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他們一母同胞的兄妹三個湊在裴氏這里,待到用過早飯之后,才出了門。至于蕭念茹,卻是耐心細致的一直陪著徐國公夫人賀氏,又同她打過招呼后,方才出來。 因為是四個人,剛剛還一直和蕭恒低聲說話的蕭燕綏抬頭看了看,便主動走過去同蕭念茹坐了同一輛馬車。 原本還有幾分赧然的蕭念茹看到蕭燕綏過來了,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眉眼也笑得彎了起來,帶著幾分親昵的小聲同她說道:“六娘,沒想到三郎和五郎竟然都來了?!?/br> 蕭燕綏看著她稍稍側了下頭笑了笑,也小聲回答道:“畢竟現(xiàn)在本來就是踏青的時節(jié)了,便是沒有杜五郎相邀,也早就有出去郊游的打算,如今倒是正好一起了。” 蕭念茹點了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雖說蕭念茹和徐國公夫人賀氏也很處得來,在這一點上,簡直和蕭燕綏是天壤之別,但是,對于這么一個見人三分笑的堂姐,蕭燕綏本身卻是毫無惡意的。 在馬車上舒舒服服的找了個位置靠好之后,蕭燕綏一邊慢慢悠悠的給自己倒茶,一邊提醒蕭念茹道:“我剛剛聽哥哥說,今日到場的,怕是不止咱們這些人?!?/br> 蕭念茹適時的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疑惑和驚訝的看向蕭燕綏。 蕭燕綏倒是不以為意,輕聲說道:“我估計還有我哥哥和杜二郎各自的朋友?!?/br> 蕭悟以前一直在書院讀書,認識的朋友也大多都是書院里的同窗,蕭燕綏覺得,蕭恒應該也是想帶著蕭悟認識些他結識的人。同理杜二郎,只不過,這位京兆杜氏未來的當家人,如今卻是一門心思的為趙君卓鋪路,至于杜五郎,他乃是杜家旁系,和杜二郎的關系雖然不錯,但是,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免不了的會扯上了各自背后的父母長輩,畢竟不像是親兄弟這般單純。 就像是如今的太子妃韋氏,乃是京兆韋氏的彭城公房一系,而壽王李瑁的新任王妃韋氏,同樣出身京兆韋氏,只不過,卻是另一房的女兒。 早先,武惠妃仍在世的時候,李亨雖身為太子,但是,武惠妃、李林甫一系卻是一心擁立壽王李瑁,想方設法想要將李亨拉下水…… 只不過后來,武惠妃身死,原壽王妃楊氏轉頭又成了玄宗的貴妃,壽王李瑁便是迎娶了新王妃,置身其中,也實在是尷尬難堪。這樁舊事,眾人雖不再提起,但是心里,怕是少不了一番琢磨。 更巧的是,如今的太子妃和壽王妃,俱是韋氏所出,京兆韋氏兩房之間,想來也是各有思量了…… 第73章 這次踏青的地點, 是在長安城外的東南隅,距離城郭不遠處的曲江池旁, 曲江池的南岸便是皇家御苑芙蓉園。 馬車停下時, 蕭燕綏一把掀開了車門上的簾子,直接探出頭來。 同樣剛剛下了馬車的蕭恒和蕭悟一同走了過來。畢竟,現(xiàn)在的蕭燕綏也不是曾經(jīng)那個小豆丁的meimei了, 蕭恒也就沒有再伸手直接把meimei從車上抱下來,而是伸手扶了她一把。 “小心,”蕭悟在旁邊輕聲提醒道。 “嗯嗯!”蕭燕綏點點頭,如果蕭恒不在旁邊扶著的話,她就直接跳了, 畢竟馬車的這點高度,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 蕭念茹則是跟在了蕭燕綏的后面, 只不過, 比起下車時隱約帶著幾分活潑輕躍的蕭燕綏,她看上去更加文靜一些,探出頭來的時候,正好還對上了不遠處杜五郎帶著笑意的眼神, 面頰上又是一陣緋紅,有些靦腆的低頭笑了一下, 然后才扶著蕭恒的手臂, 輕聲說道:“多謝三郎?!?/br> “自家人,客氣什么?!笔捨蛘驹谂赃?,老神在在的說道。 蕭燕綏就站在蕭恒的身邊, 抬起頭來將周圍打量了一圈,便發(fā)現(xiàn),除了他們蕭家兄妹四個人,以及杜二郎、趙君卓、杜五郎這幾個早就知道會一同前來踏青游玩的人,曲江池旁早已經(jīng)坐下了好些個已經(jīng)玩到一塊去的小郎君、小娘子,大家各自尋了喜歡的地方坐下,流觴曲水,擊節(jié)而歌,好不熱鬧。 曲江池這處,本就是因水流曲折蜿蜒而得名,雖然此處乃是前人開鑿的池形,不過,曲江池中的水流卻是引自上游的浐水,乃是一池活水。池中有荷花菖蒲,魚隱蓮下,池岸有亭臺樓閣,影影綽綽,花木扶疏。不遠處的水面上,還有一二小舟輕揚,水波漾漾。 “這處不錯?!笔捬嘟椧谎鄞笾聦⒁曇爸械木吧珤哳^,小聲同蕭恒評價道。 蕭恒聽了,只是一笑,旋即壓低聲音單獨對蕭燕綏輕道:“旁邊的芙蓉苑,乃是御苑,總要向圣人稟明后方可進入。這次來得倉促,便先罷了,下次帶你去那里面玩?!?/br> “哦,好?!笔捬嘟楛c了點頭。 說話間,他們這邊還沒走過去,杜二郎三人便已經(jīng)迎了上來。 畢竟是有了婚約的兩人,杜五郎自然而然的站在了蕭念茹的身邊,原本就走在蕭念茹身邊的蕭悟還特別悠哉的主動錯開一步,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了。 杜五郎當即低聲笑道:“多謝?!?/br> 蕭悟輕輕的笑了一下,略微揶揄的看了還紅著臉的蕭念茹,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轉身就繞道蕭燕綏的另一邊去了,他和蕭恒一邊一個,倒是正好擋住了原本試圖稍稍走近一點的趙君卓的路線。 趙君卓腳下的步伐有一瞬間的停頓,旋即卻是若無其事的同杜二郎站在了一旁。 蕭燕綏直接就抬頭看了他一眼。 對上她自從上次見面、兩人心知彼此的身份后便早已經(jīng)平靜的眼神,趙君卓的心中卻是微微一顫。 起初,他主動同她說,什么都不必說出來,只要她好好的,他便心滿意足了??墒?,在后來的輾轉反側中,趙君卓才漸漸發(fā)現(xiàn),他的心里,其實遠沒有他口中說的那般豁達…… 看到她安然無恙的模樣后,他便忍不住的,還想一直看著她,渴望甚至是貪婪的想著,她也能回頭認真的看自己一眼。 即使便是當年,她還頂著自己阿姊趙妧娘的身份的時候,她面對他和母親劉氏的時候,會定下心來認真的為他們考慮將來,但是,卻也同樣的眼神疏離,不假辭色…… 自始至終,蕭燕綏都只是她自己,不管是在何種境地下,她都從來不曾扮演過別人的角色。 幾個人有說有笑的一同往曲江池畔走過去的時候,蕭燕綏還朝著人群的方向張望了兩眼,口中喃喃道:“我昨天也給張岱送了個消息,只是不知道他今天會不會帶著十四娘出來玩。” 上次夜里,十四娘不小心在河邊落水,受了驚嚇不說,還大病了一場,不管是寧親公主還是張岱,都心疼得不行。 至于這次郊游踏青,雖說只是坐在曲江池畔游玩,其實并沒有什么危險,但是,無論如何,這處畢竟也還是挨著池水,卻是不知十四娘到底能否適應。畢竟若是十四娘上次被嚇得狠了,以后都不想再在水邊游玩,也是正常的…… 因為這次前來的人大都是同杜二郎、杜五郎以及蕭恒熟識的朋友,所以,蕭燕綏雖然平日里表現(xiàn)得一貫喜歡情景,這次卻是并不曾單獨離席,而是十分隨意的就這么坐在了蕭恒的身邊。 都是年輕的小郎君小娘子,玩著流觴曲水的游戲時,用的也都是味道清甜的果酒。 正巧,蕭燕綏等人找了喜歡的位置坐下的時候,酒杯停在了一個年輕人面前。 蕭燕綏也是聽到動靜,抬起頭望了一眼,才瞬間認出,那人竟是王思禮??? 他正和身邊另一個小郎君說話,在一片笑鬧聲中轉過身來,大大方方的端起酒杯后,剛要喝下去,抬眼卻瞥見了正坐在他斜對面不遠處的蕭燕綏,頓時笑了,握著酒杯沖著蕭燕綏示意了一下,“你來了,” 說著,王思禮還往蕭燕綏的身邊張望了一下,繼續(xù)笑著問道:“怎么沒帶你養(yǎng)的那幾個小家伙?”說完,方才一飲而盡。 =口=??? 萬萬沒想到今天出門踏青竟然也能遇到這個家伙的蕭燕綏:“……” 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居然連續(xù)三天都能在不同的地方遇見這個家伙??? 蕭燕綏心中雖然一陣腹誹,不過自己卻也明白,按照昨日王忠嗣的說辭,他這次回長安城也不過是暫住而已,停留的時間并不久,畢竟,王忠嗣乃是河東節(jié)度使,總不好長久離開自己的駐地,過不了多少時日便要再次回河東地區(qū)了。 至于王思禮,王忠嗣這次帶他一起回來,便是為了讓王思禮能在長安城中多認識些同齡人,這些天,王思禮的日程除了陪同王忠嗣一起拜訪故交之外,基本上就是在各處參加各種宴集、聚會、踏青、郊游了。 長安城雖然大,不過,出身于名門世家的子弟總體來說,數(shù)量還是少的。再時不時有些祖輩恩怨糾葛的,雙方的年輕一輩定然也不會友好的玩到一塊去,在這么一個范圍里一篩的話,以王思禮的身份,考慮到王忠嗣和蕭嵩的交情,他會出現(xiàn)在蕭恒的結交名單上,仔細想想,其實也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了…… 一時間,趙君卓下意識的看向蕭燕綏,至于蕭悟,則是仗著自己的身份,直接低下頭來湊到自己愛meimei身邊小聲問道:“你和那人認識?” “王思禮,昨日他和王忠嗣將軍過來拜訪過阿翁。”蕭燕綏小聲回答道。 蕭悟頓時恍然,口中卻說道:“哎?原來還有這事,我都不知道……” 蕭燕綏小聲同他開玩笑道:“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br> 王思禮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之后,頓時贏得周圍一片叫好聲。 蕭燕綏也望向王思禮的位置,不過,她的目光卻是落在酒杯上,并且猶帶幾分游移之色,若無其事的開口道:“你還好嗎?”舌頭不疼嗎? 就算已經(jīng)過了兩天了,不過,嘴里的傷口恢復得應該比較慢吧,果酒雖然度數(shù)低,但是,這種東西進了嘴里,被牙破了皮的舌頭真能還能沒事? 王思禮本來都要忘了這件事了。 再說了,他在軍中長大,雖說身份從來不低,但是環(huán)境所致,比起這些長安城中長大的小郎君們,多多少少還是受過一些傷,也更經(jīng)得住事一些,奈何,蕭燕綏那微妙的眼神著實刺激人,王思禮被她那帶著幾分明顯是在看熱鬧意味的眼神一掃,頓時就覺出自己的舌頭好像又不太好了,尤其那拳頭還是她打的,結果,蕭燕綏現(xiàn)在悠哉的坐在這里興致勃勃的看他的笑話,臉上的表情卻好似無辜極了。 王思禮同她對視了片刻,并未沉下臉,反而笑了出來,又朝著她舉了舉空杯示意。 蕭燕綏眨了下眼睛,卻沒有再和他對視了,而是一臉淡定的轉過頭去,仿若未覺的同蕭悟說道:“張岱和十四娘好像都沒來。” “我都把風箏帶過來了?!笔捨蛞灿行┻z憾,從小到大,這幾年里,他同張岱玩得也挺好的。 而就在不遠處的芙蓉苑的樓閣之上,李文寧陪著自己的養(yǎng)母太子妃韋氏出來散心,在東宮之中正好沒什么事情的李倓便也被李文寧給拉了過來。 “今日曲江池畔倒是熱鬧,也不知道都是誰家的小郎君小娘子?!碧渝f氏雖然始終揣著心事,心情有些沉重,不過,她也知道李文寧擔心自己,終究還是順著李文寧開解她的話語,主動說起了一些放松有趣的事情。 坐在一旁的李倓抬頭看了太子妃韋氏一眼,他不像是李文寧有些關心則亂,自然一眼便看出了韋氏面上的強顏歡笑。只不過,他雖完全不在意韋氏如何,卻是在意李文寧的,免不了也隨之心中一嘆。 李文寧聞聲,已經(jīng)走到了樓閣的扶手欄桿旁邊,一眼望過去,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笑著說道:“我好像看到了杜二郎,還有前幾日才回京的王思禮,咦?阿娘,韋六郎也在,等下要不要叫他過來和你說說話!” 這個韋六郎,乃是太子妃韋氏娘家兄弟的嫡長子。韋堅同太子李亨關系密切,太子妃韋氏也曾經(jīng)把他帶去東宮玩耍,李文寧小時候便同他認識,便是隔著老遠,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太子妃韋氏聽了,神色間頓時頗有幾分意動。這些天,她一直都在為兄長韋堅的處境擔憂,偏偏礙于太子李亨如履薄冰的境地,又不好在這個時候同娘家人有所來往,這會兒出來游玩的時候,碰巧遇見侄兒,自然想要同他說幾句話。 李倓也走了過來,只不過,他的目光卻是直接落在了正坐在蕭恒身邊、頭發(fā)梳得尤為舒適,從高處看愈發(fā)顯得矮了一截的蕭燕綏身上,心中好笑,面上更是不覺莞爾,當即便開口道:“我這便下去同韋六郎打個招呼吧!” 第74章 李文寧聞聲回頭看向李倓。 李倓卻是對她和太子妃韋氏微微頷首, 旋即便轉身下了樓,從芙蓉苑中出去, 徑直朝著曲江池畔的方向走過去。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里, 原本還在曲江池畔挽著流觴曲水游戲的眾人,已經(jīng)被攛掇著起哄要去泛舟了。 本來,曲江池上景色不錯, 這會兒正是初春,小荷初露,荷葉倒是青翠欲滴,在水面上游湖尚景的確不錯,奈何, 這里全是些性子較為活潑的年輕人,再有王思禮雖然頂著一張笑臉卻分明是在有意無意的挑動, 最后這些人竟是自動自發(fā)的分成了兩撥, 打算要比試一把了。 蕭燕綏毫不懷疑,若非這里緊鄰著御苑芙蓉閣,這些世家子弟其實也都相對收斂了,他們只怕還會玩得更加肆意些。 保不齊, 如果是在獵場,便要比比狩到的獵物, 有其他場地的話, 也能來兩場馬球,這種直接對抗性的團隊活動,顯然更能明白的表達雙方的戰(zhàn)意…… 在場的眾人不掩興奮之情, 你一言我一語的商定好游戲規(guī)則之后,已經(jīng)有小郎君和小娘子去查看曲江池畔的小舟了。 王思禮看似不經(jīng)意的朝著蕭燕綏的方向走過來,左側的臉頰上依舊帶著那個明顯的小梨渦,即便只是微微一笑,卻滿帶著挑釁的意味,近似蠱惑的主動提議道:“要不要打個賭?” 蕭燕綏往旁邊走了兩步,盡量稍稍避開了蕭悟和蕭恒,不會讓自家兄長聽到自己說什么之后,方才抬起頭瞥了王思禮一眼,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反問道:“賭什么?” 王思禮盯著蕭燕綏的眼睛,似笑非笑道:“隨你?!?/br> “我不知道?!笔捬嘟椢⑽⒁贿?,不以為然道:“那便算了吧!” 王思禮又被蕭燕綏哽了一下,知道和蕭燕綏這么說話根本行不通,索性坦率道:“若我贏了,你便告訴我,兩日前的宴集上,你在地上所繪的圖案究竟是怎么回事?!?/br> “若是你輸了呢?”蕭燕綏略微挑了下眉。 其實蕭燕綏心里覺得,王思禮既然主動挑起這場比試,又有意來找她打賭,基本上,勝局就已經(jīng)定下了。 畢竟,不說男女之間體力上本身存在的差距,便是后天訓練的,在場的其他人幾乎全都是從小生活在長安城的官宦世家子弟,比起在軍中長大的王思禮,在鍛煉強度上就完全沒得比,上次見他和張岱動手時的游刃有余,蕭燕綏便心中有數(shù)了…… 王思禮又看了蕭燕綏一眼,微微扯了下嘴角,輕輕突出兩個字來:“隨你?!?/br> “那好,”蕭燕綏聞言,也不由得跟著輕輕的笑了一下,“這個賭注可以,我答應了?!?/br> 王思禮的眼睛里還來不及閃過一絲喜色,蕭燕綏已經(jīng)一臉關心的望向他,瞅著他的腮幫子的位置,特意問了一句道:“剛剛喝酒……嘖,你還好嗎?” “多謝六娘關心?!蓖跛级Y眼神一閃,定神盯著她,目光一片灼灼,言語間卻頗為輕描淡寫,仿佛絲毫察覺不到蕭燕綏那興致勃勃的挑事的意味一般。 “……”蕭燕綏抿了抿嘴,也不再和王思禮言語上爭鋒,隨意的別過身去。 王思禮也徑自轉身,朝著大家剛剛一起商定好的地方去了。 而在其他人熱熱鬧鬧的往游湖的小舟上湊的時候,蕭燕綏明顯卻沒多大的興趣,就連和王思禮打賭這件事,也無非就是因為她根本不在意這種輸贏說真的,自從知道王忠嗣和祖父蕭嵩有些交情,此前蕭恒也已經(jīng)和王思禮結實了之后,蕭燕綏和他針鋒相對的敵意便少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