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怡君抬手握住他的手,脫口而出的是:“孩子,我要看孩子?!?/br> 程詢笑著點頭,轉(zhuǎn)身去吩咐,回來時遞給她一碗?yún)?,“喝了。等看完孩子再吃點兒東西?!?/br> “嗯?!扁椭氖?,喝了幾口參湯。 這期間,程詢跟她交代諸事:“奶娘選了卓mama,娘在一旁看著選的。孩子睡在南面那間房里,娘讓醫(yī)婆、產(chǎn)婆幫襯著,又仔細(xì)布置了一番,孩子絕對不會受罪。這會兒我讓娘回房用飯,歇息一會兒,她還沒顧上用飯?!?/br> 怡君不安地道:“娘跟著受累了?!?/br> 程詢頷首,繼而滿眼都是柔軟的笑意,“沒過多久,孩子就睜眼睛了,特別招人喜歡。” “是么?”怡君不由笑了。 這時候,吳mama陪著卓mama抱著孩子走到床前。 程詢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怡君身側(cè)。 怡君以肘撐身,斂目看著孩子。 白嫩嫩的小臉兒團(tuán)團(tuán)的,粉嫩嫩的小嘴兒嘟著,正在酣睡??吹贸?,是頭發(fā)很濃密的孩子。 可是…… “跟我想的不一樣呢。”怡君苦著臉,抬頭看著程詢,“不夠漂亮?!币苍S,睜開眼睛就不一樣了,可她總不能把酣睡的孩子吵醒。 “說什么呢?”程詢在床前的太師椅上落座,慢條斯理地說:“看在你剛醒的份兒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敢說我兒子不漂亮?” 兩位mama都被他引得笑了。 “……本來就是啊?!扁嗽斨侄嗽斨⒆?,比較不出。是和一大一小太熟悉太親近的緣故么? 吳mama則笑道:“大奶奶放心,夫人看過大少爺了,說大少爺很是漂亮?!币驗楦锾矶。值芎外奸L了一輩,下人們自然而然地改了稱謂。 “……”怡君牽了牽唇,心說婆婆的話哪兒能信啊,祖母看孫兒,當(dāng)然是怎么看怎么順眼了。她不用,這是她生的孩子,還不準(zhǔn)她挑剔啊? 她放下這個話茬,問兩位mama:“孩子一切都好么?” “都好,都好。”吳mama笑道,“足月生的,胎相又好,自然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彼强粗L大的,最是了解對方的心思,那句白白胖胖,怕也是不相信的,除非能給她抱個孩子來對比。 果然,怡君自動把末尾四個字略去,笑說:“健健康康的就好?!蓖R煌?,道,“我要多看一會兒孩子,你們先去歇歇,有事再喚你們?!?/br> 二人稱是,笑呵呵地退出去。 怡君緩緩地坐起來。 程詢看出她的意圖,給她在身后墊了兩個大迎枕,把襁褓中的孩子遞到她臂彎,繼而坐在床畔。 怡君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看了好一會兒,騰出一手,手指至為輕柔地?fù)嶂⒆宇~頭、面頰、小鼻子、小嘴兒、小下巴。隨后,把孩子一只小手托在掌中。 “這么小……”她囈語一般地說著,眼中閃爍出水光,唇畔卻綻出笑容。 這樣的含淚帶笑,是程詢沒有見過的。她唇畔的那種笑容,亦是他不曾見過的。 溫柔、美麗,有著自豪,煞是動人。 那,是一個母親的笑容。 怡君用力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去,輕輕的、親昵的親了親孩子的額頭,又轉(zhuǎn)頭看向他,拍拍身側(cè)。 程詢坐過去。 怡君倚著他的肩,“我們,做父母了。阿詢,我們做父母了?!彼剖堑竭@一刻,才真的領(lǐng)略到了這樣無可取代的人世歡喜。 “是?!背淘償堊∷瑐?cè)頭吻了吻她的臉。心頭萬千感觸,卻說不出:在此時,沒能力把感觸化作言語。而且,應(yīng)該也不需說,知曉那是她已忽略的。 十月懷胎,那么辛苦,生產(chǎn)時的煎熬,何等的痛苦。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看到孩子,只需一刻,千辛萬苦、疼痛入骨都成過眼煙云,不在乎,只有滿足喜悅。 這是母親。那種對孩子的不計較、心甘情愿的沒有條件的付出,興許早在懷胎時便已根深蒂固。 這些讓他心里滿滿的,沉甸甸的。他知道,日后要更加用心地呵護(hù)懷里的女子,亦要加倍的孝敬母親,和她的父母。 沉了片刻,怡君認(rèn)真地看著他,“阿詢啊。” 程詢微笑,“嗯,我聽著呢?!?/br> “以后,我們要更盡心的孝順娘,我還要對我的爹娘更盡心一些?!彼p輕地嘆息,“只生了回孩子,我就覺得他們很辛苦了,而讓一個孩子平平安安的長大,不知有多不容易。父母付出的,總要比我們想象的多太多?!?/br> 父母對兒女的不容易,各家有所不同,因為人與人的性情迥異。她是沒得到過來自于父母的很多的寵愛,但是,畢竟平安健康的長大了,為此,就該感恩。不然,哪里會有今時今日。 程詢輕輕地笑,“我剛剛就在想這事兒,你倒先說出來了。” 怡君揚了揚眉,笑,“我生完孩子了,腦筋不打結(jié)了?!?/br> 程詢很想緊緊地抱她,狠狠地親她,卻記掛著她此刻的疲憊余痛,便只是和緩地?fù)嶂谋场?/br> 之后,怡君又開始糾結(jié)孩子的長相。 程詢心里笑得不輕,把母親的原話告訴她:“剛才吳mama當(dāng)著我的面兒,不好把話學(xué)全。娘原話是說,孩子這小模樣,比我剛出生的時候好看得多,比我白一些、胖一些?!?/br> “是真的么?”怡君輕聲道,“我最怕的就是,要是生了兒子卻沒你好看,別人瞧著,一定會怪我耽誤你。” “胡說八道。”程詢終于撐不住,輕輕地笑起來。 “本來就是。我的程詢,到底跟別人不同?!扁α诵ΓD(zhuǎn)而問道,“怎么會比你白、比你胖?” “我也奇怪呢,”他說,“問娘,娘就橫了我一眼,說你兒子本來就應(yīng)該比你好看?!?/br> 怡君強忍著,把孩子交給他,這才笑起來。 程詢親了親兒子團(tuán)團(tuán)的小臉兒,半真半假地嘆氣:“還沒怎么著呢,祖母就開始嫌棄爹爹只顧著你了?!?/br> 怡君又笑了一陣子,道:“記得讓娘給孩子選名字?!惫烫糇硬桓闪?,現(xiàn)在的一家之主,是程詢,也是婆婆。 “嗯,知道?!?/br> 語聲未落,兩人就聽到了程夫人低而歡快的語聲。 程夫人走進(jìn)門來。 怡君喚道:“娘。” “好孩子,受苦了?!背谭蛉丝觳阶叩酱睬奥渥?,握住兒媳的手,端詳片刻,見她面色仍然蒼白,但是精氣神很好,眼里有未消散的笑意,心里愈發(fā)舒坦,“坐月子的時候,一定要照著醫(yī)婆的安排來,知道么?覺著無聊的時候,就讓奶娘把孩子抱到跟前,看著孩子,心里就只有歡喜了。” 怡君用力點頭,“我聽您的?!?/br> 程夫人把孫兒接過,斂目看著,慈愛的笑容就到了眼角眉梢,輕輕拍了拍襁褓,“長得好看,又能吃能睡,再找不到這么讓人省心、招人喜歡的孩子了?!?/br> 程詢就想,孩子出生到這會兒才半天光景,怎么就能斷定是省心的?可也只敢腹誹。 怡君留意到他的神色,明眸中笑意漸濃。 . 當(dāng)日下午,程詢?nèi)〕龈赣H留給他的那張箋紙,請母親為孩子選取名字、乳名。 程夫人與他商量著,給孩子取名愷之,乳名天賜,末了說:“讓怡君看看喜不喜歡,大名要照著族譜來,乳名則有的商量。” “怡君不會不喜歡……”程詢的話沒說完,就得了母親一記冷眼: “還沒跟她說呢,你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歡?而且,乳名由你們?nèi)∫彩菓?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娘娘娘,”程詢笑著告饒,“聽我說完成么?這事兒吧,我跟怡君說過了,都是打心底地希望您給選。她說了,讓您做主。” “……哦,那還行?!背谭蛉丝攘艘宦暎拔疫@不是擔(dān)心你讓她在月子里就不痛快么?” “您擔(dān)心我不知輕重沒事兒,但是娘啊,”程詢笑微微地商量母親,“往后咱能別動不動就劈頭蓋臉一通數(shù)落么?好歹我也是當(dāng)?shù)娜肆?,要是總被您?xùn)得跟傻子似的,往后您孫兒瞧著,得怎么看我???” “混小子?!背谭蛉诵χ亮舜了哪橆a,“知道自己當(dāng)?shù)司统?。實話告訴你,再讓我寵著你、縱著你是不能夠了。長了一輩,肩上的擔(dān)子就更重了,知道么?” 程詢笑道:“自然知道。但是,這事兒跟您偏心沒什么關(guān)系吧?” “就偏心了,怎么著吧?”程夫人理直氣壯的,“好意思的話,你不妨叫人來評評理?!?/br> 程詢笑開來,心里是真服氣了。 . 天賜睡醒之后,哭了一小會兒,吃到奶就安靜下來。 卓mama等天賜吃飽了,見他當(dāng)下不困,睜著漂亮懵懂的大眼睛,安安靜靜的,想著怡君肯定想看看孩子,便把孩子送到怡君房里。 怡君正要吩咐,見卓mama近來,頷首一笑。 卓mama不讓她起身,把孩子放在她身側(cè)。 這回看到天賜,便是怎么看怎么覺著漂亮。那雙大眼睛,真的是像極了程詢。 她緩緩地湊近些,親了親兒子的小手、小臉兒,天賜沒哭沒鬧,只在她親臉頰的時候,眨了眨眼睛。 怡君逸出透著喜悅與感動的笑容。要是這身板兒再爭氣些,真要親自帶著孩子,一時一刻都不離開??墒菦]法子,能夠順利的生下兒子已是莫大的幸運,之后真的是精力不足,不可能細(xì)致周到地看顧孩子。 廖大太太趕來看望小女兒和外孫。 怡君看到母親,神色間有著不自覺的勝過以往的親昵,“娘?!?/br> 廖大太太顧及著她身側(cè)的孩子,輕聲道,“小聲些。”又示意她不要起身。之后,走到床前,把孩子抱起來,又騰出一手,用力地握了握女兒的手,“受苦了吧?” “沒事,挺好的?!扁?,比起婆婆,母親不是在言語間流露慈母心腸的人,便笑著握了握兒子的小手,“天賜,外祖母來看你了?!?/br> “天賜?!绷未筇α耍懊趾?,長得也是少見的漂亮?!?/br> 怡君笑道:“婆婆也這么說,是真的嗎?”說著就要坐起來。 廖大太太卻及時按住了她,“好生躺著,好生將養(yǎng)。自然是真的,我見過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犯得著哄你么?這孩子,像二姑爺?!?/br> 怡君笑意更濃。 廖大太太則開始語氣和緩地告誡她:“坐月子該怎樣,親家母和產(chǎn)婆定是與你說了,可千萬不能不當(dāng)回事,不然會落下病。你要是這種日子出幺蛾子,我可要越過你婆婆罰你的?!?/br> 怡君笑著點頭,“嗯,我聽話就是了?!?/br> “跟你說正經(jīng)的呢?!绷未筇幻孑p輕拍著外孫的襁褓,一面叮囑小女兒,“可別敷衍我。你是不知道,一旦落下病,年歲越長,情形越嚴(yán)重。不說遠(yuǎn)的,只說你大姐的婆婆,生你姐夫的時候,沒好好兒坐月子,現(xiàn)在手時不時地作痛,但凡做點兒事情,就疼得厲害,偶爾都恨不得哭一場——是前幾日,我們兩個坐在一起說話,她跟我說的,讓我千萬叮囑你。這種不順耳的話,別人也不好跟你直說?!?/br> “那么嚴(yán)重???”怡君立時認(rèn)真地點頭,“我記住了,一定會聽話的。” “親家母定會好生照顧你,我只怕你不聽話?!绷未筇珡澤砼牧伺男∨畠旱哪槪θ荽葠?,隨即,視線落到外孫臉上,“這孩子,這小模樣兒。太好了……”太好了,很可能是又一個程詢。 她固然曾因為程清遠(yuǎn)的致仕心慌過,但在后來,品出了皇帝賞識程詢的意思,心也就踏實下來。 五品比起那么多王侯將相是不算什么,卻是太多官員一輩子都走不上去的一個臺階。二十來歲便已是五品大員,還是在六部之首的吏部行走,誰要是敢說他前景堪憂,那滿朝的年輕人都不用苦苦打拼了。 看過小女兒、外孫之后,廖大太太去了正房,和親家母歡歡喜喜地坐在一起敘話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