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節(jié)
耶律延理笑了笑,并未說話。反而拿起酒壺,給他面前的精巧酒杯斟滿酒,動作不慌不忙,自有一派優(yōu)雅。 趙琮低頭看著液體緩緩流入酒杯中,擺在腿上的手又不自覺地握緊。 這個時候,還想一同把酒言歡不成?! 趙琮自覺在面對他時,越來越難收斂脾氣,便想快點解決了這兒的事。他的酒壺還未收回,趙琮又問:“她在哪間屋子?” “我告訴陛下,陛下帶上她,便走了。那我為何要告知你?” 趙琮氣得恨不得拍桌子,這叫什么話? “你將她迷暈,你還有理?!她到底哪里礙著你?” 這話偏偏戳到了耶律延理的痛處,他看向趙琮,眼神忽然就變得陰冷起來:“陛下問我?她并未礙著我,盡管她曾刺我一劍,可我一點兒也不怨她。陛下不知我為何迷暈她?!”說到最后一句時,甚至有些咬牙切齒。 趙琮腦中一清醒。 他自然知道是為什么,只不過方才一時慌亂,也是氣急,說話沒過腦子。他臉上不自覺閃過懊惱,而在此人面前,從不掩飾真實情緒已是本能。瞬間,他也沒能調(diào)整好表情。 耶律延理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也是一軟,同樣的,這也是本能。 耶律延理收回手,將酒壺放回桌面。 第235章 夜晚太靜, 兩人不說話, 身后的人也不說話。 酒壺放回桌面,輕微作響, 只有這么點響聲, 卻也足夠?qū)②w琮喚醒。 他收拾好面上表情, 看向耶律延理,說道:“你要見的是朕, 朕也來了, 你將寧寧給他們先帶回去?!?/br> “先?”耶律延理沒抬頭,卻微掀了眼皮看他, “她走后, 陛下還愿留下與我說話?” 趙琮又有點氣, 憋著氣道:“朕不至于這般沒有信用!” 耶律延理點頭,嘴中卻道:“陛下雖這般說,但我當真不信?!?/br> 趙琮眼神差點沒凝成刀子,直直削向他。 眼神當然不能真成刀子, 卻又再次傷到耶律延理, 耶律延理不由往前傾身, 趙琮不由便往后縮了縮。 這樣的舉動更叫耶律延理難受,他直接就道:“前夜,陛下與我說好,允我進宮再見你的!陛下呢?陛下做了什么?陛下不僅攔我,不許我進宮,陛下還要立后!陛下難道也忘了, 多年前,你就應(yīng)了我,不可能立后,更不可能立錢月默為后。可是如今?陛下還要我如何信你!” “……”不僅是趙琮愣住,他身后的福祿等人紛紛又把頭低得更低,這話怎的越說越偏了。福祿好歹是知道內(nèi)情的,其余的侍衛(wèi)哪里知道。 “陛下——”福祿低頭出聲,趙琮回神:“嗯?” “小的帶他們往后退十尺吧?!睂嵲谑怯行┰挷荒苈?。 趙琮點頭:“好?!?/br> 福祿帶人退下,趙琮借機松了口氣,他將手擺到石桌上,正想著該說些什么來應(yīng)對。他被這番話說得也有些迷糊,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但還未等他想出回應(yīng),耶律延理倒先拉住他的手:“陛下就這樣想要立后?” 趙琮趕緊甩他的手,耶律延理本就抓得松,很輕易便能甩開。 這反而叫耶律延理眼中漫上更多冷意,再問:“若不是我的隨從恰好去鴻臚寺,我是否要等收到陛下的帖子才能知曉這件事?陛下是否還要我親手送上大禮,要我親眼看著你們祭天祭地祭祖宗,看你向全天下宣布她是你的皇后,陛下才滿意?” 他不說這些還好,一說,趙琮也氣。 “是朕叫你留在開封?其他國家的使官早已離去!當初朕為何放你一條命,你也忘了?趙世碂!你到底做過什么,你是都忘得一干二凈?!” 趙琮鮮少這樣激動地說話,還叫了他從前的名字。 耶律延理眼神一凝,深深看他。 趙琮被看得心中一邊發(fā)毛,一邊氣依然沒消,并道:“朕與你,早斷了!今日朕既來,也是為了與你說些。至于帖子?”趙琮冷笑,“你就省了那份心吧,你的賀禮,朕不需要!也請您快些離開東京城!”說罷,趙琮趁氣盛,也趁耶律延理放松警惕,抽回了自己的手。 趙琮將石桌一拍,不由便起身,他抬腳欲進去找趙宗寧。 可還未離開,耶律延理立刻又捉緊了他的手。 “松手!”他甩。 耶律延理緊緊捉著不放,并陰沉沉說道:“陛下在馬車中與我那般親密,還要立后?” 福祿還是聽到了,抖了抖,又帶人往后退了二十尺。 這般才徹底聽不到遠處兩位主子的話。 這話卻把趙琮說得又氣又臊。 他也覺著自己那日有些過,他不該被親幾口就成那樣。不是因為那日的事,他也不至于想立后。如今這話,還被眼前的人這樣毫不避諱地說出來,他的臉立刻變得微熱。 他沉默不語,耶律延理趁機將他往身前用力一拽,他再度坐到耶律延理的腿上,被圈在懷中。 趙琮驚醒,生怕又要被親,趕緊往起站。 耶律延理緊緊抱住他,并在他耳邊道:“陛下你說說,這樣不守信用的你,要我如何相信?” “朕本來也未答應(yīng)你進宮!再者,你不過外族之人,何來立場這般質(zhì)問朕?”趙琮咬牙說,剛說完,耶律延理低頭便親他一口。他嚇得再去避,可耶律延理已先一步抬頭,與剛好回頭看來的他對視,說道:“這樣呢?還沒有資格?” “……”趙琮再度氣急,回手就想甩他耳光。但又是手剛甩出去,便又停住。趙琮兩輩子加起來,都沒真正打過誰的臉。倒不是為了刻意維持風度,而是關(guān)鍵時候,他還是對這人下不了狠手。 他這一舉動,似乎立刻也將耶律延理的心給揉軟。 耶律延理的話立刻也軟起來,輕聲道:“陛下,你根本舍不得我。別立后,好不好?” 趙琮腦中一團亂。 明明兩人之間的問題那樣多,寧可迷暈趙宗寧也要逼他過來,偏偏這會兒與他糾纏的卻是這樣一件事! 耶律延理又道:“公主睡得好好的,我真沒如何她,她是你的meimei,我只會對她好,我也會對她的女兒好。我只是想見你。陛下別立后,好不好?”他又重復了一遍,邊說還又邊將趙琮攬得更緊。 趙琮深吸一口氣,被他這連連兩聲的“好不好”給說得也心軟起來。 一直這樣乖乖的不好嗎? 趙琮嘆氣,背對著他說道:“你我如今是這樣的身份,你又何必非要強求?既已走到這一步,何必,何必——” 何必的事情太多了,趙琮一時也說不盡。 耶律延理卻只是固執(zhí)地問:“不立后不成?” 趙琮搖頭:“不成?!彼缇鸵褜⒃挿懦鋈ィ瑢m中甚至已開始準備,再也停不了。 耶律延理的眼睛瞇了瞇,其中兇光一閃,隨后便跟沒事兒似的,依然纏住趙琮,有些低落地說:“陛下能陪我吃餐飯嗎?” 即便已是六年后,耶律延理還是最知道怎么哄他。 對他動武,威脅他,只會令趙琮更氣。但是聲音這樣一軟,趙琮實在招架不住,他沉默。 耶律延理再道:“今日我還未用膳,餓?!?/br> “你活該!” “我不是刻意為之,我太想見你,你不讓我進宮,我只好用這個法子。”耶律延理有些可憐地說,“公主就在我身后的屋子里,陛下叫福祿將她帶走吧。但是陛下陪我吃頓飯,好不好?!?/br> 又是一聲“好不好”,趙琮反復提醒自己不能再受誘惑。 偏偏耶律延理又道:“上京的東西我吃不慣,那兒的規(guī)矩多,我已很久未曾吃過一頓飽飯了,想極了東京城內(nèi)的魚膾……” 聲音別提多可憐,趙琮再自我提醒,還是不由心疼。 趙琮再嘆氣,不過一頓飯而已。 他點頭:“成,一頓飯,吃完這頓飯,你明日便回去。從前的事,今日的事,全部一筆勾銷?!?/br> 耶律延理將腦袋歪進趙琮的肩窩里,靜默不說話,眼中寒光只是更甚。 只是誰也不曾瞧見。 澈夏與幾位大力氣的宮女先將昏迷的趙宗寧抬出來,小心放到馬車上。 趙琮親眼看著,心終于放下。 耶律延理建議他們一起留在這兒住一晚,趙琮生怕又要出事,立刻道:“不必,先送公主回城。”說完,他再對侍衛(wèi)長道,“分出一半的人送公主。” 耶律延理適時開口:“陛下,他們是你的親衛(wèi),還得護送你回城呢。由我的親衛(wèi)送吧?!?/br> 趙琮聽到這話,也未多想,搖頭:“無需。” 哪有自家公主要他國皇帝親衛(wèi)護送的道理。 趙琮答應(yīng)留下來陪他吃飯后,他便放趙琮坐回石凳上,趙琮背對著他吩咐事宜。耶律延理聽到他的回應(yīng),也未堅持,只是看著桌上的菜,旁人也看不到他的面色與眼神。 趙琮這般那般吩咐一通,澈夏等人帶著趙宗寧離去。 趙琮松口氣,再回頭看低頭不說話的耶律延理,剛剛那些軟話到底起了作用。月色又柔和,趙琮對他的戒心消了不少。他知道之前自己那一巴掌雖說未能揮出去,這人到底還是清醒了。 耶律延理抬頭,捉住他的視線,有些討好地對他一笑。 這將趙琮笑得又是一懵。 耶律延理輕聲道:“其實只要陛下愿意信我,我會一直這樣乖?!?/br> “……”這話,趙琮接不了。 耶律延理似乎也無需他接,反而又問一旁站著的福祿:“你們也餓了吧?要不也吃些?” 福祿正要拒絕,他要守在陛下身旁。 而趙琮的確對耶律延理放下了許多戒心,剛剛耶律延理甚至擔心護送他回城的侍衛(wèi)不夠,可見耶律延理的確沒想強留他。他也想趁這頓飯徹底解決了與耶律延理的事,很有些真心話要說。 趙琮回頭對福祿道:“你們先退下,到院外等朕?!?/br> 福祿猶豫了一會兒,彎腰應(yīng)“是”。 耶律延理還叫人給他們送吃的,趙琮不免又冷笑:“這是朕的金明池,要你這番安排?” 耶律延理抬頭看他,眼神中盡是可憐。 趙琮無力,指了指桌上的菜:“吃吧,朕陪著。” 耶律延理點頭,自己先是吃了幾口,也叫他吃。趙琮搖頭:“沒胃口?!?/br> “說好的陪我吃……” 趙琮最受不了他這副可憐模樣,只好拿起筷子隨便吃了些,隨后就放下筷子,繼續(xù)看他吃。 耶律延理吃相很好,卻吃得很快,看得出來的確是餓了。桌上的菜,他吃了大半。趙琮看他用膳,心中緩慢想到,吃完這一餐,兩人就真的要再度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