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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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屋子里出來的,是個容貌極俊秀清雅的年輕人。短發(fā)長衫,完全是個書香家的公子。雖然容貌太俊了一些,但身上并沒有半分旦角兒常見的女氣。他沖許平山點了點頭:“將軍?!?/br> 許平山瞪著眼睛,愣了好半天??伤芸煊只謴土吮旧K亚孛废闵仙舷孪碌乜粗?,最后目光直勾勾地落進秦梅香眼里:“想請秦老板吃個飯,不知道秦老板肯不肯賞光?” 秦梅香垂了眼,客氣地微笑了一下,委婉道:“將軍厚愛,原不該推辭。只是今日確實太晚了,不妨改日……” “改在哪一日?” 秦梅香心里微微嘆氣,知道這回怕是又跑不掉了:“只要無戲,一憑將軍吩咐?!?/br> 許平山終于滿意了,他拍了拍秦梅香的肩,在他肩頭似有若無地摸了一把:“那我可等著秦老板了。秦老板不要忘了今日之約?!闭f完,他就帶著兵走了。 秦梅香待他走得不見了,終于很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第7章 虞冬榮剛送走鄒師長,和鄭班主一起帶著臺上收拾好的彩頭過來,就看見秦梅香靠在化妝間的門上:“梅香?” 秦梅香睜開眼:“七爺,班主。” 鄭班主眉開眼笑地捧著那大銅盤,送到秦梅香跟前:“才拾掇出來,今兒都是借秦老板和諸位老板的光?!?/br> 戲園子有個規(guī)矩,除了定好的包銀,唱戲所得的彩頭藝人也有份。有些苛刻的戲園子老板會分成,或者干脆把彩頭都吞下。不過虞少爺同梨園子弟交好,故而同樂樓這邊,彩頭向來都直接分給藝人。因為旁的名角兒都已經走了,這東西就輪到秦梅香先挑了。 說是挑,其實按不成文的規(guī)矩,他和幾個名伶就是把這些都留下,也是應該應分的。因為座兒都是沖著他們來的,沒有他們,就不會有這些東西。但秦梅香很懂得唱戲的不易,對這些彩頭向來是只略留一兩件,權當是個意思。像他們頭路的角兒,唱一晚包銀都是七十元起價;可班底的龍?zhí)?,也忙活一個晚上,每人只能分得六七角大洋,差距懸殊到令人咋舌。要是再沒點兒彩頭跟著,這點兒收入根本沒法養(yǎng)家。 他按著幾個同臺前輩的喜好,給他們各自留了一件貴重彩頭。輪到他自己時,盤子上就只剩下些瑣碎的小玩意兒了。鄭班主怕他看不見,把亂七八糟的都撥開,露出底下的槍套來:“要說貴重,我看還是這一件?!?/br> 他是跑江湖的,深知一把好槍在這樣的世道里是多么難得。虞冬榮把套子打開,見里面是一支光亮漆黑的微型手槍,做工精巧非常。 虞七少爺把槍托底下的銘文看了看,感嘆到:“這位許師長,也實在太大方了一點?!彼蚯孛废憬忉尩溃骸斑@是博爾吉產的新款微型。那地方出的手槍是全世界最好的。我們家老頭子有一對,還沒你這個好呢,當初可是拿半斤黃金與人換的。這個的價格怕是要只高不低,而且是有錢難買。” 秦梅香對許師長沒什么好印象,同時也很反感這些兇器,聞言淡淡道:“我一個唱戲的,只知道?;專@手槍做什么?!?/br> 虞冬榮檢查了一下保險,把槍放回皮套,硬塞給他:“拿著吧,防身也好。這可真是好東西。再說了,你要不收,搞不好怕是會得罪人?!?/br> 秦梅香只得收了。 鄭班主把余下的彩頭拿去給班底分。虞冬榮打量著秦梅香的神色:“怎么了?” 秦梅香不想他憂慮,沒有提起許師長和瑞王爺的事。他很淺地笑了一下:“有點兒累。我們去吃點兒東西吧。”虞冬榮想起和小玉麟的承諾,打了個響指:“得嘞,叫上小玉麟和小玉蓉一塊兒吧。” 小玉麟正在那里低著頭,神色有些低落。虞冬榮摸了摸他的腦袋,他偏了一下頭。 小玉蓉怕他惹惱了七爺,小聲道:“挨班主罵了?!?/br> 虞冬榮摟住他往外推:“先吃飯再說。” 和鄭班主打了招呼,把行頭交給跟包小竇子。四個人輕手利腳地離了后臺。為了躲避戲迷,他們從戲園子的小角門溜出去。轉過兩個彎兒,就進了甜水胡同兒。因為這地方就在薈芳里戲院劇場匯集處的邊兒上,所以有些夜里才出的飲食攤兒,常來的主顧都是藝人。又因為地處僻靜,所以攤位與攤位相隔很遠,是個難得的清凈地方。 今兒他們出來的晚了,幾個攤位上人都不多。秦梅香領他們去了自己慣常愛吃的一家,是做小籠包子和甜紅豆粥的。掌攤兒的是一對老夫妻,從來不管來客是誰,也不與客人搭話。因為這樣,秦梅香反而覺得自在。 時值冬日,入夜已經十分寒冷。新出籠的小包子與暖粥一同下肚,對于空著肚子勞累了一天的戲子來說,是很大的安慰。虞冬榮知道秦梅香類累過之后,向來胃口很小。但小玉麟和小玉蓉兩個少年人未必是這樣,所以他做主,去隔壁攤兒給他們又買了一份醬骨架和一份鹵藕片。 秦梅香有點不贊同:“唱戲的最要緊的是嗓子,油膩重口的東西少吃為好?!?/br> 可是兩個少年人都不理他。和春班吃得向來很差,他們都在長身體,老是被饑餓糾纏著。尤其小玉麟。武生講究養(yǎng)筋骨,但是他并不常能吃到rou。這其實是很不好的。因為他們從事的行當有很高的危險性,摔打總是免不了。營養(yǎng)不夠,骨頭長得脆,真要是碰了折了,以后就沒辦法端起這碗飯了。 小玉麟悶頭啃骨架,虞冬榮安慰道:“你慢著點兒吃,不夠我再去買。”又想起他的低落,疑惑道:“今兒不是唱得挺好的,怎么不高興?!?/br> 小玉蓉見他不吭聲,只得代為回答道:“班主包銀只給了他一角錢?!?/br> 虞冬榮很納悶兒:“你救了場,就算不能把蔣玉秀的包銀都給你,可一角錢也太不像話了。彩頭也沒給?” 小玉蓉老實到:“我們還沒出科,吃住都在班里,只能偶爾得個買糖豆兒的錢。師傅說拿了錢心就大了,就不會好好學戲了。班上規(guī)矩是,出科了才能分彩頭。我和小玉麟簽的都是賣身契,出科以后要唱滿五年才能拿包銀,而且這五年里報酬只按龍?zhí)椎乃??!?/br> 小玉蓉今年十六了,因為扮相和聲音好,已經有了一點點名氣。按說他們唱旦的,十歲上下也有出科的。這顯然就是班主苛刻,想留著他們賺錢的緣故。 梨園里的戲班各不相同。最正派的一般是世家,比如曹家班這種,家族子弟都在這個行當里吃飯。它們往往有著好的人脈與聲望,請的戲先生也都是親朋好友,對自家子弟自然十分愛護。偶爾也收些散落的有天分的孩子,與本家子弟一同學戲,加以培養(yǎng)。 另外常見的就是科班,這是開門招收學員,專門學戲的地方。落入這種地方的童伶就苦多了。他們大多是因為家貧,被父母送來學技藝,指望著學成一技之長,將來可以養(yǎng)家糊口。因為學戲本身就是苦差事,所以入科班要與班主立契,天災人禍,投河跳井,自尋短見,一概與科班無關。 最慘的一等就是秦梅香他們這種,是被人販子賣進野戲班的,和奴隸幾乎沒有分別。因為不被當人看待,只是為了學成戲替班主賺錢,所以學戲時也格外殘酷。又因為常年在江湖上跑生活,但凡相貌姣好些的,無不早早被人糟蹋了去。這種班子最為暗無天日,可最有天分的戲子往往都是出身于此。無他,因為班主買人時對根骨格外挑剔。 小玉麟和小玉蓉與秦梅香出身相仿。小玉蓉是父母過世被親戚賣給戲班的;小玉麟更慘些,他親媽是個妓`女,在窯子里生了他,后來病死,他就被老鴇給賣了。最初是賣進了堂子,因為他不聽話,又被轉手賣到了和春班。 虞冬榮聽完這些,就拿很疼惜的眼神看他。小玉麟被他這樣看,有點害羞,又有點少年式的滿不在乎。他低頭慢慢吮`吸著骨頭上的滋味,也不管那骨頭是不是已經被啃涼了。 虞冬榮覺得自己慢慢有點兒懂了他。這孩子心氣兒那么高,肯定比任何人都盼著能出人頭地。他的性子又是這樣擰,這得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小玉麟吃了兩屜小籠包子,大半盤子骨架,其實沒怎么飽。但秦梅香不讓他再吃了,說是暴飲暴食傷身。虞冬榮結了賬,領著他們出了巷口,司機正在那兒等著。 小玉蓉期期艾艾地看向秦梅香:“秦老板,我今兒能跟你回去住一晚么?” 秦梅香知道他在怕什么,小玉蓉這是怕自個兒又被班主給賣了。和春班至今仍然擺脫不掉江湖戲班的劣習,明地里唱戲,暗地里做娼。為了混飯吃,有些事是確實是無可奈何。但隨意被糟踐與在風月場里周旋畢竟不同。后者起碼沒有性命之憂。今兒的戲臺上,除去秦梅香,最好看的旦角兒就是小玉蓉了。且他名氣小年紀小,不像秦梅香這樣高不可攀,這就境況危險了。 秦梅香自知能力有限,但同病相憐,他愿意能幫一點是一點,于是點頭道:“我和鄭班主說說去,演出這幾日,你都在我那兒住著吧,就說我給你說戲?!?/br> 虞冬榮回頭看了一眼小玉麟,見他望著車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他心思一動:“你今兒跟我回去吧?!?/br> 秦梅香臉色有點不好看:“我們明天可是還有戲,得連著演七天呢?!?/br> 虞七少爺說你想哪兒去了,唱武生的吳連瑞這兩天剛搬到我家邊兒上,我得登門拜訪去啊。正好也帶著小玉麟過去,給他留條門路不是? 秦梅香當然聽過吳連瑞的大名,他自己武生底子的授業(yè)恩師,就是吳連瑞的師父,算起來他們還是師兄弟。他臉色緩和了下來:“你想的也有道理,只是聽說那位性情不好,同行背地里都叫他吳剝皮,他的手把徒弟被打跑兩三個了……” 虞冬榮沒聽過這些秘聞,聞言有些猶豫:“真的假的?我只聽說他有羊角風……” 小玉麟聽見他們的話,突然把腦袋扭回來,聲音里帶了幾分熱切:“我要去?!?/br> 他這樣一說,別人都沒話了。虞冬榮心說,你這該算是生性勇敢,還是傻大膽兒呢。 把秦梅香和小玉蓉送到,虞冬榮帶著小玉麟回了家。 虞七少爺今兒晚上確實沒那個心思,他也怪累的。誰知道臨睡覺往床上一躺,發(fā)現身邊兒有個活人。小玉麟睡眼惺忪地看著他:要陪么? 虞冬榮不知為什么覺得有點兒來氣。他想你這是把我當什么了,我就那么不是東西,敢情對你好就是光圖這檔子事兒?但他沒往深里琢磨,只是把人往床里頭推了推:“讓讓嘿,你咋那么不嫌自己占地方呢。” 小玉麟往里頭滾了一圈兒,徹底醒了。虞冬榮懶得跟他廢話,把被子扯過來蓋好,很快睡過去了。臨入夢前,總覺得這小崽子在頭頂盯著他看。 他這一覺睡得一身汗,也不知怎么就這么熱。但是還算睡得不錯,睜開眼時天都大亮了。只是說不出哪里不太對勁兒,感覺屁股上硌得慌。他動了動,那玩意兒也跟著動了動,熱乎乎的,還伴著幾聲哼唧。虞冬榮狐疑地轉身,看見小玉麟不知道什么時候貼到了他后背上,底下那玩意兒正精精神神地戳著自己。 虞七少爺頭皮一炸,差點兒從床上掉下去。他是少爺出身,其實平日里是很有些任性的,當即抱怨道:“你半夜睡覺怎么往人身上貼,熱得我一身汗!” 小玉麟迷迷糊糊地醒了,聲音很含混:“你把被子搶走了啊……” 虞七少爺語塞:“你就不會自個兒去柜子里再拿一床么?這時候又老實上了?” 小玉麟已經完全醒了,他低著頭,默默穿上衣服下床去了。 虞七少爺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起床氣終于下去了。趴著窗子瞅,小玉麟正在院子里練早功。他瞧了片刻,覺得有些惆悵。 自古講,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這些他都是見識過的。他對葉小蝶掏心挖肝,最后怎么著,葉小蝶還不是見了高枝兒就飛走了。這小玉麟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透著六親不認的絕情勁兒。眼下他是有求于七爺,不得不捏著鼻子在他跟前兒蹲著;將來真要是海闊天空了,誰還認得誰啊。 所以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虞少爺思量了一會兒,沖著外頭喊:“老胡!老胡!” 老胡頭年紀雖大,但是耳聰目明,聞聲立刻從倒座兒那兒奔過來了:“爺,您吩咐?” “去上德記買幾個牛rou夾餅回來,再捎一份兒白水蘿卜湯?!?/br> “您不喝牛奶吃面包了?” “我該吃什么還吃什么?!庇荻瑯s把衣服披上:“呆會兒買回來,就喊他進來吃飯。今兒的報紙呢?” 老胡頭欲言又止。 虞冬榮皺了皺眉:“怎么著了?” “嗐,您自個兒瞧吧。” 往常秦梅香唱新戲,報上總是一邊兒倒地贊不絕口。這一次雖然也有夸的,可更多是罵的??酥埔稽c兒的呢,說他此次演出令人失望,或者說他作為藝人沒有公德心,帶起了很壞的風氣云云;不克制的呢,就什么難聽話都有了。更有甚者,把早年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翻出來,言之鑿鑿說秦梅香本人乃是旦行里頭一號的放`蕩下流之輩,全靠陪睡達官貴人走紅。又有說他早年叛出洪順班,欺師滅祖,忘恩負義的。 虞冬榮看了一會兒,氣得笑了。他自己也被編派進去了,沒指名道姓,只說是秦和某軍閥背景的年輕富商同起同臥云云。他搖搖頭:“這可真是……前陣子還把我們秦老板夸得天上有地上無呢,變臉兒也沒這么快的。” 他一面吃著三明治一面繼續(xù)翻,發(fā)現許平山也讓人罵了。但與其說是罵,不如說是語焉不詳的抱怨,大致也就是說他行事粗魯,有失身份云云。由此可見大部分記者們的欺軟怕硬。 虞冬榮琢磨著要不要請報業(yè)的幾個大佬吃頓便飯。照這么下去,萬一真鬧得三人成虎,可就麻煩了。戲子這個行當里,彼此幫扶是有的,但相互傾軋起來也很厲害。秦梅香一紅,不少旦角就跟著過了氣。他這兩年風頭正勁,可知有多少人暗地里看他不順眼,盼著他跌倒時踩上一腳呢。 小玉麟把早功做完,被胡媽招呼進來吃飯。虞冬榮看著他,他卻不看虞冬榮。怎么瞧都是又鬧起別扭來了。虞冬榮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個正經緣由。難道是因為早上自己對他講話聲音高了一點兒?這可太難伺候了,他爹都沒有這么難伺候的。 他看了小玉麟一會兒,覺得這小戲子可能是屬刺猬的。因為這小崽子格外與眾不同一些,虞七少爺總是忍不住想上去撩他。看他認個慫,服個軟,就像把一只脾氣很壞的小獸擼順了毛——雖然明知對方是個沒良心的,但心里頭就是樂得高興。 誰讓他這么招人疼呢。虞冬榮嘆著氣想。 小玉麟有了東西吃,似乎就軟了一點。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緣故。虞冬榮待他放下湯碗打嗝的時候,假裝漫不經心道:“以后要是吃不飽,就過來我這頭。” 小玉麟很意外地抬起頭。對上虞冬榮的目光,又把眼神移開了。良久,虞冬榮才聽見他低低的聲音,是在道謝。 虞七少爺心滿意足。 第8章 蔣玉秀仿佛要彌補自己捅出的簍子,后續(xù)幾天非但沒有誤戲,并且演得十分賣命。姜畢竟是老得辣,他身材魁梧,容貌英俊,加之工架過硬,比小玉麟更能托得住秦梅香。又因為唱腔酷似名生程文岳,頗得一些程派戲迷的喜歡,由此有了走紅的架勢。 虞冬榮在一旁瞧著,心里卻沒那么樂觀。他總覺得,除非這人把大煙癮戒了,否則再紅也是曇花一現,不能長遠。且觀眾向來喜新厭舊,今日愛你,把你捧到天上;明日有了新人越過你,他們轉身就走。想長長久久地紅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看到蔣玉秀,他就不能不琢磨起小玉麟。小玉麟功底很扎實,論起身手的敏捷干脆其實在蔣玉秀之上。但是他的身材對于武生來說實在太過瘦??;最要命的是,他聲腔不好。唱戲唱戲,不能唱,怎么算是有戲呢。然而嗓子這玩意兒是老天爺給的,誰也怨不得。虞冬榮懷疑他是倒嗓時沒有好好調理,落下了毛病。 蔣玉秀連著上臺幾天,終于扭轉了大家的壞印象。但他對小玉麟救場的事表現得很冷淡。虞冬榮覺得這是他們戲子同行相妒的劣性。戲班子里勾心斗角之劇,外人是難以想象的。 蔣玉秀是鄭班主的姐夫。但是這個姐夫據說比jiejie小了有快二十歲。這其中可琢磨的事兒就多了。小玉麟作為一個沒出科的小龍?zhí)?,還是個性子不討喜的小龍?zhí)祝檬裁赐慈思冶饶亍?/br> 光是筋斗翻得好,打戲身手好,離真正紅起來,可還差得遠呢。 提起小玉麟,就不能不說到秦梅香。蔣玉秀再怎么被叫好,在秦梅香的映襯下,立刻顯得黯淡無光了。 說起來也怪,雖然報紙上把秦梅香罵得什么一樣,可演出反而場場爆滿。戲園子里塞滿了加座都不夠,后頭全是站著看的。這眾多座兒上,雖有看門道的內行,但更多是看熱鬧的外行。內行們?yōu)榍孛废愕能E功,身段和唱功暗暗欽佩。外行們呢,外行們來看秦梅香秀美絕倫的扮相,還有那不可言說的橋段。拼縫兒的票販子在同樂樓外頭炒戲票,神秘又意味深長地笑,好像里頭演的不僅僅是一出戲這么簡單。 要是目光有實質,秦梅香在戲臺上簡直能被看掉一層皮。有癮頭大的,看了一場又來看第二場第三場。這里頭上癮上得最厲害的,只怕要屬許平山了,他一場都沒落下。 周圍的人都聽說,這位大爺新近迷上了看戲,天天雷打不動地往同樂樓跑。什么清吟小班,人家不去了! 許平山最初只知道在臺下抻著脖子吞唾沫,心癢難耐地叫好。看得次數多了,刺激勁兒似乎就少了,能靜下心來品品別的。比如一個人的聲音如何能那樣清亮又那樣潤,聽得人滿耳朵舒泰。又比如一個人的眼睛如何能那樣含意萬千,撩得人直心如貓抓。 他看著臺上的西施,想起一件東西來。小軍閥錢二麻子當初挖墳起家,在皇陵里挖出過一件一尺多高的翡翠樹。上頭綴滿了各色的珍珠和寶石。不知怎么回事兒,他覺得秦梅香很像那棵價值連城的玉樹。他看著秦梅香,就忍不住生出一種和看著那件寶貝類似的心情來:心癢難耐,想要據為己有。然而翡翠樹再美也只是死物,秦梅香乃是一個會說會唱的大活人。這么一想,這紅伶可真比什么寶貝都稀罕。 七日戲演到最后一日,因為座兒的熱情,秦梅香返場加唱了一折南曲《游園》,下場已然是后半夜了。他不是那類以體力見長的藝人,在戲臺上能精神百倍,其實全憑一股韌勁兒支撐著。一旦戲落幕,精氣神兒一散,整個人就慵懶起來。這一日因為勞累太過,下了戲更覺得被抽了骨頭一般。后臺早已沒什么人,他像一縷幽魂似地進了化妝間,把門一關,便在沙發(fā)上側身躺下來,想略歇一歇再卸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