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文玹下車后輕輕叫了聲:“哎呀,于伯,對不住,我忘了娘給我的是車馬門鑰匙。” 小巷子里馬車無法調(diào)頭,于伯道:“要不小娘子先上車,老頭兒繞一圈掉頭過來?!?/br> 文玹笑道:“這么近的距離,不用調(diào)頭啦,我和阿蓮走過去就是?!?/br> 于伯便道:“小娘子且去取書,老頭兒繞一圈回來,在車馬門前面等你?!?/br> 文玹答應了,到車馬門前開了門鎖,轉(zhuǎn)頭看看,于伯已經(jīng)到了前面巷子口,轉(zhuǎn)過彎去了。她便輕輕喊了聲“阿關?!?/br> 阿關從方才離開文府新居,就等在數(shù)丈外的一棵棗樹下,等得好不心焦,終于等到文玹叫她過去,便從樹下匆匆過來。 阿蓮嚇了一跳:“小娘子?!她怎么在這兒?” 文玹拉著阿蓮朝里走:“進去再說。” 阿關趕緊跟著入內(nèi),回身將門掩上了。 文玹帶著阿關到外院仆傭住的地方,把食物點心給她,又給她指明了院里水井的位置,接著道:“每過一兩日我會讓阿蓮送吃的過來,她若是不能進門,就把食物隔墻扔進來,這幾日你暫且安心躲在這兒,我一找到更好的地方就接你過去?!?/br> 阿關點點頭說記住了。 文玹便帶著阿蓮出門,于伯已經(jīng)等在門外,見她們出來便笑呵呵問了聲:“小娘子書找著了嗎?” 文玹笑著道:“找著了?!?/br> · 回到家中,文玹快步進了外院,瞧見前面一名婦人也在往里走,穿著件紫褙子,背影有些眼熟。她在婦人后面跟了幾步,瞧見她側(cè)臉,才認出是牙人錢娘子,只覺事情不妙,便叫住錢娘子,問了聲好。 錢娘子回頭一見是文玹,便大驚小怪道:“哎呀!幾日不見,文小娘子又白凈不少,真是越長越好看了” 文玹笑笑:“謬贊了。不知錢娘子今日來是為了何事?” 錢娘子道:“還不是為了老宅子轉(zhuǎn)租的事嗎?” 文玹心里一沉,果然是……她急忙問道:“是找到人租出去了嗎?”不會這么倒霉吧,她前腳才安排好阿關暫住,后腳這宅子就租出去了? “不是租出去……” 盧筱本來等在正堂,聽見她們對話,便走了出來。 錢娘子慌忙朝盧筱行禮:“文夫人,可不敢讓你迎出來。” 盧筱微笑道:“進來說話吧?!?/br> 錢娘子趕緊幾步進了屋子,等盧筱先坐下了,又叫她坐下,才跟著坐了下來。文玹則站到盧筱身邊,聽她們說話。 錢娘子又夸了文玹幾句,接著便說回正題,邊說邊笑得就像自家有喜事一般:“文夫人,你們家可真是鴻運連連?。〔艅倖踢w新居,國夫人的誥命就下來了!這不,運勢一升起來,擋也擋不住,還能捎上別人,你們才搬走,那宅子就有好幾個人搶著要買,說是風水好,文相公就是因為住在那兒才高升的……” 她啐了一聲,接著道:“這不是胡說八道么,文相公高升是因為有才、有能耐。哪能是因為住在什么地兒啊?” “可不管怎么說,那宅子風水好是一定的,旺福旺財旺官運啊!房主人本來還不舍得賣呢,可這世間啊,一旦什么物事有人爭著要搶著要,那最后的價錢就讓人看不懂了,本來不到百萬錢的小宅院,如今有人肯出一百三十萬錢,房主人也心動啊?!?/br> “這不正好夫人想找人轉(zhuǎn)租嗎?也不用找了,下家把后面兩年的租約都買下來了,夫人只要坐著收錢就行了。我今兒把錢都帶來了,夫人你看,是不是這就把事辦了?” 錢娘子不虧是牙人娘子,一通話連馬屁帶解釋,邊恭維著連帶把事情也說清楚了,從頭到尾還不帶歇氣的。 盧筱微笑聽完,回頭問文玹:“詩集可找到了?” “找到了。”文玹把鑰匙交還給她,接著道:“娘,我進去做功課了?!?/br> 盧筱接過鑰匙,微笑點頭:“去吧?!?/br> · 文玹快步回到東小院,讓阿蓮取出筆墨紙硯。 她為了方便隨時隨地書寫,讓阿蓮把平日練字練畫時多余的墨汁,調(diào)入少量的麝香防腐,裝在小瓷瓶里,用軟木塞塞住,任何時候提筆蘸墨就能寫。 她原本不想依賴孟裴,只想自己解決這事??蓻]想到這座小宅院竟然變得如此搶手,轉(zhuǎn)眼就賣出去了。錢娘子今日來與娘親交接租約與鑰匙的話,最晚明日就會與房東以及下家辦交接。 阿關已經(jīng)不能在繼續(xù)留在舊居了,最好是今晚之前就離開??墒沁@京城里,她并沒有其他人可以拜托,短時間內(nèi)也找不到另外能讓阿關安全藏身的地方了。 她寫了封信讓阿蓮送去王府,約孟裴去木器店后巷相商此事。 第88章 讓文玹發(fā)愁的是, 她才剛出門去取回所謂的詩集,還對娘說要趕做夏先生布置的功課,等會兒要怎么開口, 對娘說還要再出去呢? 她正思量著再找個什么借口, 卻見阿蓮從外面回來了, 不覺驚訝地問:“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你沒去端王府?” 阿蓮笑著道:“沒去?!?/br> “為何不去?”文玹看她笑得一臉促狹,又不像是事情沒辦好的樣子。 阿蓮湊近她耳邊, 小聲道:“我才出巷子口就被人叫住了, 一看原來是成大人?!?/br> 文玹訝然:“他對你說什么了?” 阿蓮笑著道:“他說孟公子在后面等你?!?/br> 文玹忍不住嘴角就彎了起來,一瞥眼瞧見阿蓮促狹的眼神, 便斂去笑容, 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我是有正經(jīng)事找他說?!闭f完這句, 自己都覺得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是是是。”阿蓮敷衍地答著,便興致勃勃地去翻衣柜,“小娘子你換件什么衣裳出去?這件水紅的裙子可好看?配件牙白衫子,羅紗半臂……” 文玹好笑道:“穿裙子怎么出去?” 阿蓮訝異地望著她,小娘子這話可讓她聽不懂了。 文玹快速換了身淡青色的胡服,忽然想到一事。既然先遇見了成然,那封信阿蓮肯定沒給他吧?她心中暗喜, 幸好這封信沒送出去, 就不算是她先找他的。 她朝阿蓮伸手:“信還我?!?/br> “???”阿蓮驚訝地叫了一聲, 愣愣道:“小娘子不是你要我送信的嗎?我見著成大人就給他了呀?!?/br> 文玹:“……” 她無奈道:“阿蓮,你也要學著機靈點啊。我本來就是要與他見面,他都過來了, 你就沒必要把信再給他了呀。” 阿蓮心中實在不解,既然就是約孟公子見面的信,給了又有什么關系呢?不過她也只是點點頭,“哦”了一聲:“阿蓮以后知道了?!?/br> 文玹讓阿蓮出屋去看看,若是院子里有其他侍女在,就設法打發(fā)出去,若是沒人再叫她出門。這個時辰文玨文瑜還未散學,院子里后面的小巷子里少有人來去,她翻墻出去,要比找理由從前門出去方便得多了。 文玹和阿蓮到了北墻下,她三兩下就攀上墻檐,左右看了看巷子兩頭,接著就從墻頭上翻了出去。 下面看著的阿蓮驚得嘴都合不攏了,小娘子還說她不會飛檐走壁,果然是騙人的! · 孟裴還是在那棵李樹下等她,望著她微微笑。枝葉投下的斑駁樹影把他籠罩其中。 文玹一瞧見他的笑容,亦不由微笑起來。 就仿佛前天清晨的那場不快完全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這樣相視而笑的時候,只覺得心頭滿滿的都是歡喜愉悅,又帶著小小的悸動與期待。 樹是紅葉李,幾場春雨一下,花都落盡了,紫紅色的樹葉卻在雨水滋潤下,越加肥厚繁茂。 暖融融的春風輕搖著李枝,沙沙作響。一團調(diào)皮的光斑在她帶笑的臉上輕輕跳躍。 他眸漾笑意,薄唇輕啟:“找我何事?” 文玹微微仰頭望著他:“不是你找我么?” 孟裴舉著手里那張纖薄的信紙:“這不是某小娘子親筆所書么?” “上面有名字么?”文玹側(cè)頭去看,他便放低了手,她伸手拿過來,似乎要仔細看看的樣子,可接著便將信紙塞入自己腰間荷包,挑眉望著他道,“無憑無據(jù),哪來的親筆所書?” 孟裴沒想到她會這么耍賴,意外之余也覺得有點好笑:“原來不是你找我,我等錯了人。抱歉,我得去找約我見面的人?!彼D(zhuǎn)身朝巷口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文玹眉梢一跳,他還真走??? 七步,八步,九步,十步…… 她叫了聲:“回來?!?/br> 孟裴回身:“是你找我?” 她輕笑著承認:“是?!?/br> 他走回來,在她身前站定,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你找我,我就來了?!?/br> 文玹的嘴角忍不住地直往上勾,怎么繃也繃不住,她只覺再這樣下去,自己很快就要變成咧嘴傻笑了。 她垂眸避開他的目光,輕輕吸了口氣,勉強才能保持一個矜持而端莊地微笑:“好了,說正事,午后阿關來找我了?!?/br> 她把阿關對她說的事都告訴了他,最后道:“她拿走古二的錢箱,又放火燒屋,若是被開封府抓到,一定會把她當兇犯或從犯來審,若是那樣,義父義兄也都會有危險。她留在京城里的話,總是個隱患。我想最好還是送她離開東京,換個身份,去其他地方住才妥當??晌覜]這個能力送她出京。” 孟裴道:“我可以送她出去?!?/br> 文玹朝著他點了一下頭:“辛苦你啦?!?/br> 孟裴微微側(cè)頭望著她,語調(diào)悠悠地道:“你就是為這事找我?” “是??!”文玹道,“我本來讓她暫時躲在我家舊宅里,誰想到今天錢娘子就來找娘親,說宅子賣出去了,我才急著找你,安排阿關出京。你需不需要鑰匙?我重新打了幾把一樣的鑰匙?!闭f著她從荷包中取出鎖具鋪鎖匠所寫的據(jù)條。 孟裴搖頭道:“不用。我有鑰匙?!?/br> 文玹愕然片刻,忽地明白過來:“難道就是你買下來的?” 孟裴點點頭。 說買就買下一座宅院!文玹頓時瞪大眼睛道:“我只想問一句,娘娘一個月給你多少例錢?” 孟裴不由笑了:“這你不用擔心?!?/br> 他的月例有十貫,年底亦有年例,平日除了與懷軒、向彥他們相聚玩樂之外,并無太多需要花費的地方,然而盡管有一些積蓄,仍是不足以買下東京內(nèi)城里這么一座宅院。但他名下另有地產(chǎn)田莊,每月亦有收益,這回為了急用,賣了另一處,才有錢買下這處宅院,只不過這事他不想讓她知道,便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文玹見他不肯說,也就不問了,只嘆道:“早知道買下那座宅院的是你,我就不用這么著急找你了!”但她又有不解,“可你為何要買?” 難道他知道她把阿關送去那里了?但時間對不上啊,她午后才把阿關送進去的,回來就見著錢娘子了,他就是動作再快也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辦成這件事吧?若是為了什么風水旺之類的理由就更不可能了。 孟裴微笑著,只道:“從我的書房可以看見那棵老海棠?!?/br> 他說得簡簡單單,文玹卻一下子聽懂了,頓時覺得臉有點發(fā)熱,搬家前的那天夜里,她還上樹找過端王府在哪里呢!難不成他看到她上樹了?她訕訕然不好意思起來,然而再轉(zhuǎn)念一想,那個距離即使她在樹上,他也是看不清的吧?就像她也看不清王府里的人一樣。 但即使是看不清楚,即使只是遙遙而望,想象著那個人在其中做些什么也是好的。 義父義兄不也隔著墻守望過她嗎?一個人思念另一人的時候,若是說不了話,若是見不著面,只要看著與那人有關的東西,也是能獲得安慰的。 他是這樣的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