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然知道，好歹我還是分得出來的。我真不是有意用鞭子抽他的！明日，我親自跟他賠不是去，再當(dāng)著哥哥的面賠?！?/br>
    澈夏松了口氣，笑道：“這樣便好。”

    話雖這么說，整晚上，趙宗寧依然心神不寧，后來還是孫竹蘊(yùn)聞訊而來，陪她說話，才將她逗笑。

    第168章

    趙世碂的臉很快便腫了起來, 回到家后, 洇墨小心為他處理傷口。

    他說道：“等會兒你派個人去宮門口說聲，說我晚上在這兒找東西, 不回去了?！?/br>
    洇墨點頭, 不是什么要緊傷口, 卻腫成這樣，瞧起來總歸有些駭人, 自是不能回宮。

    她怕其他人說漏了嘴, 壞了事，她親自去宮門口說的, 說郎君在外頭還有公事。事情報到趙琮那處, 福寧殿的膳房內(nèi), 飯菜已準(zhǔn)備得差不多，趙琮看書在等趙世碂。聽到這話，雖有些失望，卻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還不明白自己心意, 會因趙世碂不回宮而生氣的自己。

    他問清楚理由, 又想到藏書閣那處的人昨日也說近來的確忙碌, 便信了。

    至于那些飯菜，趙琮叫染陶用食盒裝好，交給外頭的洇墨帶回。

    染陶今日當(dāng)真準(zhǔn)備了許多飯菜，裝了兩食盒走，還剩許多，趙琮壓根吃不了那么多。他看著滿滿一桌的菜, 指了指：“這四道給淑妃，剩余六道，三位娘子一人兩道吧?！?/br>
    染陶看僅剩下的粥與素菜，說道：“陛下，都送出去，您吃什么呢。”

    “本來就沒甚胃口，天熱，吃不下?！?/br>
    染陶笑：“陛下如今真是離不了小郎君啦?！?/br>
    趙琮不氣，也笑：“的確?！壁w世碂在的話，會盯著他吃飯，即便沒胃口，也是要最少吃個半碗飯，喝下一碗湯的。他不在，沒人催，真是懶得再吃。染陶他們自也催，但是誰敢像小十一那樣催……

    好聲好語地勸，沒用，有一回趙世碂直接打算用嘴喂。

    趙琮想到那些，自己不由就搖頭笑。

    染陶看他笑成這樣，也道：“小郎君會陪陛下一輩子的?！?/br>
    趙琮點頭，這是當(dāng)然。

    沒在一起時，他還想著要給小十一娶妻。如今，他是怎么也不愿的，一想到趙世碂可能與他人在一處，說得矯情些，心里面都有些疼。

    “過幾年，便在宗室中挑幾個孩子來宮中養(yǎng)著?！?/br>
    “是，那樣宮中就能更熱鬧啦。”

    染陶笑著說完，便親自提著食盒去送菜。

    后宮其實已等同于冷宮，時間久了，除錢月默外的妃嬪都已很習(xí)慣，陛下也常賞菜給她們，她們接過去，謝了恩，這便完事兒了。

    染陶辦完差事回福寧殿。

    嫣明閣中的戚娘子卻是望著桌面上的兩道菜出神，不巧，其中又有一道芙蓉餅。

    只是做法與冬日時有些不同，用的是澄粉，蒸出來的芙蓉餅晶瑩剔透。胭脂釉的盤中用芙蓉花做了點綴，擺了五只芙蓉餅，恰好也擺成芙蓉花瓣的模樣，中間攢著果子與花蜜煮的醬。一盤看起來格外精致，叫人瞧著便有胃口。戚娘子不免又想到當(dāng)初那根芙蓉花簪，她其實當(dāng)真喜愛，只可惜那是陛下給錢淑妃的。

    戚娘子雖只是知縣之女，在家也是萬千寵愛，長得又貌美，未進(jìn)宮前，在她們縣上也是被人追捧。這是進(jìn)了宮，才知道人與人的差別，況且這些人，皆與她一樣美貌，甚有更甚者。

    這幾年，差別更大。

    錢淑妃自不必多說，人家的父親是宰相，更是陛下的心腹。錢淑妃又與寶寧公主交好。

    其余的兩位妃嬪，父親都曾升職，早已不是小小知縣。

    只有他的父親，從前是寶應(yīng)縣知縣，只是后來被陛下給遷到了另一處去當(dāng)知縣。同是知縣，差別可大得很。揚(yáng)州是富庶之地，他父親后來去的地方卻是個邊遠(yuǎn)地方的下縣。

    她那陣子沒少哭，她知道陛下不喜她，覺著是自己拖累了她的父親。

    這真是冤枉趙琮了，趙琮當(dāng)時真不知道那人是戚娘子的父親，只是要派易漁去那處任職，又見那位知縣沒什么作為，想都沒想，便將這樣沒作為的人派到了另一處下縣。

    她的父親去下縣任職，氣候難以適應(yīng)，很快便病倒。他到底是妃嬪的爹，立即有人上報。趙琮這才知道，那人是戚娘子的父親。這些妃嬪在宮中都挺乖，趙琮本來就覺著自己對不住她們，叫她們小小年紀(jì)便在宮中受這些拘束，他給不了她們?nèi)魏螌檺邸?/br>
    知道這事，特地將戚娘子叫到福寧殿，寬慰了幾句，放他父親返鄉(xiāng)，還給了不少安置的金銀，又將戚娘子那位還算有些能力的哥哥給調(diào)去了另一個上縣當(dāng)知縣。

    戚娘子從未單獨與陛下見過面，這些年來見過陛下的次數(shù)，兩只手完全能數(shù)得過來。陛下那樣親和地寬慰她，聲音那樣和煦，長得又那樣溫潤人心，戚娘子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當(dāng)時是冬日，趙琮還當(dāng)她是給熱的。他怕冷，屋里炭多。寬慰完，便趕緊叫人送戚娘子回去。

    戚娘子從前只不過覺著自己是皇帝的妃嬪，覺著自己定要獲得帝王寵愛，才想爭。

    見了陛下這么一面，倒是當(dāng)真心悅陛下。

    畢竟，這樣的郎君，又有誰能不喜歡？

    只是，陛下依然甚少見她，甚至不記得她。有一回兩人在宮道上相遇，還是得人提醒，陛下才記起她是誰。

    戚娘子回去好好又哭了一通。

    心中既有情意，行事便不同，戚娘子不想惹怒陛下，變得日益乖巧。

    她平素也就暗地罵罵錢淑妃，大多時候便是托腮望著福寧殿的方向。她覺著這樣已是大福氣，起碼她是陛下的妃子，將來過世，也能葬妃陵，離陛下近。錢淑妃是淑妃，是宰相之女，得陛下寵愛又如何，還不是也得葬妃陵？

    她“哼”了聲，收回心事，拿起筷子用膳。首先便搛了塊芙蓉餅，蘸了果子醬，輕咬一口，甜到心底，她不由便笑。

    能進(jìn)宮當(dāng)秀女的，都是美貌非凡，戚娘子自然也是，她其實當(dāng)真生得比錢月默還要美，只是可惜遇到趙琮這樣一位皇帝。

    她的貼身宮女見她高興，笑著湊趣道：“娘子，易大人前幾日替您娘家送進(jìn)宮來的東西，您還沒看呢。”

    易漁便是接的她父親的任，戚娘子原本很討厭此人。但是自她父親告老回到揚(yáng)州老家后，易漁與她的父親相處得很好，常去看他。但凡易漁回京述職，都幫家中給她捎?xùn)|西，她很感激這位狀元郎。

    前幾日送進(jìn)來的東西，她的確還未看。

    至于為何還沒看？想到她就氣，戚娘子放下筷子，氣道：“錢月默真是不要臉皮！陛下還好好的呢，她就去勾引那個小郎君！”

    宮女點頭道：“沒錯，這樣兒的人還當(dāng)淑妃？”

    “那小郎君也不是甚個好人，就知道惦記著陛下的位子，還跟錢月默眉來眼去。哼！陛下定會長命百歲的，氣死他們這些居心叵測之人！”

    “就是！娘子，那位郎君當(dāng)年進(jìn)宮時就是個傻子，怎么幾年不見便變聰明了？”

    戚娘子氣：“裝唄！只恨陛下看不出他的真面目！”戚娘子眼睛都紅了，“陛下這般良善，性子那樣好，卻總是被這些壞心思的人騙。我恨不得立即告訴陛下，只可惜陛下不見我，也不信我的話?！?/br>
    她的貼身宮女也覺傷感：“天道不公，娘子這般真心為陛下的，陛下卻不知道?！?/br>
    戚娘子拿起帕子擦眼淚，哀聲道：“憑他是如何，我要陪著陛下的?！?/br>
    “娘子，您太苦了……”

    “往后咱們盯著些錢月默，她要再敢私下里跟魏郡王府的郎君眉來眼去，我就算被陛下訓(xùn)斥，也要告訴陛下！”戚娘子狠狠再擦一把淚，又拿起筷子，“陛下親自賞我的菜，我得全吃了。吃了再看家里送來的東西?！?/br>
    宮女點頭，也拿起筷子為她布菜。

    那頭趙府，趙世碂將洇墨帶回來的兩食盒的菜吃了個光。

    他才覺著自己是真的有些慘，莫名其妙被趙宗寧抽到臉，頂著一張腫臉，有家不能回，人就在不遠(yuǎn)處，卻抱不到。

    他嘆氣，也睡不著，獨自待著也無事可做。從前的幾十年，他都是獨自過的，甚至睡覺時，寢殿中誰也不許留，因為他不信任何人，也因為他厭煩每一個人。

    如今，僅僅是一晚，他就有些無措起來。

    他睡不著，家中也沒什么可逛的，他索性把那位制刀的師傅叫來家中，跟著師傅學(xué)制刀。

    直到深夜，洇墨連連催他睡覺，說是再不睡怕是難消腫，他才回到寢室。

    翌日醒來，腫是消了，只是傷口還未好。

    反正進(jìn)宮是要坦白從寬的，趙世碂也無意遮掩，他洗臉時，對洇墨道：“你去公主府，將公主叫來?！?/br>
    “是?！变δ厣沓鲩T，沒多久，她又回來，“三郎，婢子出門的時候，公主恰好來了啊。”

    趙世碂回神，趙宗寧走了進(jìn)來，神色不自在，但先是看他一眼，見他面上已消腫，才小聲道：“臉上可還疼？”

    趙世碂仔細(xì)看她，看她穿得素凈，也難得沒有束高髻，發(fā)髻間更是只插了一根金步搖。

    趙宗寧察覺到他的視線，無奈道：“我知錯了啊，進(jìn)宮跟哥哥認(rèn)錯，打扮得老實些。”

    “不要他做駙馬了？”

    趙宗寧嘆氣：“不要了。”

    趙世碂面上也露出一絲笑，前世里殺了他的人，如今在他面前也不過就是個單純的小娘子罷了。他其實也是把趙宗寧當(dāng)meimei看，他與趙琮，誰又舍得看她吃苦？

    趙世碂束好頭發(fā)，便與趙宗寧出門。

    傷口還沒好，洇墨不讓他見風(fēng)。趙世碂其實挺糙的，但他知道趙琮在意他的一切，他也就老實地坐馬車，趙宗寧同樣老實，與他一同坐在馬車中。

    趙宗寧瞄到他身上的衣裳，說道：“你這身衣裳倒不錯，誰給你做的啊？我也要她給我做一件?！彼枪鳎瑝焊蝗币律汛?，這要跟別人，她是如何也不會說這樣的話。堂堂公主，跟人要衣裳穿，丟不丟人？

    但她對趙世碂，倒是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跟與大人要松子糖的孩童似的。

    趙世碂向來不在意這些，都未低頭看一眼，說道：“不知，你去問洇墨。”

    趙宗寧皺了皺鼻子，再看他腰間的荷包：“這個荷包也好看，誰做的？”

    趙世碂還是沒看，回道：“你問洇墨去。”

    趙宗寧再皺鼻子：“真是小氣，我回頭讓淑妃給我做?！?/br>
    趙世碂看她：“人家淑妃是你的繡娘啊？專門給你做這些？”

    “你懂什么。我與她好，我請她給我做荷包，她高興得很。再說了，最初是她主動先給我做荷包的。”

    “你與她怎么好？”

    “我最初不是很喜歡她，她太文弱，與我說話都不敢看我，磕磕絆絆的，有些小家子氣。后來我覺著她人還是挺好的，她說話和氣，卻又跟安娘不同。安娘總跟我撒嬌，要我照顧。她其實比安娘還嬌弱，卻似乎并不需要我的照顧。我替她出頭，她還紅著臉拒絕我。我覺著，她挺堅韌的，反倒叫我看著挺想照顧的……”趙宗寧侃侃而談。

    趙世碂饒有興致地聽著，并看著她。

    趙宗寧少有這樣說得停不下來的時候。只是她與錢月默也是孽緣，按照趙宗寧這般的性子，怕是一輩子也不能明了錢月默的心意，她自己更是不能明白何為心悅。

    他要不要提醒趙宗寧？

    只是提醒了又能如何？錢月默是宮妃，這輩子只能住在深宮當(dāng)中。若是將來錢商出事，錢月默還不知是什么下場。他搖了搖頭，還是算了，何必說出來，多一人煩惱。

    趙宗寧若是為這些事情煩惱，趙琮也會煩惱。

    “情”這個東西啊，寶寧公主還是別沾了，就繼續(xù)這樣沒心沒肺下去吧。他倒寧愿趙宗寧與那位聰慧的孫竹蘊(yùn)好。

    趙宗寧滔滔不絕地說著，趙世碂暗自琢磨著，馬車很快便停到了宮門口。

    趙世碂先下車，又伸手扶趙宗寧下車，兩人站定就要進(jìn)去。一旁也停下好幾輛馬車，他們倆看去，下來好幾位官員。朝會時間已過，這些想必是進(jìn)宮求見陛下的。

    他們見到趙世碂與趙宗寧，自是立即上來行禮：“見過十一郎君，見過寶寧公主。”

    趙宗寧點頭道：“各位大人免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