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jié)
謝文睿沒想到還能有這種好事落在自己身上,欣喜不已,連連點頭。 趙琮裝作有些暈,趙世碂扶著他走下涼亭。 待他們與宮女、太監(jiān)都走后,謝文睿立即小聲叫他:“向萊……” 顧辭臉上總算有了表情,他嘆了口氣,不滿道:“耶律欽還在呢,你方才就不知道遮掩一些?” “我遮掩了……” “你——算了算了?!鳖欈o坐下,繼續(xù)吃,他許久不吃大宋的飯菜,吃膩了遼國的各式rou與奶,難得回來,自然是要盡情吃。 謝文睿討好地給他盛了碗湯,遞到他面前:“你愛喝的鴨子鮮筍湯,一點兒油沫子都無?!?/br> 顧辭嘆氣,接到手中,說道:“倒也巧?!?/br> “不巧,我與陛下說了,說你喜好這道菜?!?/br> 顧辭大驚,放下碗,看他:“你胡說什么?” 謝文睿喝得也有些多,雖不至于醉,卻也比往常大膽了不少,他看著顧辭的雙眼道:“陛下問我,你可有喜好的食物,我便如實說了?!?/br> 顧辭心中莫名不安,他總覺得陛下似乎知道些什么!否則何必特地把亭子留給他們倆?還把耶律欽灌醉?他可看得仔細(xì),那位十一郎君拿著酒壺,可是一杯又一杯地勸?。?/br> “你可是又生我的氣?”謝文睿有些心酸,“我也愿你吃得好,這些年你在外頭吃苦,我——” 顧辭“啪”地放下筷子,小聲怒道:“你閉嘴!”下頭可還有侍衛(wèi)在呢,雖說隔得遠(yuǎn)什么也瞧不著,萬一有人偷聽呢?! 謝文睿一聽這熟悉的帶有怒氣的言語,沒忍住,眼睛一紅,竟然哭了! “……”顧辭啞口無言。 “你可算又這般與我說話了?!敝x文??薜?。 “……”顧辭撐住石桌,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心煩透了,頭也疼。偏偏謝文睿還在哭著訴衷腸,他忍無可忍,煩道,“能不能別哭了!” 謝文睿依然哭。 “蠢驢!能不能別哭了!哭得我頭疼!” 謝文睿聽到熟悉的罵他的話,倒是哭得越發(fā)厲害起來。 “這么些年,你能否有些長進?!” “我對不住你,可是我就是喜愛你,我沒辦法啊我沒辦法……”謝文睿邊哭邊說。 “……咱能不能先不哭?”顧辭怕了他了,見如何勸都勸不動,無奈道,“要如何你才能不哭?!” 謝文睿微醉,腦中靈光一現(xiàn),想起趙世碂教他的:死纏爛打。 十一郎君教他,裝可憐、裝傻是最有效用的。要想抱得佳人歸,臉皮便要往厚了去放。 謝文睿心中一定,也不去擦眼淚,而是伸手去拉顧辭的手。 顧辭嚇得立刻往回縮,可是顧辭到底是書生,謝文睿卻是正經(jīng)的武將,每日光是練刀練槍便要耍上一個時辰。他牢牢拉著顧辭的手,任由眼淚往下流,望著顧辭道:“我此生只心悅你一人?!?/br> “……你先松了手。” 謝文?!敖杈茐涯憽?,拒絕:“我不松!向萊,我對你一片真心,當(dāng)年你進京趕考,去禮部審核時,我瞧見你的第一眼,我便——” 顧辭氣得站起來,一把拿起筷子去敲他的頭,憤怒壓低聲音道:“你快閉嘴吧你!” 謝文睿豁出去了,將顧辭的手抓到跟前,貼到自己的面上,“醉眼朦朧”,抬頭看他,苦道:“我不求更多,往后還有許多年,我總能向你證明我的真心。我只求你別再對我有所隱瞞,只求你還似從前那般,打我,罵我?!?/br> 顧辭又驚又怒:“你是傻了嗎????誰喜歡被人打,被人罵?!” “我喜歡被你打!被你罵!” “……”顧辭更氣,用筷子連敲謝文睿的腦袋,心中憤怒想,明明這些年為陛下養(yǎng)馬練兵,還去登州擔(dān)了個那樣的大的擔(dān)子。怎么偏偏在他跟前,還是這幅樣子呢! 這副樣子,真是看得顧辭想忍都忍不住,他不由又連抽謝文睿好幾下。 第166章 一起看星星 既要做好事, 趙琮自不會很快便回去。他一走離涼亭, 便不再做那暈狀,也松開趙世碂的手, 與他并肩, 悠悠地在后苑中散步。 染陶與茶喜在前頭提著兩盞宮燈, 趙琮看了看四周景色,說道:“當(dāng)初你剛來時, 朕成日里在后苑中廝混。也沒法子, 那時沒事兒干,只能在此處空發(fā)呆?!彼焓志玖艘黄~子, 淡笑道, “如今倒好, 已許久不來此處?!?/br> 尤其當(dāng)年他在后苑落水,往后染陶等人輕易不讓他過來。他的政事繁重,也的確無時間過來。 “今日倒是借了顧辭的光?!壁w琮的面上始終帶著笑。 他高興,趙世碂自然也跟著高興, 說道:“陛下, 那時候我常來后苑作畫的, 你可還記得?” “記得,朕發(fā)現(xiàn)你于繪畫上的天分,便讓茶喜他們?nèi)杖针S你來這兒作畫。說起來,你是真有天分的,當(dāng)年朕還打算讓你拜惠郡王為師?!壁w琮說著,又想到趙世碂送給他的那些畫兒, 不由便道,“只是你近來忙碌,許久不曾作畫?!?/br> “陛下喜歡?” “嗯?!?/br> 趙世碂還擔(dān)憂總給趙琮送畫,怕趙琮覺得無趣呢,聽到此話,立即道:“我明日便,不,我今晚回去便畫!” 趙琮好笑:“哪兒就那么急?”他說著,伸手再拉住趙世碂的手。 趙世碂體熱,夏日里頭,手心里都是汗,趙琮的手掌卻冰涼涼的。趙世碂一碰到他的手,便緊緊反握住,涼意傳來,趙世碂渾身都舒坦了許多。他低頭對趙琮笑,趙琮似是察覺,抬頭看他,也笑。 身后跟著的路遠(yuǎn)等人,都是近身伺候他的,早已見怪不怪,紛紛低頭,誰也不出聲。 趙琮用手指摩挲著趙世碂手上的戒指,心中愈發(fā)愉悅。 趙世碂說道:“我當(dāng)初常坐在一棵樹上作畫的?!?/br> “朕記得,當(dāng)初你就是在那棵樹下與趙廷打架?!?/br> “……”這些事兒怎的就記得這樣清? 趙琮卻拉著他往那處走去:“走,去瞧瞧?!?/br> 那棵榕樹已在此生長百余年,不過幾年不來,看不出任何差別,依舊枝繁葉茂,郁郁蔥蔥。他們一行人走近,趙世碂立即指著一根樹干道:“當(dāng)初,我常坐這上頭?!?/br> 當(dāng)年趙世碂才十一歲,還沒有趙琮高,要靠吉祥、吉利相助才能爬上去。此時他倒是能輕松就借力跳上去,只是再不能爬樹。其實他還是挺喜歡爬樹的,上輩子的時候,幼年過得苦,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直到這輩子進宮,有了趙琮的縱容,他才能做些喜愛的事兒。 他還記得當(dāng)初頭一回爬上樹,雙腳落空,那種感觸實在美妙。 他抬頭向往地看著樹干,卻不料一向十分守規(guī)矩的趙琮躍躍欲試道:“這兒景色甚美,坐在樹干上能透過樹葉看星子,想必十分美吧?!?/br> 趙世碂點頭:“十分美。”當(dāng)年他看過。 趙琮指著樹干:“朕要爬樹?!?/br>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抬頭看他,說不出話來。 趙琮雖沒醉,到底飲了些酒,夏日夜風(fēng)一吹便起了玩心,見大家這般詫異,更是立刻道:“快?!?/br> 染陶趕緊勸,這么危險,怎能爬? 趙琮卻無比堅持,他甚至伸手去摸樹干,趙世碂見狀,縱容笑道:“陛下,我抱你上去!” “郎君!”染陶嗔道,“您不勸著,反倒任由陛下這般,危險呢!” 趙世碂難得看趙琮有這樣的玩心,不忍心拂去,立即說道:“沒事兒,有我呢。” “這——”染陶還未說完,趙世碂忽然雙手穿過趙琮的腋下,將趙琮舉起。趙琮忽的拔高,便笑了起來,趙世碂愈發(fā)高興:“陛下伸手扶住那樹干。” “嗯。”趙琮點頭,雙手扶住。 趙世碂將他往上再托了托,直舉到快與那根樹干持平,趙琮雙手緊抱樹干,一用力,翻身坐到了樹干上。 趙琮“哈哈”笑了起來。 眾人又是一愣,多年來,頭一回見陛下笑得這樣歡暢。 趙世碂抬頭朝他看去,趙琮坐在樹干上,雙腿垂落,他晃了晃腿,低頭笑看趙世碂:“快上來?!?/br> 樹葉間恰好有零散的月光,碎碎地落在趙琮滿是歡喜的面上。 樹下,正是兩盞宮燈,溫和地籠住難得溫柔的趙世碂。 趙琮看得心中寧和且喜悅,不由便松開一只扶住樹干的手,朝樹下伸出,再道一遍:“快上來?!?/br> 趙世碂這才回神,伸出雙手拉住樹干,用力一跳,腳踩著其余的樹干,輕松地跳到趙琮身邊。趙琮又是一陣笑,趙世碂還未坐好,便立即伸手?jǐn)堊≮w琮的肩膀,輕聲道:“當(dāng)心?!?/br> “嗯。”趙琮應(yīng)了聲,順勢便靠到趙世碂的肩上,抬頭朝天空望去。 許多許多的星星。 這才是真正的星河,當(dāng)真如同倒掛的夜色河流,星星飄在河面,不時閃爍,星光便是星河漾出的漣漪。美得很安靜,卻又格外精妙。 趙琮一動不動,只是靠著趙世碂,看星空。 趙世碂不由也與他一同抬頭看去,在趙世碂看來,這份美景,美得很尋常。卻又因為身邊的趙琮,而變得特殊起來。 他也一句話不說,與趙琮一同靜靜看。 樹上他們二人不說話,樹下的人唯有更寂靜,他們貼著樹干而站,仿若透明。 趙琮的醉意漸起,他看著仿佛近在咫尺,實際遙不可及的星空。剛穿來的那幾年,尤其進宮后,他長大一些,能下地走路時,他便??葱强眨坪跣强毡澈笥兴麖那暗哪莻€世界。原本的世界再不好,最起碼沒人要害他,只有他自己害自己,他能決定自己的生死。 此處卻不是,那么多人想要他死,輕而易舉地也能叫他死。 他連自己的生死都決定不了。 當(dāng)時他甚至希望,一覺醒來便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哪怕原來的世界里,他是個死人。 后來,冊封為皇子,父母身死,他再登基,一樁連一樁的事。直到如今,他才想起,他到底有多久再沒看過這片星空。 原本的世界對他已無吸引力,而他生活的當(dāng)前,也再不會令他生起過多的擔(dān)憂。 他已變強大,已有足夠的能力決定生死。 星空卻還是這樣。 他也欣慰于自己的這些改變。 他忽而又想起顧辭,顧辭應(yīng)當(dāng)是不喜愛身上的那些改變的。畢竟,顧辭是被迫改變,被迫摒棄自己的少年意。 他不由又往趙世碂的懷中靠去更多,喃喃道:“小十一可要一直活著啊……”小十一要一直做那個會賣乖給他看,也會兇狠親吻他的少年郎。誰也別殺了小十一心中的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包括他自己。 趙世碂卻未聽清,問道:“什么?” 趙琮沒再說。 趙世碂再問:“陛下,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