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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鳳凰臺在線閱讀 - 第205節(jié)

第205節(jié)

    沉香一見立時沉下臉色,蹙了眉頭道:“怎么見了娘娘不先行禮?進(jìn)宮之前,宮人姑姑該教導(dǎo)過規(guī)矩了?!?/br>
    嘉合帝姬側(cè)目看這宮人,不敢相信一個宮人也敢下她的臉面,她在江寧王宮中,可是從來都沒有被人這樣聲斥過!便是皇叔也從來都極寵愛她的。

    她咬住嘴唇,模樣有些可憐,抬眼去看衛(wèi)善,卻見她動都不動,連金冠之側(cè)的鳳翅都沒有顫動一下,這才下拜:“見過娘娘?!?/br>
    衛(wèi)善半天都不叫起,仿佛看書看入了迷,屋中只聽見她細(xì)細(xì)翻動書頁的聲音,嘉合帝姬悄悄抬眼,被沉香一瞪,心中深恨,卻依舊低下頭去,余光依舊打量衛(wèi)善,細(xì)看這才發(fā)覺,衛(wèi)善大幅散開的裙擺上繡的是十二紋章。

    日月龍虎山巒星辰,是皇帝的衣裳上才能專用的紋樣。

    嘉合猛然一瞧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微微抬起目光來,細(xì)數(shù)紋樣,這不過是一條家常穿的裙子,暗紋繡在宮裙的裙幅中,皇后身上的衣裳不論是式樣還是料子都沒什么出奇的地方。

    她為顯尊重盛妝而來,皇后卻穿得這樣簡單,原來文章做在了衣裳的紋樣上,能把十二紋章穿在身上,足見得圣寵,嘉合先見她美貌,再見她尊貴,一鼓作氣而來,這會兒被接二連三的打擊,這才溫馴的低下頭去。

    衛(wèi)善到她終于老老實實的跪著不動了,這才擱下書卷:“起來罷?!?/br>
    仔細(xì)看她,眉眼之中確是與椿齡有幾分相似之處,柔眉細(xì)眼,只是神情姿態(tài)全然不同,她就這么站在那兒,都讓衛(wèi)善不想多看她一眼。

    嘉合這下才收了輕縵之心,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立在那兒,由得衛(wèi)善打量她,從衛(wèi)善目光中感受到輕蔑之色,兩只手在袖中攥成拳頭。

    “你遠(yuǎn)道而來,歇了幾日可安好些么?”

    她在東苑之中無法進(jìn)宮,想了許多辦法,稱病便是其中一樣,這事兒依舊是報到了秦昭跟前,秦昭交給了衛(wèi)善來辦。

    衛(wèi)善派了太醫(yī)署的官員去東苑替嘉合帝姬摸脈,除了有些舟車勞頓之外,并不見病痛,太醫(yī)卻開了極苦的補(bǔ)藥給她吃,侍候的宮人嬤嬤們?nèi)杖斩⒅壬先D,她待想自己好了,嬤嬤們又道:“皇后娘娘懷有身孕,若是過了病氣,咱們可擔(dān)待不起,不然就在東苑多住些日子?!?/br>
    懷孕之后是生產(chǎn),生產(chǎn)之后是做月子,何況小殿下又小,這么一算,她這輩子都不必進(jìn)宮了,只得忍耐著把藥一口口喝盡了,還沒進(jìn)宮,就先折騰得她十來日沒能安心吃過一頓飯。

    嘉合立時想起那一罐一罐的藥,三碗水煎成一碗,從舌尖苦到肚腸根,自她記事起,便沒吃過這種苦頭,面上顏色大變,這才想記起柳姑姑的話,這位皇后果然不好相與,那些事都是她有意磨搓,給她苦頭吃。

    “多謝娘娘掛懷,我身上已經(jīng)都好了?!奔魏系奂喟琢四樕⒌酱藭r連個座也沒有,她裙上沾的那些碎雪化成了水,殿中軟毯上氳得一塊一塊,南朝女子少有騎馬的,帝姬更是養(yǎng)在深宮,又是走又是站,這會兒差點兒站立不住。

    兩邊既有約定,此時又沒到撕破臉的時候,衛(wèi)善便輕輕放過,抬抬手讓沉香賜了個座給她,她還以為這個嘉合能冒充帝姬這么多年,必是個心機(jī)深沉的人,不意她喜怒都在臉上掛著。

    嘉合坐船北上之前,江寧帝給陳家體面,讓陳家人能進(jìn)宮來,與帝姬道別。嘉合從小最怕這些,她知道自己不是真的,牢牢記得小時候陳家?guī)讉€見過真帝姬的人說她與原來生得不像。

    從此就作下了心病,害怕見到陳家人,與母家親戚并不親近,可江寧王卻喜歡看他們親近,每到年節(jié)還特意降隆恩,讓她能回陳家去過節(jié)。

    陳家那位她名義的姨外祖母便提點過她,告訴她進(jìn)了宮來萬事都要先看皇后的臉色:“大凡男人,都愛柔順的女子,你身份這樣尊貴,替他帶去許多珍寶,還肯小意溫存,日子久了他必對你另眼相看?!?/br>
    姨外祖母一面說一面賠上一把眼淚,一家子里也只有她拿嘉合真當(dāng)作是沾親的外孫女兒看待,余下的都是是勸她的,說大業(yè)皇帝生得英武不凡,后宮又少妃嬪,她是帝姬自然與后宮妃嬪不同。

    每個人都有數(shù)不盡的好話哄她,這是生怕她鬧騰起來,陳家才剛得封的爵位就會被江寧王給收回去。這些人尋常趴在她身上,沾她的富貴,到她要離開吳越了,還要吸最后一口血。

    那會兒嘉合只覺得厭煩,她已經(jīng)明白江寧王不會像嫁別的帝姬那樣發(fā)嫁她,jiejiemeimei們一個個都嫁了,只有她依舊住在棲鳳樓里,如今好不容易能夠掙脫桎梏,體面嫁人,還能依舊享受宮廷中的榮華富貴,暫時忍耐便忍耐些。

    心里這么想著,把送給衛(wèi)善的禮物呈了上來,使臣雖不肯赴宴,他的隨從卻收了陳家的銀子,隨從雖沒進(jìn)過宮,可卻知道一批又一批的珍寶金銀都是送到甘露殿去的,便說這個皇后性喜奢華,眼里好似不曾見過錢,金銀珠玉、寶石花釵,就沒有她不愛的不貪的。

    陳家還指望著能來尋一尋陳公寶庫,本支已滅,旁支正可承繼,十分肯在嘉合身上下血本,這回她送給衛(wèi)善的,便是一對兒實金打的如意,嵌上兩塊鵝蛋大的紅藍(lán)寶石,和八匹團(tuán)花織著金銀絲線的云錦。

    嘉合一看自己說話討不著好處,干脆閉緊了嘴巴裝乖巧,耳朵里聽見外頭有人聲,垂了頭動也不敢動,隔著簾子,便聽見沉穩(wěn)男聲道:“怎么這會兒了還在?”

    嘉合一抬頭,隔著簾子看見了秦昭,她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一道身影,隔著簾子燈火依稀能瞧出他舉止溫雅,倒不像傳說的那樣是個武夫,還待再看一眼,就聽見侍候衛(wèi)善的那個宮人咳嗽聲,她趕緊收回目光來,心口卻“咚咚”跳個不止。

    她這模樣自然瞞不過衛(wèi)善的眼睛,心中好笑,有意讓他們見上一面,不能讓她干等了二十來日,還未見到秦昭的面。

    “我乏了,你去罷?!毙l(wèi)善抬抬胳膊,嘉合越發(fā)乖巧,恭祝衛(wèi)善身體安康之后,正要退出簾子去,就在簾邊見著了秦昭。

    柳姑姑并不曾陪她過來,卻在珠鏡殿里等著她回去,一看她失魂落魄走進(jìn)殿來,蹙了眉頭正欲發(fā)問,又趕緊咽回去,扶著她的胳膊對宮人們道:“娘娘乏了,你們退下罷?!?/br>
    宮人們當(dāng)著她的面就露出嘻笑的意味來,正經(jīng)的賜封都沒有,倒稱起娘娘來,一個個正好躲清閑,縮手到殿中烤火去了。

    柳姑姑一把扯了她的胳膊,把她扯得回過神來,問她:“怎么?給你難堪了?”

    嘉合很有些怕她,從小便怕,長大了也改不了,仿佛被栓慣了的騾子,怎么也掙扎不開她,看殿中無人,揉揉手腕道:“我見著皇帝了?!?/br>
    可皇帝卻沒看見她,她的身量不高卻也絕不算低,在皇帝的身邊卻足足短了一截,皇帝越過她的頭頂看向榻上的皇后,長腿一邁,就從她身邊過去了。

    到這會兒嘉合才回過神來,那句“怎么這會兒還在”說的就是她,皇帝嫌她請安請得太晚了,她咬咬唇,已經(jīng)滿腹思量。

    柳姑姑卻一指頭點著她的腦袋:“蠢貨蠢貨!叫你討好皇后,你怎么光想這些沒用的?!?/br>
    “怎么沒用?等我真的成了妃子,她也不敢拿我如何?”

    柳姑姑牙關(guān)緊咬,自己當(dāng)年怎么隨手一抱就抱了這么個蠢貨,若不是為著她眉眼相像些,就該撿那機(jī)靈些的,可再想一想,若不是個蠢貨,又怎么會把自己留在身邊這么多年,但凡是個聰明些的,也沒這么容易就捏在手里。

    重回故地,心里到底有些發(fā)怵,想想甘露殿都重造了起來,原來那些尸骨可不都被鎮(zhèn)在殿下,不會出來尋她的仇,可她依舊不敢踏足甘露殿,還想著要給真的帝姬燒些紙錢,可當(dāng)日跑得太急,甚至都記不起來是在哪一條回廊里遇到了兵丁。

    忍得又忍,這打斷了嘉合的話:“你只管聽我的,這個宮中是皇后拿主意?!?/br>
    嘉合想到那十二紋章,又看柳姑姑臉上的神色,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點一點表示自己會聽她的話,心里卻默默想到,都已經(jīng)在大業(yè)了,難道還怕她戳穿自己的身份不成,此時她身邊沒人,等日子久了,用不上她了,再把她遠(yuǎn)遠(yuǎn)打發(fā)走。

    ☆、第384章 星圖

    衛(wèi)善躺坐在榻上,秦昭一邁步進(jìn)來,沉香落瓊便把帝姬請到外殿去,垂下了簾幕,退到簾外頭,里頭人說什么做什么,外頭都瞧不分明。

    衛(wèi)善坐起身子:“怎么今兒這么早就回來了?”天色才剛暗下來,廊下的燈點了沒多久,尋常總要等到琉璃臺上的蠟燭都換過一回,他才能從紫宸殿回來,今日倒是難得。

    一面說著一面就要站起來,秦昭趕緊把她按?。骸澳闾芍褪恰!彼谕獾盍⒘艘粫?,身上沒了寒意,這才伸手握住衛(wèi)善的腕子:“今兒吃了什么?”

    衛(wèi)善笑起來,他日日都要問,只好數(shù)給他聽:“吃了扁食,光祿寺送來的總不如白姑姑調(diào)理的可口,倒還有些,你要不要嘗嘗?”說著就要招沉香進(jìn)來。

    “你先別忙,我有好消息?!蓖忸^聲音一靜,秦昭才按住她的手,從袖中取一卷細(xì)紙,“那根金簪,果然有乾坤。”細(xì)紙一點點被展開,上頭是些墨點黑線,把這張紙橫過來看豎過來看,都瞧不明白

    衛(wèi)善拿在手里看了一會兒,遲疑道:“這是……星辰圖?”

    她與林文鏡同往清江去的那段時間,許多次看見葉凝在林文鏡的手掌上寫寫劃劃,初時還以為是在寫字,待多看上幾回,見她不過是劃點劃線,又說些東西南北的方位,一問才知,這是林文鏡要葉凝描述天上星辰變動給他聽。

    秦昭不意她一眼瞧了出來,摟了她的肩膀:“確是星辰圖,乾坤不在簪內(nèi),還在簪上,是林先生勘破其中機(jī)關(guān)的。”

    這根金簪左看右看都沒甚出奇的地方,又不能將它熔了,巧匠折騰了一個月,還是沒能從這金簪上看出什么來,只以為年代久遠(yuǎn),鑄造時的技藝不精湛,這才會在上面留上細(xì)細(xì)點點的小坑,若不仔細(xì)看,還看不出來。

    比起陳公寶庫,秦昭更愿意與南朝通商互惠,一惠百惠,利國利民,寶庫之中的金銀便是滿坑滿谷,也總有取盡用竭的一日。

    既破不開這金簪迷局,他便把這根金簪擺在案上,空閑的時候才有功夫細(xì)想,秦昱當(dāng)年為了討正元帝的歡心,花了多少功夫在找陳公寶庫上,那些文史記載都是現(xiàn)成的,比照著看,實在也瞧不出什么究竟來,直到那日林文鏡說要摸一摸這根金簪。

    他眼盲二十多年,不能看書卷,卻還能閱讀,將換書冊換成竹簡,以手作眼,一雙手靈敏至極,摸到簪上針孔似的點,略一思忖,便問秦昭:“陛下請給臣一支沾墨筆,一張細(xì)白紙?!?/br>
    林一貫趕緊把紙呈上去,躬身道:“先生有何要辦的,只管吩咐就是?!?/br>
    林文鏡搖一搖頭,一只手握住了簪頭,一只手用毛筆輕輕涂抹簪身,跟著讓林一貫鋪平白紙,把簪子在白紙上滾動一圈,白紙上剎時一片墨色,這墨色中間便顯露出一點點星白來。

    陳家原是將這陳公寶庫藏寶之地刻在了金簪簪身之上,分段而成,拼接起來才是一付完整的星圖,交給欽天監(jiān),卻怎么也尋不到確實的地點,直到翻閱了瑯?gòu)謺鴰熘卸倌昵暗男菆D。

    “這個地方,找著了?”衛(wèi)善看秦昭面露喜意,知道他必是把這些事都查出來了,才來給她報喜的。

    若不是機(jī)緣巧合,這支金簪落到別人手里,也依舊摸不出這星圖來,衛(wèi)善對有沒有這座寶庫從來都是將信將疑,傳說這么多,可從來無人尋找到過,今日星圖就在眼前,這才信了。

    秦昭指一指宮城的東南角:“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離京城不過二十里路?!毙菆D所示,陳公寶庫就在盤龍山一帶,既然在盤龍山一帶,那么最大的寶庫,就是帝陵了。

    衛(wèi)善明白過來,乍乍舌頭:“這個主意倒是妙極,既動工事,又不叫人起疑。”

    寶庫帝陵都不是一蹴而就,也許三年五載都不能建成,能啟動這么大的工事,除了帝陵之外必會惹人眼,事情再隱秘,也必會有記載流傳,譬如某年某月朝廷動用了多少勞役工匠,去往何地開鑿。

    只有建帝陵,費多少人工經(jīng)多少年月,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更不必說修完皇陵之后,那些工匠也都盡數(shù)封在墓中,無人能夠透露帝陵的入口。

    帝陵又常年有人把手,偷盜皇帝的墓,抓到了便是夷九族的罪過,陳家說是寶藏的掌管人,倒不如說是守墓人。

    衛(wèi)善握著金簪若有所思:“傳說有真有假,可幾乎每一種都寫到天帝派陳家掌管寶庫,并賜于陳家鑰匙?!?/br>
    經(jīng)過二百多年,最初的那個版本早已經(jīng)經(jīng)過多次的修改杜撰和添油加醋了,但每一個故事中,都提到了,陳家掌管寶庫和鑰匙。夏朝的開國皇帝為何如此信任陳家先不說,把寶藏藏在帝陵中,陳家確也無膽去挖。

    衛(wèi)善把那只金簪捏在手里打轉(zhuǎn),若有所思,既然已經(jīng)有了寶庫的方位,那么這只金簪會不會就是鑰匙?陳家以此為陪嫁,讓女兒入宮為后。

    “此事不急,派一隊人暗暗查訪便是。”秦昭把細(xì)紙和金簪都收起來,叫了沉香進(jìn)內(nèi)殿:“給娘娘預(yù)備些甜粥來?!?/br>
    衛(wèi)善并不覺得饑餓,一聽見甜粥,想到里頭擱的蜜棗蜜豆,倒覺得饞起來,她剛懷上這一胎,就越發(fā)愛吃甜的,蜜棗子做的糕餅點心,怎么都吃不厭,跟懷太初保兒的時候都不一樣,也不知這肚究竟是男是女。

    秦昭陪著她吃了一碗甜粥,夜里兩個頭挨著頭,衛(wèi)善將主中猜測告訴了他:“不然,陳皇后還有什么憑證呢?”可惜她的心血,都讓那個姓柳的宮人給毀了。

    今日衛(wèi)善本要見她,一聽說從小侍候嘉合帝姬長大,陪她千里迢迢嫁到大業(yè),算是重回故土,可召見了帝姬,這位柳姑姑又不來,便知道當(dāng)年那人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既然她心中有鬼,衛(wèi)善便暗自吩咐了沉香,讓珠鏡殿中那幾個宮人太監(jiān)悄悄傳說宮里鬧鬼,南朝帝姬宮制衣裳便是紅衣金裙,人人都帶寶石項圈,看嘉合便知道了,她既然未嫁,作的還是閨中打扮。

    沉香聽?wèi){吩咐,雖不明就里,卻依舊去叮囑過一聲,能派到珠鏡殿去的都是精心挑選上來的,既要忠心又要機(jī)靈,得了吩咐便暗暗作弄起柳姑姑來。

    當(dāng)年的事,假帝姬也是知道的,只是不小心讓真嘉合磕著頭的是柳姑姑,抱起她來充作帝姬的也是柳姑姑,她并沒有多少惡感。

    柳姑姑卻不一樣,她深受陳皇后的喜愛,是她跟前最得寵的宮人,甘露殿澆滿了桐油,這許多要陪她一道赴死的宮人中,她獨獨挑選了自己,帶著帝姬逃出宮城去,可她非但沒有帶走帝姬,還撒下彌天大謊,騙了江寧王,騙了陳家人,卻騙不過她自己。

    重回宮廷,她本就害怕,連甘露殿都不敢邁進(jìn)去,那些葬身火海的姐妹和陳皇后的臉,本來已經(jīng)極模糊了,連小帝姬的樣貌她都想不起來,誰知一進(jìn)了宮,這些人的臉重又清晰。

    柳姑姑胸前掛了玉佛像,到夜里吹燈睡覺也不取下來,她正要吹燈,從窗前看見兩個小宮人鬼鬼祟祟往后殿去,后殿是鎖嘉合帝姬從南朝帶來的金銀的,她立時披衣起身,跟到后殿,卻見這兩個小宮人,一人折了一枝桃花枝條。

    這個時節(jié)桃樹無花無葉,孤伶伶的挨在院角,無事做什么要去折根枝條,柳姑姑上前問道:“這是作甚?”

    把兩個小宮人唬得一跳,趕緊把桃枝藏在身后,被逼問得急了,這才道:“姑姑有所不知,這宮里出的事兒太多,每到冬至前后就很不安寧,廊廡轉(zhuǎn)角處總能見著紅衣身影,那正殿里有龍鳳壓著,

    自然不怕,余下的殿宇可就沒這么好過,我們倆人覺輕,怕瞧見什么不干凈的,來折一枝桃花枝,壓在枕頭底下,也好……去一去邪穢?!?/br>
    這一字一句都說中了柳姑姑的心事,她剎時臉色大變,才想著要給帝姬燒紙,便聽見這些,小宮人們又不知舊事,她半點都不起疑問道:“當(dāng)真,有這些臟東西?”

    小宮人縮了脖子:“甘露殿新建的時候,做了好大一場法事,可那香怎么也點著,好容易點著了,香爐紙灰一直卷到天上去,要么說皇后娘娘是鳳命壓得住呢?!?/br>
    一個扯另一個的袖子:“咱們娘娘可也是鳳,有娘娘壓著呢?!?/br>
    南朝帝姬自然是鳳,她不說便罷,說了柳姑姑的臉色更不好看,她的手心緊緊按住脖子里掛的金玉菩薩,這才略覺心安,還強(qiáng)自撐著打發(fā)這兩個宮人,叫她們謹(jǐn)慎口舌,不許亂傳,自己卻去折了一枝桃花枝條藏在袖中,眼睛不住往院中四角去看,被夜風(fēng)拂動的樹影嚇出一身冷汗來。

    柳姑姑很怕就病了,這個鬼“鬧”得越真,她越是起不了身,嘉合帝姬很是高興,總算沒人天天再盯著她,也不十分禁止宮人們傳說這些,偶爾還打聽上兩句,待聽見說天陰時,有太監(jiān)在回廊轉(zhuǎn)角處見著個紅衣金裙的女孩兒,一錯眼還以為是見著了貴人,才要請安行禮,那女孩便不見了。

    嘉合一聽便抖了嘴唇,她其實比嘉合帝姬要大些,記得的事更多,她們原來便愛在回廊中玩迷藏,于是柳姑姑病了之后,嘉合帝姬也病了。

    這是送嫁官員未曾料到的,原來病是假病,這回病卻是真病。

    甘露殿里很是清凈了一陣子,衛(wèi)善孕中嗜睡,每日都睡到外頭天光大亮這才醒來,秦昭從不許人吵她,沉香捧了金盆銅鏡進(jìn)來,笑瞇瞇的對衛(wèi)善道:“陛下特意吩咐花房在暖洞里熏開了牡丹,給娘娘送過來?!?/br>
    一面把花擺到案上,一面低聲道:“林公公著人送信來,說是……拿到了齊王。”

    ☆、第385章 一更

    衛(wèi)善睡眼惺忪,聽得這句也驟然清醒,她一只手?jǐn)n著錦被坐在床上,一只手撐著身子向前傾,輕聲問道:“可說得詳細(xì)?人是在哪兒捉著的?”

    沉香搖一搖頭,拿枕頭墊在衛(wèi)善腰后,端過花露來給她漱口:“林公公不曾說,怕也是知道的不詳細(xì)?!闭f完捧過金蓮花的唾盒呈上去。

    衛(wèi)善吐盡口中花露,披了衣裳起來洗漱,闔了眼兒蒸面浸手,對沉香道:“你去跑一趟,問一問是在什么地方捉著的?!背料惆咽稚系氖陆唤o落瓊,這才轉(zhuǎn)身出去。

    衛(wèi)善躺在榻上,臉上的巾子一涼,落瓊又趕緊換上一塊,她闔了眼兒,心中默默思忖,這個人不論是衛(wèi)善還是秦昭,都已經(jīng)許久沒有想起他來了,他被貶為庶人之后,便不見了蹤影,還當(dāng)他已經(jīng)離開了京城,不意還在京城活動。

    當(dāng)年衛(wèi)敬容下旨意奪了他的封號,貶他為庶人,卻礙于齊王是正元帝所封,秦昱貶為庶人,便把齊王這個號封給了秦昱的兒子,承慶。