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玹又好氣又好笑，伸手點著它冰涼的鼻尖道：“淘氣鬼！”這會兒已經(jīng)在半路上了，地上又都是冰雪，也只能帶著它一起去冶煉場了。

    “小娘子！它不會是想偷吃我們帶的飯菜點心吧？”詠夏急忙去檢查食盒里的食物，發(fā)現(xiàn)仍然完好沒有被碰過才松了口氣。又滿腹狐疑地道，“我放東西進去時看過，梔子不在里面啊？它是怎么進去的？”

    “我以前見過有些聰明的貓會開門，甚至有些會用爪子撥開銷子。”文玹撫摸著梔子背上順滑的皮毛說道。

    詠夏嘆道：“連銷子都會撥的貓豈不是和人一樣聰明了？”她看了眼梔子，“這只也快成精了！”

    文玹笑道：“它只是看人做得多了，跟著模仿而已，大概是看見你掀坐板往里放東西，它也會了。”

    詠夏瞪眼道：“小娘子，這和成精了有何區(qū)別？”

    文玹只是搖頭笑。

    ·

    阿水追著馬車跑到莊子門口，見馬車已經(jīng)遠去只余黑影了，便和守門的說一聲要替文小娘子辦事，走出十幾丈遠，找著個老樹樁，把樹樁上的積雪拂干凈，蹲在上面等了起來。

    沒一會兒，他就瞧見一個娘子從莊子里出來，仔細(xì)一看是焦家的媳婦。他納悶焦家媳婦出莊子干啥，一般跑腿的事都是漢子或他們這些少年郎來做，媳婦娘子們很少出來跑腿。他正想叫住焦家媳婦，問她去做什么，卻見她鬼鬼祟祟地朝門兩邊張望，瞧著不像是正經(jīng)出來辦事的。

    他蹲著的地方有幾棵樹，從莊子門口不容易看見他，他見焦家媳婦神情鬼祟，便多生了個心眼，沒叫她，反而還朝樹后躲了躲。

    就見焦家媳婦左右看了幾眼后，朝文小娘子馬車去的方向走。

    阿水心中莫名不安，等她走遠后，便輕輕下地，遠遠地跟在她后頭。

    第168章

    焦家媳婦走了沒多遠就下了大路, 拐進塊一丈多高的巨石后面。

    阿水躡手躡腳地遠遠跟著她，見狀急忙加快幾步，走到大石頭附近時, 就聽見后面有男人說話的聲音。他不敢再走動發(fā)出聲音, 屏息仔細(xì)地聽他們說什么。

    就聽一個聲音粗嘎的漢子問道：“就是剛才過去的那兩輛馬車？”

    焦家媳婦的聲音：“對, 柳大人在前面，文小娘子在后一輛車上?！?/br>
    另一個漢子問：“車上只有她？”

    “還有兩個伺候的女使, 幾個護院?！?/br>
    “他們?nèi)ツ睦铮俊?/br>
    “聽說是西郊的野煉場, 軍，軍什么監(jiān)的?！?/br>
    “軍器監(jiān)？冶煉場？”

    焦家媳婦道：“對對！就是軍器監(jiān)！”

    說話的漢子聲音帶著顫, 還有點結(jié)巴：“大, 大哥, 有，有軍器監(jiān)的人！”

    “怕什么？！軍器監(jiān)那就是幫鼓搗武器的工匠。再說了，我們半路就把人劫了，怕什么軍器監(jiān)？”被稱為大哥的漢子不屑一顧地道，又問：“給你的藥全都放下去了？”

    焦家媳婦應(yīng)道：“兩輛車的湯水里都放了，點心上也撒了，一整瓶全放完了。”

    “行了, 這是給你的報酬, 沒你的事了。記得回去后閉緊嘴巴！”

    “是, 是！”

    阿水心頭狂跳，捂著嘴只怕自己會叫出聲兒來！聽見焦家媳婦走出來的聲音，只怕被她看見叫出聲來, 但這時候跑也來不及了，萬一被這幾個人抓住，就沒法回去報訊了?。?/br>
    他緊張而快速地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巨石下方有個凹陷，急忙躲到凹陷里，顧不得雪水冰冷沁骨，一個勁地向里縮。

    焦家媳婦匆匆忙忙上了大路，也沒回頭看，就往莊子方向快步而去。

    阿水又聽那個被稱為大哥的漢子低聲道：“她們?nèi)ボ娖鞅O(jiān)，繞過牛毛岡還得往西走，下雪天車趕不快，從這里翻過去，剛好能截上！走！”

    這些人邊走邊說一會兒截下馬車后要如何如何，口中污言穢語不斷?！奥犝f那個小娘子長得很不賴??！”

    “長得再好也輪不到你這賴貨！那位特別交代了不能動她！胡來就白干了！”

    “他娘的！大雪天里辛辛苦苦窩了幾天了！要是抓到了，不能動摸摸總行吧？”

    之后便是一陣猥瑣的笑聲與議論。

    阿水咬著牙，渾身發(fā)抖，強抑著立即就奔去報訊的沖動，一直聽那些yin猥的笑聲遠去了，才敢輕手輕腳地從凹陷處爬出來，探頭看去，山坡上晃動的背影少說也有十多個！

    他反身連滾帶爬地攀上大路，用他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拼了命往莊子里跑，守在莊子門口的漢子剛讓焦家媳婦進莊子，正要關(guān)門，遠遠見他狂奔來，訝異地問道：“阿水，出什么事了？你跑這么……”

    阿水根本沒停下也沒理他。他不能說話，一說話就跑不了那么快！

    他在門口轉(zhuǎn)向，左腳在結(jié)了冰的地上滑了出去，差點摔倒，但他用手撐著地一躍而起，沖進半開的莊門，甩開兩條腿兩條胳膊，一個勁兒地跑！！

    他大步追過焦家媳婦，無視她驚懼的目光與慌亂的疑問：“阿水，你……哪兒回來的？”

    他跑得雙腿酸痛，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但他越跑越快！

    他胸口發(fā)悶，喘不過來氣，但他越跑越快！

    他大口大口地吸氣，嗓子眼被冰刀一樣的空氣割得生疼，但他還嫌自己不夠快??！

    他終于沖進主院，一躍就跨過門檻，還在院子里便扯開嗓子大喊起來：“相公！夫人！小娘子要出事了！”

    他向前撲倒在堂屋前的臺階上，大口喘著氣，聲嘶力竭地喊：“相公！夫人！有人要害小娘子！她們帶去吃的喝的里面都有藥！”

    盧筱在屋里聽見院子里的嘶喊，頓時血色全無，念夏與沛夏急忙上前扶她。盧筱一面向外走，一面指著一名侍女道：“快去叫成周過來！”

    “是！”侍女也知情況緊急，神情緊張地匆匆跑出去傳話。

    阿水見到盧筱，立即喘息著從地上爬起來，將方才看到聽到的事說了一遍。

    阿水說到一半的時候，文成周亦快步跑著趕來了，長袍前襟掖在腰間，他見盧筱臉色不對，急忙上前攙扶住她，低聲道：“別慌，我立即帶人趕去！你知道，阿玹不是那么好欺負(fù)的！你若是也倒下，我就沒法去幫她了！”

    盧筱點點頭，握緊他的手：“你立即去，我沒事?！?/br>
    文成周大步邁出主院，有聽到sao動的護院莊丁陸續(xù)趕來，他只留下必要的人手看護主院周圍，點齊了三十多人，盡可能帶上武器，分會騎馬的與不會騎馬的兩隊。

    除了文玹馬車上用去的，莊上本來還留有四匹馬，還有今日來訪的亦有兩人騎馬，三人乘車，這些馬他就直接借用了，他帶著十人騎馬從大路追上去。其余的人則由阿水帶路，翻山坡抄近路去追那批漢子。

    刻不容緩，時機稍縱即逝，他安排完后便立即上馬出發(fā)，只在馬背上憂心忡忡地回望了主院一眼。

    盧筱站在堂屋前的臺階上，雖然臉色發(fā)白，卻站得筆直，神情堅定地朝他點了點頭。

    文成周吸了口氣，催馬疾馳而去。在他身后是十騎腰掛樸刀的護衛(wèi)，在十騎護衛(wèi)之后，又是大群手握樸刀棍棒的護衛(wèi)以及舉著鋤頭草叉的莊丁，快步跑著跟上。

    盧筱望著他們遠去，開始安排余下的莊丁在主院周圍巡邏防范，又讓人去搜尋焦家媳婦的下落。接著讓女使去請仍留在書院的幾位文成周同僚過來主院，請他們不用擔(dān)心或驚慌，馬匹被暫時借用，若是等文成周回來后來不及回城，他們可住在莊子里。

    冷靜無比地安排著一應(yīng)措施，盧筱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額角沁著冷汗，終于將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她眉頭緊皺，身子晃了晃伸手去抓念夏，念夏慌忙扶住她：“夫人！你還好嗎？”

    盧筱從牙縫里吸著氣，低聲道：“扶我回屋?！?/br>
    ·

    阿蓮從食盒里取出糕點，文玹并不餓，但她若不吃，阿蓮她們也不好先吃，便伸手拿了一塊黃糕麋，又讓她們留下自己吃的，其余分給外頭的車夫與護院。

    這下雪天，馬車?yán)锛词篃?，時不時從外面吹進來一絲寒風(fēng)，都會讓人忍不住打個寒噤。這么冷的天，呆在車外面更辛苦，他們?nèi)羰浅渣c食物，也能讓身上暖和起來。車?yán)镞€備了熱水，喝下后也能暖暖身子。

    文玹本就不畏寒，只是口渴，接過阿蓮倒的熱水，待稍許吹涼了再喝。入口卻覺得味道有點異樣，她問詠夏：“水里加了什么嗎？”

    “沒有??！”詠夏搖頭，“出來匆忙，沒來得及沖果粉或是糖膏，就是白水。”

    文玹皺了皺眉，又抿了一小口，說不上是什么味道，淡淡的異樣卻讓她覺得與平時莊子里的井水味道不同。她放下水碗：“這瓶水先別喝了。倒另一瓶的水。”

    阿蓮應(yīng)了一聲，替她再倒了一碗水。

    文玹正要去接水，梔子跳到了她腿上，撞到她拿著糕的手，那塊黃糕麋便落在了地板上。

    詠夏見狀“啊呀”一聲：“糕都分完了?。　?/br>
    “小娘子，我這塊還沒吃過，給你吧?！卑⑸徝χ顾?，還未來得及吃糕，只把她那塊糕放在茶盤里。

    文玹搖頭：“我不餓，你吃吧。一會兒到冶煉場直接用飯便是。”

    她接過阿蓮遞來的第二碗水，嘗了嘗仍覺味道有異，便放下沒喝，但也沒有太往心里去。

    馬車又行了一段，車漸漸慢了下來，文玹詫異，問車夫：“為何突然慢下來？”就聽車夫喃喃道：“頭……暈……”

    又聽前頭轟隆一聲巨響！她急忙拉開車簾，見兩名護衛(wèi)已經(jīng)歪倒，車夫也是臉色發(fā)紅，眼神迷離，搖頭晃腦搖搖欲墜的樣子。

    而前方柳都監(jiān)的那輛車已經(jīng)翻倒在了路邊的溝里，巨響就是因此而發(fā)。

    她急忙鉆出馬車，接過車夫手中韁繩，一手拉著車夫衣領(lǐng)讓他往后靠在轅座上，別摔下車。另一手收緊韁繩，將馬車慢慢停下。

    車還未停穩(wěn)，她躍下車，背靠車廂，環(huán)視周圍。大路的一側(cè)是片坡地，山坡上生著稀疏的林木，另一側(cè)則是平地，遠處亦是一片林子，有幾個高低起伏的土包。

    山林靜謐，鵝絨般的雪片在空中被風(fēng)卷的橫飛。

    耳邊只有風(fēng)聲，還有被翻入溝里的馬車拴著不能起身的馬兒奮力掙扎發(fā)出的嘶鳴聲，蹄子在凍得堅硬的土地上蹬踏的聲音?？床坏接腥擞盎驍骋u的跡象。

    她繞到車后，另兩名護院也昏昏沉沉。她叫了兩聲“阿蓮、詠夏”卻不聽她們回應(yīng)。她原本以為阿蓮與詠夏是靠在一起睡著了，見狀心中雪亮，有人在食物飲水中下了藥，她是車上唯一沒吃糕點的，只喝了兩小口水。

    柳都監(jiān)的車會翻到溝里，也是因為車夫昏過去了。

    文玹不知什么人會來，對方又有多少人，但留給她的時間不會很多。而她只有一駕馬車，帶不走所有的人。

    她從地上抓起兩把冰雪，用力拍在那兩名護衛(wèi)臉上，冰雪與疼痛刺激下，兩人勉強睜開雙眼。文玹繼續(xù)拍打他們，冷聲道：“我們被人下藥了，你們兩個能走嗎？把肚子里東西吐出來，然后躲到路邊的土包后去?！?/br>
    “吐？吐出來？”兩人因藥物反應(yīng)遲鈍，一臉茫然望著她。

    文玹做了個手指掏喉嚨的手勢，他們才醒悟過來，掙扎著下車，扣著喉嚨設(shè)法讓自己嘔吐。文玹不再管他們，繞到車前，同樣拍醒護衛(wèi)與車夫，叫他們下車吐出胃中食物。

    她自己只喝了兩小口水，沒有吃其他東西，就是吐也不會吐出什么來，便迅速地將裙擺掖在腰間，跑向柳都監(jiān)的那駕車。馬車側(cè)翻，她一躍跳下溝，打開車門，扯下棉車簾，就見車?yán)锏牧急O(jiān)撞破了額頭，昏迷不醒，另兩名親衛(wèi)卻在她拉開車簾時動了一動。

    她把親衛(wèi)拍醒，又抓了把雪，毫不留情地拍在柳都監(jiān)淌滿血的臉上！

    “嗯……啊……”柳淳顫抖著睜開雙眼。

    文玹回頭，對勉強撐扶起來的兩名親衛(wèi)道：“扶柳大人去路邊！”

    第169章

    最早被文玹拍醒的兩名護衛(wèi), 已經(jīng)用同樣方法弄醒了阿蓮與詠夏。

    藥物剛起效，寒冷刺激以及嘔吐出殘余藥物能讓他們暫時保持清醒，但仍頭暈?zāi)垦? 腳步虛浮, 全身無力。眾人正無所適從, 聽文玹用冷靜的聲音指揮，便一五一十照著她吩咐去做。

    他們互相攙扶著躲到路旁的土包后, 蜷縮在一起, 裹上棉車簾，文玹再往棉車簾上撒積雪。

    她用枯枝清掃雪地上紛亂的足跡, 這么大的雪, 只消半刻鐘不到, 雪地上也好，土包后也罷，就看不出絲毫痕跡了。

    她跳上完好的那輛馬車，輕喝一聲“駕”，揮鞭抽在馬臀上，馬兒嘶鳴一聲，揚蹄奔跑起來。她只要把馬車駕走, 來襲者一定會認(rèn)為他們駕車逃離, 也就會跟著車轍印追蹤過來, 不會在原地搜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