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jié)
“小青,別!” 別追,他都已經(jīng)受傷了。 林茂差點兒把最后那句話直接說出口,好在到了最后關(guān)頭他猛然醒悟,倏然住口。 常小青沉重地喘息著,好半天才平下心頭火氣,轉(zhuǎn)過頭來對上林茂。 “師父,他沒有對你做什么吧?!可惡,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把我迷昏了——他竟然把我迷昏了——” 常小青想到此事,氣地牙關(guān)咯咯作響。 只不過這份怒氣卻只有三分是落在那無名老人身上,還有七分是扎扎實實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常小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樣被虛弱無力的老頭兒潦倒! 也就是無名老人未曾對林茂下手,倘若林茂真的出了什么問題…… “小青,冷靜一點。” 還是林茂看著常小青神色不對勁,連忙上前在后者肩頭用力拍了拍,好說歹說將其安撫了下來。 “師父……” “小青你與無名老人之間,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林茂端凝著常小青,腦海中不由自主有又浮現(xiàn)出了之前這兩人見面時的一言一行。 那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怪異感再一次騰上林茂心頭,讓他情不自禁便那句話問出了口。 而話音一落,林茂便分明感覺到自己掌心之下,常小青整個人的身體驟然繃緊如石。 …… 在房中林茂與常小青對話的同時,距離他們不過兩三條街道的某條僻靜巷子里,無名老人正捂著自己的肩膀,依靠在骯臟冰冷的墻上,呆呆地看著沒有月亮的天空。 “滴答……” “滴答……” “滴答……” 惡臭濃黑的血順著他的袖口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散發(fā)出了一股腥臭之氣。 無名老人聞著那難以形容的血腥氣,眼底浮現(xiàn)出了濃厚的厭惡之情。 這具身體,便是連身體里流淌的血都是這般惡臭難當…… “你這也太沒用了吧?!?/br> 黑暗中的某處忽然傳來了包含譏諷的聲音。 伴隨著鱗片與地面摩擦?xí)r發(fā)出的沙沙聲,半人蛇的姚仙仙游走而來,雙手環(huán)胸看著狼狽不堪的故友。 “那家伙的身體越來越接近成熟了?!?/br> 過了很久,無名老人才沙啞地回道。 他抬起自己的手,嫌惡地凝視著被血染成黑紅色的手掌。 “而我現(xiàn)在用的這身體已經(jīng)敗壞到了什么程度,難道你會不知道嗎?恐怕再過不了多久,便是再用蠱蟲修補,這身體也沒法動彈了?!?/br> “我還以為你會在林哥哥面前順理成章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呢……”姚仙仙輕輕說道,帶著一絲試探,“倘若是那樣的話,你倒也不至于會落到這番田地,竟然要跟自己的復(fù)制品相互搏斗,哦,對了,然后還落了下風。” 姚仙仙這般說話,無名老人……或者我們更應(yīng)該將他成為常青的那人,神色愈發(fā)顯得冰冷。 “我怎么可能承認?!背G喈惓@淠卣f道,他忽然抬手,將已經(jīng)變成綿軟一灘的人皮面具丟在了臟兮兮的地上,“貓兒看到我現(xiàn)在的樣子了。他看到了我這幅惡心到宛如蛆蟲一般的模樣了——” 一邊說著,常青的身體一邊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他用手揉搓著自己毫無彈性,丑陋不堪的面容,神情扭曲,宛若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以這幅模樣承認自己的身份?!” 姚仙仙看著常青難得失態(tài)的模樣,長嘆了一口氣。 “其實你也知道,林哥哥并不會在意的?!?/br> “你閉嘴——” 常青兇狠地低吼道。 “如今又不是你被困在這樣惡心的身體里動彈不得!沒錯,我家貓兒確實不會在意我的外表,但我卻決不能不在意,我是常青,我是他的師兄??!你能想象嗎?倘若我真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哪怕以后我真的換上了那個家伙的身體,但貓兒想起我來的時候,腦海中還是會浮現(xiàn)出我現(xiàn)在的模樣!咳咳咳……” 說到激動的時候,常青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痛苦地咳嗽了起來。 腐臭的黑血落在地上,隱約還可以看見血污之中漂浮著一些看不出形狀的rou塊。 那些rou塊浸潤在惡臭的黑血之中,偶爾還會虛弱地動彈片刻。 rou蛹身…… 姚仙仙長吁了一口氣。 他一直便覺得自己以如今這幅半蛇半人的情形行走于世已是凄慘。但眼看著常青一步一步落入這般境況,他還是會情不自禁感到一絲憐憫和慶幸。 幸好他不是常青。 幸好他不是rou蛹身。 幸好,他不是常青所愛的那個人。 “常青,你真是我在這世上見過的人里最懦弱的一個了。” 過了半晌,姚仙仙忽然幽幽說道。 “你明明知道,你會讓他很傷心的?!?/br> “……” 常青低聲地咳嗽著,但是過了很久,都沒有開口發(fā)出任何的反駁。 狹窄幽暗的巷子里沒有一絲光。 那么安靜,那么黑暗。 就像是此時此刻他的內(nèi)心一般。 第222章 小巷之中, 常青與姚仙仙各有心思。 而在林茂房中, 常小青與林茂之間氣氛更是凝重。 自從林茂那一句話問出口后, 常小青整個人便愣了一瞬,隨后臉上堆起一層淡淡笑容,若無其事道:“師父為何有此一問?” 他卻不知自己如今這幅淡淡神態(tài), 卻與常青當年是一模一樣,看的林茂心中疼痛。 多年以前,每當常青做了那等不欲讓林茂知道的事情之后, 面對察覺到事情端倪不住追問的林茂, 常青便會露出這樣的笑容來搪塞過去。 林茂早年不懂其中訣竅倒是常常被他糊弄過去,到了后來, 卻是因為心中不忍不愿,強裝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常青欺騙過去——而事態(tài)便在那樣的情況下漸漸地壞了下去, 直到常青最后以那樣凄涼的姿態(tài)死在林茂懷里。 “你若是不說,師徒緣分便到此為止好了?!?/br> 林茂一想起師兄, 心口便是一陣微微作痛,說話時口氣仿佛也硬了許多。 常小青抬眼一看林茂神色,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是一幅認真表情, 頓時駭?shù)没觑w魄散, 肚子里來回轉(zhuǎn)了三四圈的搪塞敷衍盡數(shù)忘卻,最后說出口的便只有實話。 “當年師父你病重,我常常要帶著那無名老人進谷中過來為師父看病,久而久之我們兩人之間便熟悉了起來。然而忽然有一日,那無名老人卻對我說, 是否需要修煉一門收斂心神好讓人能夠清心寡欲的功法……” 關(guān)于為什么需要修煉那樣的功法,常小青說得十分隱晦含糊。 林茂也是一副垂眉斂目的模樣,仿佛并沒有注意到常小青話語中的空白。 總之那幾年,無名老人仿佛只用了一眼便看出了常小青的不對勁。 然后便是各懷心思的教導(dǎo)與修行。 常小青百般小心,但最后還是在無意中落入了無名老人的圈套。 他總算可以在林茂面前收斂自己越來越無法控制的言行舉止,但另一方面,他卻常常會驟然失去理智與記憶。 “所以那一晚上,其實是你……” 林茂神色微動,不由問道。 常小青眼神黯淡了下來。 “是的,是我走火入魔?!?/br> 林茂心情瞬間變得復(fù)雜了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常小青卻忽然開口道:“師父,其實我之所以要修行那樣的功法,是因為……是因為……” 常小青說到這里,神色之中生出一點僵硬。 其實當年常小青已經(jīng)察覺到了自己對師父生出的那點違背天理人倫的情感。 他自覺不對,但心潮澎湃卻實難抑制。 隨著年歲增長,那常小青恨不得將自己的床褥設(shè)在屋外的水井旁邊。 實在是陽氣翻涌不休,日日夜夜只要一想起林茂,常小青便不得不以冰冷徹骨的井水澆滅自己腦中盤旋不休的旖旎幻想。 常小青一直將此番情愫深藏于心不敢傾吐半分。 然而此時此刻,常小青眼看著林茂秀麗的側(cè)顏,心頭忽然涌起一陣沖動,想要將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清清楚楚地告訴給林茂聽。 則其中,自然包括常小青對林茂的愛慕。 “師父,其實我……” “好了?!?/br> 林茂有些突兀地打斷了常小青的話。 兩人倏然四目相對,默默無言。 但眼神卻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那樣的事情,以后你不要再做了?!?/br> 林茂干巴巴地低聲說道,眉眼低垂,無聲地躲避著常小青的注視。 常小青怔怔地看著這樣的林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