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這才放心了，“那就好，調(diào)養(yǎng)一下也好?！彼捎H前，周肅之就幫她調(diào)養(yǎng)過的，現(xiàn)在給嬌女兒也調(diào)養(yǎng)一下，也許很快他們就有好消息了。

    春葉端了早膳進(jìn)來，昨天自家少爺和少奶奶一夜沒有回來，她擔(dān)心地厲害，她雖然沒有跟著出門，但是看裕哥兒的紅眼睛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特意熬了兩碗魚湯，和早膳一起送了進(jìn)來。

    徐幼珈本來有些餓了，聞到魚湯的味道卻覺得有些惡心，這一惡心她又想起了山頂上的血腥一幕，忍了又忍，還是趴在床邊吐了。

    周肅之輕輕地幫她拍著后背，裕哥兒已經(jīng)乖巧地取了茶水過來，立在一旁等著給她漱口。

    顧氏的臉色變了幾變，胃里一陣翻騰，她來不及出門，也吐了。

    徐幼珈聽到動靜，抬頭一看，大驚：“娘！娘你怎么了？！”

    在堂屋等著的龐懷遠(yuǎn)嚇了一跳，再顧不得禮數(shù)，在外面喊了一聲：“我也進(jìn)來了！”說著話，進(jìn)了內(nèi)室，進(jìn)顧順娘彎著腰嘔吐，臉色有些發(fā)白，他連忙上前，一邊幫她拍背，一邊焦急地問道：“順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周肅之眸光閃了閃，和裕哥兒一起服侍著徐幼珈漱口，又扶著她躺好，這才到顧氏身邊，“我?guī)驮滥阜雒}看一下吧？”

    顧氏在椅子上坐好，周肅之三指輕輕搭在她的腕上，垂眸凝神診脈。

    春葉輕手輕腳地將屋里的穢物都收拾干凈了，把門窗都推開一下，想了想，又派了小丫鬟快點去花房搬盆花過來，自己則切了一盤味道清新的橙子端進(jìn)屋放著。因為徐幼珈不喜歡熏香，所以這主屋一般都是放鮮花或者鮮果的。

    龐懷遠(yuǎn)緊張地盯著周肅之的臉，卻見他抬頭一笑，“恭喜岳母，恭喜先生，岳母已經(jīng)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北葖蓩啥亲永锏闹淮罅藥滋臁?/br>
    屋子里齊齊安靜了一瞬。

    “太好了！”徐幼珈高興極了，她一直盼著母親能再生個弟弟meimei，母親成親一年多沒動靜她還有些暗暗著急，這下終于有了。

    “太好了！”裕哥兒高興地蹦了起來，他并不明白有什么好的，只是看著母親高興也跟著高興。

    “太好了！”龐懷遠(yuǎn)眉開眼笑，激動地搓著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順娘，你有孩子了?！?/br>
    顧順娘的臉有些紅了，她本來也有些疑心是有了，但癸水只晚了幾天而已，又沒有別的癥狀，所以也沒想著診脈看看，沒想到剛才嬌女兒一吐，她也忍不住吐了。

    哎，等等，顧順娘抬起頭來，看著嬌女兒，“嬌嬌，你會不會也——”

    “我？”徐幼珈搖搖頭，“我還沒有——”

    “嬌嬌肚子了十有八九也有了?！敝苊C之笑道：“只是比岳母的小幾天，還不能十分確定。”

    屋子里又齊齊安靜了一瞬。

    顧順娘猛地站了起來，“嬌嬌！”

    龐懷遠(yuǎn)心驚膽顫地伸著雙手，生恐她摔倒了。

    徐幼珈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那么平，竟然有小寶寶了？隨即她又有些后怕，幸虧自己昨天沒有受傷，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

    裕哥兒疑惑地看看眾人，見周肅之笑容十分愉悅，斷定這是一件喜事，也高興起來。

    春葉端著藥碗，高興地站在門口，太好了，她的姑娘有小主子了！

    周肅之朝春葉招招手，將藥碗端在自己手里，坐到床邊，“來，嬌嬌把藥喝了?！彼蛲斫?jīng)歷了那么可怕的事，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喝上兩天安胎藥好了。

    徐幼珈也想到了這一層，乖乖地張嘴，吞了一勺藥汁，只是她緊緊地抿著唇努力了半天，最后還是吐了。

    她一吐，顧氏就也想吐。周肅之看看眾人，“岳母和先生先回去歇息吧，嬌嬌這里有我照看就行了?！?/br>
    龐懷遠(yuǎn)生怕顧順娘再吐了，拉著她走了。

    裕哥兒也依依不舍地走了，等春葉收拾完，周肅之也把她打發(fā)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兩個人了，徐幼珈有些懊惱，她不想吐的，“肅表哥，我再試試，爭取咽下去。”

    “無妨，我知道該怎么辦。”說著話，他含了一口藥汁在嘴里，俯身，薄唇輕輕覆上她的菱唇，舌尖挑開她柔軟的唇瓣，將藥汁緩緩地渡了過去。

    這次她沒有吐。徐幼珈羞得不敢看周肅之的黑眸，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這么矯情了，可是，就是好喜歡這種喂藥的方式，讓她覺得無比的幸福和安心，周肅之的舌尖帶著藥味，她卻一點兒想要嘔吐的感覺都沒有。

    周肅之的黑眸在她緋紅的臉頰停了片刻，輕笑一聲，“嬌嬌，咱們繼續(xù)。”只要她喜歡，別說是喂藥了，就是天天這樣喂飯他都愿意。

    順利地將一碗藥汁喂完，周肅之拿過茶水，幫她漱口，過了片刻，又喂了半碗粥，這才扶著她躺下，“嬌嬌昨晚沒睡，再睡一會兒吧?！?/br>
    徐幼珈眼巴巴地看著周肅之，“嗯，我自己睡，肅表哥要是有什么要忙的，盡管去?！弊蛱彀l(fā)生了那樣的事，他肯定有不少要處理的事，不能一直陪著自己打轉(zhuǎn)。

    明明是想讓自己陪，卻還在故作大方。周肅之的黑眸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上床攬住她，“我陪著嬌嬌睡著?！?/br>
    “謝謝肅表哥。”徐幼珈笑得眉眼彎彎，往周肅之的懷里鉆了鉆，安心地閉著眼睛，沒一會兒，呼吸就綿長了。

    周肅之沒有立刻就走，大掌在她背上輕輕地摩挲著。嬌嬌，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慶幸，慶幸上天又給了我們一次機(jī)會，慶幸你現(xiàn)在安然無恙地睡在我的懷里，肚子里還有了我們的寶貝。

    前世那些無法安眠的深夜再也不會有了，他荒蕪的心上如今已經(jīng)開滿了鮮花，那鮮花里還結(jié)出了青澀的小果子。

    第89章

    徐幼珈和顧順娘同時有孕, 家里一下子熱鬧起來。

    徐幼珈就不說了，她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風(fēng)波, 周肅之要給她安胎，自然不許她再cao勞中饋之事。而龐懷遠(yuǎn)初為人父，也激動萬分，生怕顧氏的肚子有個什么閃失, 也不許她再管中饋之事, 反正他也時時在家中，干脆把中饋之事接管過來, 每天專門抽出一個時辰來, 讓管事婆子們來回話。

    畢竟是當(dāng)年的狀元郎，又有顧氏在一旁幫忙，他很快就上了手，干脆把西院的中饋也接管了, 反正, 他們名義上是兩家，其實是一家人。

    顧氏笑龐懷遠(yuǎn)是“管家婆”, 龐懷遠(yuǎn)笑道：“以后我也當(dāng)這個管家婆，你只管歇著。”

    裕哥兒好奇了幾天，終于忍不住問了龐懷遠(yuǎn), “先生，姨奶奶有了身孕，父親說母親也有了，到底指的是什么呢？”他知道這是喜事, 也跟著高興，就是不太明白。

    龐懷遠(yuǎn)笑瞇瞇地，“你姨奶奶啊，她肚子里有了小寶寶?，F(xiàn)在還小，看不出來，等再長大些，肚子就會鼓起來了，裕哥兒要小心些，不能碰她的肚子，知道嗎？”雖然裕哥兒自小就穩(wěn)重，從不往人身上撲，但他還是叮囑了一句。

    裕哥兒驚奇地睜大眼睛，“小寶寶？！在肚子里？！”

    龐先生點點頭，雙手比劃了一下，“等這么大的時候，”他皺了皺眉頭，雙手又往小里縮了縮，“等這么大的時候，小寶寶就出來了?！?/br>
    裕哥兒興奮起來，“等他出來了，我就叫他——”他是先生的兒子，按理說他該叫他小師弟，可是，他是父親的表弟，按理說他該叫他小表叔；他又是母親的親弟弟，按理說他該叫他小舅舅。

    裕哥兒糾結(jié)了一會兒，最終決定了，“我要叫他小舅舅！”

    龐懷遠(yuǎn)樂出聲來，“你就知道是小舅舅了？也許是小姨母呢？”

    裕哥兒堅定地道：“不是姨母，是小舅舅！”

    “好好好，是小舅舅。”龐懷遠(yuǎn)樂得合不攏嘴。

    裕哥兒想了想，“那母親肚子里也有個小寶寶了？會和姨奶奶肚子里那個一起長大的吧？到時候也一起出來？”

    龐懷遠(yuǎn)點點頭，“你母親肚子里那個比姨奶奶肚子里的小了幾天，會晚幾天出來。”

    裕哥兒十分高興，這個稱呼沒什么糾結(jié)的，他一下就決定了，“等meimei出來，我?guī)?！?/br>
    “你又知道是meimei了？”龐懷遠(yuǎn)笑道。

    “是meimei！”裕哥兒十分肯定。

    龐懷遠(yuǎn)初為人父，很多事情都不太懂，反正周肅之都明白，也沒再另外找大夫來，直接就讓周肅之把禁忌之處講了一遍。

    周肅之把提前準(zhǔn)備好的紙交給了龐懷遠(yuǎn)。

    龐懷遠(yuǎn)一目十行，飛快地掃了一遍，打算拿回去再慢慢研讀，突然睜大眼睛，盯著最下面一行小字，“前三個月和后三個月不能同房，其他時間也要盡量輕柔?！?/br>
    龐懷遠(yuǎn)面紅耳赤，女婿管到岳父和岳母的床上去了，他也知曉一些，知道周肅之說的沒錯，沒細(xì)問，把紙收起來急匆匆走了。

    ……

    直到傍晚時分，才有人來稟報周肅之，說是程翊醒了，想要見他。

    當(dāng)時阿厲那一劍是朝著徐幼珈的后心去的，程翊身材高大，后心位置也比徐幼珈高一些，這才僥幸逃過一劫。即便如此，當(dāng)時阿厲直接把劍抽了出去，程翊的血根本就止不住，要不是有周肅之帶去的藥，恐怕就救不回來了。

    周肅之的侍衛(wèi)把他帶回了雙柳胡同，安置在前院，程翊一直昏迷著，在做了無數(shù)個稀奇古怪的夢之后，他終于醒了。他閉著眼睛，默默地躺了一個時辰，才開始喚人，沒想到進(jìn)來的根本不是會寧候府的侍衛(wèi)或者小廝，而是周肅之的人，原來，他竟然被帶回了雙柳胡同。也好，他本來也想見周肅之。

    周肅之很快就來了。因為程翊救了嬌嬌，而嬌嬌也不想讓他死，那么他可以留下程翊一條性命，但是絕對不會放虎歸山。

    周肅之猜測程翊或許會說寧死不降，或許會假裝歸順，但完全沒想到，程翊一見他，沉默了片刻，竟然開口問道：“一個人在池塘里被發(fā)現(xiàn)，太醫(yī)和仵作都說是淹死的，那他有沒有可能是被殺的？”周肅之之所以在刑部升得這么快，不到三年時間就做到了刑部尚書，除了原來的尚書年老乞骸骨騰出位子之外，全靠他自己的本事，他一進(jìn)刑部就把刑部積壓的案件解決了七七八八，可以說是十分犀利老道。

    周肅之眉毛一揚(yáng)，他一聽就知道這是當(dāng)年的會寧候在蔡閣老府意外淹死事件，按理說刑部應(yīng)該有卷宗的，可惜，他去找的時候，卷宗卻不翼而飛，只在大家口中聽說過此案的大概。“自然是有可能他殺后再做成失足落水的假象。只是卷宗不知被誰毀掉了，沒有當(dāng)時的細(xì)節(jié)，實在是無從推斷?！眱蓚€人都是聰明人，他也不用假裝不知道程翊所指的是什么事。

    程翊垂下眼眸，“那年我六歲，父親去地方上視察軍務(wù)，出門一兩個月才回來，當(dāng)晚又去找蔡正廉喝酒去了。第二天一早，噩耗傳到會寧侯府，我去了蔡府，只見到一塊板上面躺著一個人，他身上蓋著白布，從頭到腳，只有一只手露出來一點，修剪得干凈整齊的指甲，那是……父親的手。當(dāng)時不僅刑部尚書親自帶著仵作來了，皇上也派了太醫(yī)過來，仵作和太醫(yī)檢查的結(jié)果，確實是無法呼吸窒息而亡，身上也沒有其他傷痕，應(yīng)該就是在蓮花池淹死的。”

    “你說他的指甲干凈整齊？”周肅之問道。

    程翊點點頭。

    周肅之又問：“那你見到他的嘴了嗎？嘴里可干凈？”

    程翊搖搖頭，“我不知道嘴里是否干凈。”

    周肅之皺眉，“若是人在池塘中淹死，無論他醉成什么樣，出于身體的本能也會拼命掙扎，溺亡前也會努力呼吸，這樣，他嘴里必然有些泥沙或者水草什么的，而指甲也不可能干凈，甲縫定然會留下池底淤泥。”

    程翊猛地坐了起來，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又重重地跌回了床鋪。他眼冒金星，腦子卻沒糊涂，周肅之的意思他聽明白了，父親是被殺的?！翱墒?，當(dāng)時皇上派來的太醫(yī)，和刑部尚書帶來的仵作，他們都推斷是淹死的?！?/br>
    “太醫(yī)只懂得關(guān)于醫(yī)理方面的，他能推斷出死于窒息，但究竟是在池塘里淹死，還是被人按在水盆中悶死，就無從得知了。至于刑部尚書，”周肅之的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意，“他應(yīng)該是和蔡閣老很親近的吧?！本退銢]有完全站到四皇子的陣營中，至少也是邁進(jìn)了一只腳，所以，他才會在四皇子一派連番失利的時候，匆忙地乞骸骨離京。

    程翊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你說，父親他有可能是被人按在水盆中悶死？”

    周肅之搖搖頭，“當(dāng)年的侯爺勇猛威武，就算他喝醉了，也不能任由別人如此，定會掙扎打斗，這樣的話，身上不免會留下傷痕?！?/br>
    “那據(jù)你的推斷，父親是怎么死的？”程翊希冀地看著周肅之，他就知道，心中藏了多日的謎團(tuán)，只有他能幫自己解開。

    周肅之猶豫了一下，目露不忍之色，“你現(xiàn)在身體很差，還是等養(yǎng)好些再說吧?！?/br>
    程翊的臉更白了幾分，“我現(xiàn)在就想知道?！彼穆曇艉茌p，卻很堅定。

    周肅之取出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塞到了程翊的嘴里，一入口，程翊就知道是極好的藥，絲毫沒有猶豫地吞了進(jìn)去。就聽周肅之說緩緩道：“若是趁人醉酒或者熟睡，將其用床單緊緊地和長凳裹在一起，多裹上幾層的話，這樣他再怎么掙扎也無濟(jì)于事，而且身上不會留下任何捆綁過的痕跡?！?/br>
    周肅之頓了一下，看看程翊的臉色，比方才好了一些，“當(dāng)年刑部尚書發(fā)明了一種叫做‘貼加官’的拷問方法，但并沒有推行開來，知道的人不多。取一張桑皮紙在水中浸濕，蒙在犯人的臉上，一張張疊加上去，到第五六張的時候，犯人基本就喘不過氣來了。若再繼續(xù)，就會致死，其身體上的各種癥狀同溺死毫無二致?！?/br>
    程翊星目睜得極大，一滴血淚從他的眼角滲出，他頂天立地的父親，勇猛威武的侯爺，竟然是這么絕望無助地被人殺死的。

    周肅之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該不該把兩個宅子背靠背的事情告訴程翊，他現(xiàn)在情緒很糟糕，身體也很差，剛剛知曉了父親的死因，再得知蔡閣老偷偷地在會寧候府隔壁進(jìn)出，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罷了，反正他準(zhǔn)備把程翊一直扣留著，以后再跟他說好了。

    程翊畢竟是習(xí)武之人，身體強(qiáng)健，又養(yǎng)了一日，已經(jīng)能起身活動了。他緩緩地走到院中，看著這陌生的院子，他在這外院，而她在內(nèi)院，離得何其近，可是，他再也沒臉去見她了。

    “你最好再躺幾日?！敝苊C之不疾不徐地走來。

    程翊頷首，“我正有些話想要跟你說?！?/br>
    兩人進(jìn)了屋，這次，他們一直談了兩個多時辰。隨后，周肅之派人把程翊送走，臨走前，程翊看了看內(nèi)院的方向，“麻煩周大人替我轉(zhuǎn)告三個字給尊夫人，可好？”

    周肅之一揚(yáng)眉毛，不置可否。

    程翊低聲道：“請轉(zhuǎn)告她：‘對不起’。”

    第90章

    傍晚時分, 會寧候府門口來了個卷著褲腿穿著草鞋的農(nóng)夫，聲稱自己知道侯府世子爺?shù)南侣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