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做的是對的，那我認為，捕鯨作為一個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存在也是合理的?！?/br>
    海坤突然笑了，笑得很淡，能看出有一種釋然，他笑完以后，才看向傅遠：

    “齋藤次郎先生，如果你們的小孫說的都是真的，我愿意承擔任何責(zé)罰，我相信法律是至柔的，因為經(jīng)過人心柔化?！?/br>
    他語氣篤定，全場的人都被他這種坦蕩卓然的氣度折服。

    傅遠盯著他，好幾秒，才冷笑道：“按照中國的法律，你的罪行足以判死刑！”

    “等等?！?/br>
    會場某個角落，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說話的人很快出現(xiàn)在鏡頭里。

    賈永成？

    季魚很意外，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

    賈永成向法官提交了兩段視頻資料。

    一段是海坤二十四歲，還有博洋記憶的時候，錄制的一段話，堪稱與罪書，把他在“波塞冬”號上協(xié)助齋藤次郎捕鯨的經(jīng)歷，悉數(shù)道來，和枇杷的證詞如出一轍。

    “紀伯倫曾經(jīng)七次鄙視自己的靈魂，在困難和容易之間，它選擇了容易；它犯了錯，卻借由別人也會犯錯來寬慰自己；它自由軟弱，卻把它認為是生命的堅韌；它側(cè)身于生活的污泥中，雖不甘心，卻又畏首畏尾”

    視頻中的年輕男子，流著眼淚，卻面帶微笑，說完了最后一段話：

    “我不止七次，曾無數(shù)次地鄙視十八歲以后的自己，因為一時貪戀愛情，犯了不可饒恕的錯。如果我一個人的死亡可以換回那十八條鯨的生命，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所以，博洋的生命終止在二十四歲，記憶的消亡，無異于一次靈魂的死亡。留下rou一體，去履行他的使命，此后，這個世界上只有海坤，他余生唯一的使命，向鯤贖罪?！?/br>
    另一段視頻，是季魚十二歲那年遭遇“東方”號沉船以后，精神備受創(chuàng)傷后的生活。

    那個要死要活的少女，賺了不少人的眼淚，會場上很多人在暗暗抹眼淚。

    季魚自己看著卻很平靜，也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為什么那個時候的她，這么脆弱？

    賈永成提供的這兩段視頻，在情感和道德上激起了軒然大波，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但在法律上似乎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終身禁監(jiān)。

    季魚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整個人像被雷劈中，呆愣地看著屏幕上那張熟悉的俊臉。

    海坤表情平靜如水，似乎也在看著她，隔著屏幕。許久以后，他被兩名穿制服的男人帶走。

    季魚瞬間驚醒過來，發(fā)瘋了一樣跑出房間，一口氣跑到會場門口。

    會場門前的廣場上，聚集了一群記者，圍著傅遠在做采訪。

    季魚沖過去，搶過來一個鏡頭：

    “他就是齋藤次郎，他才是主犯，你們不要相信他在這里胡說八道！”

    “小姐，你是法盲嗎？憑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就能證明傅先生是齋藤次郎？”

    一個懂中文的外籍記者，用標準的中文反駁她。

    旁邊很多人附和。

    季魚情緒憤怒，一一反駁她們，看到海坤從里面走出來，她突然安靜下來。

    兩個人對視良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海坤身后的人催促他離開，他轉(zhuǎn)身之際，季魚脫口而出：

    “坤，我是魚，你要帶我回家?！?/br>
    “”海坤腳步頓了片刻，卻沒有回頭，繼續(xù)往前走。

    季魚跑上前幾步：

    “我會等你的，等到死的那一天，等到下輩子，也要繼續(xù)等，一直等到我們可以一起回家！”

    季魚說出這句話以后，心里持續(xù)了一個多月的悲痛，忽然消失了。

    海坤始終沒有說一個字，也沒有回頭。

    季魚沒有再追，也沒有再去跟人爭辯，更沒有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以后，才轉(zhuǎn)身。

    她身后站著一排的人，鄭淙，鄭敏，賈永成后面還有什么人，長得有點像傅遠，她還沒認出是誰，眼前一黑，身體迅速往下滑。

    鄭淙和賈永成同時跑過去扶她，鄭淙腳長手快，一把將她抱住，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暈過去。

    鄭淙把她打橫抱起來，其他的人，有叫她名字的，有打電話的，也有叫救護車的，總之，亂成了一團。

    這一切，落在正接受采訪的傅遠，也就是黑鯊眼中。

    黑鯊看著他們一群人大呼小叫地離開，嘴角揚起一絲詭秘的獰笑。

    雖然沒有達到預(yù)期的結(jié)果，也沒能徹底把海坤推向死刑，但現(xiàn)在的結(jié)果也勉強能接受。

    如果不是那個狗雜種臨時抽瘋變卦，結(jié)果會更完美。

    他一定要剁了那個瘋子！

    還有那條該死的白鯨，這次他一定要活捉了它，剁成rou泥喂鯊魚！

    黑鯊回到藍鯨洞，讓達格把枇杷押過來。

    二話不說，黑鯊用兩條義肢掐住他的脖子。

    枇杷知道黑鯊不會放過他，索性不爭辯，不掙扎，他能活到今天，在死之前做到了他想做的事，他已經(jīng)很滿足。

    “鯤鵬”號躲避風(fēng)暴的那個荒島上，他當時陪海坤去島上打水，發(fā)現(xiàn)島上有銀劍花和諾麗，他當時就懷疑島上有人。

    回到船上，枇杷發(fā)現(xiàn)有個穿著樹皮，像野人一樣的男人躲在他和泥鰍住的房間。

    荒島上的這個人，其實不是孟宜柯，而是真正的傅遠。

    “東方”號沉船以后，他們兩個也上了“波塞冬”號，后來不想被齋藤次郎逼迫捕鯨，就離開了捕鯨船，一同流落到荒島上。

    兩個人相依為命，在島上生活了很多年。就在“鯤鵬”號出現(xiàn)之前的一個月，孟宜柯去世了。

    真正的傅遠從天而降，讓枇杷看到了希望。

    雖然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黑鯊在哪，但他能想到，齋藤次郎很有可能就是黑鯊，他冒用真正的傅遠或孟宜科的身份，讓人找不到他，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枇杷開始籌謀。

    第一步，他把真正的傅遠帶到了南舟島，枇杷讓他先藏好身，如果黑鯊知道他還活著，一定會直接殺了他。

    第二步，他故意把“黑鯊計劃失敗，啟動b計劃”的字樣讓鄭淙看到，假裝背叛海坤，讓海坤把他送走。

    第三步，枇杷把海坤尋找最后一名幸存者的消息主動泄露給黑鯊，和達格跟蹤海坤和鄭淙去找人，為了爭取黑鯊的信任，還差點把鄭淙殺了。

    第四步，海坤找到孟宜柯的家人之前，枇杷已經(jīng)讓真正的傅遠，代替孟宜柯去見過他母親，老人眼睛失眠，把傅遠當成了自己的兒子，透漏無法適應(yīng)荒島以外的環(huán)境c甚至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再回到荒島上。這么做，為的是讓黑鯊以為，除了他，“東方”號所有能出面作證的幸存者都已經(jīng)死了。

    第五步，遠洋集團的晚宴，他把海坤引到藍鯨洞上面的沙灘，暗示藍鯨洞的秘密。他也知道黑鯊會在海坤面前試探他，所以狠心沒有為海坤求情，徹底贏得黑鯊信任，最終得以在庭審上，以控方證人身份說出真相。

    在海坤身邊生活了那么長時間，枇杷耳濡目染，從他身上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

    控方證人這個思路，也是海坤講給他聽的。

    海坤還有博洋記憶的時候，他提議這么做，海坤直接就拒絕了，因為不想置他于危險境地。

    枇杷確實恨過海坤，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如果當年的博洋再早一點站出來，他父母可能就不會被黑鯊殺害。

    但他后來想通了，當時博洋也只有十八歲，只比他大幾歲而已，他自己都不敢站出來，憑什么要求他這樣做？

    他和父母逃過了最恐怖的海嘯，卻沒有逃脫捕鯨者的魔爪，親眼見到父母被殺，比他自己死了還痛苦。

    從此以后，他連話都不會說了。

    枇杷萬萬沒想到，后來博洋會找到他，對他一直呵護有加，即使后來，他決定以毀掉自己記憶的方式，結(jié)束博洋精神上的生命，變成海坤，也把他留在了身邊。

    對他悉心呵護的主人，是海坤啊，怎么可能是黑鯊？！

    這么好的人，怎么能有家不能歸，有愛人不能相守，還要替黑鯊這個惡人背負罪惡？

    枇杷希望，這個世界上他最敬重c最依賴的男人，能挺過最后一關(guān)，帶著他的小鯽魚回家。

    他就死而無憾了。

    在他快要窒息的時候，達格阻止黑鯊：

    “雖然姓海的出不來了，但他還有兩個兄弟，萬一他們來破壞我們捕殺鯤，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拿這個人挾制他們。不如，先把他囚禁在尾鰭的密室？”

    黑鯊想想有道理，把枇杷拋出去。

    一聲巨響，枇杷身體跌落在地，迅速往后滑，一直撞到了墻才停下，撞得頭破血流，暈死過去。嘴角卻微微上揚。

    第104章

    季魚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搖籃一樣的封閉空間里。

    她眼珠轉(zhuǎn)了一圈，意識到她回到了“鯤鵬”號，這是船長艙加了擋板的床。

    她聽到房間里有人說話的聲音。

    “季魚這么一鬧，就更像是真的了，黑鯊以為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禁監(jiān)，肯定馬不停蹄地去準備捕殺鯤，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黑鯊捕鯤，我們在后，完美！”

    這是鄭淙的聲音。

    “應(yīng)該就在明天，我們要把鯤的妻子和其他被困的大魚小魚放出來，同時阻止鯤自己沖入藍鯨洞。最重要的，我們要把枇杷救出來?！?/br>
    這是誰的聲音？

    海坤？！

    季魚“蹭”地坐起來，回頭看向書桌兩邊坐著的人，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她驚呆了。

    鄭淙坐的方向可以看到她，卻只是看著她，笑而不語。

    海坤鋪開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這是枇杷在會場，最后沖過來廝打他，悄悄給他的。

    “這應(yīng)該是枇杷畫的藍鯨洞里面的結(jié)構(gòu)圖。從圖上看，藍鯨洞貫穿了整個島的南部和北部，洞里面的結(jié)構(gòu)很像鯨魚身體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出口有四個，在鯨魚嘴c兩只眼睛c和尾鰭附近排泄口，機關(guān)密室在心臟的位置，所有出口的控制機關(guān)都在這里面。枇杷被關(guān)在什么地方，沒有標明，應(yīng)該是不想我們?nèi)ゾ人?。?/br>
    鄭淙點頭：“黑鯊現(xiàn)在恨死他了，肯定把他關(guān)在最難找的地方，我去找?！?/br>
    “不，我們先一同找到枇杷，然后兵分三路，我去機關(guān)密室，打開四個出口，你和泥鰍救枇杷出去，留在‘鯤鵬’號上阻止鯤從鯨魚嘴的入口沖入洞里。”

    鄭淙知道海坤的心思，不想他們跟著冒險去救鯤，現(xiàn)在說不過他，只能到時候見機行事。

    “鄭小姐那邊，她都跑了一個多月了，能說服美國人出動軍事力量，對抗黑鯊的軍事力量嗎？”

    “把武田義忠搬出來，也就是總司令，應(yīng)該能說服，有歷史原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