跑不出來。

    小海一想到那樣的場景，臉都嚇白了。

    謝越彥沒想到他偶然和小海提起的事情，小海居然還記得，而且還會舉一反三的思考問題，倒是個機靈的。

    難怪鄭無瀾要把他們一家送給他了。

    “不過是要忙的事情太多，不在意這件事情罷了……”

    謝越彥淡淡的說。

    千里當官只為財。

    能真心為國為民的又有幾人？！

    不擇手斷往上爬尚且來不及，又哪有那個心思關(guān)心那些想要和他們搶飯碗的人？！

    更何況怕是他們還有一點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就是，他們都是從那個苦環(huán)境熬出來的，這種罪說什么也得讓別人也嘗一下，又怎么可能費心費力費財?shù)母纳曝曉涵h(huán)境呢？！

    “越彥說的極是！”

    “貢院的火災(zāi)隱患確實很重……”

    李爹蹙著眉，面容嚴肅。

    還有一句話李爹沒有說，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有那個能力，一定要為這些莘莘學(xué)子做一些實事。

    宋松安也連連點頭，極是贊同。

    三人又聽大海小?；貓罅艘恍┫⒑?，就各自休息了。

    眾人在第二日，親自去貢院附近走了走，熟悉一下環(huán)境，然后，就回來溫書了。

    第三日就是初十也就是開考的日子。

    別人都是一夜未睡，早早的就出發(fā)趕去貢院。

    李爹三人則因為住得極近，吃飽喝足美美的睡了一覺，子時方起身，帶著考籃往貢院緩緩而去。

    八月的風(fēng)還是有些冷的，不過，狹窄的馬路上全是應(yīng)考的學(xué)子，人山人海，風(fēng)都吹不進來，在明亮如龍的長燈下，倒也不覺得冷了……

    這次是真看不到丹嘉城的學(xué)子了。

    丹嘉城幾百號學(xué)子扔到這里，就是水滴入海，根本就找不見。

    這些學(xué)子們或是一堆堆的聚在一起吟詩背題、或是面容嚴肅檢查自己的考籃具器一言不發(fā)、或是臉色微白……

    就算李爹已經(jīng)見多了考場前的眾生像，但到了此時，也不免微微有些緊張起來。

    索性，他們并沒有等太久，就聽到了三聲清脆的云板響聲，幾扇貢院大門大開，開始入場檢查了，學(xué)子們排著隊魚貫而入。

    李爹他們由于來得早，因此，很快就檢查到了他們。

    進場前，由丹嘉城守仁書院的訓(xùn)導(dǎo)一一辨認他們，確認后才讓他們進門接受福州營兵的搜查，其嚴格程度是院試不能比的。

    發(fā)髻全部拆下散發(fā)，衣服一層層脫掉，只剩下一條內(nèi)褲……

    什么叫“披頭散發(fā)”？！什么叫“衣冠不整”？！

    李爹進去接受檢查之時，還聽見有秀才在里面聲淚俱下的嚎著什么“有辱斯文……”“斯文掃地……”，嚎得那叫一個讓人心酸……

    讀書人自詡清高。

    每年都有那么幾個文人接受不了差役羞辱般的搜身，憤而棄考的。

    李爹也有些接受不了，可是一想到乖女還在家等著他高中的消息，就沒有什么不能忍的了。

    他都這把歲數(shù)了，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是有些擔(dān)心風(fēng)光霽月的謝越彥和臉皮子薄嫩的宋松安……

    越彥那孩子心思深得很，這一點點搓磨應(yīng)是不成問題……

    松安有靈芝在心尖上，估計也能忍下來……

    李爹在胡思亂想中被營兵通知檢查完了，可以進去了。

    匆匆穿好衣服，將頭發(fā)重新挽起，李爹拿著考籃終于進了考場。

    這一路上全是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的學(xué)子，有些長得有些抱歉的，生生將“猥瑣”兩字印在了臉上，還滿臉俱是忿忿然的神色。

    李爹慶幸自己會梳頭穿衣，否則，也太狼狽了。

    也顧不得多看，李爹急忙尋找著自己的號房。

    等找到自己的那間低矮狹窄的小木板房時，李爹傻眼了。

    這一次鄉(xiāng)試竟然被分到了臭號旁邊！

    李爹只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

    他從縣試、府試、院試一路考過來都是順風(fēng)順水，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被分到臭號旁?？粗碗x著他的號房幾步遠的臭房，當初在家里模擬考試時被李雁回在室內(nèi)放馬桶的恐懼又浮上心間……

    李爹幾乎是哆嗦著走進自己的號房的。

    現(xiàn)在臭號還沒有人用，暫時沒有什么異味，可是，他們可是要在這里呆上三天的……

    呵呵……

    他要怎么熬過三天、三天又三天？！

    李爹眼淚汪汪。

    乖女，爹想你！

    第140章

    時間緊迫，李爹收拾好自己沮喪低落的情緒, 麻利的動手收拾起狹窄的號房來。

    先叫來水將號房全擦一遍, 然后，將筆墨紙硯擺好。

    做好之些事情后, 貢院考場的人已經(jīng)越來越多了，各種雜聲也越來越多，李爹抬眼看了一下天色, 天色已經(jīng)微微泛起了魚肚白，約摸已經(jīng)快有卯時了, 不禁加快了手里的動作，等一會兒人都進來了, 那臭號的威力也就要真正爆發(fā)了, 那時才是他難熬的時刻。

    他得快點了。

    拿出乖女給準備好的口罩, 李爹想都不想的就戴在了臉上。

    口罩一戴上, 李爹鼻前一直若有若無的一股臭味就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怡人茶香混著一絲苦瓜特有的清香, 讓人不由得精神就是一振, 清心明目、心曠神怡。

    當初李爹見到這個怪怪的捂口鼻的東西還滿是嫌棄, 覺得有辱斯文，現(xiàn)在卻如同救命的稻草一般。

    他家乖女就是心細, 說八月考房不讓燒炭, 若是真的分到臭號附近, 就沒有炭渣隔臭了, 于是就做了這個怪東西。

    因為考場不讓帶雙層的, 這口罩雁回特意尋了最好、最厚實的松江布浸在nongnong的茶水和苦瓜汁里，浸透再晾干再浸透再晾干反復(fù)三遍才成……有兩個帶子掛在耳朵上，又輕巧又實用又不妨礙呼吸，真是太好用了。

    唯一的缺點就是因為是單層的，香味散發(fā)的快，需要不時更換新的。

    李雁回特意為李爹準備了幾十個這樣的口罩。

    李爹沒有了擾心臭味的干擾，心情終于平靜下來，還有心情看了一眼對面和他一樣倒霉家伙。

    臭號的威力可是呈圓形散發(fā)式的持續(xù)對四周進行影響，當然，李爹的影響最重，誰叫他就在臭號旁邊呢？！可李爹四周的這幾個號房也別想好過就是了，只不過程度輕重略有不同。

    果見，對面的學(xué)子滿臉的煩燥忿恨，眼睛盯著臭號都快要噴出火來，似是要把它燒了才甘心。

    在看到李爹臉上那個怪模怪樣的東西后，對面的學(xué)子一愣，隨后沉吟了片刻就要了水，將汗巾打濕擰凈水分，系在了臉上……

    李爹在那名學(xué)子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舒緩。

    雖然，效果也沒有多好用，但總是能多拖延一些時間的。

    這些時間就可以讓他快點答完題，早點答完也早些脫離苦?！?/br>
    總之……

    這次鄉(xiāng)試鐵定是砸了！

    誰能在臭號旁邊考得好呢？！

    不過，對面那個就分在臭號旁邊的人臉上戴的是什么東西？！看起來似乎很好用的樣子，他在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到焦燥和不安，就像是沒分在臭號旁邊似的，他臉上帶的那個東西這么有用嗎？！

    可不一會兒，對面的學(xué)子就沒有心思研究李爹臉上的口罩了，因為代表著馬上就要開考的云板之聲再度響起。

    眾衙役營兵齊聲高呼‘閉門下鑰，靜坐待卷！’，如此高呼三遍后，就有衙役營兵發(fā)下試卷。

    李爹接到試卷后，立刻拆開。

    第一大題【四書文】。

    “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說實在的，李爹看到這個題目，是有點失望的。

    這個題目出的中規(guī)中矩，取自《論語.泰伯》中孔子稱贊堯的名段。

    孔子深嘆堯之為君，其德可與天相準。乃使民無能名，徒見其有成功，有文章，猶天之四時行，百物生，而天無可稱也。

    這道要答好其實很簡單。

    就是要頌揚古圣先賢的化育之功，然后，由堯表揚到當朝君主英明神武，重點一定是后面，最后，表一下自己的忠心，勵志要為圣主為人民做一番大事業(y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