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謝六娘也不管盧十五娘直朝她翻白眼,帶著大隊人馬昂首挺胸徑直從她面前走過,到了文玹三姊弟身邊,笑著問她可否一起觀賽。 文玹也頗喜歡謝六娘爽朗直接的性子,便讓阿蓮她們往后退一些,讓出地方給謝六娘坐下。 看臺上為兩方隊員助威呼喊的人漸多,除了文玨,亦有其他盧家郎君或小娘子加入,不斷有人喊著:“謝三郎!打得好!” “盧十二郎!沖?。 ?/br> “傳球!快傳球!” “奪籌!奪籌!再奪一籌!” 文玹看著有趣,亦被這氣氛感染,只覺頗有前生在現(xiàn)場看球賽之感,一同跟著有節(jié)奏地歡呼。 黃隊與紫隊分別再得一籌,雙方都各得十一籌,也就是說,任一方只要再進最后一球,就能贏得最終勝利。 這之后,紅球又到了黃隊控制之下,黃隊的盧九郎正欲帶球往球門去,卻見兩名紫隊隊員朝他夾擊過來,他看準無人防守的空檔,揮杖擊球傳向最近的隊友,誰想球還在半空,一柄球杖陡然伸過來,一挑一勾,便將球帶了過去。 盧九郎定睛一瞧,截球之人正是謝懷軒。方才明明是看到他還在側旁三丈之外,盧九郎才放心傳球的,沒想到他竟能這么快趕到,就在盧九郎低頭瞄準揮杖的短短時間里,從三四丈外疾馳過來,左腳勾住馬鞍上的鐵環(huán),右足抵住馬腹,在馬背上側懸大半個身子,竟然硬是把球半路截走了。 “好——?。?!”“謝三郎??!” 瞧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場邊爆發(fā)出一陣如濤般地叫好聲,并不僅是原來為紫隊叫好之人,就連原先支持黃隊者也都不由自主地為這一下極為精彩的截球而大聲喝彩!其中最響亮也是最自豪的聲音,自然非謝六娘莫屬了。 盧九郎氣得怒吼一聲,拍馬去追。 謝懷軒帶著球奔了一小段,見連帶盧九郎有四名黃隊少年,分別向他前后包抄過來,便用球杖往上一挑,待球躍至半空時,再揮杖從下至上地斜斜一擊,紅球高高飛起,越過包抄而來的黃隊少年頭頂,遠遠落在另一邊,有名紫隊少年正朝這方向疾馳過來。 包抄謝懷軒的四名黃隊少年見狀,分出兩名去夾擊那紫隊少年,盧九郎與另一人還是盯緊謝懷軒,一左一右在他兩邊跟著疾馳。 卻見謝懷軒猛然勒馬,一個急停,盧九郎與另一名少年亦跟著急停,卻已經沖過頭十數(shù)步。 第71章 謝懷軒擺脫了盧九郎與另一名少年, 橫斜向策馬,趕到被兩名黃隊少年糾纏得難以脫身的紫隊少年附近,從他側后方馳過。 那紫隊少年聽見他一聲輕嘯, 這是早前約定的暗號, 便循著聲音方向, 朝著自己后方把球擊出,緊接著便用馬身堵住兩名黃隊少年前行的方向, 不給他們機會攔截謝懷軒。 謝懷軒穩(wěn)穩(wěn)用球杖彎處接住球, 輕輕一帶,將紅球推送出去, 自己則縱馬越過紫隊少年, 一路向球門前加速而去。 此時球門前再無阻擋, 只有一名守門少年,見謝懷軒一騎當先過來,緊張地雙手出汗,握緊球杖,如臨大敵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突見他揮杖,急忙向他揮杖方向攔截, 卻不料謝懷軒只是虛晃一槍, 第二杖才是真的擊球。 但見一丸紅球橫空劃過, 如赤火流星般直穿球門而去,得籌了! 比賽終了,滿場歡呼“謝三郎?。 敝暡唤^于耳。 黃隊那幾名少年一場擊鞠打下來, 已經清楚謝懷軒不論是馬術還是擊鞠技藝,都比他們要高出不止一籌,又對他的球品十分敬服,可稱是心服口服。 謝六娘笑得嘴都合不攏,對周圍人不住地問:“我三哥如何?是不是擊鞠高手?” 謝懷軒策馬向看臺而來,笑望謝六娘:“這下你可滿意了吧?” 謝六娘笑容滿面,連連點頭:“這幾名表兄以后再也不敢在我面前吹噓自己厲害了?!?/br> 謝懷軒聽了只能無奈搖頭,接著轉向文玹,拱手作揖道:“方才多謝文小娘子出面調停,若非如此,我這火爆六妹怕是能和人打起來?!?/br> 文玹急忙福身還禮:“謝公子客氣了,我只是勸說了幾句罷了。最終還是謝公子以技服人?!?/br> 謝六娘卻瞪著謝懷軒道:“有你這么拆自己meimei臺的嗎?我何時與人打起來過?” 謝懷軒看著她笑:“那你說,上回那人頭上的包是哪兒來的?” 謝六娘道:“我不過是氣極了擲柄折扇嚇唬嚇唬他,誰想他笨的連柄折扇都躲不開呢?活該挨這一下。” 文玹笑看他們兄妹倆斗嘴,瞥眼偷瞧文玨,見她望著謝懷軒兩眼亮晶晶的,小臉紅撲撲的,只覺有些好笑。 畢竟她年紀還小,只是一時著迷而已,就像小姑娘親眼見了明星球員一般,過了這陣興頭,應該就慢慢淡忘了吧。 · 盧家鞠場上前一場擊鞠剛結束,此時又有不少小郎君小娘子上去騎馬擊鞠,也非正式比賽,只是三五成群地擊球嬉戲,隨之一陣陣歡笑聲傳來。 謝懷軒才在場邊說了幾句話,就有幾名盧家郎君過來,請他過去指點球技。謝懷軒無奈地看著六娘,都是她給他惹得事啊。 謝六娘卻只嘻嘻笑著道:“三哥,能者多勞,你隨便指點指點他們就是了?!?/br> 謝懷軒淺笑搖頭,轉首向文玹姊妹告了聲歉,回到鞠場中去。 文玹昨日才學會騎馬,其實看著鞠場上來回奔馳擊鞠的盧家小娘子,頗為心動,但她今日出來,為拜見外曾祖與外祖父母,穿得端莊嫻雅,裙擺較窄不適合騎馬,也只能坐在那兒看。 至于文玨,屁股雙腿依舊酸痛,看起來不休息個兩三天的根本無法再騎馬。文瑜則是太小了,還不到騎馬的年紀,他便掏出昨日沒吃完的蜜煎,打開袋子準備邊吃邊看。蕓巧見狀,急忙過來替他擦干凈手,才讓他繼續(xù)吃。 文瑜讓蕓巧擦著手,忽然叫了聲:“娘親!” 文玹聞聲回頭,見是娘親找過來了,便起身帶著弟弟meimei迎上去,問道:“娘,你怎么來了,爹呢?” “你們爹爹還在前面,我過來瞧瞧你們玩得怎樣?!?/br> 謝六娘也過來向盧筱見禮,叫她堂姨。 盧筱微笑應了,她與四姊小時候還常在一起玩,十多年前先后出嫁,之后她又隨著文成周離京十數(shù)年,姊妹間久已不來往,只在她回京后才又見過數(shù)面。方才瞧見四姊,相互聊了幾句,提及她侄兒今日也來了,正在這后面擊鞠。 盧筱憶起謝懷軒在高陽正店雅閣里的談吐舉止,對他印象頗佳,且文玹幾個都在后面看擊鞠,她便過來瞧瞧,見比賽已經結束,便問她們:“今日這場擊鞠如何?” “太好看了!”文玨眉飛色舞地搶著道,“娘,你怎么不來看?方才紫隊都要輸了,全靠謝三哥力挽狂瀾,反敗為勝!簡直有如神助呢!” 盧筱笑嗔道:“叫什么謝三哥,你該叫表哥啊。” 文玨這才驚覺謝懷軒也是自己表哥呢,只覺自己又和他親近了幾分,心中歡喜無限。 謝六娘聽見別人夸她三哥就開心,頓時對文玨的印象又好了三分。 盧筱瞧文玨說起擊鞠眉飛色舞的樣子,便笑問她們:“你們想不想擊鞠?” 文玨搖搖頭,低聲道:“想是想……”不過她屁股還會痛,這幾天可不敢再騎馬了。 文玹亦搖頭道:“我這身衫裙怕是不能騎馬吧。” 盧筱微笑道:“我以前穿的騎裝不知還在不在了,你個子長得高,應該剛好能穿,若是能找出來,你要不要玩擊鞠?” 文玹點點頭,回頭望向謝六娘問道:“六娘呢?” 謝六娘連連擺手:“你們擊鞠別叫我,我打球總是沒個準頭,揮出桿去就找不到球了,有次連球杖都脫手飛出去了,差點打到旁邊的人。三哥說為了別人的性命著想,我還是別上場擊鞠了?!?/br> 文玹不由大笑起來。謝六娘自己亦笑:“你們玩,我給你們助威鼓勁?!?/br> 盧筱便讓蘭姑去問盧三夫人,一問下來,她當年離京時沒帶走的衣物,盧三夫人都讓人收在庫房里,至今都還在,至于里面有些什么衣裝,老夫人也記不住,便讓她們自己去找。 盧筱帶著文玹回三房的院里,侍女們已經把衣箱抬過來了。盧三夫人保存得宜,這些衣裳都未被蟲蛀,還散發(fā)著一股幽幽清香。 蘭姑與阿蓮幫著一起找,很快翻出兩身騎服來,比了比大小正好合適。 文玹換上一身淡青色暗水紋窄袖騎裝,胡服的款式,墨綠緞子鑲邊的琵琶襟,繡著如意纏枝紋,用墨綠緞帶束緊袖口,腰下的衣擺比一般胡服要稍長一些,坐在馬背上能完全蓋住鞍背。下著褲腿寬松的墨綠長褲,玄色的高幫鹿皮靴。她本就生的高挑,雙腿修長,一換上這身頓時顯得神清氣朗,英姿颯爽。 盧筱自己亦換了身淺藍色騎裝,她看著文玹從屏風后出來,穿著自己還是待嫁小娘子時的騎裝,滿意而贊賞地點點頭,心中歡喜的同時,也有些許流年若逝水的感慨,但這些淡淡情愫只是在心頭一掠即過罷了。 蘭姑笑著贊道:“還真合適呢!娘子,你可別生氣,要我說啊,這一身讓小娘子穿著,比娘子更神氣些呢!” 盧筱亦笑道:“確實神氣,女兒出色我這個當娘的高興還來不及呢。走吧,娘教你如何擊鞠?!?/br> 盧筱嫁給文成周后,很快有孕,接著又離京去了余縣,之后再沒有機會玩擊鞠,真要叫她上馬擊鞠未免會顯手生,但指導初學的文玹還是綽綽有余的。 文玹沒想到自己娘親當年亦是擊鞠高手,從最基礎的如何握桿,到有哪些不同的手法擊球,會帶來球路的不同變化,再到如何騎馬帶球,如何控馬,都指點得極為詳盡。 她初學擊鞠,馬術也不精,不能面面俱到,盧筱便只教她最基本的幾式,每一式都反復練對了,才教下一式。 教了五六式之后,盧筱便不再教她擊球手法,一下子教太多,難免混淆不清,接著讓她練習控馬。 不管在馬背上做何動作,俯身彎腰也好,側懸也好,總之都不能掉下來,這對文玹來說并無多大難度,但若還要同時控制馬奔跑的方向與速度,這就難得多了,需要特殊技巧與經驗。 與此同時亦要馬的配合,因此擊鞠所用的馬,都是盡可能溫順而聽從命令的馬匹,當然若是自己騎慣了的馬就更好了。 鞠場旁的另一頭有數(shù)名年紀較小,還不能騎馬的郎君與小娘子在玩捶丸,這是種用頭部較大的球杖在地面上擊球,讓球滾入洞中的球戲。文瑜瞧見了,便跑去與他們一起玩起來。 文玨腿酸痛著不能騎馬,更對捶丸沒興趣,便與謝六娘坐在一起說話,向她打聽來許多謝懷軒的喜好軼事,也一樣滿足不已。 · 日頭偏斜的時候,文成周緩步過來,見文玹姊弟三人各得其樂,臉上亦不由浮起微笑,問了她們幾句后便讓她們各自去玩。他站在盧筱身邊,和她低聲說話。 文成周準備告辭回家,盧家人卻極力挽留他們多住幾晚,文成周以家中老母有傷未愈為由,仍是堅持回去。 盧筱知道他若是夜里留宿盧家,萬一有叔伯兄弟來找他,請托各種事情,答應不行不答應則傷感情,他也是未免多事才堅持回去。 另一方面,文老夫人雖然有阿梅阿秀看護,畢竟不同于有兒女在身邊,白日里還好,若是到了晚上還是只有文老夫人獨自在家,節(jié)日里難免有些孤寂冷清。 但盧筱有心在盧家多住一兩個晚上,一方面讓初回家中的文玹與外祖父母多親近,另一方面他們東京的家中沒有場地可以騎馬或是擊鞠,考城盧家卻有馬有鞠場,正好讓姊弟三個趁著節(jié)日多玩幾天。 最后文成周與盧筱商量定,他先回東京去,盧筱則帶著姊弟三個留在考城,多住兩天。 文成周到了角門邊等著于伯備車,正逢謝盧氏帶著謝懷軒與謝六娘過來,他們亦準備回東京,剛好一路同行。兩家的馬車直到過了相國寺,才分行兩個方向。 謝懷軒到了家中,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他穿過外院正堂,忽而在檐下瞧見一名小廝,正是常在單向彥身邊的硯心。 硯心坐在石階上等得快要瞌睡了,聽見有人入內的動靜,一抬頭見是謝懷軒,急忙起身過來行禮:“謝公子可回來了,咱家公子與孟公子正在北山子茶坊等著你過去呢!” 第72章 北山子茶坊里燈火幽明, 布置得十分雅致,并非像尋常茶坊那樣,進門就是喧嚷嘈雜的大堂。 從正門入內, 有打扮成仙童模樣的童子引路, 先要過一座仙橋, 橋下清泉潺潺,再內則設有各間雅閣, 謂之仙洞, 按著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名來取,別有雅趣。這北山子茶坊乃是世家子弟與官家貴女常來夜游飲茶聚會之處, 一頓茶會吃下來, 所費亦是不菲。 童子引著謝懷軒進了朱陵洞天閣, 孟裴與單向彥正等在里面,一見他進門,單向彥便站起身迎過來:“你昨日不是還說沒事的嘛?又陪你家人去了哪里,到這么晚才回來?” 謝懷軒搖頭苦笑道:“我是前世欠了你們什么債?從早到晚不得歇一口氣?才從考城回來,凳子還沒坐上,飯還沒吃一口,就被你家小廝拖過來了。” “來來來, 這就坐下, 到這兒了還怕沒東西吃么?”單向彥嘿嘿笑著, 拖著謝懷軒坐下,又細細吩咐侍應一旁的童子,去白礬樓買三脆羹、湯雞、旋索粉、洗手蟹、姜蝦、軟羊包子等等菜肴點心送到此處。 孟裴聽了謝懷軒的話卻不覺挑眉:“你從考城回來的?” 謝懷軒道:“是啊, 陪著叔母與六妹去的,正巧遇見文相公一家也在?!?/br> 單向彥正吩咐童子,耳朵里捎見文相兩字,便接話道:“這么巧,我們昨日去繁臺也遇見文相一家了,不過文夫人昨日不在?!?/br> 孟裴道:“考城盧氏是文夫人娘家,他們去那里探親也不奇怪。倒是你,沒事跑去考城作甚么?” “說起來還不是因為你們?!敝x懷軒慢慢喝了小半盞茶,把自己失約謝六娘后,不得不答應她去考城,與盧家郎君賽擊鞠之事說了,接著也就說到了謝六娘與盧家小娘子爭執(zhí)之事。 說起此事,他不由搖頭:“六妹這毛糙性子若是不改改,總要吃虧,今日幸得有文小娘子居中調停,才沒有鬧得不可開交。我這六妹要是能向她學學就好了。說來她們還是同年,又是表姊妹,同樣年紀的小娘子怎能差那么多?不論談吐見識也好,騎馬擊鞠也好,別人是學一樣精一樣,我這六妹是樣樣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