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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擷香在線閱讀 - 第7節(jié)

第7節(jié)

    程詢莞爾,“不單氣人,還要騙人?!?/br>
    程福陷入云里霧里,想不出這種戲要怎么唱,“該怎樣行事才好?您得仔細吩咐小的幾句?!?/br>
    第8章 風(fēng)波引

    風(fēng)波引(三)

    程福忍著笑走出書房,找到程安面前,低語幾句,末了道:“大少爺吩咐的,你可千萬得照著辦。我另有差事,不然用不著你走這一趟?!?/br>
    “你是什么差事啊?”程安好奇地問。

    “不問我也得跟你說?!背谈8蕉^去,悄聲告知。

    程安驚愕得張大了嘴巴,“大少爺這是不想把日子往好處過了吧?萬一老爺知道了,還不得讓他跪祠堂???”

    “閉上你的烏鴉嘴吧?!背谈Pχ呐乃募?,“記得幫襯著我,別露餡兒?!?/br>
    “明白,放心?!背贪矓科痼@容,“心里雖然犯嘀咕,差事肯定會辦好。”語畢快步走出院子,按照程詢的吩咐安排下去,隨后去了暖閣。

    進門后,程安畢恭畢敬地行禮,先對廖文詠道:“我家大少爺本就有意請您過來,商量些要事。您二位來得正好,只是,既是要事,就不方便有第三個人在場?!闭f到這兒,轉(zhuǎn)向廖芝蘭,歉然笑道,“您若是想請教學(xué)問上的事,就得等一陣子,若只是陪同令兄前來,不妨讓小的安排車馬送您回府——我家夫人正要出門,實在是無暇請您到內(nèi)宅說話。”別的就不用多說了,程家沒有閨秀,總不能安排林姨娘或管事mama出面待客。

    廖文詠和廖芝蘭交換一個眼神,便達成默契。后者欠一欠身,揚了揚手里的紙張,“這篇制藝是我所做,很想請程解元評點一番,卻一直不敢貿(mào)貿(mào)然登門。今日若沒有家兄作伴,仍是不能成行?!?/br>
    廖文詠笑著接話:“的確如此?!?/br>
    程安笑道:“那么,大小姐就在這兒用些茶點,不挑剔我家大少爺失禮就好?!?/br>
    “斷然不會的?!绷沃ヌm嫣然一笑。

    程安吩咐在室內(nèi)的兩名丫鬟好生服侍著,隨后為廖文詠帶路,去了光霽堂。

    五間打通的書房,居中放著紫檀木三圍羅漢床、待客所需的茶幾太師椅,四個偌大的書架分別貼著南北墻,東面是博古架、醉翁椅,西面越過兩面槅扇中間的一道珍珠簾,隱約可見并排放著的書桌、大畫案。

    廖文詠進門后,匆匆打量,見四面雪白的墻壁空空的,沒懸掛字畫,覺得這書房布置得也太簡單了些,不符和程詢世家子弟的身份。

    程詢穿過珍珠簾,負手走向廖文詠,神色冷峻,目光鋒利。

    廖文詠心頭一驚,不知道自己何時得罪了他,忙不迭躬身行禮,剛要說話,就聽到程詢冷聲吩咐程安:

    “下去!”

    程安低聲稱是,出門時帶上了房門。

    這脾氣也太差了點兒,堂堂解元,連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廖文詠斂目腹誹著,就算我無意間得罪過你,也不至于這樣甩臉色吧?

    “你近來是怎么回事?”程詢在三圍羅漢床上落座,語氣有所緩和,眼神卻更迫人,“不管什么人,都敢與之為伍么?”

    廖文詠抬眼打量他的神色,只覺氣勢懾人,無形的寒意迎面而來。他知道自己沒必要怕程府任何一個人,此刻卻不受控制地膽怯起來,強扯出一抹笑,再度拱手施禮:“恕在下愚昧,不知解元所指何事?”

    程詢蹙了蹙眉,“君子愛財,取之以道??赡隳兀吭趺茨芘c放印子錢的人來往?想做什么?效法他們賺黑心錢么?”

    原來指的是這件事,且認(rèn)為他只是與那種人來往。廖文詠放松了一些,忙忙解釋:“不瞞解元,我也是近日才察覺交友不慎,絕對不會與那等貨色同流合污。”

    “屬實?”程詢眸子微瞇,眼神略略溫和了一些。真相是廖文詠一句實話都沒有,但他不能點破。

    “絕對屬實。”廖文詠抬起手,“要我發(fā)毒誓您才能相信么?”

    誓言真不可違背的話,這天下哪里還需要王法約束蒼生?!澳堑共槐亍!背淘儞Q了個松散的坐姿,以右手食指關(guān)節(jié)蹭了蹭下顎,有些無奈地道,“說你什么才好?這幾日,家父吩咐我對城北廖家留意些,不著痕跡地給你們添條財路,說你們曾幫過程府大忙。我前腳吩咐下去,管事后腳就說你品行堪憂。你倒是說說,管事會怎么看待我?”

    廖文詠心頭一喜。這幾句話,很值得琢磨。程清遠這樣交代長子,是為著日后說出那件事做鋪墊吧?程詢現(xiàn)在還不知情,絕對的,若是已經(jīng)知道,傲氣早就轉(zhuǎn)化為心虛懊惱了。他再一次拱手作揖,“全是我的不是,勞解元生氣擔(dān)心了。”頓一頓,很自然地苦著臉哭窮,“這兩年家中有些拮據(jù),我打理著庶務(wù),常常焦頭爛額。是為此,廣交友人,只盼著能遇到個愿意伸出援手的貴人。沒成想,財路沒找到,卻與黑心人稱兄道弟起來。”

    程詢牽了牽唇,目光溫和,語氣亦是:“庶務(wù)的確是叫人頭疼?!彼б惶?,“方才有所怠慢,你別放在心上才是??煺堊??!?/br>
    這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宛若寒冰冷雪化為春風(fēng)細雨。廖文詠喜上眉梢,感覺彼此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道謝落座后道:“日后不論什么事,我都聽從解元的高見?!?/br>
    程詢端起茶盞,“新得的大紅袍。你嘗嘗,覺著尚可的話,回府時帶上一些?!?/br>
    廖文詠呷了一口,滿口稱贊。

    程詢開始跟他扯閑篇兒,都是諸如他雙親身體如何、他二弟功課怎樣的話題。

    廖文詠有問必答,說起二弟廖文喻,搖頭嘆氣,“我就不是讀書的材料,他更不是,資質(zhì)差,還懶惰。”

    “這是沒法子的事情?!背淘冇枰岳斫獾囊恍?,“家父有言在先,你我兩家,明面上不宜頻繁走動。否則,我少不得請姜先生把令弟收到門下,悉心點撥。近一半年是不成了,連我們?nèi)蘸髞硗?,都在外面為宜?!闭Z聲頓住,等廖文詠點頭才繼續(xù)道,“你也別為這等事情心煩,家父和我不會坐視你們過得不如意。有難處就及時傳信給我?!弊屗鉀Q的難處越多,落在他手里的罪證就越多。

    廖文詠喜不自禁,稱是道謝之后,開始檢點自己的不是:“今日瞧著小妹一心向?qū)W,頭腦一熱,就帶她過來了。真是魯莽了,下不為例。”

    而實情是,他們盤算著讓程家父子出面,讓廖芝蘭成為姜先生的學(xué)生。如今京城有幾位出了名的美人兼才女,廖芝蘭跟她們一比,就不起眼了,但若能成為姜先生的學(xué)生,人們會默認(rèn)她才華橫溢,不愁在京城揚名,來日定能嫁入顯赫的門第。

    之所以如此,要怪程清遠。今年程清遠總是以公務(wù)繁忙為由,不再發(fā)力提攜北廖家。他們擔(dān)心被一腳踢開,甚至被滅口,就有必要前來試探,觀望著程家的態(tài)度做出相應(yīng)的舉措。

    此刻看來,完全沒必要擔(dān)心。程清遠所處的就是個日理萬機的位置,很多事不能兼顧,怕是早就精力不濟,讓程詢早早地接手庶務(wù),應(yīng)該就因此而起。

    人順心了,便特別樂觀,怎樣的人與事,都能找到個寬慰自己原諒別人的理由。

    見廖文詠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程詢沒興趣再對著那張?zhí)搨谓苹淖炷槪掍h一轉(zhuǎn):“解你拮據(jù)困境的財路,一名管事已經(jīng)有了章程。與其我將管事喚來,不如你們單獨詳談,有些話,我不便說透,管事卻能跟你交底?!?/br>
    “是這個理?!绷挝脑佊芍渣c頭,“瑣事而已,自是不需解元費神。”

    “如此,便不留你了?!背淘冋酒鹕韥?,竭力忍下心頭的膈應(yīng),溫聲說,“改日定要設(shè)宴相請,把酒言歡?!?/br>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绷挝脑伱ζ鹕淼?,“幾時您得空了,我在外面尋個清凈雅致的所在,萬望賞臉?!?/br>
    “好。”程詢頷首一笑,送廖文詠出門時說,“我品評別人的字、畫、制藝,向來嘴毒。等會兒見到令妹,若開罪了她——”

    “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明白。”廖文詠笑道,“您要是只說幾句夸贊的場面話,我和小妹反倒會心生忐忑?!?/br>
    程詢笑了,“你果然是明事理的人?!毖圆挥芍缘脑捳f了不少,這會兒已經(jīng)順嘴了。

    .

    廖芝蘭隨著引路的丫鬟走進光霽堂的書房,面上平靜,心里是有些得意的。

    南廖家姐妹得了每日出入程府的機緣,說不定還能與才子程詢結(jié)緣,只一聽,她就難受得厲害。午間見了那對姐妹,意在不著痕跡地打聽程府中事,兩人卻是滴水不漏,看不出是真不知還是刻意隱瞞,不大要緊的事,倒是獲得了不少消息。

    回府途中,遇到了閑的沒事亂逛的大哥,同坐在馬車中,把自己的心思如實相告。

    完全沒料到,大哥當(dāng)時就說,程府門第是高,但我們想去就能去,你快轉(zhuǎn)轉(zhuǎn)腦筋,想個由頭。她想出了由頭,便有了此刻將要見到程詢、得他提點的機會。如此,可以順理成章地展望得到南廖家姐妹的際遇。

    程詢是什么人啊?都說他傲氣,但有傲氣的本錢,解元是誰想中就能中的?

    只是傳聞中的他,便已叫她生出諸多遐思。

    .

    程福換了穿戴,打扮得與程詢一般無二。

    程詢慵懶地臥在躺椅上,望著程福,滿意地笑了。

    “等會兒小的要是說錯話,您受累瞪我一眼?!背谈Uf著,在書案后面落座。

    程詢頷首,閉目養(yǎng)神。

    程安進門來通稟:“廖小姐到了?!?/br>
    “請?!背谈I裆D(zhuǎn)為嚴(yán)肅。

    程安轉(zhuǎn)身請廖芝蘭進門。

    廖芝蘭走進門,在程安示意下,走到珍珠簾前站定,恭敬行禮,“廖氏芝蘭,問程解元安。”

    “免禮。我已知曉你的來意?!背谈UZ氣淡淡的,喚程安,“把那篇制藝拿來我看?!?/br>
    程安稱是,從廖芝蘭手里接過制藝,送到程福面前。

    廖芝蘭沒有想到,程詢會隔著簾子見她。不能親眼看到他的樣貌,讓她失落,也更為好奇。

    程福掃了一眼,就牙疼似的“嘶”了一聲,“你這字,也太小家子氣了?!逼鋵崨]那么差,廖芝蘭的小楷寫得還湊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平。

    程安心生笑意,忙轉(zhuǎn)頭看了程詢一眼,笑意立時消散。

    廖芝蘭心下一驚,沒料到程詢一張嘴就挖苦人。她欠一欠身,態(tài)度誠摯地道:“解元的話,定會謹(jǐn)記在心,日后尋求書法好的先生教導(dǎo),加倍用功苦練。”

    程福不予置評,仔細看那篇制藝。府里別的下人都說,他和程安、程祿這種常年跟著大少爺?shù)娜?,肚子里的墨水不輸秀才。對不對放在一邊,他們練出了好眼力是真的?/br>
    這是一篇論事的制藝,行文流暢,辭藻優(yōu)美,銜接自然,看起來很舒服。

    制藝是讓很多國子監(jiān)里的學(xué)生都頭疼的東西,身在閨閣的小女子做到這地步,很難得了。

    但是,和見過的出色的文章比,就遜色了不是一點兩點。

    “我一向認(rèn)同字如其人的道理?!背谈kS意地把制藝扔到一邊,隔著珍珠簾審視著廖芝蘭,語速緩慢,“字小家子氣,文章的格局也大不了。通篇都是陳詞濫調(diào),生搬硬套。就這樣,也好意思來讓我品評?令兄那樣稱贊你,你卻實在沒有給他長臉的資質(zhì)。”

    廖芝蘭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怎么那么喜歡說人小家子氣?這話對女孩子其實很重了,他連這都不明白?這種目中無人的貨色,是怎么考取解元的?該不會是程閣老事先拿到了考題,他作弊得來的吧?

    不服氣。她真的不服氣。

    定一定神,她和聲道:“解元的話有些籠統(tǒng),能否否定得詳盡一些?”

    “當(dāng)然能?!背谈K鞈?yīng)聲,繼而卻話鋒一轉(zhuǎn),“你的臉怎么了?右邊沾了什么東西?”

    廖芝蘭再不能維持面上的鎮(zhèn)定,明顯慌亂起來,以為他指的右邊是在他那個位置的右邊,便抬手摸了摸左臉頰。

    “噯?”程福語聲高了一些,很驚奇的樣子,“鬧半天你居然左右不分???”說著站起身來,語帶笑意,“奇了,真是奇了,著實開了眼界?!?/br>
    廖芝蘭騰一下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我老爸過來看我,堂哥堂姐家里的幾個熊孩子跟著來了。孩子們鬧了兩天,還把我跟基友能上網(wǎng)的東西全霸占了。昨晚把孩子們送回家的,今天老爸又安排我跟他一老同學(xué)的兒子相親,為這個晚上跟他吵了一架,到這會兒他都不搭理我(⊙o⊙)

    第9章 憶故人

    憶故人

    程福站起身,閑閑穿過珍珠簾,好笑地看住廖芝蘭。程安跟隨在側(cè)。

    廖芝蘭意識到他是蓄意捉弄自己,著實氣狠了,斂起狼狽之色,揚起紅透了的一張臉,望向他。是樣貌清俊的男子,面上卻掛著傷人的笑,高高在上的傲慢態(tài)度——好像剛剛?cè)⌒λ际强吹闷鹚臉幼印?/br>
    程安飛快地看了程福一眼,心生欽佩——這種事,不是誰都做得來的,打他和程祿幾十板子,也不能讓他們在人前與平時判若兩人。

    “你不服氣,那我就再多說幾句?!背谈X撌侄ⅲ沃ヌm,“制藝的條條框框太多,是以,太多人把四書五經(jīng)背得滾瓜爛熟,沒完沒了地鉆研技巧,倒騰對仗、優(yōu)美的辭藻。

    “而出彩的制藝,要有底氣,且有新意,題目不論新舊,都能用圣賢的語氣、圣賢書中的道理,給人耳目一新之感——這需要閱歷、悟性,是閉門不出的人能有的?你一個平時只出入官宦門第的女子,能了悟何事?

    “說得難聽些,心中有大格局的人,便是能夠隨意做出讓人拍案叫絕的制藝,也不會引以為豪。

    “這種把人關(guān)在死框框里還叫人推陳出新的東西,歷朝歷代嫌棄甚至痛恨的人還少么?一心考取功名保國安民的人沒法子——這東西捉摸不透,就等于斷了下場考試的路。如你這般閨秀,花費精力學(xué)這種東西,真就是吃飽了撐得吧?你吃撐了沒事兒,還自覺這就是有才情,巴巴的跑到我面前顯擺——”他第二次牙疼似的對她發(fā)出“嘶”的一聲,“令兄真的錯看了你,改日我得跟他好生說道說道?!?/br>
    程安不自覺地點頭表示贊同。自家大少爺?shù)闹扑嚥恢喑霾?,但真是打心底膩味這玩意兒,除了刁難人的時候用一用,平日真是提都懶得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