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孟赟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車簾后,轉(zhuǎn)眸瞥了眼孟裴,見他立于一旁,面無表情,心想難道文相說的掃興之事,就是指有他在場么,心底暗笑兩聲,帶著遺憾語氣道:“如此佳夜,文相公一家卻要提早回去了,真是可惜啊?!?/br> 孟裴彎了彎嘴角:“大哥且慢游夜市,我也告辭了?!?/br> 孟赟帶著微笑點(diǎn)點(diǎn)頭,見他與成然走遠(yuǎn)了,才低低哼了一聲。 胡覺義也即向孟赟告辭,孟赟不快道:“怎么一個個都要走了。還真是掃興!” 胡覺義笑道:“世子誤會了,下官正是為了不掃世子的興致才要告辭的。下官這面貌,若是去了夜市上,豈不是嚇壞了周圍小兒,哭鬧起來難免煩擾到世子。” 孟赟恍然道:“原來如此,是我沒想到這一點(diǎn)?!?/br> 竇先生道:“世子是慧眼惜英雄,眼中只看到了胡奉職的才干,才會忽略了胡奉職的容貌啊?!?/br> 孟赟笑了起來,隨行之人也跟著大贊世子招賢若渴,有孟嘗君之風(fēng)。 胡覺義陪著笑了會,謝過世子賞識之恩,恭恭敬敬行禮告辭。 · 文家的馬車與謝家的馬車一起回了鎮(zhèn)國公府,先將謝瑩玉送回到國公府,再往自家而行。 文成周問文玹文瑜今晚事情的細(xì)節(jié),說了會兒卻始終不見盧筱出聲,回頭見她雙眸半睜半閉,神情萎靡,不由擔(dān)心起來:“筱娘?你哪里不舒服么?” 文玹本來分心想著古二之事,聞言也留意到了盧筱臉上神色不對,關(guān)切地望著她問道:“娘?你怎么了?” 盧筱輕輕搖頭:“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文成周眉頭蹙起:“你這樣子不對。還是請大夫看看吧,若是看下來沒事,也放心些?!闭f著不等盧筱再說,吩咐于伯轉(zhuǎn)向,去最近的醫(yī)館。 盧筱嗔道:“說了沒事,干什么大驚小怪的?”接著附耳對他說了幾句。 文成周轉(zhuǎn)憂為喜:“確信了?” 盧筱白他一眼:“才多久?我若確信了,不早就告訴你了?!?/br> 文成周笑道:“如此請大夫看一下也好?!?/br> 盧筱回眸瞧見文玹三姊弟愣愣地看著他們,不由臉微微一紅。 文玨問道:“娘,你們在說什么呀?你不能確信什么?” 文成周微笑道:“也許你們要有弟弟或meimei了。” 文玨驚喜道:“真的?” 盧筱嗔道:“還不知道呢,你急著說什么啊。萬一要不是呢?” 文瑜還沒弄明白整件事:“爹爹,哪里來的弟弟meimei?你怎么知道我們會有弟弟或meimei?” 文瑜出生時,文玨才不過三四歲大,她自己也從來沒想過文瑜和自己是打哪兒來的,便也直瞪瞪地望著爹娘等他們解釋。 文成周笑著道:“你們娘親肚子里有個弟弟或meimei,他會和你們娘親說話,所以她就知道了?!?/br> 文玨和文瑜驚訝地看向盧筱的腹部,爭著伸手去摸:“哪有?哪有弟弟meimei?” 盧筱瞪了文成周一眼,轉(zhuǎn)向他們,微笑道:“他還很小很小,就是和娘親說話,也是極輕的,不仔細(xì)聽是聽不到的。娘也不能確信真的聽到了?!?/br> 文玨問道:“娘,你剛才不說話,就是在聽肚子里的弟弟或是meimei說話嗎?那他大一點(diǎn)了你就能知道他是弟弟還是meimei了嗎?” 盧筱搖搖頭:“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呢?!?/br> 文玨和文瑜都是一臉失望的樣子。文玹忍著笑,她也跟著裝無知比較好。 雖然盧筱說自己沒事,文成周仍是不放心,還是請大夫替她診了診脈,診下來大夫說她確無大礙,只是先受了驚嚇,又在尋找三郎時來回奔走,因而虛弱疲憊罷了。 文成周才放下心來,又問身孕之事,只是時候太早,雖然停經(jīng),喜脈仍不明顯,大夫只請盧筱多多休息,等過段時候才能確診。 第104章 孟裴把車停在兩條巷子外, 與成然一同步行回去,正好理清思緒。 古二養(yǎng)好傷后又回來了,還尋機(jī)攀附上了孟赟, 他是一心謀求升官發(fā)財(cái), 清楚張大風(fēng)已經(jīng)離開京都, 無所忌憚了?又或是那天在忠烈祠中他所說的言辭并非拖延時間,或?yàn)榱似垓_張大風(fēng)而編造, 他真的有仇家在京都? 發(fā)現(xiàn)古二亦在京城后, 他曾派人回金州去調(diào)查古二的過去,但時隔十多年, 這些人當(dāng)年又都是隱瞞籍貫姓名上山的。要查出他的過去, 絕非輕易之事。 如今古二設(shè)法接近孟赟, 成了他的門客,就如河堤下暗藏的蟻xue,隨時都可能造成潰堤…… 成然的神情突然變得警覺,孟裴見狀也戒備起來,不再出聲。成然的目光快速朝后轉(zhuǎn)了一下,示意后方有人跟蹤。鬧市街巷,有人走在后面是很尋常的事, 但習(xí)武之人的足音與尋常人大相徑庭。 聽著身后人越走越近, 卻對足音不加任何掩飾, 成然倒變得疑惑起來,回頭看去不由一怔。 孟裴亦回頭看去,來的竟是古二, 或說是如今的胡覺義,兩個都是化名,也稱不上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孟二公子,請留步。”胡覺義微笑著走近孟裴。 成然警覺地盯著他,到他離孟裴十?dāng)?shù)步遠(yuǎn)時抬起手,阻止他再繼續(xù)靠前:“你要說什么話就直接說吧?!?/br> 胡覺義站住腳,朝周圍看了看:“這里恐怕不便說話吧?” 此處小巷雖然僻靜,但離相國寺橋并不遠(yuǎn),再過去兩條巷子則是高陽正店,不時有人從附近巷口路過。 孟裴淡然道:“我并無任何事需要遮掩隱瞞,不知你想說什么不便讓人聽見的話。” 胡覺義笑了笑:“二公子不必如此戒備,胡某過來,只是想請公子放心,胡某是看著阿玄自小長大的,也一直把她當(dāng)親侄女看待,只希望她過得好,如今得知她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只有替她高興。” 雖然她長高了不少,換上裙釵,也變得更漂亮了,但他在山寨中看著她從小長到大,對她的眉眼五官、眼神舉止都十分熟悉。 張大風(fēng)雖然從未說過,但粗魯如張大風(fēng),卻十分講究地給自己的“義子”砌了專用的茅房。她自小到大,如廁都是避開旁人的,也從未與山寨中其他人同浴過。 他從很早以前,就猜到她是女子了。 方才見到的阿玄,衣料考究、剪裁精良,首飾精美華貴,自然不會是寄人籬下或?yàn)槿伺?。?dāng)年搶劫文成周夫婦時,他亦在場,文成周面貌變化并不大,他稍加回憶思索,便認(rèn)出了他。也就知道阿玄已經(jīng)與親生父母相認(rèn)了。 四月下旬的時候,他被張大風(fēng)打傷,卻被小酒放走,從忠烈祠逃出來時,察覺到有人跟蹤,便裝成傷重不支,摔下河溝,倒在溝邊淤泥里,看似臉埋進(jìn)了淤泥里,其實(shí)口鼻下方的淤泥挖了坑,蓄氣用于短暫呼吸。 那名跟蹤者果然以為他失血暈迷,而臉埋在淤泥中一動不動,沒多久就會窒息而亡,便沒有多加提防靠近了他。 他閉住氣,全身放松,等著那名跟蹤者將他翻過身來時,暴起奪刀,一刀斃命。之后他用舊衣包扎傷口,換上那人的衣物掩蓋身上血跡。 他摸到了那人所攜腰牌,看形制,是王府親衛(wèi)的腰牌,上有火焰圖形,自是端王孟煬府中的親衛(wèi)。 在金州他和端王府兩位公子都是初見,他一心促成招安,對他們兩位都是極為恭順,從未有過得罪他們之舉,也未與端王府有過任何糾葛,因此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何端王府侍衛(wèi)會來跟蹤他。 接近孟赟雖是鋌而走險(xiǎn),卻也是試探之舉。今晚一見,他已經(jīng)知道端王世子毫不知情,心中推測跟蹤他的,不是端王就是二公子,只是仍不明白為了何種緣由。 直到他在相國寺橋上,見到阿玄與端王二公子依依惜別,兩人相視時的眼神表情,忽然就想通了所有關(guān)鍵。他從未與端王府有過恩怨糾葛,如果那一夜端王府有人牽涉其中,只能是因?yàn)閺埓箫L(fēng)……或是因?yàn)榘⑿?/br> 成然聽胡覺義提及文玹,立即發(fā)令,讓周圍暗衛(wèi)散開守住前后巷口,不讓閑雜人等靠近。 孟裴冷冷地看著胡覺義,他既然能找上自己,說出這么一番話,此時再說什么他與文玹之間并無任何特別,也只是欲蓋彌彰罷了。胡覺義取走了端王府腰牌,那時候恐怕就察覺端王府有人與張大風(fēng)有關(guān)聯(lián)了,今晚又偏偏被他看到了阿玹…… 胡覺義方才那番話,自然不是真的替她如今境遇感到高興,他是在威脅。 孟裴淡聲道:“如今不是我要找你,是你找上了我大哥?!?/br> 胡覺義道:“胡某只是借地容身,還請二公子放心?!?/br> 孟裴哪里有可能會放心!胡覺義有仇人在京都,即使他的仇人與端王府無關(guān),他也是要利用端王府,利用孟赟來接近仇人,一旦他挑起復(fù)仇,端王府也會被牽連在內(nèi),受損的并不僅僅是孟赟。 但他知道阿玹的身份,也就能輕易找到她的住處…… 孟裴望著胡覺義,忽而道:“你知不知道那天夜里,是阿關(guān)燒了你住的房子?” 胡覺義面不改色:“原來是她放的火,我還以為是張大風(fēng)放的呢?!被鼐┏呛笏鄵Q裝去原先住處看過,見工匠正在重新砌墻蓋屋,而院墻上仍有煙熏火燎過的痕跡,也就知道起過大火,只不過沒想到這把火竟是阿關(guān)放的。 他本是租住此處,剛回京城身無余錢,還不起房東家重建房屋的錢,便索性不去開封府衙銷案,另找地方暫住。 “是她無疑?!泵吓狳c(diǎn)點(diǎn)頭,接著道,“開封府查辦這件案子,作為主戶的你不知所蹤,房子又被阿關(guān)燒了,開封府便把這一案定為尋仇殺人,縱火滅跡,阿關(guān)被當(dāng)做了兇手,至少也是兇手同謀。” 胡覺義皺眉:“我又沒死,她怎么可能是兇手?更別提什么兇手同謀了!開封府是怎么查案的?”他話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便停下了。 孟裴笑了笑道:“怎么查案的?那就要問問衙門里那些差爺們了?!?/br> 胡覺義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也笑了:“二公子不必如此試探,只要你不犯我,我也不會犯你,更不會去動阿玄。” 孟裴笑容不改:“我不是試探,我是警告你?!?/br> 胡覺義臉上笑容驟然消失:“二公子,不必將無關(guān)之人牽扯進(jìn)來?!?/br> 孟裴緩步走近胡覺義,成然亦步亦趨護(hù)在他身旁。 孟裴冷聲道:“你說無關(guān)之人?你改名換姓,來到京城,自然是不想再與過去有什么聯(lián)系,卻偏偏要將阿關(guān)帶來,你要我相信她是無關(guān)之人?難比登天?!?/br> 胡覺義搖搖頭,低嘆了口氣:“實(shí)言相告,不管是胡某過去之事,還是大風(fēng)寨招安前后之事,她都毫不知情。之所以帶著她,只是一念之仁罷了。只因她肖似胡某故人,不忍再讓她流離失所,乞討為生。自從下了山,直到京城,她始終只是為我做些洗衣煮飯的雜事而已?!?/br> 孟裴哼了一聲:“若她這樣也算是無關(guān)之人的話,阿玹又和你的復(fù)仇有什么關(guān)系?你口口聲聲說把她當(dāng)成親侄女看待,卻要將她也牽扯進(jìn)來?” 胡覺義挑眉看向孟裴:“這就要看二公子接著怎么做了,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我只希望她過得好?!?/br> 孟裴道:“你又何必非要拉上端王府?你若是另找其他門路復(fù)仇,我根本不會管?!?/br> 胡覺義呵地笑了一聲:“其他門路?談何容易?如今我可是頂著一塊金光閃閃的王府招牌,換什么其他門路能好得過端王府?” 孟裴凝眉望著他:“復(fù)仇是否真的如此必要?你仍處壯年,又有一身武藝,以后至少還有幾十年可活。但若要復(fù)仇,以你仇人此時的身家地位,你必然不能全身而退!又為何執(zhí)意要做這種有若飛蛾撲火之舉?” “家仇不共戴天!血債須得血償!”胡覺義斬釘截鐵地說完這句話,接著又搖搖頭,“我沒有幾十年的時間了,張大風(fēng)只要不死,遲早還會找上我。從十幾年前進(jìn)了大風(fēng)寨開始,我就沒有全身而退的機(jī)會了?!?/br> 他抬眸望向天際,喃喃道:“我也不需要再有幾十年。他們被我牽連,因我而亡,獨(dú)留我一個活在世間,這樣的日子,多活一天都是受罪!若非為了手刃仇人,我又為何要茍活到今日?” “二公子還太年輕,不曾體會過因自己犯的錯,失去至親至愛的那種悔恨與慘痛?!彼雌鹱旖切α诵?,“自然我也不希望孟公子也體會到這種痛。但孟公子若是試圖阻止或干擾我,我就不會再念寨子里的舊情了。” 孟裴一邊與他說著話,一邊緩步走近他,漸漸兩人相距已不過兩尺。見他仰首望天,孟裴眸中寒光一閃,驟然踏前一步,掌刀襲向他咽喉軟骨。 與此同時成然亦抽刀出鞘,刀光閃動,已經(jīng)截住了他的后路。 孟裴清楚,胡覺義十幾年的怨憤,單憑幾句話又如何能開解得了,若是此時讓他離開,他立即便會去尋找文相府所在。而眼前他孤身一人,又是剛剛得知文玹亦在京城,正是擒住他的最佳時機(jī)。 作者有話要說: 重要通知:明天一早,何如要出發(fā)去青海西北環(huán)線旅行,時間大約在半個月左右,不能保證碼字時間,未免大家失望,索性暫時停更,期間存稿,如果這個期間看到更新,只是捉蟲或修文。 恢復(fù)更新要到8月26日或27日。謝謝小伙伴們一直以來的支持~~群么么一個~~ 第105章 然而胡覺義的動作快得驚人, 既不向后仰,亦不下蹲躲避,反而向前疾沖, 看似就要將脖頸撞上孟裴掌刀時, 突然向側(cè)旁滑開半步, 就此避過孟裴掌風(fēng),連成然的刀鋒也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