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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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枝燈將眼睛閉了一閉,再睜開時,又想到了另一個關(guān)心的問題:“……溫雪塵,還沒找到嗎?” 孫元洲稟告道:“回山主,弟子們一直在找。” 九枝燈靜臥在榻上,道:“若是有探子在師兄那里見到他,或是發(fā)現(xiàn)他在蠻荒某處,定要來告訴我一聲。” 孫元洲很不能理解大戰(zhàn)在即,九枝燈為何還對一具醒尸念念不忘,但他仍恭敬拱手道:“是。屬下記下了。山主還有何吩咐?” 九枝燈說:“確實,還有一件事?!?/br> 孫元洲抬眼去看九枝燈,只聽他輕聲詢問:“這魔道之主若是給你做,此時,你是降,還是戰(zhàn)?” 孫元洲立即放軟了膝蓋,把自己狠狠摔砸在地上,汗出如漿,半字不肯多言。 九枝燈亦沉默不語,等待著他的回話。 長久的沉默間,孫元洲一張臉漲成了金紙模樣,一口牙咬得發(fā)酸,直到確信自己是徹底避不過這個問題了,他才橫下心來,一氣兒說盡了自己的心里話:“若是屬下,會棄風(fēng)陵,保大部?!?/br> 孫元洲其實很想說,當(dāng)年若是由他來做這魔道之主,他要么狠下一條心,讓魔道奪四門之勢后,斬草除根,縱情放欲,任意妄為,圖一個痛快淋漓,要么就安心做四門之臣,省卻這無數(shù)的麻煩。 九枝燈偏生選擇了一條跟自己較勁的路,好人做不成,壞人也做不成,魔不魔,道不道,人不人,鬼不鬼,何苦來哉。 九枝燈聽了孫元洲的話,又默然良久。 孫元洲摸不透他的脾性,略有些不安:“屬下只是隨口一言……” 話音未落,九枝燈一把攀住了他的衣襟,身體前探,附耳輕聲說了些什么。 孫元洲猛然一愕,喉頭一抽一抽地發(fā)起緊來:“山主,不……” 九枝燈掐緊了他的衣襟,又說了兩句話。 孫元洲的臉色一陣風(fēng)云變幻,唇抖了兩抖,灰色雙眸陷于深深的哀傷之間:“……山主,我明白了?!?/br> 九枝燈松開了手,讓自己重新躺回榻上,并將孫元洲的外袍遞還給他,把冰匣摟在懷中,輕聲說:“照做吧?!?/br> 九枝燈既不肯出手,魔道各宗派為求保命,罵歸罵,吵歸吵,還是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聯(lián)合了起來。 然而,眼下情勢已和當(dāng)初同仇敵愾攻打四門時的情形徹底倒轉(zhuǎn)過來。 十三年前,清靜君橫死,徐行之遭逐,孟重光遁逃,四門倚仗著假神器之勢,自認(rèn)安全無虞,其結(jié)果便是被突然發(fā)難的魔道打得措手不及。 十三年后,他們沒有了神器,沒有了家園,但好在一腔熱血尚未變冷,措手不及之人便換成了魔道。 十三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記得當(dāng)年魔道是如何奪了四門氣數(shù)的人還沒有死絕,孰正孰邪,許多人都還分得清,辨得明。 魔道本非正統(tǒng),當(dāng)年其挾盛勢而來,何等矞皇風(fēng)光,然而,一人獨大、派系傾軋、不服上管,種種問題積弊早已存在,而當(dāng)徐行之等人逃出蠻荒、挾破竹之勢來襲時,他們還算光鮮亮麗的外殼便瞬間破裂,只留下一地雞毛。 與混亂一道蔓延開來的是流言。 每值戰(zhàn)亂之時,流言永遠(yuǎn)比真相傳得更廣更快,尤其是在丹陽峰破壁一役后,每一個魔道弟子都在議論徐行之的神通廣大,添油加醋,口耳相傳,于是傳聞越來越離譜。 ——不論徐行之想去哪里,只需憑空畫一扇門便是。 ——他若是想要一座山巒傾覆,想要一川清海枯竭,只需坐在桌前動一動筆頭即可。 總而言之,他有落筆成真的仙法術(shù)道,只要信手寫下一人的姓名,便能隔著百里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摘人腦袋,活脫脫是手持判官筆的活閻王。 流言本就會越傳越玄,在徐行之他們攻下丹陽峰、原地休整之時,魔道三情宗所占據(jù)的泰來山發(fā)生過一次規(guī)模不大的地動,卻唬得那些修煉合歡之術(shù)的女弟子們驚惶失措,紛紛叫嚷著這是徐行之的警示,若不投降,誰知下次他大筆一揮,誰知他會不會將整座山巒傾倒捶碎? 老四門挾恨而來,本就氣勢茁壯,再加上有流言相佐,當(dāng)?shù)诙R時聯(lián)盟再次被一扇蠻荒之門悄無聲息地突破時,其余三處聯(lián)盟徹底慌了神。 好容易拼湊起的聯(lián)盟輕而易舉地分崩離析了,逃的逃,示好的示好,魔道宗派混亂成了一灘散沙。 與之相對的,是當(dāng)年遭魔道之勢彈壓的散修。 這些年來魔道得勢,他們只好銷聲匿跡,生怕魔道挾勢報復(fù);時隔多年,他們終于得了盼頭,便立即與丹陽峰與應(yīng)天川兩處聯(lián)絡(luò),攜帶各路修士匯入四門隊伍,不在話下。 現(xiàn)今,四門的一切事務(wù)皆由曲馳主理,面對投降示好的魔道與飛鳥來投的同道,曲馳一一甄別、接納,忙得腳不沾地,卻事事條理清晰,像是定盤之星,坐地之鼎,穩(wěn)妥地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而作為流言中心的徐行之自然樂得外界把自己傳得玄之又玄,索性趁機(jī)偷了閑,把周望推了上去,叫她在曲馳身旁協(xié)理諸樣事務(wù)。 周望起始并不知道徐行之的用心,但還是乖乖照做了。 不消三日光景,她便對曲馳真心敬服了。 蠻荒中那個愿意與她分享石子糖果的溫柔干爹,和眼前處事進(jìn)退有度之人有著不一樣的好,不管是哪一個干爹,她都很喜歡。 她私下里對徐行之道:“干爹真厲害?!?/br> “厲害吧?!毙煨兄贿厔冮僮右贿呅Φ溃岸喔麑W(xué)學(xué),什么叫進(jìn)可揮劍定天下,退可治國安乾坤?!瓕α耍俑憔司藢W(xué),他天生就是個舞刀弄槍的命,蠻荒里還頂點兒用,等到天下太平,他那套槍法只夠上街賣藝?!?/br> 說完,他就被不慎聽到他這番高論的周北南拿石頭追著砸出了二里地。 不過徐行之也不是全然閑著的。 某天,曲馳忙足了一日,攜一身風(fēng)塵返回自己的殿宇之中,卻發(fā)現(xiàn)徐行之正指揮著孟重光在自己窗前忙活著什么。 孟重光一側(cè)臉上沾上了泥土,徐行之蹲在他身側(cè)笑話他:“小花貓。” 孟重光帶著一手泥,小奶貓似的張牙舞爪去撲他,在他頰側(cè)邊留下了三道指?。骸皫熜忠彩?。” 徐行之被他帶得坐倒在地上,兩只貓笑作一團(tuán),讓曲馳也忍不住跟著他們展露了笑顏。 可他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窗前與平時不大一樣,多了一棵桃花樹。 那棵孱弱又安靜的小桃花樹讓曲馳心臟一緊,控制不住往前邁了兩步:“……行之?!?/br> 徐行之正在拿帕子給扭來扭去、拱火鬧事的孟重光擦臉,循聲望去,笑眼便是一彎:“回來啦?” 他將手絹收入懷中,又拿起擱放在身側(cè)的竹骨折扇:“卅四那座山又潮又熱,我怕小陶呆著不舒服,就給你提前弄回來了?!?/br> 丹陽峰向來是福山靈水,土地肥得很,徐行之用折扇往小樹旁的泥土一戳,黑色土地幾乎要冒出豐饒的油水來。 徐行之又轉(zhuǎn)向曲馳:“瞧瞧,這個地方正好,向陽,一開窗就能瞧見他。等明天開春時,小陶就能抽芽開花了。” 第117章 心愿得償 “抽芽開花”的形容叫曲馳發(fā)自內(nèi)心地微笑了。 他想到了十三年前的三月初三, 也是一個桃花盛開的日子。 那個十六歲的少年挑著干癟的包袱,逆著人潮,一步步走上山來,桃花瓣落在他單薄的肩上,而他懷揣著無盡的期望,一切美好得就像是戲詞中的場景。 ……他走上了丹陽峰, 從此后便再沒有下去過。 曲馳走上前去,指尖緩緩撫過小樹柔韌的枝椏, 溫聲道:“行之,多謝。” 徐行之單膝立起,坐在地上, 隨意地擺一擺手, 仰頭看向清瓷似的天空, 閉上了雙眼。 他亦不是全無心事的。 一想到那即將到來的決戰(zhàn), 他心間便隱隱浮現(xiàn)出些說不清的傷感滋味。 ……然而該來的總會來。 天定十六年的最后一日, 一歲已除,屠蘇飄香,人世間最為熱鬧繁華的一日里,風(fēng)陵山四野里明光大作,響起了喊殺之聲。 蠻荒之門無法在風(fēng)陵洞開,他們除了強(qiáng)攻別無他法。 然而他們卻撲了個空,迎接他們的是一座燈火通明、人影全無的空山。 好在這并沒有出乎曲馳和徐行之等人事先的預(yù)料。 就像當(dāng)初曲馳與廣府君的決策一樣,面對壓境大軍,不再負(fù)隅頑抗、困守危山, 而選擇暫時退避、留存實力,是兵家常理。 據(jù)他們所知,風(fēng)陵山主要由赤練宗一脈鎮(zhèn)守,赤練宗宗主孫元洲是個識時務(wù)、懂進(jìn)退的沉穩(wěn)之人,做出此等選擇并不奇怪。 唯一叫眾人有些介懷的,是九枝燈也跟著不見了影蹤。 闔山上下搜過一圈后,孟重光忿忿道:“他跑得倒快!” 對于上次在應(yīng)天川沒能抓住時機(jī)將他一擊斃命之事,孟重光仍是耿耿于懷,現(xiàn)在又叫他逃遁了去。 一想到不知何時這尊瘟神又會竄出來sao擾師兄,孟重光一張漂亮臉蛋氣鼓鼓地透著紅,有趣得很,惹得徐行之捏了又捏,溫言哄了好一會兒,才把他哄得不惱了。 可不知為何,徐行之心里總懸著個影影綽綽的猜想,壓得他一顆心發(fā)沉發(fā)悶。 ……也許…… 在他竭力消化心中的疑影之時,一名應(yīng)天川弟子快步走來,匆匆拱手稟道:“徐師兄,有一批醒尸在南麓二十里外出沒,約莫百人,恰撞上一隊掃查魔道中人的弟子,雙方已開始交戰(zhàn),需要支援。您看……” 醒尸此物最是難纏,無痛無死,正是一堆捶不扁砸不爛的銅豌豆,除非挫骨揚(yáng)灰,否則根本無法盡除。 徐行之聞言,邁步欲前,卻被孟重光攔了回來。 孟重光沒能親手殺了九枝燈,心中正是不悅,急需找個出口加以宣泄,況且在蠻荒之中,孟重光沒少應(yīng)付這群臟東西,知道掃蕩醒尸既骯臟又不乏危險,一旦打起來,時常會看到紅白相摻的腦漿與青灰色的腸子亂流一氣,他不想叫徐行之去碰這些齷齪玩意兒,便道:“山中最是安全,師兄留在此處就好。我跟他們?nèi)ィ芸毂慊貋?。?/br> 徐行之淺淺一笑,擺一擺手道:“去吧?!?/br> 送走孟重光,徐行之將左掌中搖著的竹扇緩緩收斂,趁著夜涼如水,信步走向青竹殿。 天邊無月,唯有一天星瀑暴雨似的落下光芒,映出長空之下獨行的歸鄉(xiāng)客。 九枝燈與徐行之皆是戀舊之人,在成為四門之主后,九枝燈將舊日之景足足保持了十三載,眼前的木植、巖石,就連地上鋪就的青磚亦熟悉得叫徐行之心房戰(zhàn)栗。 他雙足踏上故鄉(xiāng)的土地,身體便自動朝著他最想去的地方行去。 走到青竹殿前時,周北南恰從門內(nèi)走出,見他滿目滯然地走來,便招呼道:“行之,去哪里?” 徐行之答得很樸實:“走走,看看?!?/br> 回到風(fēng)陵山后,眼見四周之景,周北南其實是頗有些羨慕徐行之的。 ……他雖然離去多年,但故鄉(xiāng)仍是記憶中的模樣,一磚一瓦均未改變。 但周北南回首,看清二人頭上懸掛著的匾額,想到此處是何地,心中便多了一絲悵然,不再與徐行之多敘,讓開一條路,道:“進(jìn)去吧。我已巡查過,安全的?!?/br> 徐行之踏入殿閣之間,掩上門扉,深吸一口氣。 ——誰說什么都未曾改變呢,此處常年綿延的酒釀醇香,早已在十三年間消失殆盡了。 他凝眉片刻,方才睜開眼睛:“……出來罷。” 話音堪堪落下,殿臺之上便有清光流溢而出,光芒來自一方朱砂硯臺,延展出一道流風(fēng)回雪的幻境。 九枝燈自幻境之門中緩步走出。 青年身著一襲風(fēng)陵服制,宛如姑射之神,掌雪握冰,一身清白之色刺得徐行之雙眼生痛,握緊了掌中折扇,低聲叫出了他的名字:“……九枝燈?!?/br> 九枝燈注視著徐行之的目光就像是一杯溫茶,唯恐太過灼烈,燙傷了眼前人:“師兄,要單獨見你著實是不容易?!?/br> 徐行之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