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 第二天清晨,季隨騎著自行車離開基地,剛拐了個彎就被阿乙從后頭呼哧呼哧追上:“季隊,指導員讓你去醫(yī)院檢查身體包扎傷口?!?/br> 季隨沒有停:“我這就去。” 阿乙:“去哪兒?” 季隨:“黃大爺醫(yī)館。” “哎喲喂,黃大爺按摩拔罐還成,其他真不行?!卑⒁姨纤能嚭笞?,“我看你這是在躲馮醫(yī)生?!?/br> “醫(yī)院人手不夠,我這個糙老爺們就不占用人民資源了。”季隨踩著腳蹬子,屁股離開車座,前車輪騎上一塊石頭。 車身一陣劇烈顛簸。 “哎喲。”阿乙被懟下后車座,跌坐在地上。 季隨笑罵:“滾蛋?!?/br> * 倪萊一覺醒來,鼻塞腦袋沉。 昨夜貪圖風景好夜風爽,大開著窗戶睡了一夜。雖然感冒,但也是她登島以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次。起床簡單洗漱后,出門去找藥店。 一路向人打聽,有人告訴她黃大爺醫(yī)館包治百病。 倪萊根據(jù)地址找過去,剛到門口,就看見季隨坐在堂屋的長條凳上,旁邊立著一個掛吊瓶的架子。 左手背上扎著針,右手夾著一根煙。 長腿隨意搭著,坐姿松散。 他抬眸瞟了倪萊一眼,從嘴里吐出一個煙圈。 第8章 雪夜 倪萊扶著門框看向里面,堂屋里只有季隨一個病人。 “你也來看病?”倪萊把目光定在他臉上,問。 “來遛彎?!奔倦S抖了下煙灰,把煙放進嘴里抽了口。 脖子和胳膊上都是皮外傷。遛彎時挨的揍?有人敢揍島主?? 倪萊想象著各種可能,抬腳邁進來,鼻音很重:“感冒藥這里有賣嗎?” 沒人應(yīng)聲。 倪萊偏頭看向季隨的方向,發(fā)現(xiàn)他腦袋枕在墻壁上,嘴里叼著煙閉眼假寐,眉心皺著,眼窩泛青,胡子拉碴,一臉疲憊。 但,還是帥啊。 季隨個子大,在長條凳上坐著,覺得怎么都裝不下他。 天地都裝不下他。 嘴里叼著的煙一直沒有吸,煙灰積成一截,始終沒有掉落下來。 這截煙灰像是戳在倪萊神經(jīng)上,她突然有種想拿起畫筆的沖動。 黃大爺一直沒有出現(xiàn),倪萊靠著門框直愣愣盯著煙灰,待煙燃盡,就要燒到他嘴皮時,倪萊叫:“季邪?!?/br> 季隨坐著沒動,眼皮也沒動。 倪萊抿了抿唇,走過去,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拿他嘴里的煙。 季隨倏忽睜開眼。 四目相對。 “……你煙吸完了,剛叫你你沒聽到,怕燒著你?!蹦呷R尷尬地縮回手,軟聲解釋。 聲音聽在耳朵里,倪萊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這么細聲細語軟糯糯的語調(diào)居然是從她自個喉嚨里蹦跶出來的?! 真是見了鬼了,同樣見鬼的還有她的念頭和動作。 親手去拿他嘴里的煙,這一舉動的這一理由,性轉(zhuǎn)一下,這就是流氓趁著美女睡覺,伸咸豬手去摸她嘴唇,被美女抓個正著,流氓解釋說他這是見她口紅花掉了不好看,幫她抹勻?qū)崳?/br> 啊啊啊啊啊倪萊想暴走。 面癱臉,我再次謝謝您嘞。 倪萊站直,目視前方面不改色,看起來分外淡定。 季隨擰著眉心,拿掉嘴里的煙頭丟在地上,抬腳踩滅。 煙灰四散開來。 季隨靠著墻壁,抬眼看著對面墻上的掛鐘。 兩分鐘,他睡了個覺。 剛睜開眼的那一霎那,近距離看見倪萊的臉,他晃了個神,以為夢回年少。 記得一起從派出所出來的那個雪夜,他坐在馬路沿的長椅上抽煙,倪萊跟著坐在他身邊,抬手戳他胳膊:“能給我一根煙嗎?” 因為怕冷,她只從袖筒里探出一根手指,白白嫩嫩。 季隨不耐地轉(zhuǎn)過臉,噴了一口煙在她臉上。 她又戳了他一下,聲音很軟:“就一根?!?/br> 季隨甩開胳膊,煩躁地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和一盒火柴丟給她。 “我也不喜歡打火機?!蹦呷R劃著火柴把煙點著,“每次看見打火機和煤氣罐,我腦子里都會快閃出它們爆炸的畫面,非常恐怖?!?/br> 倪萊是手指拿著煙把煙點著的,不像別人,先把煙放在嘴里。 季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倪萊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抽煙,我就是喜歡看煙慢慢燃盡的過程,如果到最后能撐到一條煙灰才掉下來,那就是完美?!?/br> “……”季隨張了張嘴,“矯情。” 他其實想說傻逼來著,但是話到嘴邊,看著她的盈盈笑臉沒說出口。 “我喜歡畫畫。”倪萊把煙嘴摁進雪里,抬眼看著他笑,“我畫過一根煙從開始點燃到燃盡的全過程,在學校獲過獎?!?/br> 季隨淡淡:“哦。” 倪萊說個不停。 季隨當時只覺得她忒絮叨,像是天上的雪花,接二連三一片接著一片沒完沒了。 煩。 他沉默坐著,一根接一根地抽悶煙。 “你怎么不說話?”倪萊問他。 季隨沒吭聲。 倪萊又問:“我是不是很煩人?” 季隨:“哦?!?/br> 倪萊抿著唇不說話了。 季隨抽完最后一根煙,身體后仰,兩只胳膊向后搭在長椅靠背上,目光在倪萊身上逡巡了一圈,說:“你,打哪來的回哪去吧,別他媽老跟著我。” 倪萊低著頭,雙手摁在長椅上,手指不停摳著長椅上的油漆。 袖口上落滿了雪。 季隨嘖了聲,下巴微抬,樣子頗為混不吝:“不走也行,來給老子解解悶?!?/br> 倪萊緩緩抬頭看他。 季隨翹著二郎腿,瞇眼看她,扯著嘴角痞笑:“過來讓我親一口?!?/br> 倪萊怔住,一張小臉白里透紅。 季隨繼續(xù)吊兒郎當睨著她。 倪萊摳掉一塊木條,木條扎進指甲里,疼得她心臟抽搐了兩下。 她不甘示弱地回看著他,慢慢向他靠近再靠近,近到兩人呼吸糾纏在一起。 停了下來。 季隨身上的煙草味夾裹著清冽的雪,撲在她臉上,倪萊抖著睫毛,緊張到不行。 季隨突然直起身子,她嚇得猛地往后仰。 “怎么?沒種?”季隨一寸寸逼近。 倪萊任命地閉上眼。 一二三……默數(shù)到十五時,眉骨觸上一節(jié)溫暖的指肚。 她不知所措,呼吸漏掉半拍。 指肚沿著眉骨緩緩摩挲,倪萊聽到他漫不經(jīng)心的腔調(diào):“你這里還有血,剛在派出所時沒有洗干凈?!?/br> 倪萊的心臟瘋狂跳動,怕小心臟會不受控從喉嚨里跳出來,她努力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剛才差點兒被他親到時都沒有這么悸動。 季隨拇指沿著她的眉骨從左摩挲到右,用雪把上面的血漬擦掉,嘖了聲,把她推開:“就你這逆來順受的慫樣,活該被人弄進派出所?!?/br> 倪萊緩緩睜開眼,看著他問:“你為什么也不回家?” 季隨沉默。 雪越下越大,落在兩人身上。 倪萊抱著僵硬麻木的雙腿蜷縮在長椅上,季隨瞧她一眼,扯掉身上的外套撂到她身上。 倪萊遲疑了下:“謝謝?!?/br> 她站起來拍掉自己身上的雪,穿上他的外套,抱臂坐下,凍僵的雙手交疊著塞進外套里取暖,指尖摸到一處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